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暄息事宁人,但这不代表步天歌会将方才的话当作没听见。这些天关于玄门掌门与九尾妖狐的风流逸闻越传越盛,步天歌立志清修一生斩尽桃花,无端惹上这些流言本就憋着气,如今听见“姘头”二字瞬间爆发,“你方才含沙射影是在说谁?”
玄门掌门虽然年轻却沉得住气,百行首可没见过他如此冲动,见状自是毫不犹豫煽风点火,对着卖油翁就言辞恳切地教训道:“玄门是道祖之后,不可乱说。”
卖油翁果然一点就着,不止忘了慎言,甚至说得更狠,“当年剑君魔君同出一源却结为道侣,上代掌门更是直接跟着魔魁去了漠北,左右你家祖上就有以身饲魔教化邪道的传统,步掌门若真对九尾妖狐有意大大方方承认就是,我们也不会惊讶。”
此言已是质疑玄门根本,顿时让步天歌站了起来,“你是说我为私情偏袒妖族?”
“难道不是?与他见了一面便结伴同行,永孤山这样孕育着精怪的灵脉拱手相让,不愧是玄门掌门,好大的手笔。”
这便是流言传递的根本了,没人有兴趣了解事情始末,世人只知玄门将一座山送给了九尾白狐,甚至到现在还替人家守着,这除了爱慕之情还能是什么?
卖油翁倒是知道实情的,可他就像是故意要惹怒步天歌一般,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只继续冷嘲热讽,“可惜人家已经有男人了,步掌门要与李剑仙抢可得小心,别让玄门一代名门步了天狼族后尘。”
“你找死!”
“老头子俗人一个,说话素来不好听,步掌门被戳了心可别介意!”
步天歌再沉得住气终究还是年轻人,受到如此污蔑终究不能再忍,卖油翁故意招惹他自然也不会怂,长剑与酒提交锋的瞬间,不亢阁的圆桌便第一百零一次于修士真气对决之间支离破碎。
好在风十七早有准备,桌子虽然阵亡,那一盘盘好菜却仍悬浮于众人面前,此时他只捏了块绿豆糕感慨一叹,“还好我在盘子上刻了悬空咒,总算没浪费这精心烹调的烤乳猪。”
这种情况众人早就习以为常,眼看步天歌与卖油翁在天上打得有来有回,各派掌门还是稳稳坐着没一个劝架,就连林暄也只是对风十七提醒道:“盟主,这都打起来了,你还只关心饭菜?”
“你说得对,确实不能只有饭菜。”
风十七神色一正,这便传音向门外招呼道,“老李,把门中研制的反季瓜给切了,正好就着看戏!”
卖油翁是散仙修为,步天歌身为玄门掌门也是一身异宝,左右谁也打不死谁,风十七就权当看戏一点不急。眼看他真要吃上瓜了,百行首还是忍不住率先说了话,
“盟主,万宝堂和玄门都不足以让银容界守卫放行,说到底还是你不知门点了头那些妖族才能到达东陵城。如今你作壁上观,不合适吧?”
“百余只妖而已,不似城还住得下。”
风十七果然是有决断的,一句话便道明了必须迎新妖王进城的决定,只是这迎接之人若由他不知门亲自去未免也太亲热了些,未来再要压榨妖族的好东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出手了。
他转念一想,便将麻烦抛给了其余众派,“白辰就在风口浪尖上,谁出城迎他说不定就成了下一个姘头,我看你们都不愿蹚浑水,我也不想太给妖族面子,咱们就靠实力说话,抓阄。”
林暄这种有妻有子的修士最怕被牵扯进风流韵事,闻言自是百般不愿,“这也叫实力?”
风十七是一点也不羞,“运气是成败的关键。”
他这架势倒真像要抓阄决定了,百行首相信以盟主的人品这纸条中绝对不会写上不知门,当即就进言阻止,“盟主,永孤山是在苍天府的管辖范围之内,你这样慷他人之慨送出去,总得给一个说法吧。”
他自己不想和妖族扯上干系却将苍天府推了出来,招数倒也高明。不过风十七对付秋小寒是相当有经验,这便直言道:“一枚妖丹,一具妖骨,如何?”
果然,这位务实的苍天府主也没讨论什么卖不卖,直接就开始议价,“只给山,要山神,得加价。”
永孤山最大的价值还是在于山神罗,苍天府不让也在情理之中,风十七考虑到自己答应了白辰,还是开口道出了来自盟主的威胁,“我可答应了白辰东西送到就给山,你这么不给我面子?”
对于这番威胁,秋小寒眼睛都没眨,直接回以两个字,“不给。”
诚然风十七那胡作非为的样子本就没有面子可言,秋小寒的态度还是让其余掌门在心里为他捏了一把汗。谁知风十七还真是个无法以常理预料的作风,闻言竟是笑着应了,“等他来了,你自己去和那狐狸谈。”
“行。”
秋小寒一应,苍天府这方的阻力便不存在了,百行首暗暗一叹,只能认命道:“即是迎妖族进城,进城之后要做些什么盟主总得给我们先打个招呼。”
招待到什么程度确实是个问题,风十七自不会承认与白辰的交易,此时只随意道:“什么都不做,我这邻安城风景如画美食如云,由着他们吃吃喝喝四处游历便是。”
“九尾妖狐不远万里来到邻安,为的就是这个?”百行首眉头一皱,分明不信白辰此行会如此简单。
他这个人心思多又啰嗦,若是知道妖族要进不知门怕是能唠叨到风十七耳朵起茧子,风十七自认没有自残的癖好,这便看着秋小寒打趣道:“或许他看上了哪家的俊俏少年郎,此行只为月上柳梢头深夜来相会。秋府主,像你这样容貌俊朗又行动不便的美男子就很危险啊。”
可惜,一切不正经在秋小寒面前都无用,此人抬了抬眼,只果断道出了三个字,“我太监。”
一个男人大庭广众之下能说出这三个字是何等魄力,就连风十七也只能赞叹不已,“好,不愧是我天道盟第一狠人,我欣赏你。”
秋小寒语出惊人一众强者皆是虎躯一震,关键时刻还是林暄最先回过神来,“所以,到底谁去与那九尾妖狐打交道?”
风十七态度如此坚决,百行首也知阻止是无用了,为防麻烦轮到自家头上,这便抢先建议道:“和九尾白狐打交道太容易引来流言蜚语,我认为还是派安全些的门派更合适。”
“太监?”风十七指了指秋小寒。
百行首嘴角一抽,只能凭借多年涵养保持正经神色,“女人。”
大雪山的公狐狸皆是断袖,这一点在如今修真界也不算秘密,与他们打交道,倒还真是只有女人不用担心流言蜚语。说到女人自然就是水月山庄了,月星石听他们讨论本就等得不耐烦,闻言果断道:“既是我儿子邀请来的客人,水月山庄派出弟子相迎也在情理之中。”
她一应下各派男掌门便放心了,就连打完了的步天歌也松了口气,风十七见状便对百行首颇具深意地笑了笑,“读书人果然足智多谋,你这一肚子坏水要是只为了整个人族着想该多好。”
他话里有话,百行首却只当没听见,只问:“盟主当真和那九尾白狐没交情?”
“物竞天择,谈何交情?”
对于这样尖锐的问题风十七只是一笑而过,也不给他机会再问什么,这便宣布会议结束,“看你们的魂儿都被狐狸勾了去,今儿个也谈不了什么。散了吧,各自躲着把那白狐狸给打量清楚了,好生想想今后该怎么做。”
第064章
天道盟年末议事尚有七日, 这期间各派掌门仍会留在不似城,除了明确各自领土范围划分界线之外,他们也会私下相见达成来年的利益交换, 或是停战, 或是结盟,又或是正式宣战。
人族天品灵脉战一年仅一次,来年开放争夺的便是赤水灵脉。赤水乃自天星坠落时期留存至今的上古灵脉,赤水女子陨落后,其百万年积累的灵气便汇聚于赤水之源长成了三株灵树。此树无花无果, 以灵珠为叶,将灵珠磨成粉每日服用,修炼水行功法便事半功倍, 纵是寻常资质亦可问鼎渡劫之境。
赤水在万寿书斋手中已是十年,如今终于轮到此地开战,各派自是跃跃欲试。万寿书斋为了守住这地方亦是奔走于十席之间寻找盟友, 不似城的客房倒是颇为热闹。
各派掌门都有其应酬,风十七却没有离开不亢阁。只见他就着阶梯一步步登上第三层, 有规律地抽了几本书,那书墙便露出了一道暗门。暗室之中的男子就着一盏油灯捧了本志怪传奇正看着,见有人来了便抬起头, 那潇洒自在的模样可不正是自称外出访古的李无名。
谁也想不到天道盟议事之时李无名竟躲在不亢阁偷听,也只有对邻安城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的风十七才察觉出异样, 如今一看更是挑了眉嘲讽道:“我大哥居然将不知门暗室所在都告诉了你, 难道他甩了魔魁和你好上了?”
“我对他那种强势人物可没兴趣, 还是软软的小狐狸放在床上更惹人怜爱。”
李无名一想起自家小狐狸睡眼朦胧的样子便高兴, 此时也不介意偷听被抓包,反倒宛如被请来的宾客一般泰然自若地评价起了十席诸人, “万寿书斋野心勃勃,苍天府作壁上观,万宝堂更是一味示弱跟泥鳅一般谁也抓不住,还有散仙联盟这些根本摸不清套路的混世魔王,如今十席都不是好对付的,也难得你能坐稳盟主之位。”
只是偷听就摸清了天道盟现状,李无名这等见识倒是非凡。风十七对此却是没什么困扰神色,自行切了暗箱中藏着的西瓜,递了块给这不速之客方才平静道:“天道盟不讲究血统名位,十席之争最为激烈,蠢货早就被筛下去了,但凡能长久留任者,无一不是人族精英。”
大冬天还能蹭到瓜吃,这趟来得倒不亏。
李无名挑了挑眉,随意接了瓜来,只探究着瞥了此人一眼,“但凡天资聪慧者,谁又肯屈居第二?”
谁都喜欢做第一,既然有实力有心气,又凭什么不争?
历来为王者最忌惮的就是他人觊觎王位,风十七面对此问眼中却是更有兴致了,“这才有趣,如此多的天才竭尽全力发展宗门试图超越不知门,人族将会在这个过程中越发强大。若真有一日出现了远胜于我的强者,那时的人面对仙魔也不必惧怕了。”
率领人族走进新时代的首领果然不一样,只此一番言语便胜过了昔日屈服于天的诸多帝王,这样的人还是不要为敌最好。
白辰尚在成长中,很多事李无名还需暗地里替他铺好路,此时便是轻松一笑,“你志在天上我也就放心了。我家小狐狸自出生起就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如今好不容易想要自己建窝,你这泼猴可别欺负他。”
此话看似笑言实则求和,风十七自然明白这是让自己提条件的意思。剑仙一脉从不掺和势力纷争,他也没想到李无名能做到这个程度,闻言倒是愣了愣,“天狼族那事真不是你做的?”
大家都不是凭交情论好坏的幼童了,风十七对此事到底是有疑心的。舆论这东西看似荒诞,很多时候却可以杀人于无形。白辰与步天歌的暧昧,新妖王覆灭天狼族的凶狠行径,还有九尾白狐那仿佛见着一个男人就会勾搭在一起的刻板印象,这漫天流言的背后定有推手,为的就是毁了白辰声名,让所有修士对其敬而远之。
这样根据事实配合人的本能猜想而衍生出的流言比栽赃陷害更难对付,李无名竟也想不出方法将小狐狸洗干净。既是如此,索性就让他比小狐狸更黑一些。
男人如此想着,眼眸也就随之一深,只轻笑道:“天下剑术在我这里都只是最简单的招式。若是我要下手,定然仿照天道盟高手剑招进行嫁祸,让你们内部好生斗一斗,给我家小狐狸留出发展时间。”
若依他所言天道盟倒是会遇上不少麻烦,风十七闻言终于抬了眼,“你倒是敢说。”
李无名还是一副轻松写意的模样,“征战天下不是比武,暗杀离间这些事我年轻时可没少做。”
既然有更好的选择李无名确实没必要这样给白辰惹麻烦,风十七也就信了,只是仍有几分疑惑:“这就奇了怪了,既不是你,从哪又冒出来了这样一个强大剑客?”
对此李无名倒是有一个猜想,“付红叶是剑君之徒,邀剑客却与剑君师出同门,若是邀剑客的徒弟,活到现在剑术造诣必然也不差。”
这也算是一个思路,然而风十七想了想却又摇了头,“邀剑客门下除了自己女儿也就只剩林暄这个记名弟子了,事发之时步凌云就在邻安,至于林暄,那货只顾着玩算盘可没学什么剑术。”
若只是这两人李无名自不会提,此时便道出了正好困扰着白辰的问题,“邀剑客之徒陆问或许还活着。”
邀剑客尚未离开玄门时步凌云尚且天真烂漫,做父亲的自是不忍逼迫女儿修行,倒是陆问因勤学上进颇受器重。若陆问还活着,倒真是最可能行凶。
只是,李无名与玄门并没有什么交集,怎会对此人生死这样清楚?
风十七看似没有章法却心细如发,联想白辰醒来后便拜访玄门的异常举动,第一时间就猜出白辰与那陆问之间定然有仇怨。他可不想给大雪山做刀,此时也不做回复,只抬眼打量着李无名,“你这个妖王姘头来找我不是只想偷听墙角这样简单吧?”
这种猴精似的人物果然没那么容易上套,李无名知道利用天道盟力量去寻陆问的计策已落空,心里倒不怎么遗憾,只随意擦了擦手,从袖口掏出一张纸推到了风十七面前,“我想送自家小狐狸一件礼物,天下也只有你能做出来。”
纸只是普通的宣纸,其上写着的却是来自长安部落的上古文字。这些文字早已失传,纵是专门研究上古遗迹的学士也不一定认得出,风十七竟是一眼就识得了文字内容,面上满是惊色,“这东西……你简直比我还疯!”
不知门诞生后历来是他们惊掉天下人大牙,这能让风十七面露惊讶的东西绝不是普通物件,然而李无名只镇定地问:“能不能做?”
风十七在天道盟各派争执时尚且面不改色,此时却是有了犹疑,良久才郑重道:“可以,但很贵。”
能做出来就行,贵对李无名从不是问题,他这就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白微毛皮,“妖王的皮够不够?”
“这你都能弄到?”
白狐的九条尾巴果然惊人,风十七见了都有些惊讶,李无名却只毫不在意地一笑,“这东西我拿着还有些用,用完就可以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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