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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反应对于刚刚扔了一把刀的人来说实在过于平淡。黎忻叹了口气, 松开手里的遥控器, 朝他摊了摊手，半真不假的抱怨：“你真是来克我的。”
郁宿珩啧了一声，直接原话奉还。
一时间谁也说服不了谁，黎忻率先投降，总算舍得从“人形掩体”后下来，语气如常，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吧，你们那边什么情况？”
“宸单昏迷了。”郁宿珩回答：“记忆现在乱七八糟, 之后能不能找回还要看他自己。”
黎忻对这个结果不意外：“你是被清洁工送来的吧, 她重新变成影子, 算是彻底放弃了人类的身份？”
“嗯。”
黎忻了然：“现在院长死了，按理来说任务已经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但你的表情不太好……是因为污染没有去除？”
郁宿珩看着他, 却没有回答。
黎忻坦然的回视，他已经从沉默中得到了答案。晃动的耳坠在灯光下反射着细微的光亮。
“我找过相关资料，影子和污染都来源于院长。如果按照这个说法, 院长的死应该会带走你们身上所有的负面影响。”说完，他略微停顿，观察着郁宿珩那张苍白的脸，轻笑道：“可现在没有。”
确实没有，污染叫嚣着冲击着他的神经，虽然他的影子还没有完全苏醒，但已经可以感受到那种无形的拉扯。
耐心终于告竭，郁宿珩不耐烦的后退一步，“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黎忻笑着上前，错身那刻，他拍了下对方的肩膀：“我可以帮你。”
郁宿珩冷笑：“你？”
“对啊，我。”黎忻没理会对方的嘲讽，一路走到院长身边，回头看他：“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帮你找到解除污染的办法。”
说着，他指了指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到角落里的“丰耗”，补充道：“但前提是，你要帮我完成这个所谓的完美病例。”
从病床上收回视线，郁宿珩没有立刻回答，转而问道：“这是你的任务？”
“对。”黎忻直截了当的承认道：“完美病例的产生证明了我的教育成果，这是我的任务内容。”
他的表情实在过于真诚。夜空般深邃的眼眸一旦收敛全部恶劣，转而沾染上笑意，平静的注视着某个人时，很难有人能做到拒绝。
至少郁宿珩不能。
一个总是喜欢掌控全局的人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等着一句回答，他的肢体动作在告诉对方，在得到准许之前，他不会轻举妄动。
是示弱还是陷阱？郁宿珩感觉头更晕了，顿时有点后悔刚刚没直接给人捆了，顺便把嘴堵上。
不过他很快便强行让自己从漩涡中抽离。当思绪回笼，他发现自己依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确实是一件双赢的交易，床上的那个人已经被彻底污染，任务已经注定失败，所以也用不着他再费心去救。
而关于污染他暂时也确实没有什么新的思路，答应黎忻的确是最合适的选择。
捋清现在的状况，郁宿珩后退一步，算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意识到这一点，黎忻勾了勾唇，蹲下身从院长口袋里抽出一张身份卡，随手朝郁宿珩丢了过去，语调微扬：“身份权限，说实话我没想到你没有搜身的习惯。”
郁宿珩：“……”
木着脸将薄片接住，事实上就算郁宿珩原本没有搜身的习惯，被规则针对这么久也有了。
这次他没搜身纯粹是为了提防黎忻的小动作。
在这种时候他总是对黎忻有种诡异的信任感——这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可能安分。
权限卡插入电脑，黎忻熟练的输入指令。电流声在房间中回荡许久，一道声音才终于从对面传来。
“……你是谁？”夹杂着电流的声音很紧绷，带着嘶哑。
郁宿珩眼皮一跳，听出了校医的声音。
“晚上好，医生。”黎忻随口回了一句，也不管对面震惊的咳嗽声，开口就道：“来一趟院长实验室，你知道在哪。”
说完，没等校医的后文，直接挂了通讯。
校医速度很快，再加上黎忻的一路绿灯，他几乎只用了五分钟就冲进来，开门后盯着两张脸，指着地下一坨烂泥般的院长抖了半天。
黎忻瞥了他一眼：“……您要是帕金森了，麻烦赶紧吃药。”
校医：“……”
你怎么没和校长一块死这儿呢。
一腔激动被无情浇灭，校医绕过院长，神色复杂的走到黎忻身边，“你们还真屠龙了？怎么做到的？”
“屠龙勇士在你身后，有什么想问等事后采访。”黎忻无情的把校医推到电脑前，一副古代奴隶主的嘴脸：“现在先干活。”
校医现在心情好，没理会黎忻恶劣的态度，只是疑惑道：“干活？现在还有什么活？你有权限卡，通知人把门打开大家各回各家不就行？”
“因为院长死了，污染却没有消失。”黎忻笑容收敛了一些，面露沉思：“我之前一直认为影子和污染是院长的能力，可现在核心被劈成两半，但污染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黎忻垂下眼眸，事实上不但污染没有消失，就连他脖颈上的纹路也在蔓延。疼痛感其实在减弱，但这并不是好事，甚至可能已经影响到了神经系统。
听到这段陈述，校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这次他没再说闲话，手指在操作界面按的飞快。
密密麻麻的数据遍布整个屏幕，房间里一时寂静，只剩下敲击键盘的声音。
在最后一条数据导出之后，校医抹了把脸，后靠上椅背。
“我们忽略了一点。”校医的声音有点疲惫。黎忻嗯了一声，倒是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直接说吧。”
校医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仰头看着光屏，声音嘶哑的厉害：“我们一直以为是院长带来了影子的异变和污染，可其实正好相反。”
“是污染和异变孕育了院长。”
校医死死的握住椅背，几乎是从牙缝里绝望的挤出声音：“这些东西根本是活着的，失去了宿体，他们只会更加疯狂！”
郁宿珩皱了下眉头，目光落在病床上的丰耗身上。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人情况不稳定，黑色的污染遍布周身，不断将因膨胀而破裂的伤口修复缝合。
但此时失去了院长的思维统领，这些东西好像只剩下了污染和修复的本能，崩坏的污染在修复的同时也在侵蚀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躯体。
在这样下去，仅凭人类的身体恐怕撑不到消化完那堆外来的知识。
郁宿珩看向不远处的黎忻，微微蹙眉。
他有点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了，那个人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姿态松散的像一位看客。
“你觉得这些污染去不掉？”黎忻询问道。
“是……”校医表情很颓废，“这些东西不受控制，也没有思维，一切全凭本能行动。”
黎忻随意的听着，朝躺在地上的院长走去。他将口袋里的手术刀抽出，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擦拭：“可校医确实成功‘使用’了它们，这说明它们可以被操控。”
“可你也看到院长的样子了，那是个怪物！”校医直接反驳，“只有怪物才能操控怪物！”
“你可以解剖他的身体看一看，通过扫描数据，它连心脏都没有，身体更是空荡的表皮！”校医说着扭头去看郁宿珩，“是吧，屠龙勇士，你的刀扎进去的时候感受到血肉了吗？”
郁宿珩声音冰冷：“……如果下次还用这个称呼叫我，我可以顺便把你也屠了。”
校医讪讪回头：“……你狠。”
表达完对这个弱智称号的不满，郁宿珩还是回答了校医的问题，他看着蹲在院长身边的黎忻，双手交叠背靠上墙：“你可以理解为他的身体只是一个拟态。”
“拟态？”黎忻没有抬头，锋利的手术刀轻而易举的割破院长残留的躯体，看到了整片虚无般的漆黑。
这些黑色的物质对外力依然存在反应，细密的黑丝顺着刀尖缠绕上了黎忻被手套包裹住的指尖。
看着这一幕，郁宿珩罕见的轻皱下眉头，随后用一副眼不见为净的表情别过头：
“这种拟态其实并不少见，世界上有很多……生命，生来就不存实体，由单纯的力量或者元素所构成，它们组成的形体都可以理解为拟态。”
柔软的黑色丝线没能阻拦住尖利的刀刃，它们终究受到了重创，而且还感受到了一股强大力量的威胁。
本能使它们攀附触碰上的一切，恰巧的是，身边的躯体上有它们熟悉的味道。
——那是种子的气息。
这种牵引使它们不再犹豫，犹如一爬墙虎的触手，撒娇般的缠绕上那只温暖的手。
黎忻不为所动的垂着眼眸，看着那些细密的黑色丝线不断翻涌，直到它们把一块几乎碎裂成两半，只有拇指大的黑色球体送到他眼前。
那是被郁宿珩一刀刺破的核心，它本应直接消散，可黏连的黑色丝线将它重新链接，堪堪止住了溃散。
核心没有彻底消散，意味着院长本应还有复活的可能。但现在，它们放弃了孱弱的拟态，做出了新的选择。
这一幕让黎忻意识到什么般勾了下唇角。
没有再次受到阻拦，丝线带着核心，顺着手臂一直爬上了心口的位置。
它们在表面交织缠绕片刻，其中一条丝线居然举着核心朝黎忻晃了晃，示意它进不去。
黎忻终于忍不住笑了，他触碰着细密柔软的丝线，清楚的知道这是来自死亡边缘的邀请。
而他确实不会拒绝。
没有丝毫的犹豫，锋利的手术刀抵上心口，指尖没有丝毫停顿的猛然下划，鲜血仅在一瞬间喷涌而出。
郁宿珩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头。对视的那个刹那，黎忻看到那张总是平静淡漠的脸上第一次沾染了难以言喻的震惊：
“黎忻！”
不知为何，黎忻下意识朝他歪了下头，溢出血丝的唇角弯起好看的弧度，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
翻涌的线丝和终于被按下的操控按钮阻拦了企图上前的身影。
黎忻带着一点不知来处的歉意，轻轻阖上双眸，任由那些雀跃着的细小丝线带着核心缠绕住了整个胸腔。
这是一场豪赌，黎忻不清楚自己的结局，但……他似乎已经期待已久。
第23章 人生矫正（完）
浓重的暗色遮蔽了所有视线, 黎忻觉得自己在下坠。
缠绕周身的丝线不断拉扯着他的身体，疼痛周而复始，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身体撕裂到填充愈合的全过程。
这是一场酷刑, 可他必须保持清醒。一旦失去意识, 这些看似温顺的丝线会毫不犹豫的将他蚕食。
这个过程似乎持续了很久, 但又好像只有短短一瞬, 黎忻感受到不到时间, 甚至失去了脉搏和心跳的参考。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还有一个路标。
那只一直坠在他耳边的蓝色宝石, 在黑暗之中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纯粹, 深邃的光芒。
淡色的光晕没有展现出任何攻击性, 但却牢牢的将他的精神包裹其中，将所有丝线隔绝在外。
丝线们并不甘心，可温润的光芒却让它们望而却步。
那是一种高位者的宣告，宣告着它的所有权。
躯体可以溃散再被新力量重组，它可以大度的让渡最表层的外壳。
但象征着思维与链接的精神与心脏不容染指。
黎忻不知道这股力量是什么，但他能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却始终无法回忆的气息。
蚀骨的痛感在逐步减弱，当周而复始的污染完全沉寂，耳坠的光芒也一同敛去, 黎忻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脚掌已经在虚无中踏上实地。
周边却仍是不见五指的漆黑, 在这里，他甚至看不到自己。
他试着触摸，可同样只触碰到流动的黑色颗粒。
“没有实体。”黎忻略微沉思, 想起了郁宿珩说过的话。
[它们没有实体，由纯粹的力量构成，一切外在表现由拟态组成。]
“拟态……”他思索着这两个字, 闭上眼睛朝涌动的黑色丝线下达命令。
黑色的丝线受到召唤飞速聚集，它们围绕交织，重新化外人类的躯壳。
黎忻伸手触碰耳边的宝石，这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来自人类身体的束缚。
在这一刻，他听到了一道来自黑暗深处的声音。
[恭喜，你已经完成了这场交易的第一步……也是最难的一步。]
黎忻下意识回头，可眼前的仍是黑暗。他试图提问，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嘘……别问，会被他发现。现在你该闭眼了……]
伴随着虚幻的声音，黎忻的意识从此刻开始下沉，下一秒，他在现实中猛然睁眼。
黑色的丝线在他眼前交织，将整个校长办公室层层割裂。
他在最后按下的开关将整个大楼全部封闭，所有人都被困在当时所在的位置。
校医此时已经在污染的冲击下昏迷，郁宿珩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被翻涌的污染缠绕。
昏迷中的人似乎并没有做一场好梦。
黎忻抬脚走到他身边，紧紧缠绕着的丝线在他靠近的瞬间开始脱落。
失去承重，郁宿珩的身体顺势滑落，却在下一刻被黎忻稳稳接住。
柔软的发丝擦过脸颊，黎忻垂眸看着这张虽然沉睡却依旧凌厉的脸，将他一把抱起，送到一旁的沙发上。
沙发是柔软的皮质沙发，黎忻的动作已经足够轻缓，可在身体完全接触沙发的那一刻，郁宿珩还是醒了。
他一把扯住黎忻的衣领，将他朝自己压了下来。
黎忻没来得及后退，只能保持着弯腰看他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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