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也不知相见后旧人是否还能如初。楚蘅想着出神,被婚书表面尖利的血红色晶石割破指腹,才缓过神来。
他将指腹放在唇边,抿过上面的鲜血,绽开笑容。
三日便三日,竟还有三日可享,也不算太坏。
想着这个,楚蘅离开秘境,脚步轻快,往小天池那边跑去。
整日躺着,纵使晏空青再无所谓,也不得不有了所谓。经乌川点头,他总算脱了寝殿的缚地神这一称号,也终于能在外待上半日。
小天池今日换水,池水清澈,一眼见底。
他手上拿着快要完工的生辰礼,继续雕琢。晶石已经完完全全变了个模样,从原本四四方方的砖,成了一个有眼有鼻的人形。
但晏空青还是不满意,拿着刻刀,在手上那人的脸上修修改改,但总也不像,缺了些神韵。
楚蘅一双含情眼,笑起来如绿波荡漾,不笑时也并不显得冷漠。脸上的每一处都像是大自然精雕细琢的产物,和女子相比,少了些妩媚,和男子相比,又少了些粗俗。
从第一次在血月宫睁开眼,看到那张脸时,晏空青的心里便闪过这个念头。
他看着手上小了很多倍的楚蘅,摸着他的头顶,恍然发觉,自己竟是从一开始就对楚蘅没那么多防备。
自一开始,晏空青便由着楚蘅在自己脸上弄那些奇奇怪怪的符纸,还坏心眼地没有提醒他并没作用。
后来晏空青同楚蘅相处久了,看见他脸上沾了血,不知怎地就是觉得刺眼。再后来阴差阳错,被迫成婚,本不应该留下的晏空青破天荒不想让楚蘅的那双眼睛蒙上泪珠,从而一次再次三次违背本心。
楚蘅笑着很好看。
不知道何时分别,也许很久都见不到楚蘅的笑。有那么一瞬间,晏空青甚至想要将手里的楚蘅藏起来带走,再换一件生辰礼送予真正的楚蘅,但只是一瞬间便没了影,权当是病入膏肓。
他低头紧盯着小楚蘅的脸,终于找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在楚蘅的嘴上勾起一抹弧度,那张脸才真正活了过来,像本人那般对着晏空青笑。
这样才对,小人现在才像楚蘅,但难免比不上本人。晏空青叹了口气,他想楚蘅了。
“怎么一脸不高兴?”
楚蘅刚出声,晏空青便反射性将手中之物收起,再抬头看时,就和楚蘅弯着的眼睛对上。
楚蘅跑到亭子内,有些气喘,他凑近拨弄着晏空青的睫毛,“问你呢,谁欺负你了?”
晏空青拉着他坐在自己腿上,面对面的姿势,很不讲理,“你。”
“错啦。”楚蘅也没反驳,在晏空青唇上啵了一口,“哥哥大人有大量,不生我气好不好。”
虽是问话,但楚蘅声音里带着笑,早就知道答案。
晏空青竟也顺着点头,一点也不害臊。
“刚刚你手上是不是抓着什么?”楚蘅抵住晏空青的额头问。
晏空青一脸坦然,“你看错了。”
“嗯嗯,好好。”楚蘅佯装点头,两只手却早已探进晏空青的衣袖里,“我才不信!”
刚摸到一处硬物,楚蘅想将其捞出,就被晏空青制住。双手被晏空青的双手扣住,双腿也被夹在晏空青的腿间,毫无反抗之力。
“早知道你不肯安分,还弄不弄了?”
“我能反对吗?”
“不能。”
楚蘅只好投降,成了晏空青的俘虏。
剩下三日,两人没有提一句回神界的事,每日浓情蜜意,倒是比之前还要欢乐。
晏空青只能在外待半日,剩下半日便撑不住需要回寝殿休息。
第一日,他们从喋血城内购入许多花种,独独跳过莲花科目。
整个白日,他们都在小天池那忙活,将荇菜、菖蒲、灯芯等水生种子泼撒入池,再绕池一周,将小野花种子埋进土内,又撒了些小草种子在空地上。
总算忙活完,楚蘅叉着腰,捡起剩下的一袋没有名字的种子,“这是什么种子?”
晏空青看了眼,摇头,“我也不知。”
好在袋子上有几行小字,虽然没写清是什么,但总归知道它们是水生种子。
“水生。”楚蘅犯了难,“池里都已分了区,这撒在何处?”
“靠近水边的土里还有些位置,不缺水分,想必经此滋养,也能开花。”晏空青指着前面说。
楚蘅点了头,将手上那一小袋种子全都撒在那片土上,踩实了后便跟着晏空青去汤池沐浴。
第二日,整个白天,楚蘅都被晏空青按在练武场,被晏空青从身后搂着,一招一式地学习破空剑法。楚蘅学了一会便去查看晏空青的身体,被咬了口后才乖乖练剑。
“第一式,净心归冥……”
晏空青的声音很温柔,听得楚蘅晕晕乎乎,学了很久,剑法倒是学会了,但浑身早已热得不成样子。
最后楚蘅几乎是毫不犹豫将晏空青带回寝殿,恶狠狠地趴在他身上。
“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勾引……”
最后一日,因着前一天太过劳累,两人躺了一个白天,等血月染红了半边天,才静悄悄飞上殿顶。
楚蘅靠在晏空青的怀里,晏空青紧紧牵住楚蘅的手,不知何时再见明月。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
第56章 狐言媚语且扰修行
三日之期悄然而至。
从前的所有庆幸就像一面铜镜,现今被猛地摔在地上,里面的美梦溢了出来,四下消散,只留下血淋淋的事实。
楚蘅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晏空青所拥有的东西不过寥寥。楚蘅想帮他收拾行囊,到头来却发现无从下手,他花了小半个时辰逛遍整个寝殿,最后又把空空如也的包袱放了回去,转而往小天池那走去。
今日一早,楚蘅睡得迷迷糊糊,额间便传来温软的熟悉触感。他无意识哼了一声,勉强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在看见晏空青的下一秒,便重又闭上眼睛。
实在是困倦不已,大脑还很不清醒,楚蘅没能力张口说话,凭着习惯性伸手拉住了晏空青的一角衣袖,随后不等晏空青再做什么便沉入梦乡。
等到真正醒来后,楚蘅看着身边空无一人的床榻,换了身稍显庄重的魔君服饰,将寝殿逡巡一周,并没能找到什么独属于晏空青的,不可遗忘的宝物,便只好去寻本人。
自从小天池建成,晏空青就弃了秘境,更多时候都在那里待着。楚蘅敢赌,若是亭中劈出一间小屋,或是只放上一张床,那晏空青甚至愿意就在里面睡下。
可惜马有失蹄,人有失策之时。
在小天池内没找见晏空青的身影,楚蘅只好半怀疑地往秘境那边走去。
“楚蘅!”
楚蘅听声回头,就看见柴应元正朝自己挥手,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来,也不太喜悦,也不太悲伤。
他停了下来,往那边走去,“收拾好了?”
“唉,哪有什么可收拾的,我,孤家寡人一个,唯一宝贝的只有我的红绳。”柴应元叹了口气,将目光放在楚蘅的新衣身上,“真真是个魔界主君样。”
楚蘅也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衣袍,极深极黑的颜色,他灵光一现,忽然就知道要给晏空青带着什么东西去神界了。
柴应元见楚蘅一脸心事的模样,又将楚蘅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随后重点盯着他的眼睛,果然有点点血丝。
他将右手郑重地搭在楚蘅肩膀之上,“放心,到了神界,只要我不死,就一定将消息带给你。你们两个,一个好好养伤,一个当好魔君,剩下的不用操心。”
这话倒是很有分量,柴应元来到魔界也还不到半年时间,平日虽说散漫随性惯了,可一旦到了重要时刻,年龄阅历全都显了出来,说话做事都稳重无比。
“知道了。”
“对了,昨夜是不是有野猫在殿顶上跳来跳去,我在偏殿总能听见猫叫声。”柴应元又问。
刚刚的稳重全然不见,楚蘅干干地笑了一声,有些后悔,“也许是的。先不说这个,提前恭喜神君回归神位,千万不要忘了我们啊。”
柴应元也并不纠结,“你小子,尽说些不可能的话。”
两人笑过之后便开始沉默,不知是谁先叹了口气。
楚蘅自然也没时间去秘境之中找晏空青,和柴应元分开之后,他一转身就看见晏空青对着自己笑,楚蘅便也扬起嘴角。
……
喋血城门口聚集众人,马蹄声自街上穿过,路上的魔族人纷纷让开一条道。
“这马车,是魔君的。发生什么事了?”
“据说今日魔君的那位上神要回神界,神魔两界即将停战。”
“果真吗?那还真是便宜那些神族人。不过我们也能安心度日了。”
“那魔君岂不是独守空房了……”
“嘘!”
街上人声嘈杂,晏空青、柴应元坐在马车之上,将那些声音全都收入耳中。
柴应元像是受不了马车内死寂的氛围,指着晏空青腿上的包袱问:“你还带东西了?”
晏空青嗯了一声,“楚蘅给的。”
柴应元立马闭上嘴巴,在心里骂了一句。
终于离开喋血城,两人的马车在忘川北停下。晏空青下车后,往喋血城城墙之上看了一眼。城墙上站着许多人,均为熟悉的面孔,血月宫偏殿里的人都在,独独缺一个楚蘅。
他们朝这边挥着手,算作告别。
晏空青微微颔首,随后收回目光,朝对岸看去。
父神领头,他的身后站着一大批身着白色长袍的神君,各个表情严肃,不苟言笑。碎片记忆里的那几张脸现在全都出现在眼前,明明同为神族人,晏空青却总觉得和他们格格不入。
“走了。”柴应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向前走去,率先朝父神行了个礼。
逃至魔界的神君忽然出现,因着魔君之求顺利回到神界,连父神都不能多加责备。柴应元得了父神准许,直起身来。
晏空青咳了几声,也往那边走。
父神换上一脸笑容,走上前来,看着晏空青,“玄凌,欢迎回来,天池阵法已成,定能助你恢复。”
那一大群神君也都齐声开口,训练有素,“恭迎玄凌上神。”
晏空青握紧手上的包袱,冷着脸应了一声,跟着父神往飞驹那走去。
而这边的血月宫里,楚蘅仰躺在寝宫的床榻之上,闭着眼胡思乱想,从很久之前惊鸿一眼想到昨夜的沸腾不止的血月。
深夜的冷风还是格外强劲,虽说没了铺天盖地的大雪,但天气愈加寒凉。楚蘅将大氅裹在晏空青身上,又被晏空青拉进怀里,倒是相当暖和。
他靠着晏空青的胸膛,感受着不存在的心跳,仰头看着天。
很久之前,楚蘅便总是盯着这一轮月亮,什么都不会想,但总能从中看到些或许不会为人注意的细节。
比如血月染红的天,纵使夜色浓重,那抹鲜红也能从黑色中厮杀出来,被人瞧见,这样别致的美感总能让楚蘅沉迷其中。
又比如,只独独在血月宫内才发红的月亮,和外边那些黄白的月亮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会同时变圆,再同时转过一圈,变成月牙吗?
楚蘅现在就在想着,像是问句,又像是自言自语,“神界的月亮和这里的是不是同一个?”
晏空青沉吟许久,将他往自己怀里又箍了几分,“也许是的,苍穹、大地,这是最不会骗人的两样东西,存在即是存在。若是有那么一天,天地也不可信,那我们也没了存在的意义。”
“那是不是有那么一种时候,我们同时抬头,目光穿过云层,会在月亮上不小心碰到。”楚蘅又问。
“嗯,会的。”晏空青将下巴搭在楚蘅的右肩,轻咳了几声后,重复了一遍,“自然是可能的,当你抬头看月,即你在想我。”
“怎么不说是你在想我?”楚蘅笑了。
晏空青蹭着楚蘅的耳,往上面咬了一口,“我总是在想你。”
耳朵倒是红了,可楚蘅却不再说话。他不停地眨着眼睛,在内心痛斥自己,却还是无可奈何。
离别的劲风一旦刮过沾染火星的草原,便一发不可收拾。轰然而起的野火灼烧着楚蘅的身体,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喊痛。
楚蘅就着这个姿势,仰头亲了口晏空青的下巴,“怎么办,我后悔了,忽然不想放你走。”
“那就不走。”
“死也不走?”
“死也不走。”
楚蘅的每一句问话,晏空青给出的回答都是肯定。他直起身来,捂住脸笑得肩膀直抖,然后歇了好一会才放下手,转身面对着晏空青。
这张脸,怎么也不能看够,活脱脱一个勾人夺魄的妖魅。楚蘅心里一动,捏住晏空青的下巴。
“嗯?”晏空青挑眉看他。
“哪来的狐狸精,扰我修行。”楚蘅阅话本无数,这些话张口就来,此时的他便是那一心修大道的修士,无心爱恋。
晏空青顿了一下,配合着凑近那张唇,语气还是一般正经,但落在楚蘅耳中效果又是不同。
“小道士何必嘴硬,扰你修行的究竟是我,还是你那一颗早已乱了章法的心。”
楚蘅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你又何必苦苦追我,人妖殊途,不能如何。”
“小道士,”温热的气息扑在楚蘅脸上,晏空青一手搂住楚蘅的腰,一手按在楚蘅心口,“妖又如何,人又如何。你这颗心里明明白白地说着,你爱上的是妖非人。”
晏空青嘴唇勾起,两人的嘴唇将碰不碰。楚蘅一时语塞,好像真的成了那位被蛊惑的道士,在狐狸精的魅术下浑浑噩噩,毫无反抗之力。
晏空青见状还未停下,“怎么这样看我,这误会可就大了。你知道像我这般狡猾的,最喜欢做什么吗,小道士?”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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