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周转和打斗让他也吃不消,夏燃踩着碎小的石块走到他的身边,蹲下身看着他平稳地呼吸,这一刻看似永远衣不卸甲的他也终于对周遭的一切放下了戒心。
夏燃伸出手拍了南熄的肩膀将他叫醒,“别睡这大石头上多凉啊,去副驾驶睡会吧。”
“那你睡哪里?车里面只有五个位置。”
“我?我就去后盖苟一晚呗,我身子结实,问题不大。”夏燃满不在乎。
“不行,你睡副驾驶,不然我就我跟你一起去后备箱。”南熄不同意,起身走到皮卡车后面,翻身坐回原来的位置。
夏燃其实也挺想跟南熄聊这聊那的,虽然大多数是他在说话,于是南熄向他伸出手时,他毫不犹豫拉了上去。
“夜里还是冻成狗。”夏燃刚坐下就裹上大衣自觉地挨近南熄,“什么时候才能变暖啊这鬼天气。”
他使劲往南熄的身边挤,曾经的他还很排斥和南熄过于亲密的接触,现在竟然那么熟练并且内心毫无抵触了,可能是和南熄在安全区里成为同样失去亲人的情感共同体开始,靠近和拥抱都甚至成了习惯。
“过几天就是清明,会暖和很多。”南熄也随着他挤到怀里,胸口像是抱着一团毛绒玩具,一低头就能碰到他长了许多的柔软头发。
病毒爆发初期夏燃还剃着个很短的刺头,气质是干净清爽的。现在几个月过去,他的发型没有经过打理就很容易炸毛,特别是早晨起来的时候,头发时常凌乱地冲天立起,要用梳子沾水压很久才能压下来。
南熄的侧脸被他一小撮没有压下来的毛发戳得很痒,但又没舍得别开头,就不小心痒到了心里面。
夏燃朝一望无际,没有一点杂质掺进来的天空指了指,“你说要是没有这病毒,我们头顶现在应该是机场的灯火辉煌和夜晚的红色航行灯。”
“但是没有这病毒我们也还不了这里。”南熄拿手压下夏燃乱动的头发,“只有现在,在没有一点光污染的时候才能看到那么多星星。”
“真的诶,好多星星啊!”夏燃惊呼了一声。
车前的灯也关闭了,等眼睛适应了完全黑暗后,就看到了亿万颗群星遵循着自己的轨迹滑动,空气的透明度很高,耀眼的星河演示着空轨的浪漫和恢弘。
宇宙在这一刻无限的温柔,像是食梦貘吃掉所有人纯净的梦境后所创造的新世界。
“你说那是不是木星啊?闪着黄白色的光的那颗。”夏燃指着夜空东南方向,极其明亮的那一颗星。
“是的,那是木星。”南熄点头,“距离地球9.3亿公里,人类本下一个计划登陆的行星。”
“是哦,去年不是还有报道说华国科学家在开始着手准备去往木星的飞船组件了,可惜现在这样这些大工程估计都停得差不多了。”夏燃叹了口气,“欸我眼睛看花了,星星密集到我都找不到北极星了。”
“木星往西北方向两个指节处,最亮的那一颗。”
“还真是!”夏燃开始不停地询问听过名字的各类行星、恒星以及星群,南熄则在一旁辨认出来然后一一指给夏燃看。
如果旁边躺着的是个喜欢的女生,那这场面还挺浪漫温情的。现在却躺着个大老爷们,不过想到是南熄。
夏燃偷偷抬头看了眼他,毕竟是能赛潘安的玉树临风,这么一看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阵冬季尾巴的冷风吹过,他又往南熄的衣领里蹭了蹭,没想到师兄这个冷血人类竟然也挺温暖的。对方好像有点僵硬地揽住了他:“师兄,你昨天看到那个很高的丧尸的时候,有没有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有一瞬间,不过马上了之前看过的新闻。”南熄承认道,“当今世界最高的人就有三米半,而且是华国人,叫孔超翔,是高原地带的X市人。”
“是吗,我看那个阿尔法始祖的脸就像是华国人。”夏燃说,“不过就算是这么高大的人,也会在一瞬间就死亡。在宇宙中也不过是一颗蝼蚁。不对,连蝼蚁都算不上,是沙子,比沙子还要小上很多。”
“其实我这些天每天都在想我的爸妈,想他们变成丧尸后就没有了意识,应该不会痛苦才对。”夏燃说,“可我总觉得他们在我梦里哭喊,说他们被咬的地方好痛,在喊我救救他们。”
“我从来没觉得自己没用,除了曾经面对你的时候,我那时候觉得你是世界上唯一需要我去闯过的难关。但现在我看清了自己的渺小,很多事情力不从心。我没办法拯救我的父母,没办法拉着吕星桥别陷入深渊,甚至没办法保护老顾和蒋茗,没法去和陌生人交换一对一的信任。”夏燃吸了吸鼻子,凉风吹得他有点感冒,“大多时候付出和得到并不是平等的。”
“不过幸好,这种末日竟然还没有和我最讨厌的人走散过。”夏燃躺在南熄的身边没有动,鼻音听起来闷闷的,“也许我这几个月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和你成为共患难的朋友。”
南熄感到有些好笑,想起以前夏燃还避之不及地躲着他,合租的时候连出房间上个厕所碰到他都会装作没看见地别过头去。
夏燃不会在真诚夸人的时候害羞,包括讨厌南熄的时候也是不加掩饰的讨厌。
夏燃现在这样窝在他的衣服里应该是想让自己更加暖和一点,但他心底依旧升起一股渴望,他贪恋着这份朋友之间的依赖,但也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得到夏燃进一步回应的执着念想。
他想告诉夏燃无论多渺小的人也会拥有倾斜向自己的宇宙星球,这是专属于他的不平等。
但一低头看见夏燃已经合上双眼,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第51章
说是让伙伴们都安心休息,他来守夜的夏燃,直接一觉睡到了晌午。醒来还喉咙像刀割一般又疼又痒,咳嗽了一阵,应该是着了凉。
他起身发现身上盖着南熄的衣服,附着他残存的余温,而南熄已经坐在小溪边和女生们准备午饭。
夏燃下了车用冰冷的溪水洗了个脸,然后朝南熄打了声招呼,没想到南熄也被他的感冒传染了,回应的声音比平时深沉的音量又低了几度。
虽然感到传染给他很抱歉,但是南熄这沙哑的嗓音还挺好听的。夏燃缺德地想着,去车里拿了感冒药,准备煮点热水泡上,回到南熄身边就听到他和白朵朵还有丁浅在讨论之后路线的安排。
“因为海底隧道山体坍塌,被入口处落下来的巨石堵住了。”白朵朵说,“我们只能去机场碰运气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有网了吗?”夏燃掏出很久没有用过的手机,发现还是没有信号。
“记得你从商场里拿来的收音机吗?”南熄说,“我们上午打开来试用了一下,一共五十来个无线电台,白朵朵不停地测试,终于在中波频率683Khz的波段,收到了Y国临时政府所建立的‘末日电台’传过来的信号。”
“临时政府?Y国的政府终于也没支撑住倒台了?”夏燃抓住了重点,觉得自己很久没网上冲浪已经和世界脱节了。
“距传来的信息是这样说的:除了物资储备和军事储备位于世界前列的M国、华国等国家,其他中小国家政府或多或少已宣布放弃抵抗和救援,剩下几个大国的首领阶层还没有被完全瓦解。”南熄说。
“靠曾经Y国各方面强大的实力,作为老牌的发达国家支撑一年半载是没有问题的,但是Y国因为一些总体决策上的问题,最重要的军队实力已经被反人类组织势力蛊惑并且全面渗透。”
“修世教?还是那些个病毒进化实验?”夏燃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两个对他们伤害颇深的组织。
“应该都算,甚至还有更多。”白朵朵补充道,打开了收音机的开关按钮,将音量调到最大,夏燃清楚地听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正在科普一些新兴教派,比如修世教、堤丰教和黄昏教等在末日时期逐渐壮大的教派危害,语速非常快。
“现在这则信息已经循环播放一上午了,Y国临时政府想要广泛聚集各个城市的幸存者,总统亲自出马发布了几个聚集地点,说会有政府警察安排在那里接应。但是之前出了安全区全军覆没的事情,大家对政府的信任程度极大的降低。”白朵朵说。
“这个末日电台会报告一些Y国各地搜集到的信息,有点类似于以前开车会听的道路情况播报,刚才讲到了海底隧道因为堤丰教掌握了L城部分分散的武器库,昨晚在隧道入口制造了恐怖袭击,现在任何车或者人都无法通行。”南熄解释道,“所以我们等会得变道,只能选择笔直往东开去机场。”
“雷恩总统发布的几个地点中,罗斯特机场也在其中,如果这次Y国政府是靠谱的,就能看到接应的政府人员。并且一路上遇上两三辆车也是往机场方向去的,说不定能碰到会开直升机的人。”
“其实吧,开直升机应该不难,我在A国H州的直升机基地里玩过试练的机器,虽然没有真正上手吧,但是主要的按键作用我还是了解的……”夏燃举手提议。
“那请问你了解直升机飞在海面上,如果遇到紧急情况需要迫降水面,该怎么操作吗?”南熄随口一问。
“不了解。”夏燃听完老实了下来,“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去米尔西斯港口?如果能碰上一艘小型游艇,我应该能有把握开到F国,我以前经常开我爸那艘游艇去近海玩。”
“你还会开游艇?”白朵朵赞许道,“厉害啊夏燃。”
“小会一点,小会。”夏燃没在白朵朵面前显摆几秒,就被南熄毫不留情地反驳了。
“不太可取。现在机场民用的直升机基本都搭配了全机智能助跑和驾驶系统,如果能用约塔计算机去破解直升机操作系统,就能实现自动驾驶。而游艇大多还是老式的手动驾驶,人工操作碰上暴雨天还是风险太大,最近换季,下雨还是挺频繁的。”
“呵,都不让我多炫耀一会,好不容易有个技能超过你。”夏燃朝南熄吐了吐舌头,举起手里泡着感冒药的碗递给他,“先把这些喝了,看我对你多好。”
南熄接过碗,看着夏燃催他快点喝,把笑容压了下去。
他以前就经常对夏燃冷嘲热讽的毒舌,倒真不是故意挑事情,当然夏燃也因此记恨了他许多。
那时候不知道原因,现在察觉到应该是特别享受漫不经心逗一下夏燃,喜欢看他那副明明不会放在心上,但又硬要摆出被气到冒烟的样子。
如果敏感如蒋茗看到估计会两眼一翻,然后指责他明明对谁都漠然置之,怎么碰到夏燃就和初中时期的小男生一样,就逮着欺负,但看到别人欺负夏燃又会急了眼。
“我昨天就挺好奇的了,你们说的这个约塔计算机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功能,又能变成小刀又能当黑客系统的?”白朵朵无视了眼前两男生的互相瞅瞅,问道。
“我们也还没搞清楚呢,现在知道的功能可能只是它的冰山一角。”夏燃把手表递给白朵朵,“你来试试看,把眼睛对准表盘,就能读取你的视网膜进行登录。”
白朵朵饶有兴趣地拉过丁浅一起研究。
夏燃看着南熄拿碗的手,手上昨天被小刀划伤的伤口已经愈合成一道凸起来的疤痕,原本深得已经伤到了骨头,没有往外渗出血滴,在白皙的手掌上触目惊心。
南熄除了一开始表现出了有点疼痛,之后就没有露出过半点难忍的表情,好像这道伤疤像是什么不下心擦上的红色印子而已,随手抹掉就行。夏燃却替他揪了一会心:“待会我来开车,别跟我争啊,你坐副驾驶睡会。”
“不和你争,你开吧。”南熄笑着调整了手的姿势,不让夏燃继续盯着他的伤口看,抬头两口喝掉了感冒药。
滚烫的药水滑落到胸口,像是抓着他的心脏浇上热水,血管跟着一起沸腾起来。
他一直在拼命压制着心头愈发强烈的冲动示好,他会惊讶于自己原来拥有如此抓心挠肝的情感,但他没法将这些情感外露,跟他一直所做的那样,隐藏尘封不见光。
但夏燃总是做一些没有边界感的事情。虽然夏燃对所有人都是平等地好,就跟蒋茗之前评价的一样,中央小火炉罢了。
他南熄没有什么特别的,窝到他的怀里抱着睡一夜也不过是夏燃觉得正好是兄弟,又正好两人能互相靠体温取暖不至于冻死,就这么做了,拿他换成任何一个朋友也许都可以。
但他得忍着一夜不睡,不断无视夏燃在睡梦中鼓起的肉脸颊提醒自己别越界,这种时候别再节外生枝了,就这样维持健康关系,确保他和夏燃不分开地顺利回国。又克制地希望这样天地间只有他们俩的时光流走地再慢些,最好就停在一起数星星的时候。
他想抓住夏燃这个传染感冒的罪魁祸首问他自己有没有好好吃药,一转头这人又不见了踪影。果不其然,夏燃早就窜到了别处,在皮卡车的后座门口惊喜地大叫:“蒋茗你醒了?”
两个女生听闻跑了过去,蒋茗正虚弱地将手举高了两厘米挥舞了一下,向他们打了声招呼,眼睛半睁不睁。
“茗茗,你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白朵朵上前握住蒋茗的手,放在掌心里搓揉。
“疼,哪儿都疼。”蒋茗低喃,“我是不是快死了……”
“不会的,先把这药吃了。”丁浅掰下药丸,将消炎药喂到蒋茗的嘴边,“你现在还是39度的高烧不退,手臂上的血倒是止住了。”
她拉开盖在蒋茗身上的被子:“我帮你换个衣服和绷带吧,全是血迹,不好意思,男生们先出去一下吧。”
白朵朵扯着夏燃的衣袖,还把刚进入睡眠不久的顾行舟喊起来,顾行舟还睡眼惺忪地,看见蒋茗盯着他,没反应过来,就被拉下了车。
“啥啊这是?蒋茗醒了?”随着车门关上的声音,顾行舟茫然地问夏燃,“干嘛把我赶出来啊,我还想看看她人怎么样了呢。”
“女生要换衣服,咋的,看你这恋恋不舍的样子还想待在里面?你这小子最近是不是把这不正经的心思歪到蒋茗哪儿了?”夏燃戳着顾行舟的胸口质问。
虽然这样说着,他还是把同样虚弱的顾行舟拉到小溪旁边的石头上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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