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的也不差,只不过就是在口味上略有不同而已。”燕齐安慰道。
“重要的还是公子能吃的开心才是。”朝生说着用一口极为体谅人的语气道:“公子好这个汤,但若是每次想喝了都要来叨扰栾公子难免不太方便。不如我去跟栾公子的人请教一番,学学如何做,这样以后公子要是在外面想吃了的话,也能不用一直被馋虫勾着了。”
燕齐闻言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他转头看向栾浮秋,“你看……能不能……”
“不能。”对于两人话语间的亲近,栾浮秋语气里难免泄露了一丝不快,但好在他没忘记眼下博的燕齐的好感才是最重要的,“虽说这御厨是在我手下的,但这手艺做法可是祖传的,要不怎么能整个御膳房都只有他一人会做,这其中的秘方可都是不外传的。”
听了这话,燕齐觉得有些对又有些不对,他很想问上一句:你一个暴君也还在乎这些?
但若是这话问出来,难免显得不太尊重那厨子了。而且两人如今的关系还是少开玩笑少斗嘴为妙,不然要不关系闹的不愉快,要不关系更进一步的重归熟络,这俩后果都不是好的。
像是怕燕齐不开心,栾浮秋又说道:“ 你想喝的话无论何时都可以过来的,我记得你以前还很喜欢吃煎丝鱼肉和鸳鸯烧肉,擅做这几道菜的厨子都跟着来了的。既然你忙的话,那就每天来陪我吃顿饭吧,这样也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如此一来,每日完任务般的跟燕齐相处好像也没那么让人头疼了。于是燕齐点了点头。
朝生并不知两人身上蛊虫的事和三年的约定,见栾浮秋三言两语便说服了公子,心中对他的忌惮又增加了几分。嘴上却是识趣懂伊v索事的说道:“栾公子说的是,是朝生考虑不周了。”
燕齐见他面上有些懊恼,开口安慰道:“没事,你也是好心。”
仆从们把东西收拾好,便挨个退了下去。
燕齐看了看也没什么事了,便让朝生先退下去休息。
他自然是看出来了栾浮秋和朝生两人之间的不对付,而且朝生不能久站,与其站在这里侍候着还不如先回去休息。
“你当初……为什么会把朝生留在身边?”栾浮秋看着燕齐突然开口道。
燕齐喝汤的动作一顿,瓷白的汤匙在碗里轻晃,乳白色的鱼汤搅动散开一圈一圈涟漪,像是他起伏的思绪。
当年他回燕国,恰巧在路边见到了一身伤昏倒在路边的朝生,本来也不过是随手一救,本没想将他留在身边。只不过在马车上时,昏迷中迷糊的朝生抓住了他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不松手,燕齐没办法,只好在他身边呆着。
醒来后的朝生明显还记得他,知道是他出手相救后,更是对他极为依赖。但可能是因着奴隶的身份被圈养了多年,他对外极为没有安全感,见谁都是深深的防备着,只知道一个劲儿的缩在燕齐身后。
一次在客栈里,祁疏跟燕齐说没必要留一个身子病弱没什么用的奴隶在身边,如今他身份尊贵,有那么多家世清白的上赶着伺候,干嘛自找麻烦的留个有病的在身边呢。
燕齐虽未曾考虑这么多,但确实也是没有留人在自己身边的打算,他还是习惯一个人,但还没开口门口便传来了动静。
当时也是巧,这番话被门外准备来找燕齐的朝生给听见了,惊急之下本就亏空没养好的人就晕了过去,这才打断了他们的话。
后来燕齐心里有些愧疚,便在房中等朝生醒来。醒来后的朝生一见着他眼泪就跟连串珠子似的落了下来,踉跄着从床上扑下来跪在地上给他磕头,求着自己不要扔下他。
燕齐看着那双带着绝望和哀伤的眼睛,忽然就想起了栾浮秋。
当年他听到满心依赖着的母亲亲口说出他不过是一个最终会被放弃的棋子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绝望和哀伤吗?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那天燕齐不知怎么的就对朝生开口说出了,不会扔下他,就让他留在自己身边的话。
再后来,朝生死倔的跟着燕齐从燕都去了边疆,他就像是一棵顽强的草,虽然看着弱小,但总是比别人都要坚强的多。边疆战场日日都会有死人,可能早上还和你谈笑风生的人下午就被割了脑袋,可能前晚上和你喝过酒的第二日身上就被箭扎满了全身。
而自己手下每日也有无数的人死去,被割脑袋,被箭刺穿。
燕齐有时都觉得在这样的日子里,他早晚也会变态,杀人如麻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又怎么会正常呢?
幸好朝生一直在。他光是站在那里,就像一个灯塔一样,提醒着燕齐远在燕都还有家人,不至于让在满是血色和死亡的世界里迷失方向,也足以慰藉他空茫和孤寂的内心。
两人虽说是主仆关系,但早已如同兄弟一般,更不必说朝生还曾因为救他差点儿丧失了性命,到现在有着不能完全治愈的腿疾。
这三年来发生的一切不是三两句话便能说清楚的,燕齐更不可能跟栾浮秋说当初留朝生的具体缘由,而且也完全没必要说这么多。但这却是一个能让栾浮秋以后少针对朝生一些的契机。
“巧合而已。”燕齐说,“而且他还救过我的性命,我心中早已将他当成弟弟一般了。”
栾浮秋眉头微不可见的蹙紧了些,张嘴想要继续问,燕齐却放下了碗,便站起身便说道:“我先看折子了,你慢慢喝。”
见他明显不想多说,栾浮秋只好吞下了口中的话。
夜色渐浓,屋内的两人一人坐在桌案后低头看着折子,一人半靠在软榻上看着信件,和谐而安宁。
燕齐遇到不解的地方会开口问问栾浮秋的想法,栾浮秋毫不吝啬地说出自己的见解,并适当会以北越国发生过的事情当做案例进行讲解一番,而且讲述之时言简意赅,分析的更是鞭辟入里,让燕齐确实少做了不少无用功。
等把所有折子看完时已经到了亥时,虽说时候已经挺晚,但却比燕齐所预想的要早一些。
栾浮秋面上带了些倦意,燕齐才想起白日里他才身体不适过,熬到现在恐怕早已经累了。
“抱歉,是我忘了时间了。”燕齐带了些歉意的看着他,“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没事。今天我很开心,不仅跟你待了这么久,还帮到了你,今晚上我一定会做个好梦的。”栾浮秋带着笑意的看着他。
塌上侧卧着的人在灯光下看着格外的慵懒,精致好看的眉眼间满是轻松的笑意,唇角更是愉悦的勾起,整个人就像是一簇盛开的艳花,无形中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燕齐睫毛轻轻动了动,手下收拾折子的动作一顿,他转开目光,那像是带着甜意的话语却还是避无可避的飘进他耳朵里,向着他的心防而去。
“明日我去找你可好?”栾浮秋见他不说话,又问道。
“明日起床后我便要去宫里,估计得傍晚才回来。”燕齐说道。
栾浮秋面上有些失望,随即看了眼折子道:“明日还要看折子吗?”
燕齐点了点头,没说具体的事宜,只说道:“每日都要看的。”
栾浮秋又重新高兴起来,“那明日我等你,我让厨房给你做百合汤好吗?”
“都行,你看着弄就好。 ”燕齐不是很在意,现在他只想早点儿回去。
快速的收拾好,他便唤外面的仆从进来,把东西带回去。
栾浮秋见他丝毫没有留下的意思,心里又有些不舍和失落涌上来,但却也知道此事不该急,需缓缓图之。
“我回去了,你早些休息。”燕齐潦草的跟栾浮秋说完,便抬步走了。
随着门被合上,屋内又寂静了下来。
栾浮秋在榻上坐起身,从窗口向外看去,目光贪恋的落在燕齐背影上,眼睛肆无忌惮的在空中描摹着他的身形,忍不住抬起指尖像是要抬手触摸一般。
“一晚而已,明天就会再见了。”
“燕齐……燕齐……”
直至燕齐的背影在院子里消失,栾浮秋眼里的光亮渐渐熄灭,白日里朝生的话在他脑中回荡,使得那双凤眸里上涌起沉晦的暗色。
究竟是妄自尊大,还是有恃无恐呢?
这个朝生,倒是该让人去好好查查了。
第52章
第二日,燕齐下了早朝后便进了御书房,午时跟爹娘一起吃了饭,下午又继续进了御书房。
按着燕扬风给他定的课后作业“上一休一”的标准,昨日带回去看折子了,今日便就不用了,还可以早些回去。
但如今燕齐身份不同以往,交际应酬也难免多了些,前几天刚赴了个军中跟随他多年的一个属下的婚宴,今日便又要去参加朝中同僚的饭局了。
虽说是饭局,但去的人也都是朝中相熟且跟燕齐年岁相差无多的同僚,因此倒也与好友聚会相差无几了。
兴致上来,燕齐又忘了前几天醉酒后头疼的遭罪劲儿,一杯接一杯的喝了起来,但好在这次一起饮酒的酒量都不太行,他喝到最后也没醉的太厉害。
月上梢头,面带醉意的一群人从酒楼里出来,也没用身后的侍从搀扶,几人勾肩搭背摇摇晃晃的直走了一条曲线。
“燕将军,下次咱可还要再约,我定不会再输与你!”
“你快得了吧!在酒量上,你别说下次,就是下下次,你也赢不了燕将军!”
“就是,就你这一杯倒的,光我就能喝趴你十个。”
“谁说我一杯倒了?啊?我那……我那明明是好几杯!”
“哎,行行行,就你最能喝,就你最能喝。”
几人说着哄笑了起来,走的越发站不稳了些,跟在后面的侍从在旁边伸出手虚扶着,唯恐摔了哪个被怪罪下来。
“燕齐——”
从不远处传过来的唤声让燕齐抬了抬眼,门口马车边上站着的人也正在看向这边,看到他望过来的目光,栾浮秋嘴角一扬,露出个欢欣的笑来。
燕齐脚下动作一顿,跟身边人说了几句,在几人暗带深意的笑声中走向了栾浮秋这边。
“你怎么来了?”
栾浮秋听着这话不喜,“怎么,我不能来吗?”
燕齐听到这话皱了皱眉。
栾浮秋话说出口就后悔了,心中暗恼怎么就没控制好心中所想。
看着燕齐伸手揉了揉额角,像是头疼的模样,栾浮秋手下意识的伸出手扶住了他垂在身侧的另一只胳臂,“我一直没等到你,有些担心。”
燕齐闻言一愣,侧头看了一眼栾浮秋,震惊中掺杂着怀疑。
担心?刚刚他莫非是幻听了?
栾浮秋被燕齐看的有些耳热,但心中又不免有些得意,虽然这样的话说起来难为情了些,但其实开口之后也没那么难嘛。
“是我的疏忽,忘记让人跟你说了。”燕齐缓过神来后说道。
栾浮秋摇了摇头,“无碍,你需要处理的事很多,我明白的。”
燕齐没忍住又看了一眼栾浮秋,脸色依旧苍白带着病色,但眼睛却又亮亮的,不像是生病了的样子。
栾浮秋自是感受到了燕齐的目光,面上不显,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果然,他喜欢听这样的话,也喜欢这样的自己。
燕齐没看出什么,便径自上了马车,在栾浮秋也上来之后,开口问道,“是朝生跟你说的我在这儿吗?”
听到燕齐说这人的名字,栾浮秋嘴角下沉了些,若非自己让人注意着,今日来接人的恐怕就是那个贱人而非自己了。
他没答话,沉默着凑近了燕齐。
燕齐余光看见栾浮秋朝自己伸出了手,他下意识向一侧一歪,躲过了他的触碰。
栾浮秋心里像被扎了一下一样,不舒服极了,嘴角骤然下沉,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
马车悠悠的跑了起来,车厢里一片沉默,燕齐垂着眸子,栾浮秋目光下垂紧盯着燕齐。
两人像是对峙一样,两厢静默着。
最先动作的却是栾浮秋,他伸出手,同时开口道,“别动。”
燕齐还没说什么,带着凉意的指腹便落在了两侧太阳穴上,轻缓的力道打着圈在之上按揉着,慢慢消融了因醉酒带来的不适感。
因着按揉的姿势,两人都是侧身坐着,两人之间是正对着的姿势,离得很近。
燕齐眼睛里渐渐冒出些不解的疑惑来,觉得眼前这个人像是栾浮秋却又不太像是栾浮秋。
一个在大部分时候都全身是刺是棱角的人,却突然在一个不经意的寻常时候露出了柔软之处。
要知道在此之前,这样的柔软也只有在床上或者是在生病的时候才会显出来,而现在这两个前提条件都没有,现在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寻常夜晚时间而已。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生病了?如果醉酒些微不适也算是生病的话。
那倒是也有那么一点儿可能。
燕齐被揉的舒服,疑惑也自顾自的解了,不知不觉便闭上了眼,顺理成章的享受起来。
栾浮秋见他懒懒的合上了眼,心中对他这样喜欢的紧,嘴角不禁又弯了起来,眼睛一错不错的看起了眼前人的眉眼。
目光流连着,最后停留在了燕齐耳下到脖颈处的那道狰狞的疤上,他眼睫颤了颤,眼睛里流露出了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心疼和后怕。
按揉着的手指一停,缓缓抬起落在了那道疤痕之上。
燕齐感受到额角的按揉停了下来,带着几分茫然的睁开了眼,栾浮秋心疼的眼眸就这样落在了他眼睛里。
“你当时……”栾浮秋嗓音颤抖,竟好似带了哽咽,“害怕吗?”
燕齐眸光在他眼睛上停滞了片刻,也沉默了片刻,忽然就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会问我疼不疼呢?”
栾浮秋指尖轻动,凸起的疤痕在他指腹间略过,这样显眼不可忽视,必然是疼的。
甚至……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性命,如此的话,那这世上便不会再有燕齐这个人了。
“怎么还哭了?”燕齐笑的吊儿郎当,像个不正经的纨绔少爷,他抬手指尖就落在了栾浮秋眼角,“眼睛这么红……”
栾浮秋抬眼看着他明明笑着却不带半分笑意的眼睛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来给他种下的蛊,唇瓣微张就吐出了几个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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