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民警顶着风雪开车抵达汤秽家门口的时候,杀禽凶手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在了院子里。
“这是什么情况啊?”其中一个胖民警看着绑在那里的年轻人,又扫了一眼地上排得整整齐齐的死鸭子跟死母鸡。
“警察小哥,我们已经亲手把凶手捉拿了,就等你们来归案了。”老杨指着咬牙切齿杵在那里的王全说,“他把我侄子家的鸭子和鸡都给杀了,吊在了大门口。经我调查取证,人证物证都在这里了。”
老杨做事就是周到,王全杀家禽的工具、染血的衣物、看见他往门上挂鸭子的邻居,全都在这儿了。
民警瞥了老杨一眼:“你干什么的?也是警察?”
看起来还挺专业呢。
老杨憨厚一笑:“不是不是,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头儿,尽自己的能力,给你们搭把手而已。”
“行,这样吧,你们都跟我们走一趟。”民警大手一挥,“当事人,嫌疑人,人证物证,一个都不许少!”
民警话音刚落,索宥桉一把揪住王全的衣领,将人拽上了车。
第98章
在索宥桉把王全抓回来之前,汤秽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个人。
他不是一个记仇记怨的人,毕竟像他这样的人要是什么事都往心里去,可能都活不到这个年纪。
之前在家门口的争执、在县城的狭路相逢,这些都只是汤秽生命里秋风一样的过客,他只想也只会记住值得被记住的那些人和事。
然而他忘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
王全是个偏激的年轻人,当初因为王惠的事情来找汤秽闹了一场,即便得知是自己错怪了汤秽,也并不觉得抱歉。
非但没有觉得抱歉,还认为因为汤秽,自己丢了脸,因此耿耿于怀。
在县城的时候,报复了索宥桉,可心里始终不痛快。
得知汤秽回来,想方设法要恶心一下对方。
索宥桉踹开他家门的时候,他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直接穿着线衣就被拖下了炕,摔得眼冒金星。
到了派出所,王全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往那里一坐,只说就是自己跟汤秽“闹着玩儿”,可索宥桉完全不那么想。
那几具家禽在夜风中晃荡的场景不停地浮现在他眼前,那明显带着恐吓意味的举动,怎么可能只是闹着玩儿。
索宥桉有些后怕,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来,没有在集市上遇见汤秽,没有跟着对方回家,这件事之后会演变成什么样。
飘荡在大门横梁上的,会是汤秽吗?
想到这里,索宥桉一个激灵,赶紧在心里骂了自己一顿。
因为这件事,闹了一整个晚上。但因为王全确实没有对汤秽的人身安全造成伤害,最后也只是赔钱加短暂的拘留。
天快亮的时候,王惠赶过来,哭着求汤秽签和解书,说愿意多赔钱,愿意道歉,只希望弟弟别被拘留。
在村里人看来,汤秽一直都是个老好人,谁让他帮什么忙他都竭尽所能。
王惠哭得昏天黑地,这一次汤秽却摇了头。
他什么都没说,拉了拉身后的索宥桉,走出了派出所。
寒冬腊月,他们站在依然下着大雪的、灰蒙蒙的天空下,索宥桉凑上前去给他把棉服的拉链又往上拉了拉。
“俺困了。”汤秽没什么表情,语气也清清淡淡的。
“那咱们回去睡觉。”索宥桉知道,这件事对于汤秽来说太过有冲击性。
平和的、努力的、希望得到别人喜欢的汤秽猛然间发现竟然在自己没注意到的地方被别人如此厌恶着,尽管那并不是一个值得被他理会的人,可伤害也是实打实的发生了。
汤秽心情沉重,为那些死掉的鸭子跟母鸡,也为自己的处境。
老杨开车载着他们离开派出所:“回哪儿啊?”
老杨看得出汤秽状态不好,不是很想让他回家,毕竟那些曾经绑在死掉的家禽脖子上的绳子还挂在大门上,随风飞舞着。
汤秽安静地坐在车里,低下头,他也没想好。
“先去宾馆吧,好吗?”索宥桉轻声细语地问。
“嗯。”汤秽的目光落在索宥桉想要握他却又迟疑后收回去的手上。
他看着那双手,觉得应该很暖和。
车拐上乡镇的小路,路面的雪已经被压得平实,老杨不敢快开,让汤秽实在困了就先在车上睡一会。
汤秽又“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长舒了一口气,竟然靠在了索宥桉肩上。
这是汤秽第一次这么主动与索宥桉有肢体接触,软绵绵的小猫一样,轻轻地凑上来,让索宥桉瞬间僵直了身子。
心跳加速,血液倒流。
索宥桉连呼吸都有些乱了。
汤秽闭上了眼睛,把身边人乱了频率的呼吸声都听在耳朵里。
他只是真的有点累了,有点困了,也有点厌倦了,于是这么轻轻一靠,就像晃晃荡荡的小舟靠了岸。
这么多年,汤秽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什么港湾,也从没把自己视为需要人保护的小船,但在此刻,他真的觉得,索宥桉的肩膀让他格外的安心。
汤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索宥桉陪了他多久。
他醒过来的时候还靠在对方肩上,手也握住了对方的手。
索宥桉的手和他之前想象的一样温暖,两人十指紧扣着,竟然就真的像是一对寻常的情侣。
汤秽睁眼后用了很长时间才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然后不由自主又叹了一口气。
听到他的叹息,索宥桉这才发现他已经醒了,赶紧要抽回那只和对方握在一起的手,却在抽回的一瞬间,被汤秽紧紧握住了。
他有些受宠若惊地看向汤秽。
“雪停了啊。”汤秽说。
“啊……嗯。”索宥桉搭话,“停了好一会儿了。”
汤秽看向窗外,过了会儿突然说:“咱俩堆个雪人吧。”
别说堆雪人了,就算现在汤秽说想让索宥桉出去当雪人,他都会立马答应下来。
俩人下了车,索宥桉把围巾给汤秽系上,又跑去旁边的小卖店买了两副手套。
小宾馆门前的积雪已经很厚,两人很快就团了两个大雪球,雪人也初见雏形。
汤秽一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可到后来,开始给雪人抠眼睛、抠衣扣,还跑去买了根胡萝卜当鼻子,逐渐玩了起来。
索宥桉全部的心思都在他身上,眼看着汤秽慢慢笑起来,自己那揪着的心也总算放松了。
“俺好了。”在雪人堆完的时候,汤秽拍了拍雪人壮实的小肩膀。
“你跟他说呢啊?”索宥桉嘟囔,“不是应该跟我说吗?”
汤秽笑了,转过来看向索宥桉:“这个雪人叫李奥呗。”
他停顿了一下,又问:“俺是不是说得太土了?应该是英语名LEO。”
索宥桉想起之前吵架时他口不择言的死样子,后悔不已。
“一点都不土,李奥挺好听的,就是我爸听见可能有点不乐意,给我改姓了。”
他的玩笑话让汤秽再次笑了起来:“那你想让俺管你叫啥呢?”
汤秽走向索宥桉,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上竟然又飘起了小雪来。
当然是老公。但这话索宥桉不敢直接说出来。
“叫什么都行。”
汤秽已经来到索宥桉面前,抬起手给他捂了捂冻得冰凉的脸。
这举动再次让索宥桉震惊无比:“你干啥呢?”
“给你捂捂,别冻坏了。”汤秽回答得倒是很坦诚。
“你不怕让人看见啊?”
“不怕。”汤秽说,“反正俺也不想在这地方多呆了。李奥,俺能跟你走不?”
第99章
汤秽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羞耻,他很怕索宥桉觉得自己是在利用他。
可仔细想想,这不就是利用么。
利用对方来逃离当下糟糕的情境,索宥桉或许会觉得被冒犯,然后段然拒绝他。
汤秽低着头,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然而索宥桉却说:“你想什么时候走?现在?还是回去收拾一下东西?”
一瞬间,汤秽心里又是翻江倒海。
“俺……”
索宥桉突然就笑了:“不好意思了啊?”
“不是。”汤秽把头埋得特别低。
其实他说出那句话之后就有些后悔了,自己怎么能这样呢?可又无法否认的是,他确实很想跟索宥桉走。
说他贪图城里的生活也好,说别的也罢,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离开这里,回到之前短暂生活了一段时间的地方去。
汤秽想:我到底是因为喜欢城里的生活,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他都糊涂了。
“你不觉得俺攀着你往上走吗?”
索宥桉“噗嗤”笑了出来:“你挺逗的啊!”
他抬手掐了一把汤秽的脸:“是不是没见面这八个月去上了什么补习班?脑子里没少装新东西嘛。”
汤秽微微皱眉,却在下一秒就被索宥桉的手指轻轻按着展平了。
“你要真是攀龙附凤的人就好了。”索宥桉语气诚恳,“那样的话,你还好追了呢。”
如果汤秽真是那样的人,索宥桉还挺有信心能让对方跟着自己一辈子。
“说出来挺没出息的,但都这时候了,不说也没更好的机会了。”索宥桉又往前凑了点,只要一伸手就能抱到汤秽。他克制了自己拥抱对方的冲动,在这样闭塞又落后的小乡镇,两个大男人在街头暧昧拥抱,无论汤秽以后是否还会留在这里,是否还会到这个地方来赶集,对于他来说都不会是好事。
索宥桉不愿意看到有人对汤秽指指点点,哪怕两人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
“我是真的实在受不了了,所以才来找你的。”索宥桉说,“没错,我就是来找你的。目的明确,目标清晰。我想过你根本不想见我,也想过你已经把我给忘了,甚至想过你可能已经结了婚,打算生儿育女。”
说到这里,索宥桉停顿了一下。
他现在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汤秽没有结婚生子,没有把他忘记,也没有不想想见他。
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上帝的偏爱。
“我都不敢想了。”索宥桉为了掩饰自己的心慌,笑了笑,“起初我来这里也没指望能和你怎么样。就守株待兔,你来了,我远远看一眼,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儿就安心了。楚商羽说我说这种话特别不可信,因为我不是那种人。他知道个屁啊。不过也对,我以前也没想到我会是这种人。我可真痴情哎,遇着你之前我都不敢相信有一天我会变这样。”
索宥桉说完,挠了挠头:“怪不好意思的。”
汤秽静静地听着,他发现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安安静静地听索宥桉讲对他的感情。
索宥桉语速很快,似乎强压着激动的情绪,也可能怕不在这个时刻一鼓作气说完就没机会也不好意思再说了。
汤秽把字字句句都听在耳朵里放在了心上,没什么文化的他语言匮乏,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形容自己此刻的感觉。
可他很清楚的是,他在被打动着。
他何德何能遇见索宥桉,两个人有着天差地别的人生境遇,对方却掏出一颗真心,百分百地厚爱他。
“李奥……”
“等会啊,你等一会。”索宥桉笑,“我还没说完呢。”
汤秽“嗯”了一声,继续老老实实听索宥桉的告白。
“这次见着你之前我也想过,可能再看着你就会发现已经没那么喜欢了。之前的事我都想明白了,肯定是误会,你不是那种故意伤人的人。我不生气了,还有点后悔当时没听你解释。不过闹了那么一通,我寻思着可能感情会淡吧,再见着你保不齐就觉得不过如此。”索宥桉揉了揉冻得冰凉的鼻子,“可是没想到,一看见你我就受不了了。我比想象中还想你,比想象中还喜欢你。我可能是爱你吧,爱情你懂吗?我以前不懂,现在可能感觉到了。就是想时时刻刻看着你,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我想抱你,想吻你,想跟你做你可能有点接受不了的那种事。我就是想拥有你,想占有你。我也想让你拥有我,我能把我有的一切都给你,什么都行,哪怕你说你觉得在下面别扭,想上我,那我都能乖乖洗干净等着你来宠幸我。”
说到后面这句,索宥桉压低了声音。
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还是有点羞耻的。
汤秽听得面红耳赤,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竟然有了非礼勿视的画面。
“所以你刚才说想跟我走,我高兴得快飞起来了。”索宥桉实在忍不住了,拉住了汤秽的手,“其实你说想让我干什么都行。什么攀不攀附的,你要真愿意攀附我,那是给我脸了。”
“你别这么说。”汤秽也终于受不了,眼睛微微开始发热,“你那么好一个人,俺都觉得自己……”
“下面那句话不许说了。”索宥桉说,“所有妄自菲薄的话都不许说。你汤圆儿就是全天下最好的人。”
汤秽笑了:“你是最好的人。”
他不再回避,也不再扭捏,主动抱住了眼前这个赤诚的男人。
汤秽心跳很快,他真的觉得自己好幸运,也好幸福。
“俺去哪都行,什么时候走都行。”汤秽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俺就想跟在你身边。”
索宥桉飘飘欲仙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在做梦吧。
“先回屋行吗?”索宥桉说,“我快控制不住了,我想跟你接吻。”
汤秽迟疑了一下,然后仰起头来,双手捧着他的脸:“那就在这儿吻吧,还等着回去干啥呢?”
话音刚落,两个冰凉的嘴唇贴在了一起。
大雪纷飞,路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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