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黎忻忽然站在那不知道想些什么,郁宿珩细微的歪了下头,疑惑开口:“傻站着做什么?”
这个场景自然且娴熟,熟悉到他甚至能够想象出,在那段他还未记起的过往中,他们曾经无数次相拥,直到彼此之间沾染上再也无法褪去的气息。
心脏逐渐酥麻到发涨,那张永远完美的精致假面居然在此刻从黎忻脸上缓缓脱落。
注视着沙发上不解皱眉的灰白色人影,黎忻不由弯了弯唇,随后朝他走去。
身下的沙发柔软,黎忻直接占领了大半位置躺下,毛茸茸的脑袋不由分说挤掉郁宿珩放在腿上的那本书,蛮不讲理的霸占了膝盖。
大腿上传来重量,郁宿珩被迫将书抬起,随后用另一只手拨弄一下黎忻的发丝。感受到这人情绪不对,他轻微蹙眉,淡声询问:“遇到麻烦了?”
熟悉的冷香传入鼻腔,黎忻没回答,反而仰头去看郁宿珩手上依然没放下的那本书,随口问道:“在看什么,一本童话?”
无语的把黑红色封面的书倒扣在他脸上,郁宿珩也是服气了:“你管这个叫童话?”
成功把人惹无语,黎忻闷笑一声,伸手拿起脸上带着淡香的书,合上看了眼封面。
《孤偶》这个书名加上封面上暗红色宛如血染的红布,毫无疑问,一本恐怖故事。
挑了下眉,黎忻下意识想问点什么,然而仰头就看到了郁宿珩脖颈处的黑色丝线,视线短暂停留之后顺着雪白的脖颈向上,看到了这人绷紧的下颚。
把一系列渎神的思想强行按回肚里,黎忻轻咳一声,努力让声音显得正经:“这么薄,一本恐怖童谣?”
虽然黎忻把那点龌龊心思掩饰的很好,但郁宿珩确实看到了这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一点狭促的意味从深邃的蓝色眼底闪过,但郁宿珩顺了他的意,当没看到。
“算是吧。”翻了下书,郁宿珩从里面找到某个插图送到他眼前。
图片里,一间类似地下室昏暗的屋内,中心的架子上摆放着一具沾了血的木偶,纠缠的铁链死死拴住它的四肢,它没有表情,却看上去在呐喊。另一个一个佝偻的人影则站在它的身前,高举铁锤,用凿子凿开它的躯体。
明明是木头做成的躯体,疮口处却流淌着鲜红的液体,最后滴落在人影贪婪伸出的舌尖。
整个画面里透露出一种近乎扭曲的病态与血腥。
黎忻眯了下眼,注视着画面中心纠缠的两道影子。副本中的所有线索都是某种程度上的暗示,但现在得到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血腥带有目的性的案发现场,偷走骨髓的怪物,还有爱妻人设的儒先生和他始终不见踪影的妻子,现在还加了一个血腥的童话故事。
黎忻直觉儒先生的这位妻子有问题。但副本给他按了个儒先生朋友的身份,在这种立场下,知道的东西太少反而让他难以直接询问一些事情,一不小心就会在儒先生面前露出马脚。
这种情况下,引导玩家替他去找儒夫人的线索确实是他有意为之。
仰头看着封面插画上明显的血痕,虽然黎忻最后和玩家说的那句话是随口胡诌的,不过血在这个副本里一定还有别的含义。
灯光有点刺目,黎忻下意识眯起眼睛。郁宿珩注意到他的动作,下一刻灯光直接熄灭。
“真方便,这就是抱上大腿的感觉?”黎忻忍不住笑了,“不过在副本里你能保留多少力量?”
“很少,已经是极限了。”
郁宿珩没说谎,仅仅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就已经让神经敏感的规则不满的投下了注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黑暗中郁宿珩的视力并不如现在的黎忻。
在他的视线中,这人身上只有那只来自他一只眼睛的蓝色耳坠,和那双琉璃质感的双眸无比清晰。
在熟悉的气息当中,黑暗反而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郁宿珩很想说点什么,再次说明危险也好,劝他就此止步也罢。
可最终,他什么都没说,任由那只温热的手顺着自己的脖颈碰到嘴唇,然后一触即放。
黎忻仰面躺在他的大腿上闭目,没再有其他动作,声音很轻:“晚上八点半,有人请我们吃饭。”
他的神色间有点疲惫,知道他言外之意的郁宿珩伸手捂住那双眼睛,明明是轻缓的语调,不过说出来的话却让黎忻噎了一下:“我可以叫你,但你确定自己睡得着?”
黎忻:“……”
确信自己睡不着的黎忻无言以对,这种时候就体现出太了解的坏处,连撒娇示弱都显得做作。
还没等他从大脑里整理出一段说辞,就感觉到郁宿珩搭在自己脸上的指尖微动,随后轻蹭了下凸起的眉骨。
黑暗中,郁宿珩将已经看完的画册放到一边,侧头看向落地窗外无尽的暗色,淡声开口:“睡不着就听听这本书的内容。”
说完他仰头看向天花板的位置,意味不明的继续说道:“毕竟……说不定就要见面了。”
黎忻不说话了,郁宿珩的声音很轻,需要集中注意力才能听清:
“21号木偶是男人穷尽一生雕刻出的,最完美的作品。
男人曾经雕刻过数不清的木偶,他们中有男有女,有美艳有英俊。
雇主们总是对他的作品十分满意,愿意给予丰厚的报酬。
所有人都说他是最好的木偶师。
可男人知道,尽管自己曾为那么多人雕刻过作品,可他自己心目的那个木偶,却始终没有雕刻完成。
终于有一天,他闭门谢客,将自己困在了狭小的工作室里。
从此以后没人再见过他,只有一些零碎的‘作品’偶尔流通在市面上。
此时,因为作品绝版,他已经成为最受收藏家们喜爱的木偶师之一。
为了这寥寥几件作品蜂拥而至,人们忽然发现,这些玩偶身上都有不同的‘残缺’。
有的玩偶缺失一直眼睛,有的没有雕刻嘴唇,有的甚至连性别都无法看出,只能靠着体型进行猜测。
总而言之,它们都不完美。
所有人都说木偶师已经疯了。然而一个疯子手中雕刻出的残次品,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受到了更加疯狂的追捧。
这些并不完美的木偶,这些疯狂和阴鸷的产物,在木锤一声声的敲响声中,拍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天价。
至此,男人从一名优秀的木偶师成为了收藏界的宠儿。
可无论外界传闻如何,他依然没有离开这间狭小的工作间。
这时,堆满木偶躯块的工作间内已经出现了一个没有脸的木偶。
它没有眼睛,没有嘴巴,也没有精致的鼻子,只有简单却并不粗糙的轮廓作为概括。
它没有性别,修长优美的身型甚至无法判断出它的偏向。
它被层层锁链缠绕在房间中心,连大门都被从内部焊死。
而它的创造者,那个胡子拉碴,眼底全是血丝,瘦若枯骨的男人,就坐在不远处,近乎痴迷的注视着它。”
熟悉的冷香和平缓的语调带来了几乎沉沦的心安,就连覆盖住眼皮的掌心也散去了冷意。
黎忻那在高度警惕中,甚至能够持续三十多个小时保持清醒的思绪,在此刻居然感受到了难以抵挡的倦意。
思绪被无限拉长,耳边只有最后的话语短暂停留:
“不,还不够。
男人的声音痴迷而又癫狂。
21号木偶将是他最完美的作品,现在还差最后一步。
它还没有醒来,我会让它醒来的……”
第56章 恋人公寓(6)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女人开口时, 她的眼底还带着点未能散去的恐惧,“我甚至不清楚那究竟是不是梦。”
夜间的19层餐厅灯火通明,暖黄色的灯光映在亮色的金属制品上, 带出柔和的光线。
程序员的妻子只有三十多岁的年纪, 保养得当。她是雕塑家出身, 艺术家独有的气质让她更显年轻。
在她的对面, 黎忻放下酒杯, 双腿交叠靠上椅背,语气平稳的询问:“你觉得自己当时的状态是清醒的吗?”
女人沉思片刻, 最终皱着眉摇头:“那种感觉很神奇, 我只能尽量形容。”
说着, 她撩了下长发,而坐在身边的程序员担忧的握住了她的手。
女人没有拒绝他的安抚,似乎在斟酌措辞,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那天只有我一个人在家,晚上我忙了很久的设计图,大概是接近凌晨两点才熄了灯。我记得自己很快就睡着了。”
直到这都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可女人轻轻合眼,黎忻注意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疑虑和无法掩饰的恐惧。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惊醒的, 周边没有一处光亮。梦中突如其来的失重带着紧随其后的恐慌, 让冷汗一瞬间浸透了脊背。
和大多数人一样, 她下意识想去够手机确定当时的时间。
可就在她即将伸手那刻,一股不知来处的强烈不安却让她一瞬间毛骨悚然。
那是一种从心底涌上的凉意,潜意识清楚的告诉她, 房间里多了某种东西。
随后,在下意识间,她居然做了一个, 连自己后来想起都后怕的动作。
——那天,她仰头看向了天花板。
在她翻身仰躺的那一刻,视线与天花板上的东西交错,呼吸几乎瞬间卡在了胸腔之中。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它。
比起恐惧,更多的是……茫然。
女人抿了口杯中的烈酒,深吸一口气,随后看向略微皱起眉头像是思索着什么的黎忻。将这口气重新呼出后,她才尽量平稳的问了一个问题:
“你有过一种感觉吗?”
听到这句询问,黎忻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放缓,金色的灯光打上他的发丝和肩膀,让他嘴角弯起的弧度看上去虚幻而朦胧,很容易让交谈者感到片刻心安。
“什么感觉?”他顺势问道。
大概是黎忻平缓的语调安抚了她。女人平稳了声线,在短暂沉默之后开口:
“你明明觉得自己应该害怕,应该把灯打开,或者尖叫着逃离,你的大脑也在叫嚣着想要做出行动……”
“可是身体和思维却背叛了你。”
女人狠狠闭目:“那天我躺在那里一动没动,就那么静静的注视着它。”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好像是在透过自己的躯壳……去看别人的事。”说到这里,女人握紧丈夫的手,朝他勉强一笑:“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它多久,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清楚的记得那晚发生的一切,可却又像隔着一层薄纱,离我很远。后来我搜了整个屋子,却没有找到任何一个它来过的痕迹。”
说完,女人松开手端起酒杯,将剩余的酒水一饮而尽,苦笑一声:
“你听,是不是像做梦一样?”
黎忻没有附和这句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看清它的样子了吗?”
女人指尖微顿,似乎料到他会这么问,因此,这次她没有沉默太久,便轻声回答:“……我看到了。”
在黑暗中它其实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可大概是因为工作的原因,让她对人体有种天然的敏锐,哪怕在那种时候,它的体型依然印刻在了她的脑海中。
“它像一个骨骼断裂的人,四肢都在不正常的扭曲,紧紧扒着天花板。它头应该是后仰着向下,贴在脊柱的位置……紧紧盯着我。”
再次回忆起那个画面,女人的苍白迅速苍白,但依然说了下去:
“它在天花板上呆了很久,后来甚至单手倒吊凑近了我的脸。我没动,它也一直没有,我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我第二天从梦中苏醒。”
“但我有种预感,如果当时我再有任何其他动作,都会被它毫不犹豫的杀死。”
……
“你怎么看?”
房间里,黎忻坐在主卧阳台摆放的藤编椅子里,扭头看向从卫生出来的郁宿珩。
他的表情并不算严肃,但眼底的思索还没散去。
郁宿珩身上穿着一件从柜子里随手翻出来的针织衫,柔和的面料加上暖色的灯光柔和了他身上锋利的气质。
听到这话,他将手里一张不知裁下的报纸放到黎忻眼前,淡声开口:“浴室里的镜子有问题。”
“镜子?”黎忻下意识回头,想到镜子里的东西冒出头对上郁宿珩那张冷脸的场景,黎忻顿时笑出了声:“哪个不长眼的小鬼选了你下手,这智商,让规则回炉重造吧。”
郁宿珩冷笑一声。回忆起浴室里那个脸上疯狂掉墙粉还不忘掐子嗓子朝他抛媚眼的丑东西,他现在比较想把规则直接回炉重造。
被裁下的报纸只有巴掌大,里只有短短几行字,有一部分被血浸染,不怎么好辨认:
[3645年,S市首富儒艾柒先生亲自为恋人公寓剪彩,据悉此公寓为S市设施及条件最为齐全的高级公寓。
儒先生表示,建立公寓的初衷是为了他的妻子。
儒先生的妻子从未公开露面,只有一些传闻流露,……婚礼……病……祈福……苏醒……]
后面的字被血糊成一团,彻底看不清了。
这是他们目前得到的唯一一个和这栋大楼的女主人有关的信息。
这栋大楼的建立明显和儒先生的妻子脱不开关系。虽然对外的说辞是为妻子的病祈福,但这么一栋不干净的大楼很难说到底祈了些什么东西。
叹口气了,黎忻把报纸随手放在一边。
时针已经走到十二,黎忻一手撑着下巴,看了眼空无一物的天花板,随后又看向主卧唯一一张大床,和床边对他毫不设防的冷美人。
此情此景,还想什么见了鬼的儒先生。黎忻弯了弯唇,果断决定先把糟心事抛在脑后。
于是就在郁宿珩坐在床边看书的功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明目张胆的伸来,将薄薄的图册直接拎走丢到一边。
随着书册落地声响,灯光紧随其后直接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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