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一向翻脸无情的郁宿珩都忍不住顿了一下，决定看在这张脸的份上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
不过送到眼前的东西不可能不要，郁宿珩一把拿过盒子，二话没说把东西拆了。
看到人肉眼可见的消了气，黎忻忍不住自恋了一把，紧接着开口：“物归原主，昨晚我只是借用了一下，本来就打算今天还你。”
对于这个说法，郁宿珩报以冷笑：“呵。”
黎忻权当没听见，看到郁宿珩抽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他挑了下眉，将早就记在脑子里的话随着展开的纸条开口：
“影子不可战胜，但人可以。”
放缓的声线带着许些柔和，让郁宿珩垂着的眼眸颤了颤。毫无疑问，这是个无论放在那里都很容易吸引人的声音，甚至带着点难以察觉的蛊惑。
几乎是一瞬间，郁宿珩意识到这个人在试图引导他。
这种引导很难被察觉，可郁宿珩可太了解流程了。
通常，黎忻会在选定目标的那一刻将身上所有的攻击性全部收敛，并通过观察将思维与目标同步。
这时他会减少反驳，会提出所有人都认可且无法拒绝的建议，善解人意又毫无攻击性。几乎所有被引导的人都认为自己遇到了一个真诚且完全理解自己的人。
然而事实是，当你在无意识踏入陷阱的那一刻，就注定只能按照黎忻的脚步前进。
你所做的所有决定都是他想让你做的，所有看似正确的决定永远只对一个人绝对有利。
至于其他人能不能从中获利，黎忻并不在乎。
这副久违的嘴脸让郁宿珩难得的回忆起了一点往事。
果然，哪怕失了忆，这个人仅凭本能依然可以做出最有利的选择。
郁宿珩能猜出黎忻这么做的理由。
因为身份的差异带来了无法避免的信息差，而缺少的信息很容易让人进入误区。他现在要做的是获取自己所缺少的信息，而自己是他选择的目标。
算盘打的很好，然而很可惜，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可能被蛊惑，但唯有郁宿珩不会。
这个狡猾的混蛋难得选错了猎物，而且还错的离谱。
轻微的勾了勾唇角，郁宿珩没说话，决定看他表演。
这种时候就体现出没表情的好处了。黎忻没能看出郁宿珩的异样，他伸手在纸条上点了点，忽然下了一计猛药：
“这是医生留下的东西，他希望借玩家的手弄死院长。”
倒是没想到黎忻能这么直接，郁宿珩难得愣了愣，随后轻轻皱眉：“医生？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因为他们有了‘成功案例’，而且有且只有一个啊。”黎忻笑了，“你可以理解为分赃不均，院长比想象中还要贪心。”
“这么了解？”郁宿珩换纸箱的手一顿，充满审视的上下打量了黎忻一眼：“你昨晚见过院长，所以你脖子上那玩意就是这么来的吧。”
啊……肯定句。
黎忻忍不住揉了揉鼻尖。
虽然本来也没觉得自己能瞒过，不过倒是没想到仅仅一句话就被人抓住了把柄。
“是啊，院长诚挚邀我入伙。”黎忻干脆眨了眨眼，半真半假的笑道：“我倒是想洗心革面做个好老师，可你也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人在屋檐下要低头。”
郁宿珩面无表情的过滤掉所有花里胡哨的修饰词，总结道：“你答应他了？”
“答应了一半吧，拒绝肯定不行，那院长挺疯的，要是拒绝说不定会把我变成下一个试验品。”黎忻说的无聊，干脆也翻找起眼前的箱子，“所以我告诉他，我需要两天时间考虑。”
郁宿珩嗯了一声：“交换条件呢？”
“这个啊……”黎忻笑了笑刚准备说什么，忽然却止住了话头，在郁宿珩疑问的目光下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张图画，稚嫩的画风描绘着窗外的绿植。
而图画下方则是一句奇怪的话：
树叶被吹动的声音很好听，可惜今天依然没有风。
第15章 人生矫正（13）
黑暗里，两人盯着这幅潦草的蜡笔画，面面相觑。
郁宿珩率先反应过来，十分顺手的把画直接抽走，三两下折起放进了外套里侧的口袋。
光明正大的抢完劫，抬头看到黎忻哑然的目光，郁宿珩拍了拍手，理直气壮：“赔我一个线索，你自己说的。”
刚给自己挖完坑的黎忻无言以对：……好吧，你说的都对。
反正纸上的东西他看一眼就能记住，闭着眼画都能再复刻一个差不多的，也未必需要原件。
不过这还是从失忆到现在第一次有人从他手里面抢东西，黎忻在怀疑人生之余，还有点新奇。
郁宿珩并没打算给某人回味的时间。他起身环顾四周，发现这影子比蚌壳还密不透风，没留下一点缝隙。
“我讨厌这些黑漆漆的液体。”郁宿珩冷笑一声，终于开始觉得不耐烦了。
“我也讨厌。”黎忻随口回答了一句，说完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看他表演。
反正他现在没办法，没道具，没异能，总不能赤手空拳以身饲虎。
郁宿珩没理他，直接走到墙边，指尖再次碰上那片粘稠的液体。影子自从变成这个形态后就一副死了的样，没再有一丝动作。
既然不会动，那他确实还有别的办法。
黎忻坐在不远处，还想着能看到酷哥强拆怪物的戏码，然而却见那人反手拿出了一样东西。
凭借着出色的夜视力，黎忻发现那居然是一把吸尘器。
郁宿珩此时瘫着脸，一手拎着吸尘器管道，一手按开按钮，把不情不愿四个字写在脸上。
画面很有喜感，黎忻忍不住想说点什么，然而刚一张嘴，就被好似后背长眼睛的郁宿珩狠狠瞪了一眼。
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确：不想死就闭嘴！
黎忻眨了眨眼，果断把嘴闭上了。
这个吸尘器是郁宿珩第一场任务时从作死的队友身上捞到的。
那时郁宿珩除了反应快一点，简直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一身的限制加在一起跟负重徒步似的，要不是他当时杀心渐起，[规则]恨不得让他坐轮椅闯这见了鬼的副本。
当时的情境下，本着有一样是一样的原则，郁宿珩捏着鼻子拿了，之后就一直压箱底，直到今天才想起来。
这个吸尘器的特性可以吸收所有液体，气体，对付影子正好。
吸尘器的吸力十足，一开始影子还在挣扎，但随着一个角落被撬动，破开的口子化为数不清的黑色颗粒被吸尘器接二连三的吸走。
耗时五分钟，最后一点残留也被吸尘器收入腹中。黎忻好奇的凑过来，想怂恿郁宿珩把吸尘器盖子打开，看看里面是不是一个巨大的影子饼。
这种幼稚的理由遭到了无情拒绝，郁宿珩按下关机键时忽然愣了一下，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黎忻注意到了他的反应，不明所以：“怎么了？”
回忆着昨晚十次变一次的钥匙，郁宿珩抿了抿嘴，果断转头朝门口走去。而屋里另一位虽然没搞明白状况，但在这种时候他从不特立独行。
在两人走到门口刹那，吸尘器忽然毫无预兆的剧烈晃动起来。
黎忻下意识回头，正好撞见了吸尘器化成粉末消失的全过程。
靠。
黎忻眉头一跳：“跑。”
用不着他提醒，郁宿珩头都没回，甚至比他快一步，两人顺势朝楼上跑去。
身后的影子紧追不舍，跟条疯狗一样。黎忻忍不住开口：“副本道具还有假冒伪劣产品？”
郁宿珩冷笑：“是啊，这鬼游戏没救了。”
两人速度很快，三两步踏上三楼，黎忻没有犹豫：“去教室。”
教室里兔老师等在那看学生完成任务，他现在是要赌这里的优先级。
黑色的影子跟在两人身后横冲直撞，把一走廊NPC撞了个人仰马翻。
一无所获的刘横此刻恰好推门，就见郁大佬和某位NPC老师一前一后从眼前冲了过去，身后还跟着一团不明物体。
差点被掀翻的刘横赶紧扶住门槛，从门后探出头，惊呆的看着这一幕，简直心服口服。
大佬果然是大佬，居然还能带着NPC一起被副本追杀。
等黎忻来到教室门口，影子几乎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好在兔老师没有关门的习惯，不然耽误一秒钟，两人全都得寄。
屋里忽然闯进两个人，兔老师显得十分高兴。
这一上午她简直无聊的要命，这帮学生一点也不积极，根本没人提前完成考核。
看到黎忻，兔老师直接开口：“黎老师，带学生来完成考核吗？”
这话正中下怀，黎忻毫不犹豫的把郁宿珩卖了，吹捧不要钱似的张口就来：“对，郁同学完成了一幅完美的作品，十分有信心完成今天的考核。”
慢了一步没插上话的郁宿珩瘫着脸，反正进来时他就猜到了现在的局面，干脆也懒得反驳，扭头看了眼身后。
如黎忻所料，他们进入教室默认开始考核，黑影被拦在了教室之外。它不甘心的在门口徘徊片刻，最终只能灰溜溜的离开。
黎忻应付完兔老师，顺着郁宿珩的视线看了一眼，随后把人拉到身前，笑眯眯的开口：“来吧，郁同学，把你的画作拿给兔老师看下。”
黎忻口中的画作指的是他们在杂物间找到的那幅画。他怀疑这东西是之前某位学生留下的，副本中不会出现无缘无故的线索，现在正好可以探探兔老师的口风。
他确信郁宿珩听得懂他的暗示，而且这件事对郁宿珩来说并不算坏事。他应该也意识到了如果完成和目标对应的作品会加速自己和影子的同化，如果想避免同化肯定不能提交对应作品。
既然这样，提交一份画作，得不到高分，但毕竟和折纸也算同属于艺术范畴，不算偏题偏的太厉害以至于受到太致命的惩罚。
最重要的是，有希望摸清画这幅画人的线索。
黎忻想不到那个人可能拒绝的理由。
事实上郁宿珩也确实不会拒绝。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确实没有别的可以提交的东西了。
面无表情的把画拍上桌面。
兔老师凑过去，在看到这幅只能勉强辨别出草丛和窗户的画作时，她的表情变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不可置信的回头去看黎忻：“黎老师，这就是你说的‘大作’？而且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兴趣爱好是折纸吧。”
得到了想要的反应，早就料到这一出的黎忻非常淡定，慢悠悠的拉开椅子坐下，回答：“你指望一个六岁小孩能画成什么样？”说完，黎忻不认同的摇头：“这还是个需要鼓励教育的年纪。”
兔老师：……见了鬼的鼓励教育。
见兔老师被噎住，黎忻愉悦的笑了笑：“看来兔老师也认同。而且既然说到兴趣爱好和目标……”说到这，黎忻忽然顿了一下，仰头对上郁宿珩的眼睛，故作无意的询问：“郁同学当时写的目标是什么来着？”
郁宿珩眯起眼，冷冷的回视那双被笑意填满的黑色双眸，短暂的对峙过后，冷声吐出几个字：“建筑师。”
黎忻：…………
判断失误，黎忻维持住脸上的笑容，盯着旁边那张满脸写着无所谓的脸，幽幽的吐出了几个字：“你可真是个人才”
郁宿珩耸了耸肩。
兔老师见状却像一下子像抓到什么把柄，语气尖锐：“听听，建筑师。这和折纸，还有交上来的这幅绿油油的东西有什么关系？黎老师，你看他这像是为了目标努力的样子吗？”
眼看兔老师就要暴走，黎忻却忽然严肃的打断道：“不，兔老师，你错了。”
语气里甚至带着浓浓的失望。
被强行打断施法的兔老师愣了：“……啊？”
黎忻则站起身，将手边的画作放到兔老师面前，缓缓开口：“兔老师，折纸和成为建筑师并不冲突，和绘画也同样。”
兔老师一脸的我怀疑你在骗我。
注意到兔老师的表情，黎忻重新笑了起来，刻意放缓的语速让人下意识去倾听。
“你也知道，三维空间的建筑由点线面组成，而这三项组合又形成了立体感与空间感。”黎忻随手将兔老师手底下的考核表折叠，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将它组成一个立体的长方形：“你看，就像这个竖长的方形，放在这里，你看它像什么？”
兔老师显然没听懂黎忻临时现编的一长段，但她听到黎忻的提问，下意识皱眉：“像……”
没等兔老师说完，黎忻公布了答案：“是不是像一栋缩小的建筑？你看，所有东西都是一样的，由小及大。所以折纸是为了锻炼学生们的空间感，怎么会和他的最终目标无关呢？”
话音落下，房间里落针可闻。
兔老师无言以对：虽然听不懂，但莫名好有道理。
只是随手写下折纸的郁宿珩也无言以对：好家伙，这都能圆。
虽然黎忻靠着独特的逻辑硬控了兔老师一分钟，但身为副本NPC，并不打算就这么被带歪。
很快她便抓住漏洞再次反驳：“可他没有上交一副折纸作业，而是一副毫无重点的画！”兔老师嫌弃的看着这幅绿油油一片的画面，觉得自己又行了：“如果他画了一副建筑图纸也可以，但这幅画上没有，根本无法让我给他及格。”
兔老师简直胜券在握，看郁宿珩的眼神里写满了不怀好意四个字。
郁宿珩对此不置可否，一点惩罚根本对他不疼不痒，只是黎忻的算盘应该是落空了。
然而在兔老师准备写上不合格三个字时，黎忻又一次拦住了对方提笔的动作。
“等等，兔老师。”黎忻无视兔老师烦躁的目光，悠悠的伸手指了指画面某处：“看看这是什么？”
兔老师压抑着情绪，勉强辨认：“一扇窗？”
“对啊，一扇窗，有窗是不是就代表这里有屋子？”笑眯眯的说完，面对兔老师那副那又怎样的神色，黎忻面不改色的张口就来：“窗里是室内，窗外是造景。这不就是建筑和景观的关系表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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