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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终于停泊，有了归处。
颜寻之几乎有一刻——有一刻无比自私的想，如果那天她没有拉起舒迟，如果那天她没有挺身而出……
如果她根本不在乎她，她是不是能有一个，大约算的上安稳的未来？
这个念头几乎将她摧毁，那天晚上在床上，她近乎自虐。孔唯看出来她的不对，微微蹙眉，颜寻之控制中汹涌而出的眼泪，捏的骨节泛白，勉强扬了扬嘴角，像是纯粹为了满足于她，“我听说别人这样爽，我试试。”
孔唯欲言又止。最后说，“还行吧，有点，你舒服就行。”
地面任务，人数不够，从后勤军备处也抽了几个人。尹泽领队，颜寻之有些怀疑，又是陷阱。
她可以回去求孔唯，她知道即使她们关系并不密切，只要她去求，孔唯愿意把她捞出来，她就可以不去这次任务。
可这样的意义是什么呢。
只要她愿意，她将永远这样什么都不是的活下去。
她不愿意。
但这次任务很顺利，什么都没发生，颜寻之跟着走了一遭，杀了几个异物，回到地下。
一切似乎又进入了寻常，颜寻之借着孔唯的身份，狐假虎威，一边讨好她，一边探寻过去。筹划好像很遥远，可她总要给自己一点目标。
那个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夜晚，孔唯忽然变了。
变化是微弱的，却足以令颜寻之欣喜若狂。她那么冷的一个人，坚如磐石，能在她身上打开一条缝，那条缝便已经是万中无一的了。
但她的情绪依然没有什么起伏，只是累了会趴到她怀里，平日里买了很多衣服，靠在沙发上，一件一件的让她换着穿，好像颜寻之是个换装的布偶娃娃。
见到好看的，会高兴些，“你果然很撑衣服。这张脸不打扮，可惜了。”
心情好的时候，她会把她好好装饰漂亮，然后带去开会。
颜寻之乖巧的扮演着每一个角色。
会议听不懂，但她知道很重要，尽量每句话都记下来，有功夫时翻来覆去的慢慢琢磨。
有时太入戏，偶尔会恍惚。孔唯对她的好称得上无可挑剔，她接触她的圈子久了，也知道她是唯一的那个特例，孔唯一定爱她。
——那她呢？
她在这样的殊荣中，从来没有一瞬间、哪怕只是半个念头，妄想过沉沦吗？
忘了过往种种，有孔唯，她一定会像那个命里说的一样，走到高点，有无量前途，度过运气很好、很美满的一生。
她没有片刻贪恋过吗，她没有片刻挣扎过吗？
颜寻之不敢想。自私太容易疯涨，她对着镜子，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几秒。脸颊红肿起来，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眶湿红，甚至不敢让这个念头冒芽。
她只是孔唯的一条狗，孔唯爱她，就会爱别人，无非是她陪伴的时间最长，在冰山上捂化了一个属于她的小窝。她必须要认清这点、透彻明白这点，才能咬了牙，继续往下走。
般若来看她，颜寻之沏了好茶招待。
她喝不懂，就觉得苦，苦的还很悠长，喝了两口放下了。颜寻之看见她的动作，笑了笑，“我也喝不惯，很难喝。但你说，我们这种人，一辈子就这么个机会能喝到，所以我还是天天喝。”
般若问，“你来这，就为了躲任务，喝喝茶？”
“还可以吃苹果。”颜寻之捡了个桌上的果子扔给她，“你没吃过吧？赶紧尝尝，很难得的，甜甜的，可好吃了。我跟了孔唯这么久，最近才有。”
“这你也敢吃。”
“她无所谓的，放心吧。”
般若赶紧啃了两口，含糊不清评价，“确实好吃。”
又问，“我以为你是害怕了，不愿意再上地面，但前一阵我看你出了探索，怎么回事？”
“选上了。”
般若用种别糊弄我的眼神看她，“少来了，说一声的事。”
颜寻之沉默。般若等了会，随意摆摆手，“算了，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我来就是联络一下关系，听说你现在发达了，抱抱大腿，万一以后能给我落个什么好处。”
颜寻之笑了，“那你还是离我远点最好。”
般若不可置信，“你这么薄情寡义？发达了就忘本！”
“哎，不是。”颜寻之想说，临到嘴边又停下，“算了，就当我薄情寡义吧。”
权限开始升高，她翻阅了更多档案，读透了，倒头来觉得还不如不知道。
孔唯想回地面，实验死了那么多人，只是恰好跟她无关。尹泽也想回地面，也卖了那么多人，只是她恰好倒霉在里面，成了牺牲者。
甚至孔唯在她身上的成功，很可能建立于尹泽在地面与地自合作、改变了她的体质上。
解剖。
她已经决定去死了，就一定要特别快的下定决心，然后让外力监督她。不然颜寻之很怕自己会反悔——大概真的会反悔。
她最初最初，只是想活到退役而已。那么没目标、没计划。现在她有了特别伟大的计划，她应该自豪。
孔唯在纠结要不要戴追踪器，方便找到。颜寻之想了片刻，朝她伸手，“给我吧。”
“这很容易被发现。”
颜寻之笑了笑，“我佩戴的时候会把外骨骼关掉，这样不会被发现。有外骨骼供能，追踪器能用很久，你可以不用太着急来找我，免得露馅。”
孔唯沉默了半晌。这是她第一次从她脸上看到纠结。
“这样你会死。”
原来解剖是假的，孔唯是不想让她死的。原来她真的爱她。
可惜她这一生，伪装的太深，面具戴了太久，被黄沙掩埋，已经没能力再去回应。
颜寻之很轻松的笑，“难道我想过要活着回来吗？解剖啊，我不是说着玩的，我认真的。能完成我的目标，我就已经很开心、这一生就很圆满了，如果能帮上你……”
她微微眯了眯眼。眼前的孔唯有些模糊，于是她笑的更灿烂了，“那就更好了。”
孔军官，下辈子。下辈子，如果我还有这个殊荣，还能被你选中，我一定追在你身后，无所求、无所图，赤诚的仰望你，爱你。
换我这一生的赎罪。
“孔唯。”她笑着说，“你一定要成功啊。”
你一定要成功啊。
一定要回到地面上啊。
这样下辈子，无论是舒迟、京廷、平亦槐还是我再投胎，都能沾你的光，回到地面上。那时没有地下城、有太阳，我们该幸福吧。
在这漫漫长河中，我们大概再也不会遇见了，但我希望你是成功的、圆满的，这样我才可以偷偷借你的光，照亮我所有的一生。
我没有能力实现，那么我的所求就是你的所求。
这样我们走在同一条路上，怀揣着不同的心思，奔向同一个目的地。
多么有与荣焉。
尹泽的向导被异物重伤，死了。
那时她想，她的命真好啊。连杀人这件事，老天都那么帮她……
颜寻之用尽了一切从孔唯身上学来的招数，她的身体本身已经有进化趋势，又是突袭，招招搏命，只求同归于尽。尹泽被她强行脱机，摁在地上，无法反抗。
胜负已分，颜寻之抽刀抵在她脖颈上，平静道，“我知道，你想回到地面，我也想。”
“你我目标一致，甚至你曾经的实验助我往地面走的更近，我不该杀你。但你卖了我们，我最好的朋友被虐杀在地自手中，拼了命才送我出来。我不杀你，不能和她交代。”
她的刀刃，用力摁下去。
“你恨我没关系，等着做了鬼，地府里再见，我任你差遣，随你报复。”
尹泽抽搐几下，双目望天，逐渐呆滞，不动了。
颜寻之手臂一软，栽倒在她身上。滚下来，躺在沙地里，关闭外骨骼，仅保留追踪器。
头盔碎了，风沙埋进她鼻腔里，往日那生不如死的吸肺都像是一场笑话。颜寻之呛了几口沙，窒息，肺里火辣辣的烧起来，却笑了。
舒迟似乎在眼前。她来接她了。
那么多年，她再也没梦见过舒迟。她想，舒迟当初让她出去，大概是不甘心的吧。她也想出，只是她清楚，自己的命就到这，做不了什么，她才是那个有可能的人，才让给她。
所以这么多年，她也恨她，恨她跟她一起出去，不然她或许能活着回来。
“我给你报仇了。”颜寻之声音有些弱了，“我也死了。我们都一样，只是比你多在这个世界上挣扎了一会……我来找你了。”
风沙埋过她，颜寻之忽然感到平静。
她这样普通、软弱、无能的人，从未许过什么大愿，谋划过什么未来。
此生被一波接一波的浪潮推搡，被迫向前，经此沉浮，能走到这里……
就已经是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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