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心城和喋血城距离不近不远,若是顺利,五日内便可抵达。
楚蘅擦拭着手上由晏空青的破空分身而出的另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剑,一身束袖短袍,倒是很像普通的修士。
他边擦便往晏空青那边偷看,“还躲着我,三日,你知道你这三日有多么反常吗?”
晏空青手上动作一顿,“不知。”
楚蘅偏不信,这三日,每到休憩之时,楚蘅总能听到马车内一阵一阵异声,并不很吵,但一旦捕捉到,便像蚂蚁一般,在全身上下爬来爬去。
起初楚蘅还疑心是什么鬼怪之类,还想着这次来得倒是迅速,刚一踏入陌生领域,危机便应声而动。后来他留了个心眼,硬生生闭眼挺到子时,结果刚一睁眼便看见长榻上的晏空青一边揽着自己,一边用刀在刻着什么。
“说说,究竟在弄些什么?连我都不能告诉?”楚蘅将擦拭干净的剑抵在晏空青的肩头,逼近耳畔。
晏空青收起手上的东西,轻巧地拨开肩上的剑头,捏住剑身,缓缓向外推,“不是什么重要的。”
“说不说?”楚蘅收起剑,凑近抵着晏空青的额头,半眯着眼睛,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模样。
晏空青还是不肯说,楚蘅只能用上最原始的手段,一手钳住晏空青的手臂,一手摸进衣袖之中,从外朝内摸索。
晏空青垂眸看他,往后缩着,不让他得手。
楚蘅忙活半天,一层一层找下去,却毫无所获,他故作姿态,叹了口气,“夫夫离心。”
这话倒是异常管用,晏空青捂住楚蘅乱说话的嘴巴,无奈道:“给你的生辰礼,有些难度,所以提前很久备上。你就别好奇了,乖一点。”
楚蘅立马安静,但好奇心被高高吊起,不上不下。
自晏空青在他的生辰之后得知楚蘅的生辰后,楚蘅便一直期待晏空青会准备什么,但来年开春还有很久,期待着期待着便抛之脑后。
但这下楚蘅知道,晏空青准备的是某种很有难度的,说不定需要亲手制作的礼物,一时间脑海里滑过许多精美之物。
“玉佩、冠钗、镶金茶壶?难不成是核舟?”楚蘅猜想。
晏空青表情有一丝变化,他迟疑道:“你想要这些?”
“不是,都喜欢。不过,你给什么我便想要什么。”楚蘅哼起小曲,埋在晏空青怀里,“怎么还有好久,等不及了。”
从前不做期待,现在才知,原来年长一岁也能让人平白无故生出喜乐之感。
晏空青放松下来,抬手捏了捏楚蘅的后颈,笑了起来。
楚蘅安稳地汲取晏空青怀中的温度,昏昏欲睡,忽然马车一震。
楚蘅睁开眼睛,“嗯?”
晏空青掀开帘子。
马车之外,赶路之马发出一声吼叫,不再前行,正一直打转,像是遇到什么不可跨越的深沟。而四周一片平坦,也不见野兽。
晏空青拍了拍楚蘅后腰,“我去看看。”
“我也去。”困意皆消,楚蘅应了一声,跟着下去。
看样子似乎到了吞心城附近,远处城墙之上的光芒似有若无,遥遥看去,像是深夜里的星点。
马儿抬着前蹄,不肯动弹,任由他们施加多少灵力也不挪动一步,简直像被一堵墙限制住一般。而晏空青试着朝前走去,却并无阻碍。
晏空青看不出什么端倪,“估计前面有什么它害怕的东西,夜深了,明日一早我们再看看。”
楚蘅点头,总觉得看不清的四周有什么生物正睁开双眼,注视着他们两人。冷风拂过,楚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了马车车厢内。
幸运的是,一夜无事。不幸的是,马儿仍旧不肯前进,两人只好弃车。
到了白天,楚蘅才看清周围的景象,几乎是一片平坦,而往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摸到了城门,而城门的牌匾之上只有两字——副城。
一进城,昨夜那种不安感便又卷上心头,日光突然变暗,像是被雾气笼罩住一般,整个城内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感觉。
楚蘅将背上挎着的长剑握在手上,和晏空青贴紧。
“吞心城副城怎么是这种样子。”楚蘅放低声音,尽量减少自己的动静。
眼前的景象太过诡异,城内倒是不缺城民,只是他们各个脸上涂着彩,衣饰头饰都与喋血城迥然不同。见陌生人入城,城中民纷纷停下脚步,目光随着两人变动,眼珠子像是精密的装置一般,转动的幅度几乎相同。
楚蘅几乎想要摒住呼吸,他听见晏空青说:“盛巫蛊之术,看起来难免渗人。先找个人问问。”
前面便是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女子,衣着朴素,自顾自埋头擦着桌子。
两人缓步向前。
“姑娘,请问你认识乌川吗?”晏空青问。
那姑娘动作停了,却迟迟没有抬头。
楚蘅也问了一声,“姑娘,不好意思,那请问城中可有乌家?”
楚蘅看着那姑娘放下手中的布,说了一句“没有”。
楚蘅连忙道谢,却又听得那人说:
“不过,我可以去问问阿婆。”
眼前之人忽地抬起头来,楚蘅囫囵看了眼,那姑娘脸上并无任何彩色,看起来很是年轻。
楚蘅松了口气,刚想道谢,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晏空青拍了拍他的侧腰,楚蘅重又看了眼,这一眼看过,差点要了他的命。
姑娘的嘴霎时一片鲜红,她咧开一个很大的弧度,朝二人阴恻恻笑着。
而眼中一片空白,近看凹下去半分。
竟没有眼珠!
第46章 鬼魅遁形无孔不入
“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被吓到了啊?”
方才那位姑娘撤去伪装,露出原本的相貌,看着清秀,所做之事却和外貌并不相符,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她自称阿灵,恶作剧后便引着两人到自家的客栈内,随意找了个干净的矮桌坐下。
楚蘅收回即将见血的长剑,坐下良久,才勉强找回差些就要引爆的心脏。他的手不由自主攥紧晏空青的手指,在上面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月牙。
“姐姐,我可不经吓。”楚蘅松了松手上的力度,无意揉捏着晏空青的手指,眼睛盯着坐在桌那头的阿灵。
阿灵调皮一笑,一只脚踩着板凳,拱了拱手,“最近城内外不太平,你们又是从外面来的,多有得罪。你们是要找乌家吗,我不太清楚,等着,我给你去找阿婆。”
话毕,未等二人出声,便又风风火火从堂前跑到堂后,头顶一根彩色绳在发尾一摇一动,客栈内霎时安静下来。
楚蘅揉了揉太阳穴处,环顾四周。
客栈不大不小,有三楼,一楼堂前摆了横横竖竖共十六张桌椅,二楼三楼没看见有光亮,整座客栈似乎只有他们两个活人。
“三长老难怪整天扣着黑帽,阴嗖嗖的。”楚蘅估摸着说,“吞心城内还真是奇怪,一般这种客栈也有点问题,”
晏空青手指弯曲,勾着楚蘅手心,“嗯,阿蘅好聪明。”
楚蘅啧了一声,没动。
没过多时阿灵便回到堂前,身后还跟着一个头发半白的六旬老人,估计是阿灵口中的那位阿婆。阿婆虽看起来很是憔悴,眼下褶皱成堆,但走起路来却很容易让人想不起她的年纪,虎虎生风般。看起来阿灵是随了她。
阿婆笑眯眯地坐下,在二人脸上端详许久,问:“二位住店?”
楚蘅被看得头皮发麻,他装作不经意地摸了摸脸上幻化出的那颗痣,确认还在后嗯了一声。
问题挂在嘴边,但楚蘅转念一想,改口道:“听说这儿最近不太平?”
阿灵刚规规矩矩地坐在阿婆身旁,听见这话,很快来了兴趣。她压低声音,“城里人已经很久没出来活动过,看这客栈你就知道,两位来得不巧。据说夜半时分,护城河就会变成红色,血腥味弥漫,很是吓人……”
阿婆见状拿起桌上空着的茶碗,毫不留情地往阿灵头上一敲,“少胡说八道。”
“阿婆!”
阿婆瞪了她一眼,阿灵瞬间偃旗息鼓,没了声响。
楚蘅一乐,然后就听阿婆解释着,“太平也不太平,但最近确实有些怪事……”
穿堂风来,不知何处的门窗吱呀作响,客栈内烛火明灭。阿婆一脸严肃,那些话一字字砸在二人脑中,直到深夜他们还未睡着。
楚蘅和晏空青最终还是在客栈住下,阿婆给他们安排了二楼一间上好厢房,说是一应俱全,且隔音很好。
夜里躺在床上时,楚蘅想起阿婆所说之话,心脏还是一蹦一蹦。
吞心城并非一贯如此,至少目前的这种诡异的情况是近一个月才出现。主城内不知是何情况,但副城日渐凋敝。一月前,夜半火烛声没再响起,第二日,城中就有居民失踪,正是打更那几人。
连着几日,打更之人频频失踪,吞心城内人人自危,谣言数不胜数。
有人在子时时分听见男子狞笑。
有人听见人的躯体曳地之声。
最真实,又最虚幻的,则是有人曾在城外那条终年不冻的护城河里,见过人的头颅,浮在灌满鲜血的河面之上。
种种谣言越传越凶,到了疯魔之境,而吞心城副城内的居民又是实实在在的减少,许多人申请入主城,许多人没获得资格,只得躲在家中,不再夜里外出。
到了后来,人口失踪之数与日俱增,引起主城长老警觉,派遣守卫前来驻扎,一到子时,消失大半,俱为青年男女。
幸存长者曾言,夜中鬼魅遁形,无孔不入,一双眼睛,摄人心魂,瞬息间便没了意识。自那以后,城中人便练就一身本领,隐藏双眼,倒是颇有成效。当然,其余觉得并无效用的那些人自然早就消失,无一例外。
阿灵和阿婆互相依靠,建立的客栈一下便没了生意,不仅如此,还要时刻防备鬼魅。幸而阿婆善巫蛊,卜卦之术,开光辟邪,护佑客栈平安。
目前为止,此间客栈还算得上一处安稳之地,住店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客栈里竟然还有别的住客,倒是没看出来。”楚蘅仰躺,把玩着晏空青的手指。
“还是没摸清,整座城都很奇怪。”晏空青说。
楚蘅叹了口气,翻身趴在晏空青心口,“是啊,阿婆倒是听说过乌家,只不过乌家早就没了后代,也是一夜间灭门,一座房邸早已荒废,太过久远,她也记不清什么。”
“我有一个想法。”晏空青将手搭在楚蘅后背,沉吟许久开口。
楚蘅定了一会,“真的要吗?”
“子时未到。”
楚蘅趴着没动,也没说话。晏空青搂住他,也不催促。不多时,楚蘅闷闷的声音在晏空青脖颈那处响起,又幽怨又迟疑,“行吧,去。”
两人行动迅速,不一会便出了门。路过二楼楼梯附近时,看见里面烛光亮起,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的声音。楚蘅听了一耳,觉得有些熟悉,但没放心上。
乌家就在城中,家宅面积很大,看起来先前也是富甲一方,却不知为何,成了凶宅。没人敢住,倒是方便了一些不怕死的乞丐。
楚蘅翻身过墙,和墙那边的晏空青一道朝宅子里探去。庭院深深,杂草已过半人,确是很久无人的样子。
主屋门头横着的牌匾上“行医求德”四字依稀可辨,蜘蛛在其上攀爬,花了不知多少个百年,织就一张牢牢巨网,将那几个字罩在其中。
“走吧。”楚蘅看着眼前黑洞一般的主屋,咽了咽口水,在漆黑中摸到晏空青的手,“别走丢了。”
晏空青轻笑一声,“好,劳烦阿蘅了。”
楚蘅有些心虚,但稍纵即逝。
晏空青手心升起荧光,照亮一隅,眼前的视野也明亮不少。主屋内空得很,什么屏风桌椅全都不在。
“这是被抄家了吗?”楚蘅小声嘀咕,又觉得像是对死者不敬,赶忙改口,“如此敞亮,想必一定活动得很开。”
晏空青察觉到什么,牵牢楚蘅的手,“我们去书房看看。”
“好。”
书房倒是不那么空,简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反差。地上摆着许多杂书,散乱一地,书页呈深黄色,上面的内容早已模糊不清。楚蘅捡起其中一本,没看出来什么,只好又放了回去。
地上的书乱到一定程度,两人艰难地挪开步子,缓慢向前移动。
吱呀一声。
“嗯?”楚蘅鼻腔发出气音,对声音异常敏感。听此声似乎是在……墙那边?
晏空青停在原地,语气并不确定,“我好像碰到了什么。”
晏空青试探着抬起脚,果然,墙那边又是一声嘎吱,像是墙里还有一个空间。
“厉害。”楚蘅竖起大拇指,顾不上害怕,“怎么弄的?”
晏空青指了指那堆被他移开的书,看着楚蘅。
先前成堆的书落在地上,正好压住机关,使那边的门呈开启状态。而书一被挪开,但晏空青踩在上面,又将机关压实。一旦松开,那不知何处的门又自然关闭。
晏空青将那堆书放回机关之上,和楚蘅在墙边摸索。
“机关一般会放在哪?”楚蘅思考着,既然里面的机关极其显眼,那一定有一处机关可以从书房这处打开。
他摸到桌上,将桌上残烛点燃。火光摇曳而上,照亮墙壁,也点亮墙上残缺的挂画。
整个墙壁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留下一块块深黑的痕迹。挂画整体部位全部缺失,残留的边缘卷曲,看起来应当是挂满了整个墙壁。
残留之处只有下半身,数起来共七十二条腿,估计是什么乌家的全族挂像。不过烧毁成如此惨状,也找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看起来挂画内有乾坤。”晏空青盯着只有这一块焦黑的墙壁,蹙紧眉头,“怎么烧了还要留下这边。”
“要么是故意的,要么就是没办法烧全。”楚蘅将火烛靠近墙壁,一靠近,墙上角落全貌便显露出来。他随手一揭,挂画垂落在地,而残存的挂画背后,墙壁青白。
32/69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