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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在他的评判标准里接近于完美的笑容，带着对一切都在预期之内的游刃有余。也是在这个让他无比失望，只知道懦弱退缩的“儿子”身上，从未有过的神情。
这一幕让他无比欣喜。
黎忻当然注意到了身边灼热的视线，从NPC不加掩饰的目光中，他终于确定了某件事。
这是黎忻所需要的最后一块拼图，这意味着他的计划终于可以继续推进。
将那点不易察觉的愉悦尽数掩盖，黎忻换上不解的神情看向所谓的“父亲”，却依然谨慎的没有开口。
果然，回过神的父亲皱眉收回目光，欣喜迅速从他脸上迅速褪去，恢复了和往常无异的威严苛刻。
“我不需要废物。”男人的声音带着不可忽视的恶意，意有所指：“更不喜欢毫无自知之明的废物。”
当这句话出口，所有人都意识到小丑所说的节点终于到来。
看着他们突变的神色，“父亲”将沾着血的牛排送入口中，脸上带起隐藏着嗜血的虚伪笑容：
“所以，我亲爱的孩子们，是谁觉得自己需要自我反省？”
时钟的咔哒声在沉默里越发清晰。
黎忻事不关己的切割着手里的肉片，握着刀柄的手修长且平稳，低垂着眼帘注视丝丝血迹在餐刀的挤压下淌入餐盘。
这不是准备进食的动作，手法更趋近于解刨。好像这人忽然突发奇想，想感受血肉被切开的感觉。
郁宿珩发现了黎忻的动作，这时他忽然有点庆幸黎忻有挑食的毛病。不然郁宿珩很担心这人会在游戏里朝变态这条不归路越走越远。
就算以他对黎忻的滤镜，人类变态的喜好也是有点超前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随着“父亲”越发不耐的神情，数流率先站了出来，语气平静：“我。”
数流的表情和往常一样呆呆愣愣的，连上刑场都像在走神，倒是把万金急了个够呛。
金属刀叉与餐盘相碰，发出轻微的声响，黎忻毫不在意，只是继续均匀切割，丝毫没发现自己发出的声响打破了几乎凝固的氛围。
“父亲”不悦的皱眉，可他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示意数流站到他身边后，步步紧逼：“还有一位。”
感受着身上若有若无的视线，林梓深吸了一口气。
他其实知道副本的这种强制剧情不会致命。
但在这里，仅仅是不死远远不够。
不死不代表不会受伤，一旦在NPC手里重伤，身边又没有足够信任的队友，在他看来和死了根本没什么两样。
林梓咬了咬牙，眼底的仇视伴随着抹不掉的杀意。
他不信任任何人，不信自己一旦受到副本重创，这些萍水相逢的竞争对手会朝自己伸以援手。这些年怨都副本只教会了他一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与其寄希望于他人施舍的同情，他宁可让所有人陪他一起不好过，至少濒死之际他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
可现在，那个披着精美人皮的男人用一副置身事外的语气，毫不留情戳破了他的谎言，并用“小丑”两个字，将他一把推向了对立面。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如果他不愿意为了团队献身，那万金，数流甚至于添苒都有的是办法让他屈服。
感受到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林梓深吸一口气，最后缓缓睁眼。
他清楚自己逃不掉，那么被强迫和主动之间，他还是能做出选择。
从椅子上起身，林梓终于朝“父亲”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黎忻身边时，他发现那人居然还在切肉，对于身后的动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一刻，林梓终于意识到，这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挣扎与选择。
目空一世，自高自大，但……却又让人觉得，他就该如此。
视线划过那张他觊觎已久的脸，林梓能感受到心脏的剧烈的跳动，一时让他分不清是仇恨还是贪婪。
这种人是不是连心都是冷的？他真的会为什么停留吗？
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想起那双琉璃质感的漆黑瞳孔，很漂亮，摄人心魄。可明明是在对视，林梓却就是觉得，自己身影从未在那双眼睛里停留哪怕一瞬。
混乱的思维一直持续到林梓在“父亲”身边站定，而黏在黎忻身上的目光却迟迟无法收回。
直到另一道身影忽然伸手拿下黎忻再次碰撞出声响的刀叉，林梓才猛然清醒，冷汗顺着脊背浸透了布料。
“怎么了？”
对于郁宿珩的动作，黎忻有点惊讶。他侧头想表达疑问，却被对方充满不爽的捏着下巴把脸转了回去。
毫无尊严的NPC：“……”
莫名饱了的众人：“……”
虽然NPC此时的表情在冰冷渗人之外还有些一言难尽，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透着寒光的钢鞭被“父亲”拎在手里，让短暂松懈的气氛再次紧绷。
第一鞭毫不留情的抽下，数流没躲，但万金在紧张中下意识起身，却被身旁的添苒一把拉下。
黎忻没错过这一幕，回忆着日记里的内容，若有所思。
第三鞭抽下时，终于见了血。
随着一声外泄的闷哼，黎忻感觉到了脸上传来的温热。
他没有躲避，只是有些不悦。
流淌的血液在他的脸上划下一道清晰的痕迹。而从温热到逐渐冰冷的血迹顺着他的眉眼，即将落入瞳孔。
属于他的剧情即将结束，本应简单而又顺利。黎忻刻意背对着郁宿珩，就是为了以免被发现端倪。
可就在那滴不知道属于谁的血即将滴落睫毛之前，黎忻终究叹了口气，用袖口随意拭去。
耳边是交叠的闷哼和惨叫，黎忻在混乱中回头，看着郁宿珩依旧冷淡的眉眼，无声轻笑：
算了，不差这一点了。
第37章 小丑之家（11）
这场凌虐持续了太久, 久到黎忻已经把肉排彻底切成碎块，再无可切。
他对剁肉馅实在没什么兴趣，所以在长久的噪音污染中逐渐感觉不耐。
道具不要钱似的在被使用, 但地上的血还是越来越多, 血腥味直冲鼻腔。
没人知道单方面的凌虐还要持续多久, 灯光不被熄灭, 这场闹剧就永远无法结束。
文诺已经吐过一回了, 脸色苍白的可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努力把视线落在黎忻平稳切肉的手上, 规律平稳的动作让她能暂时从现实中脱离。
她本以为可以一直这么撑到结束, 可中途黎忻却忽然放下了刀叉, 金属餐具磕在盘子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被林梓几乎崩溃的惨叫声掩盖，可一直看着这个方向的文诺却像突然惊醒一般打了个寒颤。
男人脸上没什么表情，神色和平时一样看不出所以然来，但他却忽然没有理会任何人，起身离开餐桌。
文诺紧张的看着他的动作，生怕惊扰到依然暴怒的“父亲”。
其他人同样发现了他的行为，文诺看到添苒皱紧眉头，还有明眼人都能看出和他关系匪浅的郁宿珩也抬眸看着他的动作。
可预想中的制止并没有发生。
黎忻就这么顺利的走到墙边,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 按下了全屋电源。
黑暗降临那刻, 文诺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还未想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添苒一把扯离原位。
“谁！是谁！？”
“父亲”的暴怒不加掩饰, 钢鞭毫无章法的挥在空中，然而在这能把桌子震个粉碎的力度下，眼前的场景却忽然如雾一般模糊驱散。
等文诺在心有余兮中睁眼, 自己却已经站在了进入回忆之前的卧室里。
周边没有任何声音，安静的落针可闻，文诺后退一步坐在床上，心跳如鼓。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心跳平稳，她终于苦笑一声：“这一天天，也太刺激了吧。”
……
不眠的一晚过后，第二天几人再度聚集在客厅，精神状态都有些堪忧。
“你们昨晚这是又和小丑玩了一局？”
张口就是气人的声调从楼梯传来，万金杀气腾腾的瞥了扶着楼梯笑吟吟的黎忻一眼，不明白这个祸害怎么做到一天到晚精神抖擞的。
“昨晚的账我还跟你算呢！”想起昨晚万金就心有余兮，头不疼了眼不酸了，张嘴就是阴阳怪气：“你怎么大脸呢，灯说关就关，要是出岔子了你赔我小流子一条命吗！？”
躺在他身边好歹捡回了一条命的数流，听到万金临时给起的离谱外号，顿时面色苍白的抬了下头。结果谴责的目光还没送达，就两眼一闭放弃了这项高难度动作。
万金对此非常痛心：“你看看，你看看，给我铁汁吓得脸都白了。”
平白遭受不白之冤，黎忻嘴角的弧度都没变，一边走到窝在沙发闭目养神的郁宿珩身边坐下，一边说：“是么，可最后的结果确实是提前把你家小哑巴捞回来的是我。身为监护人，回去考虑给我送个锦旗吗？”
万金：“……”
玛德，嘲讽还是你会嘲讽。
担心事态升级耽误正事，见人到齐，添苒直接打断了一屋的阴阳怪气：“趁NPC还没下来，正好我把之前找到的日记说一下。”
说到正事，气氛终于严肃下来。
添苒直接拿出了两页日记，日记内容依然属于霖林：
[今天是我第一次遇见小丑，第一次见他，我就知道他很吵闹。
他总是很高兴，喜欢所有人，可讽刺的是，所有人都讨厌他，我也一样。
有其他人在时，他总是默不作声的看着，一句话也不说。
出于兴趣，我偶尔会在和其他人交谈时回头看他，这时，他的眼神永远阴郁，带着不加掩饰的嫉妒。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想杀了我。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也想杀了他。]
第一封日记就出乎了意料，万金忍不住吐槽：“就这，怎么说出口的好朋友。而且就这一段哪看出来这个霖林性格温和啊，年纪轻轻的就瞎了吧。”
文诺越看越心惊，忍不住说：“你们说，霖林不会是小丑杀的吧。”
万金挠了挠头：“好家伙，还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那进副本时的那段小丑自述不就更古怪了？”
按耐下满心的疑惑，他们继续看了第二页：
[今天「父亲」来见我了，他想问我关于小丑的事。
我不想聊，但确实躲不掉，所以随意说了一点。
小丑最近每天发呆的时长都在增加，连看我和那对虚情假意的父母闲聊，都不能让他提起什么兴趣。
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可精神状态却在崩坏。我怀疑他已经疯了，不，也许他早就疯了。
「父亲」厌恶他的无能，兄弟姐妹们则嫉妒他的特殊。他始终与我们格格不入，所以那么多人才会讨厌他。
那天，小丑忽然说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是只属于他的朋友，可说这话时，连他自己都觉得难过虚伪。
这里不欢迎天真的孩子。
我们不会是朋友，也没有人会允许我们成为朋友。
这一刻，我终于确信自己讨厌他。
所以我会摆脱他。]
见状，黎忻后退一步，忽然意味不明的开口：“所以我们的反派boss这就要洗白了？”
这次，话痨的万金还没来得及说话，倒是一早上保持半死不活状态的林梓罕见的爆了句粗口：“洗白个屁！”
众人：“……”好了，知道你怨念很大了。
虽然已经知道这是个女装大佬，可看着这身可爱小裙子和装都不装了的糙汉坐姿，还是觉得辣眼。
不忍直视的收回目光，万金叹了口气：“怎么办，再分析分析小丑身份，先投一波再说？”
“这能分析出什么来？”添苒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带着抹不去的头疼：“现在只知道小丑孤僻，不讨人喜欢，居然还有点博爱在身上，最后抑郁了。”
万金：“……你可真会总结。”
见分析进入僵局，黎忻顺势开口：“我们和原身之见的性格不可能完全相似，分析性格有点够呛，还是要看动机和行为。”
这话没人否认，他们也觉得从性格分析有点太扯了。
“目前来说，我们和小丑之间的交集并不多，甚至从副本目前提供的线索里几乎是无从找起 ”黎忻随意转着手里的折刀，轻轻垂眸：“所以只能从对抗本这个因素分析。”
有人懂了他的意思，添苒了然：“你是说脱离剧情，直接抿人？”
“这么刺激吗？”万金惊了一下，咋舌道：“有点草率了吧。”
“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得到的线索不够。”黎忻将刀刃收回掌心，无奈叹气：“不这样，你们谁能分析谁来？”
没人吱声了，线索不够是事实，现在的状态下，就算福尔摩斯在世也得先修个预言家才能玩。
“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说。”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郁宿珩忽然在这时插话。
他看着集中在一起的几页日记，冷声提问：“我们在小丑游戏里得到的都是霖林的日记吧。”
万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回答：“对，小丑是这么说的。”
得到答案，郁宿珩扭头看向添苒，对方同样朝他点头。
这个答案却让郁宿珩轻微蹙眉，半响之后才放下手里的几页日记说道：“有点古怪。”
这话一出，顿时吸引了全场的视线。
黎忻同样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轻声开口：“怎么？”
郁宿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昨晚小丑游戏对应的日记单独拿出来，和其余几份对比，语调没什么起伏：“日记都是第一人称的自述。在其余日记中，霖林一直表现出一种明显的厌世和一切尽在掌握的游刃有余。”
说完，他把手里的几份日记随手递给众人，随后拿起桌上单独那页，面露思索：“可这一页，他展现出来的性格却是截然相反的懦弱以及……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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