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实话,徐天仓复活也就是不久前的事,自然不会知道这些年的海洋中的变故。
那还能问谁?多刺旋齿鲨?
呵,先别说脑袋被骨刺给穿透了的鱼能不能听懂人话,这鱼根本连耳朵都没长,什么声音都听不见,直接从源头拒绝了交流。
对不起,我不该对海兽抱有过高的期待。
白辰认输了,只能看向了一旁因路上风浪而脸色极差的锦衣郎,“你呢?是否听说过第五洋这个名字?”
锦衣郎只是听到了第五洋的名字便主动要求随行,白辰不信他与四海天子全无关系。
锦衣郎早已将雪国视作自己的家园,对白辰自是不会隐瞒,立刻歉意道:“王,原谅我从未禀告,我的主人就是徐氏的表少爷,朔海岛主——第五洋。”
朔海群岛?
这个地方白辰倒是不陌生,在白陌的供词里,这就是其剩余后裔的藏身之处。
白辰当初就奇怪第五洋为何会拥有人族形态又能熟练使用人族语言。如今看来,他果然曾经上岸走过一遭,还养过一只狼。
四海之兽都是第五洋的眷属,他却全给养成了徐天仓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不想锦衣郎却养得这般忠心,也不知第五洋上岸时都发生过什么。
白辰难得有些好奇,不由问:“你那位主人是什么身份?”
“朔海群岛是徐氏狩猎海兽之处,也是流放家族罪人的禁地。
主人原是家主义子,遭了小人算计才被发配此地。说是岛主,其实一个随从都没有。就连我也是他从灵兽园救出来的。”
锦衣郎说到这里有些犹豫,想到白辰过去曾下令同伴之间不得隐瞒,便咬了牙果断道:
“王,主人是因为毁了灵兽园才被徐氏长老处以沉海之刑。此仇不报,我死不瞑目!”
锦衣郎加入大雪山就是为了报仇,他从一开始就决定灭掉徐氏。可徐氏到底是隶属于天道盟的小家族,现在的雪国并不能贸然对其出手。
狼是最有耐心的猎手,他对过去之事只字不提,只为等待一个出手的机会。
直到如今,第五洋这个名字伴随四海天子再次出现,搅乱了复仇孤狼的心神。
他此前不肯说主人之事的理由,白辰已经明白了。白帝从不让部下难堪,只是淡淡问:“他可识得徐舟?”
徐舟的大哥是于朔海失踪,这些年一直在寻找。锦衣郎不可能不知道此事,他也有些怀疑。只是他治学多年,已养成了说话严谨的习惯,依旧不肯定道:“主人幼时遭了暗害,二十尚不能语。即便我竭尽全力治好了他,他仍不爱说话,对从前之事更是只字不提。”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只是不想跟九州天子灵域内的生命说话?
白辰回想起四海天子的性子,得出了这般合理猜测。
锦衣郎到底是白辰选出的栋梁之才,小狐狸不忍大灰狼知道真相受到打击,还是小心劝道:“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锦衣郎本就代指薄情之人,第五先生给你起这个名字,便是告诉你不必太长情。”
这样的典故连云侧都不会用,第五洋却随手道来,可见他在岸上那段时间着实学了不少东西。
只是,下水之后似乎又全都还回去了。难不成这海水还能稀释知识?
白辰还在思考四海天子的智慧之谜,锦衣郎在沉默之后却是果断道:“先生不死是他自己的本事,我却不能原谅徐氏的所作所为。”
狼族素来固执,要么死不认主,一旦认主就是终身。当初的天狼族在大雪山混居千年都不肯臣服,如今的锦衣郎也不会放弃为旧主复仇。
即使,他的旧主很可能已经忘了自己曾在陆地养过一只狼。
天狼族三天两头想把狐狸全杀了造反称王的时候,白辰最恨的就是这种天性。
好在锦衣郎流浪多年知道变通,没做那等喂不熟的白眼狼。如今在他心里,白辰这个恩遇之主的地位也就是仅次于第五洋。
白辰当然不会蠢到去和第五洋争高低,认真思考了一番如今局势,只道:“徐氏领地距离大雪山太远,跨境开战要付出的代价太大,现在的雪国还给不起。”
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
锦衣郎是银容书院众师生公认的最聪明之妖,闻言立刻就领悟了白辰的意思,果断道:“我会成为雪国支柱,让自己值得一场大战。”
这样忠诚又能理解上司难处的下属谁不爱?放人族都是必须当个内阁首辅的宠臣。
白辰自是不能让他寒心,当即承诺道:“徐舟、徐朝阳、白陌后裔……徐氏倒是出了不少能人。放心吧,当你动手之时,我会让他们和天道盟都袖手旁观。”
这是白帝目前已经有把握做到的承诺,不过,当下确实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还是认真嘱咐道:“为了让雪国具备与天道盟谈判的底气,我们必须拿下极北之地,破解哀雪的制造之法。”
锦衣郎果然是最合适不过的臣子,当即就道:“王,这些日子我们与银容书院修士共同研究哀雪,所有成果我都记下了。此行,我就是为破哀雪而来。”
“你有几成把握?”
“雪国不得哀雪,锦衣郎绝不返程。”
锦衣郎很清楚,只有雪国强盛,他才有机会复仇。
白辰见他如此拧得清,心中更是满意,这便郑重道:“好,雪国永远记得你的功绩。”
白辰不喜欢人族要求英雄无私奉献的作风,他认为每一只对雪国做出贡献的妖都必须得到回报。
此时他也没等到日后,当即就对徐天仓道:“徐前辈,待我战胜白微,劳你再给四海天子带句话。就说——新生的雪域天子希望重新划分灵域边界,请他来极北之地一叙。”
徐天仓对带话这个任务倒是不抵触,只是对白辰的自信有些怀疑,“大雪山灵气被海洋隔绝,你现在根本发挥不出雪域天子的真正实力,怎么可能打得过白微?”
徐天仓终于会提问了,海洋奇迹啊!
白辰先是一惊,考虑到太复杂的话徐天仓也听不懂,这便直接提出交易,“林开天家里有姑苏最好的厨子,你替我传话,我便带你去林府赴宴,品尝最好的江南菜。”
林开天的厨子果然打消了一切质疑,徐天仓直接点头,“可以。”
让四海天子现身一次可不容易,也只有雪域天子收复极北之地这样的大事值得他亲自一观。
锦衣郎自然知道白辰为何提出这等要求,闻言便有些激动。
白辰倒是没什么特殊表示,见远处冰封的海岸已是若隐若现,这便吩咐道:“你先随徐前辈在北海观望,等我发出信号再登陆。若我没有回来,你们立刻返回大雪山,请剑君按计划行事。”
“王……”
锦衣郎有些不放心白辰孤身犯险,白辰却是拍了拍他的肩,“你得活着才能再见第五先生,别做无谓冒险。”
如今的天墓境只有大雪山和漠北不见哀雪,这一路上哀雪从未断绝,甚至出现了烈日飘雪的诡异景观。
到了北海内围,雪势便越来越大,前方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景象。只有那在大雪中若隐若现的海岸线告诉白辰,此处就是极北之地——永久拒绝阳光降临的暗之绝境。
李无名这三日都在冥想,除了与白辰短暂地聊过几句便再没睁开过眼睛。
此时目的地近在眼前,李剑仙终于缓缓醒来,眼中初时是历经庞大心算之后的疲惫,待看向白辰时便已清亮如常。
他对小狐狸伸出手,依旧云淡风轻地笑道:“走吧,极地之光甚美,等风雪停了,乌云散了,我们便能一同观赏这世上少有的绝妙风景。”
任何困境都无法阻止李无名欣赏世界,就算是在人族灭绝的那一天,他所期待的仍是蓝色母星的壮丽山河。
白辰不知道极光有多美,但这并不影响李无名一瞬间就给他带来了好心情。
白帝依旧怀揣满腹的忧国忧民,名为白辰的小狐狸却是轻松一笑,他搭着最爱剑仙的手,小声回应:“好,就算只为赴你邀约,我也必定让极北之地放晴。”
第229章
极北之地自诞生以来就被海洋隔绝于九州之外, 谁也不知道这片被冰雪覆盖了五千年的土地到底是个样子。
天女青与天女魃是死敌,故而极北之地每年只有在天女青陨落的那一日放晴,除此便是不见天日的漫漫长夜。
因为望不见天空, 方向也无法辨别。不知东西南北, 不知今夕和年。
一眼望去,除了冰山就是雪原,笼罩在稀薄月光之下,模糊得只剩下一个轮廓。
在这样的地方,任何响动都会瞬间引起人的注意, 比如,不远处狐狸刨雪的声音。
白危月也不记得自己在极北之地停留了多久,只知九尾白狐没有一刻安生。一会儿拆冰山, 一会儿挖雪地,以前倒不知他竟是如此活泼好动。
虽然如此,白危月仍不理会他的一切动作, 只是盘腿于冰床上默默打坐。
冰床是白微临时雕刻的,四角都打磨得光滑圆润, 床壁都刻了精美的四时图,做工堪比姑苏最巧手的工匠。
白危月早就知道白微学东西比他见过的所有人族都快,却不想, 在剑道之外竟也是如此。
若每只银雪狐都拥有这般头脑,这样的种族因皮毛而灭绝也确实是天墓境的一大损失。
是的, 剑仙与狐狸的再会并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 甚至平和得不可思议。
而这时, 白微挖雪的动静没了, 许是找到了自己埋着的宝贝吧。
狐狸都有在雪下藏东西的习惯,连白辰也是。白危月就知道某位白帝在大雪山亲自挖了三个藏宝洞, 存放着李无名给他做的各种小玩意。
他当初本是怀疑这小狐狸要暗中对自己徒弟下手,故而一路隐身追随。谁知白辰在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出门竟是冒雪埋破烂。
对此,浪费了数个夜晚盯着狐狸挖洞的五千岁剑仙表示——他真该把白微揍一顿。
许是想起了旧事的缘故,白危月有些手痒,想先杀只狐狸祭天。
剑仙睁开眼,淡淡问:“你又在做什么?”
他一开口,恢复了人形的白微便满脸遗憾地晃了来,也不去拍身上沾的雪,只是叹道:“白陌初醒时总是喝得大醉,还在这里弄了个酒窖。我原想挖出几坛陈酿孝敬师父,没想到许久不曾维护,已经全部冻成冰了。到底是万物绝迹之地,除了冰雪和尸体什么都留不住。”
原来是在挖儿子的私房钱,这狐狸如今倒是越发不讲究了。
白危月先是一默,后而却道:“我从不与谁把酒言欢,不必。”
白微现身之后仍是远远站着,偏头想了想,这才后知后觉:“我是不是不该提白陌?”
数日以来,除了再会那一天他们再未说过一句话。今日难得白危月主动开口,即便是不怎么愉快的话题,白微也不想草草结束。
而白危月果然没再沉默下去,仍是平静道:“你想要同类,但你已是世上唯一幸存的银雪狐,除了自己生也没别的办法。”
彼此太过了解也不是好事,一旦翻脸,连个能解释的误会都没有。所爱皆是真实,所恶亦是真实。
正因真实,只要彼此不变,爱恨也就不会改变。
白微是天下闻名的疯狐狸,这时却正常得叫人意外。他随意坐在雪地,与白危月隔了三尺距离,突然道:“怨我吗?你走遍天下才寻到了逐月这一支雪狐,不辞万里将它们全都带到了大雪山。
可我还是没办法把银雪狐以外的狐狸当作自己同族,即使在人族眼里我们都是一样的。”
白危月修的是无情道,原不该放不下任何东西。这一生,他只试过挽回自己的狐狸,甚至为其养了满山雪狐,最终却一败涂地。
这些年白危月在雪国偶尔会去看雪狐,李无名以为师父怀念的是白微,其实他想的是当初千里迢迢为白微寻找同族的自己。
那可能是白危月这一生最爱白微的时候,也是唯一恨过人族的时候。
可是,终究已经过去了。
事到如今,白危月只是平静道:“我早在你离去时就写下了《放妻书》,逐月也已安然老死。你我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各自婚娶也不再相干。”
分明是无情之语,白微却笑了,甚至疑惑地扬眉,“妻?”
“说好的比武招亲,你若青出于蓝为师便应了婚约,可你还未完成约定便离山,自然就由为师做主,你为妻。”
白危月说时仍是面无表情,端的是剑仙一贯的目下无尘。
白微却无法抑制地笑了,笑得非常满足。
银雪狐拥有过目不忘的恐怖记忆能力,白微记得很清楚,即便他使尽浑身解数死缠烂打,当年的师父也没有答应他的求婚。
很多时候,白微自己都怀疑,说不定这个比武的约定只是师父为了让他努力修行抛出的饵。
直到现在,剑仙终于应了狐狸的求婚。虽然给的不是婚书而是《放妻书》,在白微心里,依旧是一件大喜事。
师父承认了他的身份,这也代表师父是真正看开了。坦然接受过去,这本就是放手的前提。
他爱过这只狐狸,他将手刃这只狐狸。
白剑仙无情道即将大成,双喜临门,当贺。
笑过之后,白微抬眼,“师父,其实你心里未必把现在的人族当作同族吧?”
长安部落早已覆灭,当今人族在白危月眼中何尝不是与自己生得很像的异族?
这狐狸眼光太毒,白危月又是一默,还是坦然道:“我一个人待得太久了。”
没有否认便是默认,白微继续道:“无情所以无私,没有偏私便是公平。这才是帝让你修无情道的初衷。
他已不再是人族首领,希望你也回到星空,放下对人族的感情。”
白微恨毒了人族,就算不能亲手毁灭人族,他也要除去人族所有助力。
然而,说到最后他又无奈苦笑,“可惜,没有我这一劫,你便放不下。我注定只能是你的劫数,成不了良缘。”
如李无名所料,帝终究出面拦住了白危月。
并不是白微有多么不可取代,而是白危月不能插手种族竞争。帝给他的位置是天墓境守护者而不是人族剑仙,这是人与狐狸的对决,裁判不该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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