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烟火大会已经进入了尾声,最后噼里啪啦炸裂的声音盖过了人群的尖叫声占据了他的耳膜。
他透过玻璃门看了一眼纪念柱,并没有看到那群着装诡异的人。
街上到处都是抓着人一顿狂咬的活死人和狼狈逃窜的普通人,马路上是震耳欲聋的汽车喇叭声,一簇簇火光晃动在漆黑如墨的夜,肆意燃烧。
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奇怪了,不应该突然间发生这些事情,至少不应该像电影里一样下一秒就变成荒芜世界。他完全没习惯出乎意料的身份转变,他甚至怀念起昨天半夜玩命复习的时候,也比现在不知道在干什么要强。
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的吞噬之中,人类变得如此渺小,就像漂浮在狂风暴雨的海浪中的一叶扁舟,孤立无援,任由海浪无情击打。
地下是古希腊的女巫藏身的猩红色炼狱场,透着诡谲之感和无尽的死亡气息,天上是璀璨夺目的盛大烟火,像是灾厄之神在庆祝这被潘多拉打开的魔盒。
手机跳出了低电量警告,旁边埋着头一直在用手机看着什么的南熄听到了声音,拔掉了充电器递给夏燃,“你充吧。”
“谢谢。”夏燃接过充电器的线插上自己手机,发现充电头还是国内的,“你这转换插头哪来的?”
“白朵朵给我的。”南熄看了眼已经熟睡过去的女孩,“她包里有很多东西。”
夏燃有点好奇南熄和白朵朵这两个沉默寡言的人是怎么交流的,他们明明互相一晚上都没说过话,可能面部瘫痪人士之间是有特殊的交流电波吧。
之后南熄又低头刷着手机,似乎是没打算跟夏燃就现在这一局面进行深刻的探讨和剖析。
但是夏燃太想找人说话了,即使现在唯一能说上话的人是南熄,是他之前能远离就远离的人。他转头朝南熄感叹道:“太奇怪了不是吗,为什么会突然间变成这样?”
明明昨天还在岁月静好,今天就毫无准备地开始了逃亡,令谁也无法接受这一两极差距。
但南熄一直都是蛮淡定地面对着这一切,他倒也认真思考了一下夏燃的没话找话,“我没法回答,可能宇宙发展到了人类走向衰落的时期了。”
这倒是一下子把话题引深奥了。
“那能在这种时期跟你再待一起也是蛮……”夏燃把涌到舌尖的悲惨二字压了回去,“蛮有缘分的。”
南熄微笑了一下没有否认。
夏燃又滔滔不绝地试图将话题进行下去,他神秘地朝南熄叙述道并且压低了声音,“诶师兄,你知道吗,今天上午有人黑了我的电脑跟手机,跟我讲了让我小心,这个世界马上就要完了。”
“没过多久还真就发生了丧尸爆发这种事情,你博士智商高,帮忙分析分析这到底是预言家还是始作俑者,他或她为什么单独入侵我的账户?”
“哦?”南熄终于表现出了一点兴趣,他没有先抛出推测,而是不紧不慢地反问道:“这不是你昨晚熬夜复习出现的幻觉或者瞎编乱造的吧?”
“骗你是小狗!”夏燃不满,果然还是不能跟南熄正常的对话。
苦中作乐呗还能咋地。此时要是把南熄换成任何一个他的朋友,顾行舟或者是其他人,他都会以一种比现在积极的姿态来面对,毕竟有一个相同脑回路的人一起开玩笑侃大山比跟一根木头,还是会毒舌的木头硬凑在一起好得多。
现在不仅要面对末日带来的各种苦难,还得学会怎么跟讨厌的人相处并且患难与共。
夏燃打小人缘就很好,兄弟朋友们在每个年龄阶段都会混熟一堆,直到现在他认识最久的朋友已经快20年了,还是他们在幼儿园穿开裆裤的时候就打架结识。
他这个人很讲义气性格也很阳光,只要是他认定的兄弟就会肝胆相照。他长得是浓眉大眼很有活力的那类俊朗帅哥,加上他学习成绩一直处于上游,在初中情窦初开的年纪,长得好和成绩好这两个王炸条件就足以吸引到不少异性的目光,更别说这两者组合到一起再加上风趣幽默这一加分项了。
那时候只要他在场其他男生就别想收到女孩子们笑眼盈盈的问候,但他也不会惹到男生们嫉妒怨恨,因为家里父母开公司有几个钱,他每个星期拿到零花钱后会毫不吝啬地请朋友吃烤串或者请去网吧打游戏,这些男生们也拎得清轻重,谁也不想失去这样一个慷慨仗义的朋友。
反倒是同样受女生欢迎的南熄经常被男生们在背地里骂装清高,说他整得跟不谙世事的小龙女一样,经常不合群地独自行动,像头独狼。
所有人都对夏燃很友善,唯独南熄在夏燃小时候明里暗里表现出嫌他麻烦,一直备受所有人瞩目的夏燃哪受过这种气,自然也就慢慢地累积起了对南熄的怨恨。
昨晚的火锅局上,蒋茗还大大咧咧地发问他是不是跟南熄很早就认识,关系应该挺好的吧。
夏燃呵呵了一下表示这种相看两生厌还不如不认识。这样想起来他跟南熄总是有些奇妙的关联,虽然他根本没想与之扯上关系。
夏燃记得之前跟蒋茗讲过,虽然他和南熄在别人面前的相处总是客客气气的,客气到非常不自然,好像被家长强迫参加相亲活动,在活动上刚认识的尴尬寒暄,但是这都是假象。
夏燃以前可不是这样,他会完全把讨厌南熄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但是后来越来越多人问他为什么跟别人都能和平相处唯独对南熄就剑拔弩张,他也嫌麻烦,开始懒得解释这一切的历史由来,加上南熄是个表达障碍,平时不会轻易张开他那张金口,夏燃就顺水推舟地在众人面前暂缓了一下针锋相对的状态。实际上到现在夏燃每次和南熄说话都会嘴角抽搐一下表达自己的不满。
但夏燃突然想起南熄中午对他说他其实没那么讨厌他。
这样搞得他非常不成熟,而南熄把自己立成圣人人设就能上一层高度来合理嘲讽他。
真是老奸巨猾啊。
蒋茗还偷偷在微信上发他说你们那么水火不容,跨年夜还硬要凑到一起吃火锅,给自己找罪受吗?
夏燃自然是回了个白眼说想成佛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而如来佛祖托梦给他说南熄是他必经的重要关卡。
南熄那时也认真思考了他和夏燃的关系,要说是陌生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们之间可有可无的交集太多太多了,在夏燃来Y国之前,夏燃妈妈还特意打电话嘱托南熄帮忙照顾夏燃,但他们相处状态又真的很像陌生人。
“就跟远房亲戚差不多。”南熄回答。
夏燃张大了嘴,原来南熄是这么看他的,在他的认知里,远房亲戚就跟麻烦画上了等号,平时互不干扰,有需要的时候才会搬出来联系。
不过确实,他妈妈魏榕女士很爱找南熄照应他,觉得南熄是个非常靠谱的小孩,而他是个惹事精,惹事精就该天生被看管着。当然南熄基本上没有管过他,这可能是他唯一的优点,夏燃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就相当于我是师兄的妈妈的妹妹的爷爷的太孙的女儿的爸爸,当然并不是说我已经当爸爸了,就是个比喻。”夏燃附和道。
“等等,这样换算下来……”蒋茗掐指一算,“师兄不是你老婆吗?”
夏燃满头黑线:“你倒也不必在这种时候特别机灵吧!”
第7章
国内的亲人朋友们似乎都已经起床了,应该是在新闻上看到了Y国发生的一切,不停有人发消息在微信上问夏燃安不安全。
夏燃没有时间一一回复,他找到和顾行舟的对话,接连打了五六个微信通话都没人接,给顾行舟的女朋友杜诗蕊也打了几个电话,还翻找出顾行舟Y国的号码,依旧是冰冷的女声提示音。
夏燃盯着在微信上给顾行舟备注的“儿子”发呆,他想起最后一次跟顾行舟通话的时候他说他手机快没电了,这货能不能靠谱地随身带个充电宝,他在心里埋怨道,虽然自己也不会带充电宝出门但作为他的兄弟能不能可靠点啊,也不至于他现在除了担忧什么也干不了。
“赶紧给老子回个电话。”他给顾行舟发了条微信,拿着手机在手里转了几圈,顾行舟这个人一向福大命大,玩个抽卡游戏都很容易就抽到自己想要的,不会有事的,他宽慰自己道。
然后粗略扫了一眼消息栏,没有父母和妹妹的消息。
父母估计是趁着假期还在睡觉,别的中老年人到了这个年纪都是起的比鸡早,他的父母刚好相反,因为前段时间公司面临着资金周转的问题,他们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了。
两个孩子一个在国外读硕士,一个刚去首都上大学,身边没个可以照顾的人,身体状况日趋下降,最近有外来资金做股份投入暂时解决了公司的燃眉之急,两个年逾半百的中年人才得以喘息,出现了嗜睡的情况。而夏燃的妹妹夏葵子,估计跟她哥一个德行,熬夜复习期末考,然后第二天一觉睡到大中午。
冬季暮夜的气温总是会骤然降到零下的度数,不断有凛冽的朔风从窟窿处奔涌而进,在收银台昏黄的灯光下,夏燃看见自己说话都能呼出薄薄的热气。
商店暖气的开关应该是在收银台旁边用指纹锁锁上的小房间里,还好英国这边是干冷,不同于自己家乡那边的湿冷,这边至少不会盖了两层棉被还能感觉到脊骨都在颤抖。
南熄裹紧了自己的大衣,这人也是奇怪,夏燃看着他想,这么冷的天就算平时体温高于一般人的他出门也恨不得秋衣秋裤外加羽绒衣一件不能少,而南熄就一件羊绒衫和呢大衣,不知道是在装逼还是他真的很抗冷。随后他就轻咳了一声,好像有点感冒。
好吧,看来只是在装逼。
夏燃微微往南熄身边挪了挪,想着这样能传给他一些热量也好。这种时候也管不了什么仇人不仇人的了,要不是一开始南熄帮他推开了丧尸,他现在可能早就变成孤魂野鬼在街头七拐八拐地啃食路人了。
他从小到大其实一直都是不服气南熄的,说起来南熄还能算得上是他发小。
他们都出生在洸城,一个海滨城市。在夏燃大概五岁的时候,南熄家搬到了他家的对门。虽然现在的夏燃打死都不肯承认,但他当时很崇拜南熄这个大他两岁的哥哥,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当小跟屁虫。
两年以后夏燃就因为要去其他学区读小学搬走了,他俩也算是旧相识,加上他们两个的妈妈是大学认识的好朋友,如果没有后面的那些恩恩怨怨,总归路上碰到会互相点头问好的那种。不过说是恩恩怨怨,多少还是夏燃自己在跟自己较劲,南熄或许根本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打小夏燃的性格就很冲,上了小学以后,夏妈妈只要一夸别人家的小孩哪哪方面真好,夏燃马上斗志昂然地要去挑战那个小孩,他真的很聪敏机灵,只要在他这个年龄和能力范围内能接触到的知识,他一学就会,而他又天生好战,每次他只要一贪玩成绩下降了,夏妈妈就开始激将法,这个招数用到他高中,屡试不爽。
而夏妈妈用来刺激夏燃的人员名单里,自然少不了南熄。每次从南熄的妈妈陈阿姨那里听来南熄的事迹,都原封不动传达给夏燃。
夏燃从孩提时期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只要他想做,就没有完不成的事,但是南熄不一样,夏燃永远逾越不了他这座峻岭。他就像偶尔停在河岸边的白马,有时候仿佛加把速能追赶触碰到了,但霎时又逸尘断鞅。
夏燃初中开始是和南熄同校的,南熄以全省第五的成绩考上全国最好的计算机专业,森城大学计算机系的时候,夏燃刚升高二,那时候他还在和年级级花搞暧昧,被老师发现叫了家长。
夏妈妈开始了长达两年之久的念叨,这期间南熄的名字无数次地灌进夏燃的耳朵,他甚至都感觉自己免疫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夏燃不那么容易被激起斗志了,或者说,是除了南熄以外的人,几乎都无法在他心中砸出一团泛着涟漪的水花。
从初中开始还阴差阳错的,南熄的班主任或者本科研究生时候的导师,最后都会成为夏燃的老师,像无缝衔接一样。夏燃小时候一直抓着南熄叫哥哥,后来关系疏远后也就改口叫了师兄。
如果说南熄是主导一切的太阳的话,他就是处在第二宇宙速度的,一颗围绕着太阳无昼夜运行的人造卫星,他在高二之后的人生中,一直在尝试倍道兼行,想要冲到第三宇宙速度,逃逸出太阳系。
直到他也考入森城大学计算机专业,他以为他足够强大了,但从大学新生报到第一天重新见到南熄,到他大三的时候得知南熄去了Y国硕博连读这段期间,他也渐渐意识到,有些人的存在,不是用来超越,而是用来仰望的。
后来就是在L城再次碰到了南熄还和他成为了室友的不幸遭遇,从遇到的第一天,夏燃是想过和解的,才会选择过去和南熄握手,之后他们还算井水不犯河水对于曾经夏燃想把南熄手刃八大块来说已经迈出了一大步了。
南熄似乎是感觉到了他靠过来的小动作,滑动着手机屏幕的手停了下来,也往夏燃的方向侧了侧身,尝试寻找着话题,“看新闻了吗?”
夏燃摇了摇头,“还没来得及看,一直在回消息。”
南熄随即就把一篇Y国媒体的新闻转发给他,他点开链接粗略一读。
“Y国多地爆发几十起恶性咬人事件,从上午L城羊和街发生第一起时间到现在已蔓延到英国各地,这种无差别攻击似乎呈传染趋势,被咬者在五分钟左右会变成咬人者,现统计已经有大约上万人出现此症状,不排除是变异病毒造成的。就在刚才,Y国首相下令派遣军队保护受灾中的人民,此次事件的起因仍在调查中……”
都是一堆官方说辞的屁话,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夏燃打开了推特点进趋势第一,上面是在Y国人民的刷屏,有各种猜测的,有求救的,有提供末日生存指南的,还有在那里大骂Y国政府无所作为的,好几次夏燃都从推特界面闪退了,连推特的服务器也支撑不了这么大的流量。他只能点开了微博,微博热搜也是爆的状态,“Y国出现丧尸病毒”赫然出现在热搜第一。
华国留学生的微信群里也是众说纷纭,秘密生物实验室泄露病毒论,狂犬病病毒变异论,外星人投放病毒论此起彼伏。
夏燃浏览了一会聊天记录,发现留学生们很多都待在家里,但是没有囤足够的物资又不敢出去,都在嚎叫着只能默默等死了。夏燃撇了撇嘴表示不赞同,躲在超市里优于躲在家里的前提条件是,这个超市没有把暖气给关了。
他看了一会觉得手脚有点冰冷,刚刚活动带来热量已经消散地差不多了,他朝远处看了看,其他人似乎也被冻得无法入眠,稀稀拉拉地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南熄顺着他的视线也观察了一会,看着蜷缩在一起并打着哈欠的夏燃问他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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