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过来我看看,那王八蛋把你打什么样儿?”
汤秽没动。
“过来啊!”索宥桉倒是中气十足,不太像刚受了重伤的人,“我又不会嫌你丑。”
汤秽鼻子发酸,磨磨蹭蹭走到了索宥桉床边。
他看着索宥桉吊起来的腿跟胳膊,觉得心里压着一块移不开的大石头。
“俺对不起你。”
“啊?”
“要不是俺,你不能这样。”
索宥桉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里说不清是什么感情,柔和还带着点疼惜。
老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家少爷含情脉脉地望着汤秽,还抬手去摸人家的头。
“没事儿,这不怪你。”索宥桉那语气温柔得都能拧出水了,“要怪只能怪王全那小王八蛋。”
他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汤秽包扎着的额头:“疼吗?等着,我给你报仇。”
“别的了。”汤秽突然抓住了索宥桉的手腕。
他手很暖,或者说很热。
像是一团火,突然把索宥桉的手腕灼烧得很疼。
“俺以后都不跟人犟了。”汤秽说,“俺不惹麻烦了。”
那一瞬间,索宥桉特恨自己当时没跟汤秽一起去买药。
“那不行。”索宥桉反手扣住了汤秽的手,紧紧地抓着,像是安慰,又像是另有它意,“咱们不能向恶势力低头。”
汤秽终于被他逗笑了。
“疼吧?”索宥桉问。
汤秽摇摇头,结果摇得自己脑袋发晕。
他有点轻微脑震荡,当时王全使劲儿推搡他,他脑袋撞在了墙上。
“糟了!”汤秽想起什么,眼睛瞬间又红了,“俺的羽绒服!”
他转身就要跑,结果被索宥桉一把给抓了回来。
“不要了。”
“不行,那是……”
“我给你买件新的。”索宥桉已经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老杨,直接说:“老杨,重买一件,不要这款了,买个更好的。”
汤秽摆手:“别,俺不是那个意思,俺就是得把衣服要回来。”
“是得要回来。”索宥桉冷着脸,也冷着声音说,“不能便宜了他。但那件衣服狗穿过了,咱们不穿了。”
他把汤秽拉回床边,看着眼前委屈又可怜的小土包子说:“咱们是人,干干净净堂堂正正,脏了的东西,咱们不要了。”
第33章
索宥桉说:“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前几天他一直在医院给汤秽陪床,这才刚出院,一晚上的工夫就换成他躺在这里了。
“既然这么有缘,要不我干脆入股这家医院得了。”索宥桉振振有词,“首先把这住院部拆了重修。什么破环境!”
老杨在旁边贴心提醒:“这是公立医院,你入不了股。”
“……买下来。”
“少爷,少说点话吧。”
听着索宥桉跟老杨在那儿“斗嘴”,汤秽心情也好了不少。
护士让家属去拿药,汤秽当仁不让,第一个跑了出去。
汤秽走了,老杨问:“今天这事儿我还没跟索总说,要不要告诉他啊?”
“别说!千万别说!”索宥桉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他爸要是听说他让人揍进医院了,这事儿就真没完没了了。
“我还想在这儿待一阵,你可别给我添乱。”
老杨有些为难,但很快他灵机一动,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录音模式。
“少爷,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老杨到底是个有经验的职场老油条,“我得留个证据,万一以后索总追究起来,我也好解释。”
“……老杨,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索宥桉搜肠刮肚,想到了一个词,“谨慎呢?”
老杨笑:“跟着您,历练出来了。”
这些年索宥桉在外面瞎胡闹,老杨确实没少帮他背锅。
现在老杨眼看着要退休了,为了退休金安全到手,确实应该谨慎点。
索宥桉老老实实把“证据”重复了一遍。
老杨安心了:“行,那我就不打扰您跟小汤交流感情了。”
他收起手机,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大衣准备走人。
“等一下!”索宥桉哭笑不得地说,“什么交流感情?略显阴阳怪气啊!”
老杨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虽然楚商羽不是他家亲少爷,但那人风风火火这么多年,他是见识过的,也知道他家少爷以前是个怎么样的“铁树”,眼明心静的老杨十分犀利地捕捉到了那一丝丝不寻常的意味。
“看破不说破。”老杨在嘴边比了个“嘘”的手势,潇洒走人了,“少爷,俺明天再来。”
老杨下楼的时候,刚好遇见取完药往回走的汤秽。
“杨叔,你干啥去?”汤秽仰着头看着老杨从上面走下来。
“病房只能留一个陪床的,我就先走了。”老杨说,“咱们开了三间房,总不能全都空着吧。”
一想到那宾馆的房间,汤秽又心疼了:“能不能把那两个不住的退了啊?”
老杨下意识想说不能,哪有这样的,但看看汤秽,话到嘴边变成了:“应该不成问题,我回去沟通一下。”
汤秽松了口气,笑了:“那就好。”
汤秽看了一眼窗外的大雪:“这药应该不着急用,俺送你回去吧。”
“别了别了,你回去陪着我家少爷吧。”老杨边往下走边说,“他这辈子没遭过这种罪,这会儿自己在屋孤独寂寞冷呢,你好好陪陪他,好好安慰安慰他。”
路过汤秽,老杨慈爱地笑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汤啊,你是个好孩子。”
汤秽不知道老杨为什么突然夸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那样笑着看自己,但老杨看起来心情不错,汤秽就也挺开心的。
今天糟心的事情太多了,但此刻似乎预示着所有的不愉快都已经告一段落,夜晚彻底安静,大家也可以休息了。
老杨离开了,汤秽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缓缓地打了个哈欠。
他拿着药回到病房的时候,索宥桉正看着窗外发呆。
屋里灯光通明,看不清窗外的景象,可索宥桉知道,这雪一定是下得越来越大了。
“都后半夜了。”汤秽进来,关好了门,“你睡会觉吧。”
索宥桉听见他的声音,转过来。
汤秽身上只穿着件旧毛衣,裤子膝盖的地方也破了,鞋子脏兮兮的。
索宥桉看得心里难受,抬手招呼他过来。
汤秽把药放好,过来的时候眼神一直落在索宥桉打了石膏的左手上:“俺对不住你。”
他拉过椅子,坐下,说话的时候还看着那只手。
“怎么又开始了呢?”索宥桉笑,“刚才不是都说过了吗?”
“俺去取药的时候想起个事儿来,”汤秽抿了抿嘴,“你是大画家,手坏了,可咋画画啊。”
索宥桉“噗嗤”笑出了声:“我又不是左撇子。”
他抬起右手去掐汤秽的脸:“你看我右手不是还挺好使么。”
其实索宥桉自己也有点后怕,万一那几个小瘪犊子当时打折了他的右胳膊,那这事儿就真的闹大了。
索宥桉掐完他的脸,手没拿走,轻轻地搭在了汤秽的肩膀上。
这人太瘦了,抱着都得硌得慌。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瞬间,索宥桉脑子里竟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可是,他为什么要抱一个男人啊!
索宥桉脑子短路了一瞬间,就听见汤秽说:“那也不是那么回事儿,俺确实欠你的。”
汤秽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
他这辈子亏欠别人的太多了,好像怎么都还不完似的。
这么多年,汤秽其实一直都过得挺积极乐观,可偶尔也还是会有丧气的时候。
尤其是今天,他被王全堵在那里,挨打的时候还听见对方说:“你他妈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活着也是给人添乱!”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吗?
像是个斧头,直接朝着汤秽的脑袋砍去,砍得他都不会抵抗了。
可冷静之后汤秽很悲哀的意识到,王全说的其实是对的。
他的出生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根本就是个负担。
如果有一天,他能再见到他妈,那个他连看都没看过一眼的女人,他会想跟对方道个歉。
他真的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索宥桉看着他,看出他心里有事。
“小汤圆。”
汤秽抬起头。
“你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吗?”
汤秽点了点头:“都是俺惹出来的祸,牵连了你。”
“事已至此,去追究那些都没意义了,我们当下应该考虑的是你要怎么补偿我。”
汤秽恍然大悟:“对,俺补偿你。”
“怎么补偿呢?”索宥桉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你想咋的都行。”
“你确定?”
汤秽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正中索宥桉下怀。
其实他说出那句话之前就料到汤秽会是这个反应,他们相处时间不久,可他已经足够了解对方了。
索宥桉看着眼前的人,狼狈、低落、可怜,但又纯真、善良。
他不该这么做,可他出于私心,还是这么做了。
“你喜欢我吧。”索宥桉说,“像喜欢恋人那样喜欢我。”
汤秽震惊地看向他:“啥?”
“你要是想补偿我,你就喜欢我吧。”
这一刻,索宥桉再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神情。
是丘比特之箭射歪了,却不小心正中红心的感觉。
第34章
汤秽人生第一次懂了“荒谬”这个词。
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叫索宥桉的神经病,说了句:“要不俺还是把医生喊来吧。”
破坏气氛,他舍我其谁。
索宥桉精心设计的“浪漫告白”,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滑稽。
“我要医生干嘛?”索宥桉说,“我都有你了。”
汤秽“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俺去叫医生。”
他转身就跑,不给索宥桉抓住他的机会。
汤秽当然没有去找医生,他自己坐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长椅上,发了好久的呆。
后半夜的住院部有点冷,尤其是走廊,连成排的暖气片都没法让这地方有一点热乎气儿。
汤秽只穿着破毛衣,缩着脖子,抱着膀子,呆呆地看着对面的房门。
这是……说啥呢?
汤秽想起了楚商羽,那是他见过的第一个活的同性恋。
可是索宥桉明明说过他不是,那今天为什么突然说这么奇怪的话呢?
汤秽有点糊涂了。
外面的大雪还没停,可走廊里的时间像是停止了。
汤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不知道多久。
等他起身,轻手轻脚地推开病房的门回到那个人身边,索宥桉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手脚都打着石膏,床又不舒服,索宥桉睡得很不安稳,可架不住困。
他今天确实没少遭罪。
汤秽站在床边上,就那么看着,突然意识到自己跟这个叫索宥桉的人其实也没认识几天,但好像一起经历了很多事情似的。
好像,比他过去二十五年做过的新鲜事都多。
汤秽坐在椅子上,屋里到底还是比走廊暖和点。
他双手搭在腿上,坐得很端正,很认真地观察着正在熟睡中的人。
好奇怪啊。
汤秽觉得自己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他可以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同性恋,虽然这二十多年来自己没谈过恋爱,也没对谁生出过好感,可是他也没喜欢过男人啊。
汤秽是成年人,他也做过那种羞于启齿的梦,在梦里,他能明显感觉到对象是个女人。
大概……是吧。
看不清脸,朦朦胧胧的。
不过也说不好,他开始不太确定了。
汤秽泄了气似的,肩膀塌了,视线也从索宥桉脸上收了回来。
他脑子里盘旋着之前对方说的那句话——你喜欢我吧。像喜欢恋人那样喜欢我。
是在开玩笑的吧?在逗他玩。
索宥桉不喜欢男的,他也是。
眼前这人长得再好看,他俩也不会有那种感觉的。
但,万一要是真的呢……
汤秽猛然间想到这种可能性,万一索宥桉没跟他开玩笑,是真的想让他喜欢自己呢?
为啥?咋会突然这样呢?
汤秽又开始糊涂了。
一晚上,索宥桉睡得不好,汤秽是干脆没睡。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老杨买了早餐过来,汤秽已经用冷水洗了脸,耷拉着脑袋坐在病床前了。
“咋了咋了?”老杨一看这气氛,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赶紧跑进来,“我家少爷死了吗?”
“啊?”汤秽疑惑地看向他。
“……才几点……能不能别嚷嚷?”
听见索宥桉懒洋洋的声音,老杨松了口气:“还活着。那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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