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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能是夏瑜前二十一年生命里最长的十分钟了，小巷里的风将戚雪鬓边的长发吹拂起，有几根勾在浓密的睫毛上。或许是觉得有点不适，戚雪用力眨了眨眼。
和她对视的某位小粉丝也跟着眨了眨眼。
小巧鼻尖下，陡然出现一行红色痕迹。
“诶？”戚雪神色一变。
于是那场拍摄就在夏瑜突如其来的鼻血中结束了。
虽然当事人表示她半辈子的脸都丢干净了，但周导这招强制脱敏还是很有用的，至少后面夏瑜尽管还有点小紧张，拍戏过程中再也没出现过那样一眼就能被看出来的僵硬。
而这张合照，拍摄于事情第二天重拍那场戏一遍过之后。
当周导喊完“卡”，小凌举着相机站在导演位旁边，大声朝她们喊道：“看我看我！笑一个！”
还没完全脱离角色，夏瑜下意识以为这是导演在加要求。
不过等她扬起一个笑容，肩头就被身边女人轻轻拥住了。
是一个很克制的拥抱，几乎只有指尖搭在她肩头，却带着她向身边人贴近。
在夏瑜转头看向戚雪前，小凌已经按下快门，将这一刻记录。
后来她也问过，小凌只说她会抓拍一些片场的花絮和定格画面。
现在这张“定格”摆在了她面前，夏瑜后知后觉，其实听到“卡”的那一刻，她已经不再是舒婕，而戚雪也不再是云笙。
可她们却也还不是夏瑜和戚雪。
似乎，世界上还存在着一种中间状态，她们不是戏中暗中纠葛的学生和老师，也并非现实中点头之交的影后和粉丝。
“当时我……笑得这么开心啊。”合上双臂，小心避开那些字迹将合照抱进怀中。
“也没有那么玄的入戏，或许我只是舍不得……”
她就这么抱着合照回到卧室，放在床头，躺下关灯闭上眼，一气呵成。
一室沉寂。
第二天一早，论坛私信跳出一行。
夏：姐姐姐姐！我托人给你准备了礼物哦！今天就可以寄出了，然后下个月就是雪宝的生日了，我这边准备了一些生日贺图和物料，打样已经到了，我也包给你吧！这样你就是第一个拿到生日物料的人了！
明显小夏总已经结束了这一阶段的内耗，也克服了害羞，决定将带着自己脸的签名周边送去给富婆姐姐当礼物。
归云没有立刻回复，夏瑜也不急，手机丢在一边，人则搬着画架进了小公寓的书房。
这里是她临时的画室，离和小凌约定好的探访时间还剩不到半个月，她要好好准备最后那件礼物了。
不过这幅画……
掏出调色板，夏瑜举着笔犹豫不决。
昨天半夜看了那么久，她才习惯照片中自己的脸和戚雪出现在一起，今天走到哪儿就把合照带到哪儿。
合照被安置在画架背后的书桌上，由设备固定下的笑容，遥遥凝望此刻她久久不曾移动的笔刷。
“唉……”轻声叹气，夏瑜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这幅画的完成进度可能要远远落后于她原计划的时间点了。
虽然不是特别有规划的人，但她在曾经留学生涯中极为繁重的课业下进化出一种能力：当明面上的计划完成无望，便能及时转移工作重心，并掐着点完成任务。
比如……
画像连续几天没有进展，她明白可能是内心在新意方面对这份“礼物”不满意。
于是，回访倒计时五天。
那天夏瑜刚和富婆姐姐协商好寄出了她准备的“惊喜”。
等回到书房，照例往窗前一坐。女生却没急着拿出画笔，而是抱着平板连刷一下午各大视频门户上有关戚雪过往角色的剪辑视频。
这两天归云有些忙，基本只有晚上睡前的一小段时间有空回复她消息。
有几次直到夏瑜睡着，也没等到富婆姐姐出现。
但这并不影响她们之间的信息交流，夏瑜一头扑在备用方案礼物的设计上，甚至没心思去关注网络上的消息。
反正论坛链接也下架了，没人找她约稿。
回访倒计时两天。
归云：活动现场的纪念手幅和贴纸我多了一份，寄给你？
看到消息的一瞬间，夏瑜怔住，接着她手指按住屏幕向下拖拽。
前几天的聊天记录一一浮现。
好像……似乎……她已经两天没和对面聊关于戚雪的话题了。
归云姐姐也没觉得有问题吗？
她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则是：所以，归云姐姐去了现场吗？
想到她就问了出来，对方正好在线便回复了。
归云：去了，但那天还有别的事，拿了东西就走了。
归云：怎么了？你已经有一份了吗？
夏瑜赶紧否认。
夏：没有没有，这两天一直在忙礼物的事，完全忘记找代领了……
夏：只是……
归云：我明天就给你寄过去，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这能怎么问？——“姐姐你有没有发现我不和你聊戚雪了”？
她怎么也不敢问出这种话的。
只能看着对方的头像暗下去。
“唉……要不，还是等剧组的事彻底结束吧。”思来想去，夏瑜最后将一切归咎于心里念着回访。
干脆将脑海中纷杂的念头团吧团吧，塞进一个不容易被触及的角落里。
正想着，手机屏幕上突然又跳出一条消息。
归云：（照片.jpg）古城还是很好看的，不过风有点大，春天这里会开满花。
照片中是一行绿茵道，两边绿树如云。拍照的人背对日光举起手机，阳光诚实在地面描绘出一道纤细的影子。
那影子模糊不清，只看见裙角翩飞。
恍惚间，夏瑜又想起那句话：神女匆忙降世，却不失风度。
鬼使神差，她捧着手机打下一句话。
夏：等花开的时候，要一起去玩吗？
发出去她便有些后悔。
刚决定要等剧组的事结束之后再说，这里就又暗搓搓悸动上了。
最近怎么有点花花的……
消息一跳出便已读了，归云的回复也来得很快。
归云：到时候……有机会的话。
这就算答应了？
发出消息后，女生左手捂住双眼只敢让开一条指缝偷瞄屏幕，等看清那行回复，又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幼稚，条件反射收回手。
也没忘记把事情敲定。
夏：（小狗转圈.jpg）那好呀！就这么说好了！拉钩！
私信另一边，刚坐上车的戚雪看到那张表情包，唇角微勾。
跟在她身后上车的李绢偏头瞥见她的表情，问：“什么事这么开心？你不会恋爱了吧！”
那表情，比惊惧交加还多三分绝望。
“还没有。”戚雪放下手机，摇头回答。
她喜欢靠窗坐，再抬起手肘托腮看车外。但造型师说一直托腮会对脸型有细微的影响，她很长时间都保持坐车时候双肩平稳紧贴椅背。
得到她否定的回答，李绢还不放心，死盯她表情整整两分钟，而后又说：“没事没事，你要是有苗头记得一定要告诉我，我好提前准备……”
“还有，你用那个小号骗小孩，要是骗不下去了也要告诉我！”
“我哪有骗小孩？”戚雪无奈。
论坛账号的确是李绢给她准备的，用了点手段绑定固定IP，不过她原意只是为了了解粉丝的想法，毕竟她没什么闲工夫网上冲浪。
和夏瑜深交到现在，完全是一个意外。
戚雪从未和人提起的是，其实她还……挺喜欢挺夏瑜说彩虹屁的。
至少小粉丝在她一众佛系粉里，发言一直很风格鲜明。
她聊天时候，消息基本都是模糊处理的，比如今天的活动她的确没有出席全程，当然不能算骗小孩。
至于见面约定……
戚雪眉头微蹙，这段网友关系延续时间长到出乎她意料，是她的有意放任让情况变得复杂。
到现在这地步，除去她本人以外，连李绢也不知道论坛上那个经常给她寄快递的“小孩”，就是前些天刚在剧组见过的夏瑜。
“对了，李姐。”女人突然出声，“反正明天才返回剧组，不如顺便等个快递吧。”
小粉丝会寄到这边地址的礼物，这次还是不要等转寄了。
她希望下次见到夏瑜的时候，明白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可等第二天打开快递，映入眼帘不是别的，正是小朋友灿烂的笑容。
小凌来找她签名，她有印象，内容也是小凌指定的，当时写在一张硬纸片上，没想到被对方用这种方式做成周边返还回来。
在K市的固定的落脚点，房间内就她一人，可戚雪依旧花了点时间平复心中涌动的情绪。
“……”
闭目长出一口气。
她才敢继续去看那张笑脸。
看来，她的预感没错。
但这不对，身份、交往过程、开始方式都不对。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结束这段别扭的错位关系了。
“不如就选下次剧组见面的时候吧，表明身份，应该就够了。”
第29章 一切都是刚刚好。
S市中心，小公寓书房内。
夏瑜戴上她的降噪耳机，一手平托调色板，画笔飞快在画纸上点动。
寄出快递后，她心情莫名变得很好，感觉就像是做了一个拖延很久的决定。
虽然现在还没收到反馈，也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
但精神已经微微兴奋起来。
微弱的心动、隐秘的兴奋，加上近在眼前和小凌的约定返回剧组的日期。
今天天刚亮她便睁开眼，饭都没顾上吃直接走进画室关上门继续未完成的肖像。
说肖像其实不严谨，她还是只画了一个背影，云霞铺底为景，画幅正中的女人微微低头捻起裙角，风带起她的长发，仿佛下一秒她便会踩着舞步从画纸中转身来到现实。
可人物的五官细节十分模糊，旁人第一眼扫过去，怕是只能看见画中人飘逸的长发和灵动的裙摆。
第一遍上色已经完成，低头换了只小号画笔，等再抬起手，夏瑜猛地顿住。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退后几步去看整体效果，下一秒笔和调色板都被她粗暴地塞进地上的工具箱内。
画里像是有什么择人而噬的妖怪，女生一路退到窗户边，反手摘下耳机，连束好的马尾被牵扯散开也没去管。
特地挑选的书房采光很好，画架立在阳光正中，纸面上女人剪影婀娜多姿。
挑不出一点错处。
路过内环随口问一句要不要约饭的南溪，被一个电话叫来之后，也是这么说的。
“哪有什么问题……你脸色怎么跟看见鬼一样？”
“你不觉得不对劲吗？”丢下画笔之后，她便一直站在窗边，再也没靠近过画架。
反倒是南溪前倾身体，几乎整张脸都贴了上去。颜料的特殊气味激得她耸耸鼻尖，有点想打喷嚏。
抬手揉揉鼻子，南溪怀疑：“你不会是耍我吧？这怎么看都是一副普通的半成品啊，不能因为我不是学美术的，你就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整我吧？”
夏瑜还是那副样子：“好好看看，和我之前的画有什么区别？”
南溪又看了看：“没有啊，你想听我说什么？线条优美，内容充实，笔触明确，引人入胜？想听我夸你也不用特地把我叫过来，发个微信就行。”
“你觉得这画里的是谁？”夏瑜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又问。
“那还用问吗？肯定是戚雪啊，这条裙子是不是有点像她前两天在K市活动穿的那条。”南溪摸着下巴，“难道你转性了，哦，难道是为画廊准备的虚拟人物画？那看着人物原型也是戚雪，这题没难度啊……”
南溪说完静静等着夏瑜的反应，而女生就这么站着回望过来。
完全没有解释的打算。
最后，不知谁的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南溪瞬间失去耐心：“南城开了家新的日料店，别纠结了，吃饭去了。我要饿扁了。”
这一次，夏瑜没再坚持，草草披上外套便跟着一起出门了。
一路上，南溪也看出她状态不对，比从剧组离开那天还要失魂落魄。
她暗地观察了一下好友的食量，确认对方正常吃饱，等店家撤掉空盘，端来冰凉的麦茶后才开口问：“到底怎么了？”
夏瑜放下筷子，用刚端上来还温热的湿毛巾擦了擦手，端起杯。
“我原本的确是准备画戚雪的，可下午上完第一遍色，我感觉那个人不是戚雪了。”
“艺术加工过头了？”南溪不太了解这方面，一时有些接不上好友的思路。
“不是。”夏瑜摇摇头，捧着茶陷入沉思。
那张草稿是林郁纾那给她的。
是她留在林宅的那段时间里，产出最满意的一张草稿，于是带了出来继续完成。
本来是打算用作戚雪杀青的礼物，可后续一直没能调整到自己满意的创作状态，于是便放弃了这个计划。
再度拿起画笔描摹时，她心中所想的究竟是谁？
剪影细化完成的那一刻，即便看不见脸，夏瑜心中也已经有了答案。
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很陌生的情绪，与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
那个身影，在被察觉异常的一瞬间，便从她的画上跳了出来，带着过去几个月那些晦涩暧昧的，不一般的情愫；那些被她藏进角落不敢正视的色彩；一同有了生命般，排队在纸面打转，要告诉她，那个她埋在心底的，不敢承认的东西。
她的心爱上了另一个人，于是她的画笔再也无法坦然对原本的缪斯倾注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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