乔青阳乖乖地抱着剑站在门外等他们说完,等得有点无聊了,就蹲在地上随手拨弄着院子里新长出来的小芽,数一数花瓣有几片。
知道顾黎的身份后,就算乔青阳再不通人情世故,也迟钝地意识到人家在商量组织内部事宜,他再在房间里呆着总归是不是太好的,就先一步地从屋子里出来。
这花长得又小又粉,花瓣却又多又密,乔青阳才努力地数上一半,门就被从里面推开,乔青阳抬头,便被一件衣衫罩在了头上。
“早晨天寒,不要着了凉。”顾黎将衣服拉下来点,好让少年的脑袋露出来。
乔青阳的黑发被蹭乱了一些,他胡乱地扯了扯,反而将自己扯痛,便一把将衣衫拉下来抱到怀里,平静的眸子里带着些委屈:“你把我的头发都弄乱了。”
“一山是故意的。”
话一出口,乔青阳便发觉自己喊错了名字,有点懊悔地抿住唇。
顾黎将他拉起来,拍了拍少年因为垂到地上而沾上点泥土的衣摆,笑着说:“青阳喜欢如何叫就如何叫,反正怎样都是我。”
乔青阳躲了躲没躲过去,只好僵硬着身体任由顾黎为自己整理衣物,别开点头努力反抗:“我又不是小孩子。”
顾黎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舔了下苍白的嘴唇,若无其事地勾了勾乔青阳的小手指,轻声道:“你可不能是小孩子。”
他的声音太轻,乔青阳没听清楚,迷茫地歪了下头:“唔?”
顾黎却不再为他重复一遍,反而是主动提及了一个令剑在意的话题:“青阳的剑鞘碎片应该不会只有一片吧。”
当然不是,事实上,乔青阳也不清楚具体有多少个碎片掉落到了人间,只能靠着偶尔出现的一点微弱的呼应到处寻找。
见到少年摇头,顾黎便继续说:“那你能感知到它们的方位吗?”
顾黎并不知道乔青阳本身就是剑,但哪怕只是作为剑鞘的主人,也应该能感受它们的存在。
一说起这个,乔青阳便有些低落,难过地摇摇脑袋:“不能的。”
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只有当我与它们的距离相距极小时,才能感受得到,平时的话,要很努力才能偶然得到一个大方向上的信号。”
顾黎沉默片刻:“那你在这之前难道都是乱走的?”
也不完全是乱走啦,毕竟他才到人间就迷了路。
乔青阳有点脸红,不想承认这种听上去就显得自己很糊里糊涂的话,不熟练地尝试转移话题,慌慌张张随手一指:“你看,那里有个没穿衣服的鸟人在飞!”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话不经过脑子就先一步地说出了口。
跟着阁主出来的徐正奇,正盘算着在经过害阁主被迫脱掉马甲后,要怎么重新树立起自己靠谱的形象,听到乔青阳的话,下意识地向着他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年轻的修士心不在焉,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心里腹诽着不就是会飞的鸟人吗,都叫鸟人了,能不会飞吗……
……等等!
徐正奇震惊地转过头,看一眼还在努力扇动翅膀的鸟人又连忙扭头过来看着乔青阳等人:“长翅膀的人,你们看到了吗!好大的翅膀!还在飞!”
阮菁菁眯着眼点点头:“嗯,他爪子底下好像还带了个人。”
顾黎也啊一声看过去,碰了一下乔青阳:“他还把猫也一起抱走了欸。”
乔青阳气得马上就准备拔出剑追上去:“鸟人把那个骗子救走了!”
他还没来得及给骗子一点教训呢!
徐正奇左看右看,最后不敢相信地瞪大眼:“你们都没有看到他吗?长翅膀的人啊那是长翅膀的人!”
乔青阳本来都打算冲出去了,但又很快地转移了注意力,迷惑地回答道:“看到了啊。”
“那为什么你们都那么冷静的样子啊啊!”徐正奇抓狂。
其实也不怪徐正奇震惊,如今的人间在经历过百年前的大战后,已经和妖族魔族拉开界限,尽管近年来屡屡有要突破界限的趋势,但对于大战后出生的人来讲,的确很少能在生活中见到妖族。
乔青阳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徐正奇那么惊讶,但善解人意的剑还是愿意安慰安慰他的:“你如果实在喜欢的话,可以努力买一件带翅膀的法器外袍。”
他之前在幻境中就看到有人卖来着。
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天空中便已然不见了那妖族的身影。
乔青阳有点生气,腮帮子微微鼓起来:“他还没有把糖葫芦赔给我。”
顾黎虽然不知道乔青阳和那奇怪道士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些。
小心眼的阁主不喜欢乔青阳总是去想别的人,哪怕是讨厌的人也不能从他那里分走少年的注意力。
“说起来,我的下属们发现疑似剑鞘碎片的地方,好像也出现过一只禽类妖族呢。”顾黎就像是刚想起来一般,若无其事地说。
乔青阳动了动耳朵果然被他吸引过来,惊喜地拉住顾黎的手:“你们又发现了我的剑鞘碎片?”
“也可能不是,”顾黎眉眼弯弯:“不过他们发现的那块小石头,通体漆黑又富含灵力坚硬无比,与之前在师祖秘境中发现的那枚极为相似。”
这个形容简直就是剑鞘本鞘了,长剑中央那一点红色仿佛闪过光亮,乔青阳抓住顾黎的手都在下意识地握紧:“他们在何处发现的?”
但顾黎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反而问道:“若我告诉了青阳,你会立刻便动身去寻找,将我一人留在此处吗。”
既然剑鞘不止一片,那便也大概率还有第三片第四片,说不定遍布了九州还不够,还掉落到了其他各界的领地也有可能。
三界如此之大,他们在其中宛如沧海一粟,这一次离开,再见面却就不知是何等时光了。
顾黎反手将少年的手握住,像是怕弄疼了人,连力道都是轻了又轻,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深色,显出几分脆弱来:“我只是凡人,还是个生来孱弱不知还能活上几年的凡人。”
“此次一别,说不准便是永久,”顾黎抿着唇,将自己放到了一个极低的位置,微微仰着头,仿佛是在祈求一般:“就算后来幸得一见,只怕我已经是白发苍苍的暮年模样,浑身皱纹丑陋不堪,我……”
乔青阳不喜欢好友这样作践自己的说法,皱着眉打断他,认真道:“不会的,一山现在就很好看,就算老了也依旧好看。”
顾黎心里愉悦无比,却还是要努力地将嘴角压下去,在少年面前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出来:“虽说是如此,但如果能用这条半死不活的命换得一点生机,还能和青阳在一快儿,就算是死也是无憾的。”
乔青阳没有太听懂,自动忽略顾黎那些不太吉利的话,只听到了‘生机’两个字,急忙问:“那我该怎么做?”
单纯的鱼儿上了钩,顾黎暗中翘起嘴角,凑到少年的耳朵边上,声音清清浅浅:“带我一起走。”
————
因为顾黎脖子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舟车劳顿总共是不利于恢复,因此乔青阳便将动身的时间往后推了推,在清明后几日离开。
这样便刚好撞上了人间的寒食。
寒食在清明的前一日,禁烟火吃冷食,寻常百姓家通常会在这一天祭祖踏青纪念先人。
剑阁每逢寒食和清明,都总会闭阁两日,留着时间给阁中之人祭祖。
乔青阳没有什么人可以纪念,也没有祖可以祭,只能呆在阁中陪顾黎。
“小青阳,姐姐走了哦。”阮菁菁是最后一个离开的,最近一段时间的相处,让她逐渐显露出了腹黑的本质,走之前还趁着顾黎不注意,对着乔青阳的头发大揉特揉。
乔青阳没有怎么和女性相处过,没没面对阮菁菁的‘调戏’都总是手足无措,气红了一张脸也只会结结巴巴地来上一句:“我、我要告诉一山。”
阮菁菁早就摸清这个漂亮少年看上去凶巴巴实则心软软的本质了,根本不怕他去告状,甚至还眨眨眼:“这两天要和阁主好好相处哦。”
她笑得好生奇怪。
乔青阳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可怜黑发,假装冷静地扬起点头:“我当然会。”
很快,阁中便只剩下了顾黎和乔青阳两个人。
顾黎会在这两日将剑阁的保护阵上升到最高级别,确保即便没有下属在,也不会被外人找到空子。
烧钱是烧钱,安全也是真安全。
就连乔青阳想要偷偷溜出去玩,也要费点力气。
想了想,外面又凶险又无聊,还不如呆在顾黎身边好玩,便干脆撑着下巴在厨房里看顾黎忙来忙去地制作青团。
乔青阳趁着顾黎转身的间隙,迅速伸出一根手指。
尝到味道后,眼睛蓦地一亮。
甜甜的!
喜欢。
今日是寒食,顾黎往年都是无所谓的,但不知为何今年却想要讲究起来。
“寒食生不了火,我做了点冷食,青阳尝尝看。”
乔青阳早就眼巴巴地盯着那些个小盘子看了,闻言便连忙倾身下去尝。
少年的身上透着方才吃过的艾草味,还有早一些的甜糕香,混合着他本身的冰雪般清透的气息,仿佛是一块浸泡在了冰水中将所有甜软都释放了出来的软糕将自己整个包裹。
顾黎僵硬着身体,感受着少年突然靠近所带来的心悸。
乔青阳的腮帮子鼓鼓的,嘴角处留下点白色的粉末,他无辜又懵懂:“一山,你心跳声好大。”
怎么能不大呢,简直是要跳出来了,恨不得长了翅膀生了腿分出肢体来,撕开血肉,将自己捧出来拿给面前的少年看。
顾黎喉咙发痒,连声音都是沙哑着,往日里的运筹帷幄仿佛的阁主仿佛被夺了舍失了魂,只能慌乱无措地躲开视线,假装成正常的模样:“没、没有吧。”
但乔青阳却歪了下头,然后弯下腰,将毛茸茸的脑袋贴在了自己的胸口,听了会儿便担心地仰起头:“真的好大,你没事吧。”
顾阁主没忍住凑过去舔走了少年嘴角那点白色残渣。
湿乎乎的触感将乔青阳吓得呆在原地。
“我没带手帕。”巧舌如簧的顾阁主最后这样狡辩:“手弄脏的话就不能继续做饭了。”
嗯,所以他只能动口。
第28章
作为九重天最后一名天生天长的神,乔青阳从小就被九重天的神君们当小孩儿养着长大,最开始单单作为一把剑的时候尚且不论,就算最后化为人形了也是个整天木着脸呆呆的抱着剑的小孩儿。
即便乔青阳的真实年纪有千万岁,但如果减去他作为剑和当小孩儿的时光,也确确实实没剩下多少年,在动辄上万岁的九重天来讲,完全称得上‘年幼’。
当然不会有神会对小不点感兴趣,更不会对抱着剑整天喊打喊杀的小不点感兴趣。
因此,在情感经历这一方面,神剑大人可以说是完完全全的白纸一张。
尽管觉得顾黎的解释很是奇怪,但又实在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只能结结巴巴地哦两声,等半天才又别别扭扭地凑过来塞给顾黎两张手帕,脸红红地让他下次记住要将它随身携带。
至此之后,本来还害怕会将少年吓跑的顾阁主,便更加肆无忌惮无所顾忌起来。
剑阁闭阁的这两日,动不动就亲昵地对着乔青阳动手动脚。
倒也没有像是寒食那日一般直接上嘴,但某些黏黏呼呼若有若无的触碰也同样让剑招架不来。
等阮菁菁等人祭祖回来后,顾黎不仅没有收敛几分,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
在好几次接收到徐正奇诡异的笑容后,乔青阳终于忍不住向好友提出意见。
“一山,你不能总是这样。”乔青阳心不在焉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严肃正经地按住了顾黎在自己身上比比划划的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黎总觉得乔青阳好像长高了些,只是脸蛋还依旧青涩。
财大气粗的顾阁主当即决定将少年衣柜中那些旧衣服全部搬到自己那里去,并且亲自过来帮他重新丈量尺寸。
明面上是测尺寸,却被某人当做了偷偷揩油的机会。
听到乔青阳的话,顾黎装作听不懂:“什么?”
乔青阳便开始一件件地认真数着顾阁主干的坏事:“一山最近很不对劲,晚上睡觉总是压着我,还用脑袋挠我痒痒。”
顾黎委委屈屈:“是青阳自己钻进我的被子里的,每次睡着了还一个劲往我怀里蹭。”
乔青阳脸一红,努力挣扎:“你还当着徐正奇他们的面,咬我的手指。”
顾阁主觉得自己非常无辜:“葡萄太小一颗,碰到了很正常。”
“还有还有,”剑虽然节节败退,但仍然不抛弃不放弃,犹豫着说出一个自己最为在意的事情:“你之前送给我的剑穗……”
顾黎想了想,才记起来少年说的是在覆水涯时,自己装作李故送给乔青阳的那根剑穗。
他从来没见到乔青阳带上过,本以为是已经被少年忘记了,却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被提及。
这件事,顾黎是真的很迷茫:“剑穗,它怎么了吗?”
乔青阳小声地将故意使坏的徐正奇买了个干净:“徐正奇说这种红色的样式,一般都是姑娘们送给情郎的。”
顾黎一愣,虽然他当时倒也没有这种想法,只是单纯地觉得红色和少年很般配,随手在储物袋里拿出来接近乔青阳的工具,但是……
他鬼使神差地将错就错故意试探道:“……那假如是又如何呢。”
过不了几日就是众人定好的动身的时间,因为身体的原因,阁主二十年来几乎从未离开过洛丹城,眼下不仅要离开,还很有可能离开很长时间,整个剑阁都很重视,忙上忙下,透着些紧张的气氛。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股子气氛所感染,顾黎觉得自己好像也紧张起来,常年平静如死水的心脏都不自觉加快了跳动的频率,眸子凝涩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年,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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