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柏云握了握那只不安定的手,随即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手表,给小朋友戴上。
段柏云:“看看时间差不多了,哥哥们要回家了。”
妈妈已经激动地无以言表,她看得出来眼前两位气质不俗,定是非富即贵的身份,这种时候她再推拒也没有意义,对方随手给出的东西对她来说就是半辈子都赚不到的价值,足以给她辛苦支持的家庭一个新生,她激动得连连道谢,“谢谢,真的谢谢你们,宝宝你也说谢谢!”
“谢谢哥哥,这个手表也好漂亮!”
“再见了,小朋友。”江甚雪笑着朝母子俩挥了挥手。
“哥哥再见!下次我们还要一起坐旋转木马,我还想坐过山车……”
随着距离的拉开,小孩稚气的声音逐渐被其它声音掩盖。
出了游乐场江甚雪就走不动路了,干脆趴在段柏云身上。
“背我。”
段柏云从善如流地背起少年,“江江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当然开心,你呢?”
“我也开心。”段柏云说。
“是吗,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无聊呢,都是小孩子喜欢的项目,你一个大男人还陪着我转了那么久,说起来真是不好意思啊,光顾着我自己玩得开心了。还把你的袖扣送人了,这算不算借花献佛?”
“不算。”
“你不会生气吧?”
段柏云:“我生什么气?”
江甚雪:“好吧。”
“但我还是有点介意的,你偷偷私藏我的袖扣那么久,结果那么轻巧地就送了出去,如果是想给那对母子经济支援,还有更好的选择。”
“已经送了,没有要回来的道理,虽然是偷的你的东西,你就当我脸皮厚好啦。”
“江江你真是……”
“嗯?”少年习惯性地抬眉瞪他。
段柏云:“太可爱了。”
“哼。”
“我才知道江江喜欢漂亮的石头,我杂物间里有很多,随便江江挑。”
“我已经不喜欢了,谢谢。”换作之前江甚雪听到那话肯定很开心,可惜他现在没时间享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有再多也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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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甚雪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两三天下来,在市里的海洋馆游乐场动物园逛了一大圈,连比自己高大一圈的玩偶都能抱着一路,什么叫回光返照,这才叫回光返照。
系统难得幽默了一下,说他快要突破人体极限了。
“没办法,快乐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回到房间,江甚雪心满意足地躺在自己抱回来的玩偶上,“系统,快给我放昨晚看的动画。”
[您昨晚连续看了十个小时,一天的睡眠时间不足两个小时。]
“都这种时候了还管这些,我感觉我就算是不睡觉不休息也不会怎样,反正这身体几乎什么知觉都没了,连疼痛都感觉不到。”
[您离开这个世界后可以尽情地看。]
“不行,我现在就要看。话说你怎么也跟段柏云一样那么爱管了?”
[明天您要参与同学会,您忘了吗。]
“呃,没忘,我当然没忘。”
不提醒他差点就忘了。
毕竟少有能像这几天这样随心所欲地疯玩,小时候的憧憬被没有节制地满足,就像是饥饿的人面前摆满了食物,沉醉其中再注意不到别的了。
光顾着自己开心,也注意不到段柏云是否也能体验到这种乐趣,应该是不能的吧,毕竟不是谁都像他这样的幼稚。
“唉……”
[您叹气是为什么?]
“我感觉有些遗憾,如果我能点认识段柏云……算了,想这个干嘛,我和他又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算小时候认识也不一定能玩到一起去。其实我只是想要个玩伴而已,打小就认识,一起嬉戏玩闹,一起体验那个年龄段的快乐……想来我的童年还真是单调,连个朋友都没有。”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您以后会有很多朋友的。]
少年忽然问,“系统,你能让我暂时恢复视力吗?”
[理论上是可以,但会非常耗费本就不多的能量,我不建议这么做,因为屏蔽痛觉的能量消耗……]
“可以就行,”江甚雪打断它,“不用考虑那么多了。”
段柏云洗漱完过来,发现房门是关着的,“江江睡了吗?”
“我正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少年带着倦意的声音响起,“明天还要参加韩少爷的同学会呢。”
门外没有响起离开的脚步声,江甚雪又说道,“我习惯一个人睡,你不用天天陪着我,而且玩偶已经占了半边床位,睡不下你了。”
门缝透着些微的光亮,段柏云收回手,“好。晚安。”
“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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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会当天比江甚雪想象中更热闹,感觉不止几十人,起码有上百来人。
“一个班级真的有这么多同学吗?”
“连我都算老同学,”付乘晃着酒杯道,“谁说同班级才能参加同学会。”
江甚雪:“也是哦。”他自己本人和韩映雪甚至连同校友都算不上。
“你们什么意思,这位置我不能坐?”
“言先生,真的不好意思,您不是映雪少爷邀请的同学,名单上没有您的名字。”
热闹中忽然响起不太和谐的争执声,江甚雪听着感觉有些耳熟。
“我没有资格来参加他的同学会?那他们算什么?”
那道声音在宴会中骤然拔高,语气里充满着质疑和嘲讽,四周为之静了一瞬。
江甚雪莫名感觉自己就是“他们”中之一,“付医生,那位没被邀请的是谁?”
“言辉。”钟田回答道,他啧了一声,“真是阴魂不散,还追到这来了。”
“原来是他。”江甚雪想起来了,之前韩映雪还特地跟他们提醒过言辉找他对付他们的事,“他还没走吗,居然还跟着韩少爷。”
“他可舍不得走,离了韩家他就彻底没希望了,”钟田既无奈又讥讽道,“虽然说韩家也不可能真的帮他什么,都是他一厢情愿地觉得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罢了。”
“我是谁?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居然还问我是谁?”面对不肯通融的侍者,言辉颇有些气急败坏,“睁大你们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你们韩家最尊贵的客人!”
“不好意思,让你们看笑话了,”韩映雪赔着笑走来,“那个无关人员我会尽快处理掉的。”
“……映雪,映雪?”看见韩映雪后,言辉脸上的笑没有超过三秒,紧接着目光又不自觉落在了旁边那道极为扎眼的身影上,他勃然大怒,仿佛被背叛了般质问,“你为什么要邀请他们?”
韩映雪:“啊?”
“你知道的,”言辉恨得咬牙切齿,欲言又止,“他们……”
韩映雪:“他们是我的朋友,你有什么问题吗?”
“映雪,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言辉的语气里充满了痛心,愤怒以及不可思议。
江甚雪感觉非常怪异,忍不住开口,“你来这里是想干嘛?”
言辉:“闭嘴,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这个冒牌货。”
“还愣着干什么,”段柏云撇撇手,“把这人扔出去。”
韩映雪吩咐道,“扔出去吧,别放他进来了。”
佣人听命行事,把人架起。
“不行,小雪你不能这样对我!”
“小雪,小雪,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言辉尖锐的挣扎声透着几分绝望,着实破坏氛围,韩映雪正要吩咐把他嘴也堵上,就听见言辉扯破嗓子般的一句,“你忘了小时候你父母说要给我一个家了吗?还有小雪,你也说过要对我好的,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背弃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比起气恼,韩映雪现在更感觉摸不着头脑,“你的意思是我父母想收养你吗?他们是疯了才会有这种想法。”
“小雪,你说过的,我记得,我都记得……只是,”言辉咬了咬牙,尤为不甘心,“只是后面出了意外,不然我和你早就是最亲密无间的关系了。”
韩映雪懒得听:“行了,别扯了,把他扔出去。”
“不,小雪!是真的,我真的想起来了!”
言辉挣扎着,他真的记起来了,“你父母真的说过要给我一个家,那时的你非常的温柔善良,和现在完全不一样,你就是我生命里最亮的一道光,是你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小雪,我真的没有骗你!”
“呵呵,”韩映雪笑了,“意外?什么意外让我们无法亲密无间?”
“意外是,是……”言辉死命地回忆,恨不得把整个脑子刨出来翻找。
“是车祸!”
他终于想起来了,整个人豁然开朗,“你父母遭遇了意外车祸,我和你也都不得不沦落孤儿院,后来你被接走了,我被亲生父母找回,再后来就……就是这样了。”
韩映雪听得眉头紧皱,心情复杂,一时间笑也不是,愤怒也不是,只得对旁边的朋友吐槽,“他疯了吧?我父母他们活得好好的呢。”
“是真的,是真的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不记得了,但我真的没有骗你,小时候你救了我,我们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我记得你后背右边有颗痣,你喜欢捡稀奇古怪的石头树枝什么的……我全都想起来了,小雪。”
“呵呵,疯了。”韩映雪冷笑了几声,忽然意识到旁边两位过于的安静,从头到尾竟是一言未发。
于是问道:“小江,你有什么看法?”
少年目光空洞,恍恍惚惚,反应迟钝地点了点头,“啊……”
于是韩映雪又看向男人,“段总,您觉得呢?”
“你说你记得小雪?”段柏云目光死死地盯着言辉,“你还想起了什么?”
“小雪,小雪他……”
一帧又一帧的画面在言辉脑海中飞速掠过,重叠,交织,而后如同漩涡般席卷吞噬一切。
“呃啊!!”
言辉抱头发出一声扭曲的惨叫,脸上冷汗淋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场上呆滞的少年,“小雪……小雪死了。”
“你说什么?”段柏云一把拽起言辉,“什么意思?”
“小雪死了,”言辉面色灰白,心如死灰般,“我说我心目中的小雪已经死了,映雪变了,他再也不是我认识的小雪了。”
段柏云:“我问你刚刚你想起了什么。”
言辉恶狠狠怨怼,“都是你们,让映雪变成了这副自私刻薄的模样,他再也不是纯洁善良的小雪了。”
“你说的车祸是怎么回事?”段柏云又用力扯了一下,“小雪的父母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车祸?我说什么了?”言辉一脸的莫名其妙,“我说的是小雪的父母开车拦下了人贩子,哪有什么车祸?”
“柏云,你怎么了?”韩映雪关切地看向他。
“段总,您在说什么啊?”钟田费解,“什么车祸?”
付乘欲言又止,脸上的犹豫表明了他在叫不叫医生上摇摆。
段柏云用力地吸了一口冷气,极力缓了缓骤然加重的呼吸。
“段柏云,你先放开他吧。”少年轻声劝道,“你先听我说。”
熟悉的无力感袭上心来,段柏云看着眼前温柔笑着的少年,提起的心脏缓缓落回胸腔,“江江。”
“段柏云,我知道,我也记得。”
第63章
一道道或疑惑不解或焦急忧切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他们足够引人注目,江甚雪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所有人的视线,如果他眼睛能再看清楚些,他或许会在段柏云脸上发现无助的神色。
江甚雪忽然意识到,他眼里的段柏云其实和旁人眼中的形象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段柏云不是疯子,也不是神经病。
段柏云擅长把他的情绪掩藏在没有一丝涟漪波澜的水面上,水面之下是苦涩的、无人发掘的深潭,江甚雪有幸尝到几口。
段柏云拳头紧攥着,仿佛想解释什么一般,可他嘴唇也紧抿着,几乎是在咬牙切齿。
他不止一次经历过这样集体被篡改记忆的诡异之事。
但凡是他能找到的,一丝一毫能证明小雪存在于世的痕迹,结果都会像刚才那般被抹除,被所有人质疑和否定。
他们眼神都在明晃晃地告诉段柏云,他精神出了问题,他是个神经病,他的言论不可信,他所“记得”的一切,都只是基于他内心深处的幻想。
正常情况下,集体的记忆怎么会被篡改呢?
世界上真实存在的人怎么可能会消失不见到被所有人遗忘的程度呢?
所以说,出问题的是段柏云。
他越迫切地想要证明谁的存在,越证明他有问题。
此刻江甚雪迫切地开口证明:“我记得刚才言辉说过的话,段柏云我都记得,我可以证明小雪的存在,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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