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到现在,江熠明一共给他打过三次电话, 他一个也没接,这会儿或许是看到律师送过去的离婚协议书了。
乔晏正打算把手机倒扣过去, 屏幕上忽然出现微信的图标, 是江熠明发来的十二秒的语音。
他们的对话界面还停留在一年前, 乔晏指尖一顿, 往上轻轻一滑就到了头,消息少得可怜。
这两年乔晏没换过手机, 也没清理过聊天记录, 给江熠明发的微信对方一条也不会回,很快乔晏也不再发了。
一年前, 乔晏亲手种在房间阳台上的玫瑰开出了第一朵火红的花,他忍不住拍下来发给江熠明。
后者却只回了冷冰冰几个字:[有事找杨远。]
自那以后,乔晏默默把江熠明取消置顶, 再也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那时他以为江熠明工作太忙,这样贸然发消息会打扰他。
现在想想简直可笑。
乔晏盯着那个红点,鬼使神差地掉了下去,江熠明低沉而沙哑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手机砰一声滑落在地,无意间撞到了音量键,声音更大了些。
“我会让你活不下去。”
金属般冰冷而无情的低语响彻房间,乔晏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后背贴上微凉的落地窗才停下,看手机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手机安稳地躺在地上,很快自动熄屏。
时间一分一秒被拉得格外漫长,时钟的滴答声甚至盖过了窗外的鸣笛,恐惧和无力感在一瞬间抓住了乔晏的理智。
脑中只剩下了江熠明的声音:
除非你死…
我会让你活不下去…
…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再度亮起屏来,“钱锐”两个字出现在屏幕上,乔晏这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就好像在即将溺亡的人终于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喘息起来。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去捡手机时,乔晏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满头大汗,声音更是沙哑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哥,你们到了吗?”
那头钱锐看了眼时间,“国内都十二点多了吧,我还以为你睡了。放心,医院的车已经来接了,乔总一切都好。路上我还和医生聊了几句,说有个什么最新的研究项目专门针对乔总这种情况,说不定…”
“我知道了,哥。”乔晏主动掐灭即将要听到的希望,“我父亲麻烦哥照顾了,最近我们先别联系,哥,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
不等钱锐回应,乔晏就先一步挂了电话。
冷汗不知何时已经把脊背打湿,屋内的唯一光源就是冷白色的手机屏幕,冰冷得几乎快让人窒息。
微信不断有新消息,乔晏点开一看,是钱锐和廖春发来的。
【你在哪?】
【别做傻事。】
乔晏回了句没事,点开廖春的。
【乔晏,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网页链接】【网页链接】
【主流媒体全部接到通知,全面封杀你】
【你不要再和江总闹脾气了。】
乔晏点开那两个链接,上面赫然是他昨晚被江熠明硬扯进酒店的画面,灯光晦暗而暧昧。
已经过了江熠明留给他的一个小时,营销号报道如同雨后春笋般往外冒,捕风捉影与肆意揣测的评论层出不穷。
乔晏麻木地看着不断弹出来的新微博,机械性地一直刷新。
没有人会主动得罪这位活阎王,乔晏和他结婚两年,圈内人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可从来没有一家媒体敢报道出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出来,一定离不开江熠明的授意。
这就是他的封杀,不留一丝情面。
[我就说他是资源咖,长得再好看也是资源咖!]
[小道消息,前段时间周/锦/凡的新剧暂停就是因为乔晏改剧本,闹得可大了。]
[我也有瓜,刚收官的那个周播剧本来是谢言的饼,路透都出来了,后来变成他一人分饰两角了。]
[服了,资源咖能不能去死。]
[啊?可是我觉得他演得蛮好诶]
乔晏一怔,看了眼日历才发现,那部单元剧会员今晚超前点播,已经放出了大结局。
就在三个小时前,他的角色名和一人分饰两角还上了热搜,下面一水的好评。
短短几个小时,资本的力量在背后随手动动手指,就压得他喘不过气。
乔晏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了,正要退出,廖春的消息突然弹了出来。
【乔晏,之前接触的几个剧组都给我发消息了,你要是还想继续演戏,就不要再闹下去了。】
【哪怕是为了你自己的梦想,再考虑一下吧,我知道这很困难,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乔晏盯着“梦想”两个字,扯出个荒唐又无语的冷笑。
怎么会没有办法呢?
这个世界又不是围着江熠明转的。
.
“江总…乔先生发了一条长微博。”
乔晏彻夜未归,书房的灯亮了整夜,江熠明静静站在窗边,目光冷峻地看向每一辆开过来的车,指间夹着的烟一点点燃着,手边的烟灰缸满了几次,闻言侧过头去。
杨远把平板递到江熠明手上。
【@乔晏:
大家好,我是乔晏,或许很多人从来没有听过我的名字,因为自我十八岁入圈以来,“江熠明”这三个字像是梦魇一般如影随形,所有人都不再把我看作一个人,看作独立的个体,所有人都觉得我只不过是江熠明的所属物。
但没有人知道,我并不是他的情人,并不是他的物品,并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达成梦想,我比任何人都要不齿去当个资源咖、花瓶。
只不过我的想法对资本而言从来都不重要,我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但不管主动或被动,我是这段关系既得利益者,我不怪他,但这一切该结束了。
等到河清海晏的那天,再相见吧。】
这条微博配了两张图,一张是结婚协议书,一张是江熠明撕碎的离婚协议书。
“江总,微博我已经让人压下来了,我们的公关方向…”
话还没说完,江熠明忽然一抬手将平板摔了出去,重重砸在木质书柜后又摔在地上,屏幕霎时碎裂,杨远大气不敢出,听见他压得极低的声音:“去找。”
“是。”
杨远暗自替乔晏捏了一把汗,面色凝重地走出书房。
他清楚江熠明的脾气,知道一旦找到乔晏,这位小少爷将会面临什么可怕的后果,他甚至不敢细想。
但除了服从,他没有任何办法。
林合守在门外,见杨远出来后试探着走过去,“江总,您一夜没睡了,这样下去身体会…”
“滚出去。”
砰一声,瓷杯狠狠砸在门上,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林合一怔,盯着一地碎片。
这是乔晏最喜欢的一套瓷器,平时都不让他们动,就这么被江熠明砸了。
砸得人对此浑然不觉,继续发出猛兽般低沉的警告:“我让你滚出去,听不懂吗?”
林合退出去后,别墅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他转过身,第一次认真去看最外面的一格书柜。
书房打了一整面书柜墙,其他位置都空空如也,只有这一格整整齐齐地摆着十几本书。
除了电影相关的,剩下的书很散,有诗集,也有小说和童话,江熠明抽出那本被翻得泛黄起毛边的诗集,漫不经心一翻,正好翻到被折起的一页,一张纸随之飘落。
“…
我将离开人间,
整个无法忍受的世界与我同行。
我将抹掉金字塔、勋章、大陆和面庞。
我将抹掉过去的积淀。
我将使历史灰飞烟灭,尘埃落定。
我瞅着最后的落日。
听到最后的鸟鸣。
我什么也没有留给后人。
——《自杀者》*”
江熠明捡起地上的纸,上面是他昨晚刚认识的乔晏的笔迹。
A4纸上只有一句话,却重复写了一整页:“无法忍受的世界与我同行。”
无法忍受。
最后一行的角落,写着一个日期,约莫一个月之前,而江熠明甚至没能第一时间想起来这是什么日子。
江熠明指腹擦过力透纸背的文字,仿佛第一次认识乔晏。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一朝落魄,想到的只能是重新找到新的靠山,江熠明向来看不起这种人。
如果不是乔晏长着一张惊为天人的脸,他看也不会多看一眼,哪怕和他结了婚,也从未正眼看他。
他一直以为乔晏乐在其中,心甘情愿地当他的所属物,安然享受着他提供的一切资源。
可乔晏居然会觉得无法忍受。
江熠明捏紧那张纸,轻而易举就揉成团。
他离开书房,径自走向乔晏的卧室。
常住的这间并不是别墅的主卧,面积也更小一些,但江熠明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为什么放着大房间不住,住在面朝大海的次卧。
他向来不关心乔晏在想什么,此刻依旧无法理解。
而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远处的大海,环视房间。
紧接着,他发现,乔晏在这里生活了两年,竟然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痕迹。
房间干净得一尘不染,床单是如同酒店般毫无感情的纯白,桌上没有任何属于乔晏的个人物品,衣柜里都是造型师和品牌直接送来的定制,味道是管家统一购买的香薰。
整个房间和两年前刚购买的精装没有任何区别,江熠明森寒的目光一寸寸移过,妄图找到些许乔晏存在过的痕迹。
最后停在窗台的一个布满尘土的瓷器花盆上。
刚下过雨,花盆里的土壤还有些湿润,但无济于事。
花不知何时已经烂到了根里,破败的枝叶被风干,早以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
第26章 人不行了
夜晚的别墅区安静得只剩下鸟叫, 不开灯的房间没有任何光源,江熠明隐于黑暗,直到窗外第一缕阳光洒进房间。
一辆纯黑的轿车停在了别墅门口, 江熠明眯了眯眼, 轻蔑地一笑,大步起身下楼。
被封杀的消息应该已经传进了乔晏的耳朵里,这个时候才乖乖回来, 晚是晚了些。
看来上次关的时间还不够长。
没关系, 他有的是经历和时间好好驯养这朵带刺的玫瑰花。
江熠明眼底含着略显疯狂的笑意,一把拉开门, 却在看清外面站着的男人后陡然冷下来。
“江先生,您好, 我是乔晏先生的律师。”男人儒雅地一笑,“冒昧打扰您, 我来取签好字的离婚协议。”
江熠明径自上前拉开车门,车内空无一人, 律师对他这冒犯的行为有些不满, 正想说什么, 突然被一股大力狠狠掼在车门上:“让他滚回来见我。”
律师被撞得眼冒金星, 好不容易才缓过来,捂着脖子警惕地退了几步, “江先生, 如果您不采纳我方提出的协议离婚,那我方就要对您提起诉讼了!”
江熠明定睛看了律师两眼, 冷声反问:“你是戎华的律师?”
见律师脸色变了变,江熠明笑了,淡淡道:“给乔晏打电话, 如果你不想被全行业封杀的话。”
即便在齐川来之前,乔晏就再三强调过让他尽量不要和江熠明碰上面,但直到此刻他才对“活阎王”这三个字有了实感。
哪怕他语气没有半点波澜,却莫名让人胆战,此刻对方居高临下,仅用一只手就死死压住他。
齐川在心里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无法承受可能的后果,“我打,打就是了!江先生,您能不能先放开?”
“别乱叫。”江熠明不仅没放手,反而压得更死了。
电话拨过去后很快就被接起来,乔晏那泉水般清澈的声线响起:“出什么事了吗齐律?”
齐川刚想说话,手机就被江熠明抽走,“乔晏。”
对面沉默着,江熠明又继续说:“我是江熠明。”
话筒里传来一声很轻的笑:“你的声音我死也不会忘记的。”
“你闹够了没有。”江熠明耐着性子反问,“在哪里,我让人去接你回家。”
“家?”乔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江先生,我早就已经没有家了。如果你不同意协议离婚,我马上走起诉,请你不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江熠明指腹轻轻摩挲着手机侧面,将音量键调到最大:“我都想你想疯了,你还有功夫关心其他男人的死活啊?”
他从未认真听过乔晏说话,只是在床上才会欣赏乔晏因为难耐而发出的闷哼与呻.吟,此刻他才发现,乔晏的音色原来这么勾人。
“疯子。”
“多骂几句,你越骂我越兴奋,宝贝,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
“江熠明!”乔晏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把手机还给齐律,让他走,不然我报警了。”
江熠明脸上近乎疯狂的笑意一点点收敛,冷漠而极具攻击性地扫了眼齐川。
“我随时可以让他走,但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他在这行混不下去,乔晏,你应该最清楚了啊,趁我还对你有点耐心,乖乖回来,嗯?别牵扯无辜的人了。”
乔晏紧紧捏着手机,愈发觉得江熠明无可救药。
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轻声道:“好,江先生,我们最后再见一面吧。”
“什么时候?”江熠明顺着乔晏的话反问。
“你先向我保证。”
江熠明皱眉:“乔晏,你在和我谈条件?”
“是,我在和你谈条件,”乔晏出奇冷静,“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了,不介意再拖一个人下水,但这通电话一旦挂掉,或许你永远也找不到我了。”
“你确定吗,乔晏。”江熠明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动摇,语气危险而可怖,“这个世界上找不出你在乎的人了吗?你想清楚,只要你离开,所有和你有关系的人都在劫难逃,你拍过的戏,演过的电影,接触过的导演和其他演员,你都不在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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