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认是风月老手的小狐狸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反倒像只呆头鹅,李无名一见就乐了,更是打趣道:“是没妖气,你身上全是我的味道。”
虽是戏言却让白辰心跳突地快了几分,下意识就将手抬到鼻子前闻了闻,甚至疑惑地眨了眨眼,有吗?他怎么只闻到狐狸味儿?难道妖族和人族的鼻子构造当真不一样?
纵是心机深沉的狐妖到了心上人面前也会变成患得患失宛如孩童,李无名自未曾发觉自己心意时就爱逗弄这样的小狐狸,如今更是一天不逗浑身不自在,见状终是满意地拉着白辰向镇中走去,“走吧,不论你想做什么都需先摸清对方虚实。这镇子不大,街坊邻居间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彼此知晓,找个人来人往的地方打听消息就是了。”
这无山镇只有五十户人家,虽比老翁村大了些却也有限,李无名选中最为热闹的一家茶摊坐下,这便招来小二亲切地问道:“都说茶馆酒肆消息最灵通,小二哥可愿意给我们说道说道?”
白辰习惯了身具高位,暗道这样与普通百姓亲切交谈的活计还是交由李无名更为妥当,也就坐在一旁只管喝着茶暗中倾听。这个常年跑江湖的男人没让他失望,说完便将一枚灵石偷偷塞在了小二掌心,那小二捏了捏就眼前一亮,招呼得更是热情,“客官这就问对人了,小的每天端茶递水旁的没学着,就是听了一耳朵闲话。”
“我看那座长满柏树的山有些不同寻常,可有什么奇闻异事?”
茶摊位于镇子中心,迎来送往最是频繁,这小二果然知道不少消息,闻言便笑道:
“客官说的是永孤山吧,这山邪门得很,一年四季不是山崩就是走山,常人上去还容易迷路,就连咱们镇上的猎户宁可绕路去更远的安宁山也不去那地方。”
李无名预料那地方发生过山崩,却不想竟是时常有天灾,也难怪山下居民要移居到这样远的地方。这样一看不肯迁居的老翁村就更诡异了,他磕着瓜子只装作漫不经心地闲谈,又问:“听说那山上还住着十几户老人家?”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镇中其实也没人去过那地方,不过,我媳妇兄弟家是给官府办事的,听他说衙门的孙书吏每月都要置办些东西上山,持续好些年了。”
小二似乎对老翁村并不熟悉,想了想才答了出来。按理说,这山中避难的百姓要迁居应是选择山下小镇,这里就算没有山中老人的亲朋好友也该有几个街坊邻居,怎么多年来没有一人上山看望?
李无名与白辰对视一眼都觉此事不寻常,暂且按住疑心只继续问:“这孙书吏修为很高吗?怎么只有他不怕山崩?”
提起孙得才小二就笑了,“这些从小关在书院的书生哪有什么高超修为,他无非是花重金买了几颗丹药强行筑基,论腿脚功夫连我们这些跑堂的都不如。”
孙得才下盘不稳脚步虚浮确实不像系统修行过的样子,李无名继续轻笑,“衙门福利挺好的啊,现在一个小吏都买得起筑基丹药了。”
然而小二却是不屑地撇了撇嘴,“咱们这可是天道盟地界,官府都是清水衙门,他那点俸禄,衣食无忧就算好的了,修真嘛……”
他这语气像是知道些什么,李无名连忙接着话继续玩笑,“那这丹药的来历就成谜了,难不成是神仙给的?”
“这孙书吏平日吝啬得喝杯茶都要白送一盘瓜子,不送还给我们脸色看,瞎子神仙也看不上他啊。照我说,山上那么多孤寡老人,救济银子就够他花了。”
这茶水小二本已忘了孙得才,如今聊到此人才想到从前旧怨,语气更是忿忿。李无名未想孙得才竟是这么个人,不由疑惑道,“听着像是有内幕?”
“旁的不知道,反正前些年天道盟给各地百岁老人分发的延寿灵药他绝对没送上山。有一就有二,这种人手脚不干净,银子从他手里流过去哪能不克扣几分?”
做生意就烦的就是这种非要占些小便宜的客人,小二当然不介意往孙得才身上多泼些脏水,虽未亲眼所见说得却是煞有其事,语毕又是摇头叹息,“山上那村长在他七岁就送他来镇上读书,还给他置办了房子田地,现在长大了就这样对老人家,这个心黑的鬼哦——”
官府给孤寡老人的救济银并不少,李无名在发现孙得才只带了一袋米和些许元宝蜡烛上山时便觉有些不对,如今更是确定此人吞了这些钱财,虽还笑着,言语间却多了一分冷意,“世上竟还有这种人,咱们也算长了回见识了。”
剑仙一脉最恨的便是忘恩负义之人,白辰察觉出他心中有了杀意,此时也不阻止,只是问出了自己很在意的一点,“送他下山的老人年纪很大吗?”
这小二当初记恨孙有才的为难也查了查他家问题,之后忙起来也就忘了,谁知这时倒是派上了用场,“老翁村也就来过一回人,据说全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到了现在也该百岁了,其实官府很怀疑他们是不是还活着,只是这破山常人根本不敢上,也就没法验证了。”
“多谢小二哥,这块灵石拿去喝酒吧,我们有事再叫你。”
这个消息很是有用,李无名见白辰问得差不多了又将一枚灵石递过去,待小二千恩万谢地退了去,这才对白辰若有所思道:“孙得才少说也是二十有五,村长在他七岁时瞧着已是七老八十,如今好像也没什么变化,倒是一点也不显老。”
那村长昨夜送炭来时绝对不像百岁老人,白辰抬眼时便已有了猜测,只轻声道:“妖化成人形之后是不会老的。”
第037章
孙得才七岁就被送下山读书, 如今仍住在村长为他购买的宅院内,如今看是旧了些,搁在十几年前也算是镇中数一数二的好房子。白辰确认了这就是孙得才的住所立刻上前扣门, 谁知那门竟是虚掩的, 轻轻一推就露出了半个院子。
“门没锁?”
这奇怪的情况让白辰神色一变,连忙走了进去,果然房门也没关,一进厅堂便是满屋酒气,首先入眼的是一桌残羹冷炙, 打翻了的酒坛子,凌乱的男女衣物就浸在未干的酒液之中,李无名还从窗台拾到了一条大红肚兜。此情此景哪还不知昨夜发生了什么, 男人这就笑道:“这孙得才还挺风流,居然从大厅一直到卧房——”
白辰却没心情与他玩笑,浓重酒气之中还藏着一丝腐臭味, 九尾白狐只需轻轻一嗅便知道,这是死人的味道。
果然, 当掀开卧房床帘,一具女尸正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以白辰的定力都差些被吓住了, 愣了一会儿才定下神。
李无名反应也是极快,连忙并出双指按住女尸颈部经脉, 确定对方并没有产生鬼气方才正色道:“放心, 没有尸变。”
没有尸变便不是鬼魂作祟, 白辰扫了眼卧房也未发现血迹, 打量着女尸的艳丽妆容,只推测道:“孙得才尚未娶妻, 看地上的女子衣物也颇为俗艳,应当是他招来的青楼女子。”
“居然用老头们的救济银花天酒地,我若是那村长一定杀了他。”
李无名虽是叹着气,验伤的动作却不慢,只用了片刻便得出了女子死因,“强大力量震碎心脉一击毙命,看来是有人在她与孙得才欢好时先要了她的命,继而又掳走了孙得才。”
凶手对现场根本没做任何掩饰,女子尸体也只是随意用棉被遮了遮,可见根本不怕被人发现。倒是可怜了这姑娘,出门做个生意就没了性命。这就是弱者的悲哀,若生来没有天赋,遇上了意外连个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白辰微微叹息一声,拉过被子将女子尸体盖严实了,这才看向了李无名,“这个死法……”
李无名听懂了他的意思,这就点了点头,“与鹿人王的死因一致,死者体内没有残余真气,可见对方完全是凭力气要了她的命,应当是炼体一道的高手。”
“快,回老翁村。”
昨夜是步天歌命门下弟子下山通知孙得才置办丧事,玄门弟子不可能枉杀无辜,这期间绝对出了问题。
白辰料到对方会对玄门出手,却未想行动如此之快,更不知那凶手怎会看破老翁村秘密。目前最糟糕的是沉醉也在老翁村之中,以至于他被李无名御剑抱着一路疾行仍是感到不安。
李无名也知情况不妙,如今已是全力御剑,顷刻间便回到了永孤山,然而,才没入山林他便停了下来,白辰见道侣神色严肃,连忙问:“有何异样?”
李无名自然不是无故停留,将白辰放下后便警惕地握紧了背负的上皇剑,扫视了一圈看似寻常的苍翠柏树,只道:“山中有迷障,找不到老翁村的位置。”
散仙神识何其灵敏,连李无名都破不了的迷障绝对不是一般精怪能用的手段,白辰试着寻着来时气味去找归路,果然味道也变得零碎了起来根本分不清方向,简直像是整座山都在拒绝他们到来一般。
“草木之灵没有操控整座山的手段,看来我还是低估了这个村子,这里藏着的是山神级别的精怪啊。”
山神是一座山的灵脉所化,论灵力远胜普通的草木之灵,然而这种山灵历来喜爱群居,古时就有山鬼乘赤豹从文狸之说,这里定然还有一些小精怪受其庇护。
按照老翁村的地位,只怕那村长就算不是山神也与其关系密切,白辰想到此处不由叹道,“村里一众老人只有孙得才这一个养子,若真有树妖混在其中,只怕孙得才也是他的软肋。”
而那暗处的敌人连夜掳走了孙得才,纵使精怪们不愿伤人也不得不为其所胁迫了。
李无名心中也是暗叹,看着这根本没有道路的柏树林却是疑惑道:“查出孙得才很容易,可我想不明白,我们一行人集齐了正魔两道最强的勘察能力还有妖族的嗅觉听力,凭三种手段都未识破村长伪装,那人又是怎么辨别出山神所在的?”
“洪荒妖兽各有神通,若敌人真是妖王后裔,有什么手段也不奇怪。”
白辰对此也觉迷惑,然而现在不是思考问题的时候,见凭借气味找不到老翁村踪迹,也只能求助于李无名,“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你可有其他办法突破迷障?”
“山上树木一直在跟随我们移动,老翁村被它们藏得严严实实的。寻常手段是不行了,万不得已时只有放火烧山。不过这样做就等于把树妖完全推向了敌方势力,你想——”
李无名也是个狠人,找不到路就直接放火,还未等他征求白辰意见,身后却是传来一声惊呼,“二位留步!”
这种时候突然冒出个人自是引起了白辰警惕,回首一望见对方一袭白衣分明是玄门常做打扮,这便审视道:“你是玄门弟子?”
来人不过二十几岁便已临近元婴期修为,生得虽不算惹眼却颇为和善,见了白辰便一脸欣喜地抱了拳,“可算见着个活人了,在下禾玉,师承玄门风和长老!”
白辰记得玄门队伍里是有这么个人,只是如今情况诡异容不得他放下戒心,仍是保持着距离问:“玄门正在村中操办丧事,你怎会在此处?”
说到这事禾玉就哭丧了脸,“掌门派我下山为逝世老人购买棺木置办丧事,可是不知为何我就是找不到下山道路,就连御剑也飞不出去,若不是遇上二位只怕要困死在这破林子里了。”
听起来他竟是昨夜步天歌派下山的弟子,白辰闻言终是有了惊色,“你没有到达无山镇?”
“已被困一夜了,我都快急死了。”
他这神情是真的急,白辰也觉出了不对劲,连忙道,“可是孙得才已经上了山,丧事一早就办了起来。”
此言一出,禾玉的反应却是一片茫然,“孙得才是谁?”
“老翁村的养子,你下山不是去通知他的吗?”
“村长不曾和我们说过这个人,掌门命我下山只叫买些丧葬用品。”
是了,他们一行修士来历不明,若村长真的心疼孙得才断不会让他牵扯进这些纷争,也不会把养子信息告知步天歌。派出去的玄门弟子不知道孙得才之事,今日一早孙得才却和玄门弟子一同上山料理丧事,而孙得才房中还有一具女尸分明是被人掳走的……
白辰将一切串联在一起,神色已变得极为阴沉,“你从未下山,也没见过孙得才,那么,带着他回村复命的玄门弟子又是谁?”
禾玉知道眼前就是妖族的九尾白狐,相信这样的大人物没必要骗自己,闻言终是发现了异常,这就焦急拜道:“糟了,一定是有人冒充我,请二位务必助我见到掌门!”
“放心,我们一定会回去。”
白辰对他稍作安抚,随即又看向了李无名,“你能否推算那具女尸大概是什么时候死的?”
验尸这种事旁的修士或许一无所知,李无名却是学过一星半点,回忆了一番尸体状态,这便肯定道:“看尸体腐烂程度,应当已经死了十二个时辰以上。”
他们离开无山镇差不多是巳时,白辰默默推算时间,拽着李无名衣摆的手不由紧了紧,“也就是说昨夜村长来送炭火时她就已经死了,老村长或许是来向我们示警的。”
李无名神色亦是严肃了起来,“看来从村中死人开始就是一个局,只是不知对方是冲着谁来的,更不知步天歌有没有发现异常。”
以修士飞行速度上山不需要多久,昨夜村长定是已经受制于人,对方假扮玄门弟子混入队伍之中必定有所图谋,沉醉这孩子又没什么心眼,独自留在老翁村着实危险。
九尾白狐的妖丹不知所踪,如今六尾赤狐已是大雪山的未来,白辰没法不担忧。李无名怎能让小狐狸皱着眉头,安抚地摸了摸道侣的头发,随即瞥了一眼仍将他们拒之门外的柏树林,终于咬开了封着右手的绷带。
“躲着,我要出剑了。”
死结打开的一瞬间,男人温和的笑意一瞬间消散,声音也随之变得极为冰冷,仿佛刚从千万年的霜雪中缓缓醒来,斩尽情丝,绝了六欲,握上剑的刹那便已站在无情之巅。
双目交接的那一刻,白辰从这冷漠的眼睛里看见了杀意,像是这一剑本该冲着他而来,然而李无名只是轻轻推开了他,随手拾起一根树枝向前方就是一划。
那只是随处可见的枯枝,三岁小孩也可以轻易折断,到了李无名手中却是天下最可怕的利刃。没有任何花俏的招数,也不需什么复杂阵法,剑起剑落,树静风止,苍茫大山一分为二,天际云彩惶恐让道,便连天与地都不敢拦着他的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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