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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问道(玄幻灵异)——黄金乡

时间:2025-05-25 07:44:03  作者:黄金乡
  无首猴哈哈大笑,随即又立刻冷下脸来,对姚垣慕道:“这个活的,还新鲜,你吃不吃?”
  杨心问抬头:“追兵到了吗?”
  “等了他们这么多天,总算是到了。”
  “多少人。”
  “不到一千,但是所有有名有姓的老不死都在,巨啸境以上的几乎是倾巢出动。”无首猴顶着陈安道的脸吹了声口哨,“应该是够了。”
  杨心问点了点头,踏地飞上了屋顶。
  姚垣慕看着他就那样远去,伸出的手最终没能抓住任何东西。
  杨心问落在了无首猴旁边,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只白鸟。
  “还剩一个请神的。”杨心问一手拂过那海巡鸟的羽翼,“我不会让姚垣慕做这件事。”
  无首猴说:“当然,如果连请神的活儿都让别人做了,我这天底下头一份的老不死还有什么用?”
  杨心问冷眼看他:“无论你想做什么,你当真觉得自己能如愿吗?”
  “尽人事,听天命。”无首猴说,“你的诞生已经是这天命给我最大的惊喜,我当然有理由接着下注。”
  “哪怕你根本无法见证那一天的到来?”
  “或许小友能给我托个梦?”
  “白日做梦。”
  “哈哈,真无情,我顶着这张脸你也忍心说这么重的话?”
  “就是因为你顶着这张脸。”杨心问的眉间跃动着杀意,“你怎么敢的?”
  “冤枉,是你对他日思夜想我才会是这副模样的,你忒不讲道理了。”无首猴摇头晃脑,“我要去焚香了,你别背后捅我一剑。”
  那巨鼎化形,悬在夜幕之中。远处隐隐得见天光,万里无云,无首猴看着那鼎,手心燃起黑色的火焰,笑道:“今个儿天气也不错啊。”
  杨心问看着那漆黑的火苗,须臾道:“梦魇之中,倒是不曾见你用过这招。”
  “那是自然,我本也不愿用这永流金。”无首猴顿了顿,“这是我师父当年用来烧我那鼎儿的火。”
  “你恨他?”
  “不,我怕他,所以趁他疲弱,我杀了他。”无首猴点燃的香,是一串被竹竿串起的魔兽尸首。永流金一点点吞没那些尸身,散发出的气味却带着淡淡的花香。
  那是什么花的气味?
  “这么多年,我总害怕他是对的,我是错的。”无首猴开始在身上写祭文,“结果穷尽此生,兜兜转转,我却是在证明他的高瞻远瞩。”
  杨心问皱眉:“提刀客到底想做什么?”
  无首猴的笔尖一顿,随即扬起手,笔尖朝天:“我给两个人讲过这个故事,一个是叶斐,一个是陈安道。叶珉继承他姐姐的遗志,给出了与我一样的答案,陈安道不肯由我摆布,现在或许轮到你了。”
  “我不想听你讲故事。”
  无首猴笑笑,用笔杆挠了挠头,无奈道:“瞧瞧,遗言都不让我说长点,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那我精简一些,只问你三个问题。”
  “我没兴趣。”
  “第一,飞升究竟是什么?”无首猴像是听不见他的拒绝,兀自道,“第二,灵力凝聚于修士体内,待修士飞升,那灵力也被带走,再回不来,那岂不是只减不增?”
  现今的杨心问浑身萦绕着阴郁的气息,竟是对无首猴的喋喋不休动了真火:“我说了我没兴趣!”
  无首猴张开双手,如拥抱苍穹般将整个星夜揽入怀中。
  “第三,邪神应人怨念降下堕化之力堕化之,这堕化之力随着愿望实现,便带着许愿之人的魂魄一同归于深渊,再被炼化为更强大的堕化之力,为何堕化之力却又只增不减呢?”
  一声锵然,剑刃已经抵在了无首猴的胸腔:“我对你,对提刀客的夙愿毫无兴趣,无论灵力的来源是什么,深渊的本相又是什么我都不在乎,因为今日我就要了断一切!”
  “小友,你掩耳盗铃。”无首猴痴笑,“世上只有死亡才能算了断,可你已永恒,在千万年后,你仍是今日的杨心问,还是下一个深渊?”
  “我就是我。”杨心问目光森然,“我只能是我。”
  写就的祭文在无首猴身上如绞索般蜿蜒,他像是变回了被采生折割的那只人猴,浑身绑着锁链,在高高的祭坛上,绕着那黑火跳着诡谲的舞蹈。
  “那便祝你千秋万岁!”剪影摇曳着,“永垂不朽。”
  地平线上日已将出,金色的光辉照映着对面涌现的白潮,杨心问回身,最后看了一眼向那灼目的晨光,随后跃至最高的草房之上。
  围剿他的人已经到了。
  那如草芥的白潮。
  那如血海的白潮。
  喧嚣声里,叫骂声里,却又晕染着最绝望的底色。每个人都如行尸走肉一般冲他挥舞着刀剑,只有叶珉的双眼里天光跃动着,从左眼,再到右眼,那是在灰烬里不灭的火星,哪怕在所有人都已放弃的此刻,他的杀意也没有半分动摇。
  “杨心问。”叶珉的长剑隔空遥指他的眉心,“不要再负隅顽抗了,跟我回去,你和陈安道不会有事的。”
  杨心问垂眼看他:“在梦中吗?”
  “我们不会任由叶珉这般行事的!”姚不闻站了出来,“将人首交出来,老夫以性命担保,绝不会让叶珉如愿!”
  霈霖仙人不欲多言,已要抽身向前,也叫姚不闻拦住了:“如今再做这种无谓的争端又有何用?”
  霈霖仙人的神色空洞,雨泽剑在她手中摇摇欲坠:“除却生死相争,我们又能怎么办?”
  “杨心问,你到底想做什么?”关华悦朝着那高楼走近了些,“闹得天下动荡,鸡犬不宁,这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浑圆的太阳从那楼顶跃出,连绵的草楼似在故事结尾方浮现的仙阁,金边镶嵌的剪影在天穹一方升起,那是生在鬼蜮的白玉京,而坐在其中的仙人仅有一个,生着妖魔的模样,摇摇晃晃地,像是随时要跌倒那般,站了起来。
  鸦羽般的睫毛抬起,那邪祟开口道:“雒鸣宗训山三戒,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自己。”
  对得起仙人闻言一怔,雒鸣宗的弟子也忽而愣住了。
  “长明宗宗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修道问天,仗剑平不平。”
  霈霖仙人和于明真君对视一眼,却不知他所谓何事。
  “临渊宗宗训,克己修身,慎独慎微,生杀为民,持心正道。”杨心问稍微歪了歪脑袋,“可有误?”
  姚不闻皱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们宗门的训诫,可还作数?”
  “自然作数。”姚不闻道,“若非为了天下人,我们何至于追你到这鬼域中来?又何至于要办三元醮?”
  “可哪怕是先天灵脉制成的骨血也终有衰竭的一天,再坚韧的心魄也终究会被深渊侵染。”杨心问的双眼浮动着红光,那是彻底入魔的征兆,“哪怕一月前的三元礁能成也绝非一劳永逸。”
  “如今大厦将倾,众生存亡之际,你去思虑百年之后又有什么意义!”姚不闻怒道,“你将那数万人命带走,不过徒增杀戮罢了!”
  “所谓三相,骨血,心魄,元神尔。”
  杨心问说着跃下高楼,众人立马严阵以待,可他那不知在哪里捡的剑并未出鞘,他只是缓缓走到了几个长老面前。
  “能为三相者,骨血需剔除灵脉而不死,心魄需直面深渊而不罔,元神需灵台凝形有物。三相者,百年难求其一。”
  他伸出手,搭在了姚不闻的肩上,却是看着关华悦说:“可世间仅有一人,或是天意,或是人为,或是这世间万物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必然,元神入巨啸成型,心魄与深渊相约,骨血不死不伤。”
  日光刺破了永夜,可在那猩红的背景里却宛如血染的夕阳。
  “我一人可成深渊,永垂不朽。”
  四下死寂,唯有飞鸟啼鸣,巨鼎里的人影还在狂舞,分不出是祭祀的舞蹈,还是被滚水烫死前的狂乱。
  原来耳边呼啸的并非风沙,而是终焉的铜角。
  “你要什么?”
  姚不闻苍老而喑哑的嗓音缓缓道:“无论什么。”
  “那些只有心魂的人我能救,无论是师兄抽出心魄的万人,还是如今奄奄一息的伤患。”杨心问低下头,“但我救不了作为祭品死去的人。他们的神魂飘散,我帮不了他们。”
  叶珉如有所感地抬起了头,只剩扇骨的扇子还被他揣在腰侧,或许他是个念旧的人,扇面换了这么多次,那把扇子的扇骨却始终不肯丢。
  哪怕已然支离破碎。
  季闲失神地望着自己的鞋面,须臾抬起头,和杨心问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在场的所有人里,他是最快理解了这句话的人。
  相比寻常人,以灵力充沛的修士为祭品,所需要的人会少很多。他明白,并实践过,在那小镇上,木桥边。
  姜崔崔和季铁的亡魂迄今仍然在他梦中久久不散。
  “你要我们——”姚不闻踉跄一步,眼球几乎要从那干枯的眼眶里掉出来,干瘦衰老的身体如一根腐木,“杀了……”
  没有任何犹豫,叶珉几乎是立刻转身御剑,同时张开嘴,朝着人群喊道:“邪修杨心问妖言惑众!长老中计了,快——”
  长剑自后洞穿了他的胸腔,叶珉并不回头,立时去抓腰间的陶埙要吹著我十诫的不伤诫,可指间并未碰到冰凉的陶埙,而是带着温度的手指。
  他口吐鲜血,茫然地看着瞬身自他面前的杨心问。
  那染血的陶埙在杨心问的指间。
  亦如他当初将其作为见面礼送到他手上那样。
  又一把剑自后洞穿了他,叶珉跌落在地,腰间的折扇落进了泥中。他身后的季闲和闻芠拔出了剑,隔着尸身与杨心问相望。
  杨心问俯身,摸了摸叶珉的脉搏,须臾将那陶埙放回了那尸身的手上,回身看向那些尚且茫然无措的年轻修士们。
  “这是你们种下的因。”他背对着那些长老,声音很轻,却像是在他们的胸腔里嗡鸣震响,“你们来决定。”
 
 
第226章 人神
  飞升并非成为神仙唯一的路子。
  “不闻, 泽及民者即为神。”
  雨下了许久,雨滴是温热的,黏腻的, 在晴阳下瓢泼。雨水的声音如一曲恢弘的舞乐,在他们的剑尖上轻拨,在屋檐上吹奏, 擂响地面, 与人声相和。
  姚不闻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首舞乐, 只是他不记得了。
  既有乐声, 便当有剑舞相和,可惜他剑术不精,便只能以棍术相和。
  于是春时柳在空中挥舞着, 受那雨水的滋养, 不断地抽出新芽。他隔着雨雾,看见春时柳的那一段,他的弟子在地上匍匐着,身后拖曳着水渍, 像是春天随处可见的蜗牛。
  多么奇妙的舞姿。
  多么腥臭的雨水。
  他小时候奔跑在山间,从未避让过那些匍匐的蜗牛, 脚丫子踩过去, 除了一声脆响外, 什么也没有。
  “师父!”蜗牛伸出了触角, “您醒醒!”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长老!不要被妖人所惑——啊啊啊啊啊啊啊!!!!!”
  舞乐能掩盖一切, 姚不闻徒然地挥舞着春时柳。
  春时柳是他的兵器, 也是姚家山头供奉的神树的新枝, 从他的母亲牵着他走到那树边, 将这新枝交给他的那一天起, 山神便寄宿在他手心。
  修士立于凡民之上,万物之巅,接受凡民的供奉,给予凡民庇护。
  泽被民者即为神。
  山神掌山间岁时枯荣,花开叶落,新生在腐朽之上,死亡诞育生命,蜗牛被踩得泥泞的肉身会化为土壤的养分,滋养深埋的种子,催开来年的花叶。
  “一切都是必要的过程。”他苍老的面容如皲裂的大地,红色的雨水与咸涩的雨水都无法滋养的死去的土地,“孩子们,你们能理解吗?”
  回应他的只有尖叫和哭嚎,他知道那是什么声音,是猎人在沦为猎物时的惊慌失措,追捕着兔子的老虎撞在了他的手上,他学着母亲的模样拉进了弓,兔子惊惧的眼里倒映着浑身浴血的恶鬼。
  他不曾见过那恶鬼。
  他今日才识得那恶鬼。
  那恶鬼跳动着,挥舞着,以不可思议的灵动和轻盈跳着那首舞曲,直到舞曲渐歇,相和的人声也再听不见了。
  他抬起头,站在一片尸体中,闭着眼扬起头来,像是在感受山间新雨的余韵。
  须臾睁开眼,屋檐滴落的血水在朦胧的视野里若隐若现。
  姚不闻松开了手,因鲜血的滋养而格外葱郁的春时柳落进血海之中。季闲和关华悦先他一步自刎,他手中无剑,便自季闲的手中借来一把。
  剑刃倒映着他的面容,与那恶鬼原来是一模一样的。
  新亡的尸首在迅速腐朽,魂魄和骨血一同在地面的血阵上消散,远处的香就快燃尽,那乱舞的身影也已如烧尽的纸屑般随风飘散。
  姚不闻缓缓开口,长剑绕上了他自己的脖颈:“我等屠戮门下弟子千人,所幸这便能以死谢罪,不至来日午夜梦回,日日担惊受怕,愧汗无地。”
  “不似你寿与天齐,千秋万代。”
  他哼笑了一声,背对着杨心问,挥出了这一剑。
  “且受着吧,贱民。”
  姚不闻挥剑的血溅到了杨心问脸上,这个角度和距离想溅上其实不容易,想来姚不闻是故意的。
  杨心问没有抬手去擦,血液溅到了眼皮上,他也只是闭上了那只眼,由着血水流下。
  自眼睛,到脸颊,从下颌落下,尚未完全落地,便已风化褪色,如老旧的纸张那样粉碎,随血阵上吹起的罡风朝着天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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