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艇终于到岸,救护车交替闪烁的红□□就像是死神的召唤,乔晏几乎站不起来,被赶来的吴虞扶上车,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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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点热水吧。”
吴虞把手中的纸杯递给乔晏,后者身上裹着厚毛毯,头发依旧在往下滴水,整个人脸色格外苍白。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吴虞没找到乔晏,第一反应就是下楼去找南嘉木,结果他的房间门关着,怎么敲也没开。
下楼时正好江熠明的人来查监控,这才发现乔晏的行踪,一路跟着警察到了海边,在狂风暴雨的时候坐着游艇驶向近海。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太过戏剧化,别说乔晏,就连目睹一切的吴虞都缓不过神来。
在乔清云开枪的那一刻,江熠明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把乔晏压进水里,高速旋转的子弹毫不留情地从左侧射.入身体。
那个角度根本没有任何掩体,江熠明是拿命在赌。
乔晏坐在急救室门口,被刀片划伤的手指已经包扎好,衣服和裤子都被江熠明的血染红,看上去触目惊心的。
但江熠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乔清云开的那几枪里,有一枪打中了他左侧肩胛骨,才推进去不到二十分钟,已经下了几次病危通知书。
在他抢救的这二十分钟里,乔晏始终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术室的方向。吴虞本打算说些什么转移他的注意力,可几次开口,乔晏都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很久,灯依旧亮着。
直到余光中匆匆闯入一道身影,处理好后续的杨远赶过来,乔晏才终于抬起头来。
两人沉默着对视片刻,杨远才吐出一口气,拿着手中被捏得皱皱巴巴的文件走上前来,递给乔晏
——《南湾区海岛度假村项目无偿转让协议书》
“乔清云一提出来,他就让人去拟了。乔晏,他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让乔清云放松警惕。”
乔晏没有接,扫过去就垂下眼帘。
还有些湿润的睫毛轻轻眨了眨,“我知道。”
“爆料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杨远没能说完,因为手术灯忽然熄灭,医生略有些沉重地走出来,“哪位是家属?病人目前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情况不是很乐观,做好心理准备。”
乔晏突然站了起来。
肩上的毛毯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在地,乔晏脊背挺直,看着江熠明被推出来,脸上戴着呼吸罩,面色惨白。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江熠明。
即便是两年后,江熠明大部分时候也是高高在上的,永远自以为是,就好像天塌下来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有那么一瞬间,乔晏甚至觉得躺在那里的不是他。
乔晏几乎是下意识跟了上去,又忽然意识到什么,扶着墙停下来,他的呼吸急促,脸色苍白,终于在江熠明被推进电梯间后颓然倒地。
“乔晏!!”
乔晏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梦到过江熠明了。
在他刚离开海城时,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那场怎么也扑不灭的大火,梦见那个空得吓人的大别墅,梦见江熠明站在他的床边,狠狠掐着他的脖子,让他窒息。
他总是会梦到自己并没有成功逃离,梦到自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但两年过去,他已经不太做梦了。
他置身于冰凉漆黑的大海里,咸湿的海水争先恐后地涌入鼻腔,头顶的月亮像是末日宣判的明灯,他奋力挣扎,却几乎快要窒息。
乔晏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一双温热的手将他托出水面,他看不清江熠明的脸,却闻到了浓得散不开的血腥味,眼睁睁地看着江熠明被海水吞没,又被人救起来,躺在甲板上,身上的血染红了一大片。
他依旧看不清楚江熠明的脸,只能看到不断涌出的鲜血,就好像看到一点点消逝的生命,掌心感受到的体温越来越低,越来越低,直到彻底坠入冰窖。
救护车红蓝交替的灯光亮起,急救的医护人员站起身来,摘掉口罩,摇了摇头,对他说:“节哀。”
这两个字的语气总是很轻,却总是能轻易将人击溃。
乔晏猛地睁开眼,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新鲜空气般大口大口呼吸,视线一片模糊,他缓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他的泪水。
“晏晏。”
一双厚实粗砺的手握住他的手,乔晏迟缓地看过去,本该已经回国的乔清河坐在床边,双目下一片青黑。
叫来医生,乔晏才知道他足足昏迷了一整天。
“他…”乔晏忽然不敢问出口了,捂住酸涩发胀的眼睛,“他死了吗?”
“还在ICU,情况不太好。”乔清河摸摸乔晏的头,“乔清云死了,当场击毙。”
“如果他因为我死掉…怎么办…”后知后觉的乔晏崩溃地抓住乔清河的手,失声痛哭,“我不想……”
他那么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从来没有真的想让他死。
那么不可一世、唯我独尊、利益至上的人,居然因为救他命悬一线。
“没事,没事,他不会有事的。”乔清河一下又一下拍乔晏的后背,“医生说他的身体素质很好,手术很成功,醒过来也只是时间问题,没关系的。这件事是乔清云的错,和你没关系。”
“我想去看他。”
单人ICU并没有限制太多,乔晏站在玻璃后,插着呼吸机的江熠明躺在那里,结实的上半身裹满了纱布。
乔清河的影子倒映在玻璃上,和江熠明的重叠在一起,位置互换。
实在是荒谬极了。
“他的求生欲望不是很强。”医生说道,“可以的话,可以试着和他说说话,也许会好一些。”
乔晏换好衣服,踏进充满消毒水气味的病房,在几米外停下脚步。
“江熠明。”隔着衣服,乔晏的声音听上去闷闷的。
没有回应,只有机器运作的滴滴声。
乔晏走到病床边,想起江熠明最后没能说出口的话,又想到在海边他近乎失去理智的追问,看着眼前躺着的人,他忽然意识到江熠明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该赶紧醒过来。”乔晏的目光一寸寸落在那张帅气却锋利的脸上,“如果你就这么死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第53章 错的离谱
江熠明做了个悠长而美好的梦。
梦里乔晏站在别墅的阳台上, 朝刚回家的江熠明招手,他的面前是盛开的月季,乔晏笑弯了眼, 晃得江熠明停下脚步。
乔晏从来没有这样对他笑过, 美好得就像是电影画面。
江熠明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可时间却故意和他作对,仿佛电影中被刻意拉长的慢镜头, 每一步都格外艰难。
当他终于满怀期待地推开门时, 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那盆破败的花静静躺在窗边。
现实将他拖拽着离开虚伪的梦境,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从未在意过的,乔晏第一天搬进别墅的样子。
那双桃花眼里含着期待, 自以为拥有了和以前同样的爱与希望。
乔晏说他想在阳台养花,想在床头放夜灯, 想在落地窗前放懒人沙发,想有个小书柜。
那时乔晏望着江熠明的眼睛亮得出奇, 江熠明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深陷泥沼还会有这么亮的一双眼睛, 他也不想理解。
面对乔晏的期待, 他只是扣住乔晏的后脑勺肆意亲吻, 推他落入深渊。
整整两年过去,这房间乔晏来前是什么样, 离开后还是那样, 没有半点区别。
没开灯的房间一片漆黑,温热黏腻的血顺着他的掌心往下滴, 落在残破的花上,霎那间引燃火苗。
爆炸声响起,江熠明倏地睁开眼睛。
乔晏站在床边, 身上穿着探视服,见他醒了,猛地向后退了一大步。
江熠明以为自己又吓到他了,想说什么,才发现自己戴着呼吸机,身体很重。
陆续进来的医护人员将乔晏拉出去,低声交谈着什么,可江熠明仿佛全都听不到,他仿佛用尽全力清醒过来只是为了看一眼乔晏,而后又陷入昏迷。
没过多久后医生走出病房,朝二人点点头:“已经脱离危险,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爸,”乔晏平静地说道:“我们走吧。”
回到病房,乔清河立马订好飞机票,一边对乔晏说:“明天下午的飞机票,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回家。”
没得到回应,乔清河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发现乔晏正在发呆,表情严肃起来:“晏晏?你在听我说话吗?”
乔晏大梦初醒般回过神,点点头:“好。”
“还是你想在这里多待几天?国外不禁枪,实在是不太安全,还是尽快回国比较好。”
“不待了,”乔晏迟缓地摇头,“尽快走吧。”
“江熠明那边不用担心,医院院长和他认识,现在人已经脱离危险了,不会有什么事的。”
“我知道。”
乔晏住在高级病房,和酒店没太多区别,洗完澡之后就躺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江熠明抱着他中枪的画面。
床头亮着盏昏暗的灯,乔晏盯着手指上的包裹着的纱布,想不明白江熠明是怎么在那么短时间找到他的,再晚一点他就会被腿上的铁链拽进深海,就算是侥幸露出水面,也会中枪。
江熠明不来,他必死无疑。
江熠明来了,一命换一命。
想到这个,乔晏不受控制地渗出一身的冷汗,他强撑着下床,想出去走走。
刚推开病房门,就看到了门外的人影。
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但显然没想到乔晏会突然出来,先是退了半步。
乔晏先是看到他病号服内露出来的层层包裹的纱布,向来一丝不苟梳向脑后的碎发狼狈地垂着,脸色十分苍白,在看到乔晏时脸上闪过一抹慌乱。
下一秒他主动走上前,用不算热的身体轻轻抱住乔晏,“他是冲我来的,牵扯到你,对不起。”
他的怀抱并不温暖,左手手背上的针口凝成了血珠,一看就是生拔了输液管。
乔晏数不清听到过多少次江熠明的道歉,本来以为自己都麻木了,可此时眼眶却异常酸胀,没有余力再去推开他,低声问:“江熠明,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乔清云分明就是奔着弄死乔晏的目的来的,荷枪实弹,准备充分,只不过想顺便从江熠明那里捞点好处,却差点让他把命都搭进去。
“就差一点点,”乔晏不愿意回想,可那些画面重复地出现在脑海里:“差一点你真的会死。”
“你没事就好。”江熠明收紧手臂,他从来没有这样专注的、不掺杂任何其他欲望地抱着乔晏,蝴蝶骨像是利刃般让他刺痛:“只要你没事,我去死也可以。”
“江熠明。”乔晏用力地闭上眼,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睁开时眼里依旧盈着泪水,“我原谅你了。”
“…乔晏。”
乔晏推开江熠明,不想去看他同样在流泪的眼睛,希望逃避痛苦:“我们两个,在不爱彼此的时候互相折磨,从头到尾带给对方只有痛苦,现在都在对方面前死过一次,就当是两清了。”
说完,乔晏绕过他,想要离开,却被抓住手腕:“真的只有痛苦吗?”
“对。”
“那我去死,你是不是就不会再痛苦了?”江熠明抓住他的手腕,不再像之前那样把他拽到自己身边,而是主动走过去,俯身擦掉他的眼泪,“我可以为了你去死。”
“你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乔晏捂住眼睛,情绪近乎崩溃,“从始至终,我都只是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而已,可是只要在你身边,只要和你扯上关系,就连最平凡的生活都是奢望。我不需要你为我去死,也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情,我只是想让你离我远一点,不要一边求我原谅,一边让我继续痛苦,就只有这点奢望,仅此而已。”
江熠明松开了手。
乔晏打算离开,就听见他说:“我不是个正常人。”
“友情,爱情,甚至是亲情,我从来都没有过,我的世界里只有两个字,利益。”
他的语气难得如此平静,不知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笑:“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那个雨夜,是在你的成人礼。”
那时江熠明正和乔家谈生意,双方助理在沟通上出现了问题,错把乔晏生日宴的时间地点错发给了江熠明。
那是江熠明第一次看见乔晏。
并不算大的包间里,家人,朋友,每个人都满怀爱意地望着他,他戴着生日专属的礼帽,穿着恰到好处的晚礼服,认真地闭上眼许愿。
江熠明知道乔清河和乔家断绝关系,在利益至上的他眼中,这无疑是个愚蠢至极的决定,不可能过得好。
可哪怕他对这样其乐融融的场景感到陌生,也能感受出来,即便是无关利益,那一屋子里的人也再幸福不过。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乔晏,小少爷被数不清的爱意包围,被托举到天堂里。
短短两个月,变故横生,小少爷狼狈的跪在雨里,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救世主,可那一刻江熠明只有不屑。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可看到你的时候,我兴奋得快要发疯了,明知道会惹怒乔家,我还是决定把你留在身边,用利益栓住,然后对你为所欲为。”
他把阴暗的内心剖开讲给乔晏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乔晏想开颤抖的唇,不愿意回忆的过去被他牵出来,“不要再说了。”
“但是我错了,错的离谱。”
“我认不清自己的感情,自以为是,也不会表达,以为用威逼利诱就能永远把你留在身边,直到那场爆炸,直到发现你就算是死也不想留在我身边,我才发现,一直以来我不是在生气,我只是太害怕了,明明发现你想离开,却连该怎么挽留都不知道,只会把你越推越远。”
乔晏从没想过江熠明会用如此真诚的态度,一五一十地向他展露真心,思绪跟着回到不愿意回想的那段时光,才发现里面交织了多少曲解与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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