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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彻底消散之前，木偶看到早已不再关注它的神明独自立于这片空旷的大地。
神理应强大。但此刻，在漫长岁月带来的，不可磨灭的孤寂之中，灰蓝色衣袍下略显单薄的身影却像要与整个天空一同消散。
「哪怕神明也无法永恒」
「不过所幸的是，在前往终局之前，我们能做的还有很多」
第75章 灰
知道灰鸮过往的人其实有很多。
毕竟比起下城区其他那些“生意人”, 他实在太过年轻。
不过灰鸮的原名确实很少有人知道，因为在这个地方，名字其实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没人在乎你叫什么, 他们只在乎价值和近在眼前的利益。
就像当时拍卖行的老板就被人称作「老人」, 但他其实并不是个七老八十即将入土的老家伙。
他顶多只有五十岁, 看着有点干瘦, 身为一个在这个肮脏的窟穴立足老家伙, 他的爱好自然正常不到哪去。
有传言说他喜欢横刀夺爱，尤其喜欢有固定伴侣且样貌出色的年轻男女。
当选中目标, 「老人」通常会将其中样貌最出色的那个强行带走。
而被选中者的伴侣, 则会从那天起, 每天收到一份地址不明的录影。
影像里塞满了心爱之人哀嚎和惨叫。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凌虐，很多人从收到影像的第一天起就产生了精神问题，之后的每一天都会在被噩梦纠缠。
而他们家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监控将记录这些场景，并送到「老人」和被他折磨的羔羊面前。
不过录影不会一直寄下去。
因为没人能一直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通常不到五天，被带走的可怜人就会死在一间充满血腥味的房间，从尸体不难看出生前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黎忻曾经见过一个被选中的少年。
那天「老人」出门去参加一场上城区的聚会，而黎忻则是查完资料恰好路过, 听到了房间里什么东西碎裂的声响。
一般来说黎忻很少有管闲事的兴致, 但那天, 他却一时兴起推开了那扇门。
门没有上锁，黎忻对此不是很意外。
毕竟对「老人」来说，他们只是一时兴起被选中玩物, 而玩具自然用不着严防死守。
曾经有一次，在看完黎忻主持的某一场拍卖的总结报告后，他甚至盯了黎忻片刻, 笑着表示他可以随便打开一扇门，门后的东西将成为他的奖赏。
然而黎忻拒绝了。
这个老家伙其实一直很希望眼前这个漂亮的孩子能谈场恋爱。到后来他甚至放低标准，哪怕找个固定床伴也好。
虽然黎忻长着双很难爱上什么人的眼睛，但这无所谓，「老人」至少相信不会有什么人能拒绝这张脸，拒绝这个明知虚假但漂亮的令人心惊的笑容不去心动。
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只要有这么一个可以去看录影并崩溃的人，「老人」就能毫不犹豫的对眼前这个自己垂涎已久的孩子动手。
只可惜，无论他怎么引导，黎忻都只是有意无意的岔开，漂亮的笑容毫无破绽。
直到后来，随着黎忻展现出来的价值越来越高，「老人」看着手里的资产水涨船高，渐渐也放弃了这个心思。
天下好看的小孩这么多，他实在没必要盯着个说说话就能源源不断来钱的摇钱树。
更何况，他怀疑黎忻根本不会爱上什么人。
他注意过黎忻的眼神，无论是对他发难的，示爱的，还是那些握着更多金钱和财富的上城区官员，无论美丑胖瘦，黎忻看他们的眼神都没有任何区别。
就像那天，黎忻推门之后越过一地碎瓷片，看到角落里那个仅仅裹着床单，身上遍布大大小小青紫痕迹，受惊般疯狂后退的少年，他的目光同样没有什么变化。
那人看起来也就是十六七岁的年龄，长着一张很容易让人心生怜爱的脸，只披着一张床单的身上全是青紫的痕迹。
黎忻倒是听「老人」提起过他。
他其实已经结婚了，这个年龄对于一片混乱的下城区来说倒也正常。
在这里包办婚姻和卖孩子再常见不过，但是比起其他人，眼前这个眼里带着慌张与泪水的孩子要幸运那么一点。
能被「老人」看中，至少说明两人感情相当好。
房间里很乱，男孩身上带着混乱的脏污和血痕，黎忻的视线没在这些痕迹上停留，注意到他手中沾着血的碎瓷片，一眼看穿了他的目的：“你想死吗？”
被闯入者惊动的男孩愣住了，他蜷缩在房间角落呆呆的望着眼前这个过分漂亮的同龄人，一时间所有求饶的话语卡在喉咙。
没得到答案，黎忻绕过地上乱七八糟的物件走到床头，伸手关闭了什么。
看着红点熄灭，黎忻回头居高临下的注视着这个浑身都在颤抖的孩子，扫了眼被对方紧握的东西平静开口：“这东西很难杀死你，只会让你多受一次折磨。”
“他们一直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现在还没动作只是因为你还没动手。对他们来说早一会晚一会根本无所谓。”
黎忻毫无起伏的话让男孩一时间如坠冰窟。
注视着这双逐渐被绝望和屈辱盛满的双眼，黎忻忽然重复了他走近来时的第一个问题：“你想死么？”
“我……死的了么？”这是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嘶哑的吓人，大颗大颗的泪水砸在地板，像只被逼入角落的兔子。
没回答这个问题，黎忻转头走到墙边，声音依旧很淡：“我可以帮你。”
说完，他回头看向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男孩，修长的指尖搭在墙上，没有一丝情绪的黑色眼底不见一丝光亮：
“或者说你还想要别的什么？”
问出这个问题只是一时兴起，不过黎忻确实期待着这个受尽折磨的男孩能说出什么别的答案。
可惜，他没有。
“我想死……”嘶哑的声音近乎崩溃的低声啜泣，他甚至没有去判断这究竟是不是另一个陷阱。手里的碎瓷片深深刺入掌心使得鲜血横流，可此时这点伤痛在他身上却不值一提。
“我想死，让我死吧，救救你了……”
他的精神早已崩溃，死亡成为仅剩的愿望。
得到答案，黎忻没再看他。
平静的抬手在面前的墙面敲击三下，伴随着咔哒一声，一把锋利的匕首从地板弹出。
门外已经传来响动，黎忻关闭监控的举动惊动了那些人，但其实无所谓。
将匕首扔到瞪大眼睛的男孩面前，黎忻没有丝毫停顿的走出房间。
走出房门，管家打扮的老者带着保安和医生已经等在那里，却因为一些原因迟迟没敢进入。
见黎忻出来，老管家赶忙上前想说什么。然而对上这位上层圈子里的新宠那双黑的吓人的瞳孔，跟在「老人」身边多年的管家居然下意识低头，声音干涩：“这不合规矩，老板回来大概会生气。”
“他不会。”目不斜视的走出房间，黎忻的声音很淡：“明晚的活动有一位上城区的大人物出席，记得提醒老板到场。”
老管家沉默的注视着这位年轻人离开的背影，最终缓缓回答：“好的，我会转达。”
过往的碎片如泡沫般在脑海中闪过，黎忻忽然回想起了自己当初一刀划开「老人」脖颈时的场景。
谁能想到，一杯端上去的浓茶轻而易举的要了他的命。
他大概没想到会在一场拍卖即将结束时被下毒，那时他对面坐着的甚至是上城区的某位官员。
随着高台上清脆的落锤声，察觉异常的「老人」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恰好此时，高台上被灯光和全场目光笼罩的年轻拍卖师忽然抬眸看向了自己的方向。
四目相对，「老人」瞬间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不可置信的想要挣扎起身，示意身边站着的保镖去叫医生。
可最终，直到他被顺着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的剧痛折磨的摔倒在地，被响声惊动的官员才惊讶的看向匍匐在地，脸色涨红的「老人」。
这一声无疑吸引了全场注意。
这场拍卖会到场的全都非富即贵，因此所有人都认出了这个狼狈倒在地上的人影。
人群不可避免的传来交谈，最后又变为嘈杂的争论。
直到清脆的三声敲击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看到高台上那个依旧微笑的身影，有些敏锐的富商瞬间明白了现状。
“很抱歉需要耽误大家一点时间。”
说完这句话，黎忻从拍卖桌后离开，伸手接过了递到手中的话筒，随后在一道道神色各异的目光中走下台阶，一步一步来到痛苦不已的「老人」身边。
那人此时已经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像一只濒死的鱼在地上翻腾挣扎。
看到靠近的黎忻，站在官员身后的保镖下意识想要阻拦，却被神色不明的官员拦下。
就这样，黎忻毫无阻拦的走到了「老人」身边，居高临下的看了片刻，他用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真丑。”
说完，他叹息着蹲下，看着对方痛苦挣扎的表情忽然问道：“真糟糕啊老板，想解脱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挣扎的更加剧烈。
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从口中涌出，这一瞬「老人」好像恢复了神智，连满身的痛处都开始减轻。
他喘息着紧紧盯着眼前那张漂亮到几乎妖孽的脸，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饲养了一条彻头彻尾的毒蛇。
强撑起最后一丝力气，他挣扎看向皱眉坐在一边的官员，然而还未等开口求救，伴随着脖颈处刺骨的凉意，他眼睁睁看到了自己喷溅而出的鲜血。
在场所有人注视着这场光明正大的谋杀，却全都缄口不言。
“今天，1月24日，这间拍卖行的老板——「老人」，在拍卖会结束之前，因癫痫发作不幸身亡。”
在全场的注视下，年轻的拍卖师平静抬头，却没有关注那些或紧张或期待的富豪们，而是看向面前同样看着自己的官员。
在他充满压迫感的目光下，黎忻忽然勾唇，随后抬脚走到桌边，在一份文件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
随着最后一笔落下，官员看他的眼神出现了一丝变化。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官员看着黎忻勾起的笑容，终于伸手接过递到眼前话筒，转身面朝等待结尾的观众开口：
“「老人」临终前亲口任命了他的继承者，也就是我身边这位优秀的年轻人。”
“相信在未来，我们会在这里获得更多的珍宝与乐趣。”
没人反驳他的话，一秒的停顿过后，全场掌声轰鸣。
他们祝贺着台下这位年纪轻轻就将身居高位的年轻人，每个人都将其他想法藏于深处，不做任何表露。
从那天起，在心照不宣下，这间上下城区最大的拍卖行更换了新的主人。
这场篡权其实蓄谋已久。
从黎忻十二岁来到这里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在为这一天倒计时。
他其实对金钱无感，对权利也没什么所谓。
黎忻其实觉得自己本该死在幼年时那场暴动，可却又在那天见到了一场神迹。
那天，年幼聪慧的孩子敏锐的察觉到那是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但那个存在于光影交界的地方，那个坐在枝杈之间，像是要随光消散的人影，却早已刻在他的心底成为执念。
不过只要存在，就不可能毫无踪迹，只不过他没有能力也没有渠道去寻找。
既然如此，那就去获得这些，不惜一切代价爬到更高的地方。直到他所处的位置，所拥有的东西，能让他彻底抓住那个人为止。
在此之前，拦在面前的一切阻碍，他都将跨越。
如果这些对于一个连“生”都毫无欲望的孩子来说宛如天方夜谭，那就交给更加贪婪的那个自己。
他确信他们可以重逢。
因为那天，从那个孩子将那块即将杀死他的碎石从身上推开起，他的眼前就只剩唯一的终点。
第76章 围剿
刚从过往的回忆中挣脱, 黎忻瞬间感觉到了不对。
睁眼后依旧是怨都的天花板，但门外却传来了清晰的响动，像是有人焦虑的在外踱步。
“我去, 你一个布娃娃怎么能这么阴险！”
听到这有点熟悉的声音, 黎忻眯了下眼推门走出, 正好碰上了不知怎么挂在门把手上小丑, 和与它对峙的鬼井。
某位小辅助一脸的惊魂未定, 身后一把剪刀直挺挺的插在墙上，不用问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手拎起因为开门动作即将掉下的布娃娃, 黎忻朝鬼井扬了扬下巴：“你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 鬼井没什么好气的回答：“来给你通风报信！你退出的也太慢了吧, 再过一会儿木林都快带着那帮家伙找过来了！”
闻言黎忻惊讶挑眉：“消息已经传出去了，这么快？”
副本里放过木林他就料到会有这一出，只是没想到排行榜内部的消息传递比想象中要快。
“不光是他，万金和他家那个小哑巴比他早几个小时从复活本出来了！”
“这俩家伙特别笃定通缉令里的家伙就是你，要不是腐伯爵家那个煞笔还没出来，他们早就找到这儿了！”鬼井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一抬头看见这个家伙还在靠着墙打哈欠，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喂！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找你的！要是被发现我们得一起完蛋！”
“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说着, 黎忻侧头看了眼窗外某处, 随后一把将鬼井扯到墙边, 不紧不慢的叹气：“因为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鬼井：“……”
话音刚落，楼下非常应景的传来“轰”的一声巨响，随后是熟悉的, 玻璃炸开的声响。
黎忻面无表情：“我的落地窗。”
鬼井：“……”
上次炸掉落地窗的的罪魁祸首之一揉了揉鼻尖，不尴不尬的笑：“听我的，这次从复活本回来后换个房子吧。”
黎忻抬脚下楼的步伐一顿, 嘴角扯起一抹相当诡异的笑容，赞同道：“是个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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