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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味的。”徐涟把饮料递到顾辰面前，声音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细品，就能察觉下头有些微微的不自然，“喝吗？”
顾辰怔了下，呆呆地看着徐涟，一瞬间怀疑自己在做梦。
徐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转过头：“不想喝的话……”
“喝！”顾辰连忙拿过饮料，杯子外壁上淌着冰凉水珠，断断续续滑过指间。他抱着杯子猛吸一口。薄荷味的冰沙清凉透底，只一口，顷刻间就把身体里那些黏腻的燥热一扫而空。
顾辰又猛吸了两口，才松开吸管：“很好喝。”
被淌湿的手指微微一曲：“谢谢妈妈。”
徐涟微微抿唇，正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她暗暗松了口气，转身假装很自然地去接电话。
顾辰又缩了口薄荷冰沙，转头发现罗星远不见了。心头猛地一跳，下一秒就看到小孩躲在不远处的阴影下，抱着他那台只能发短信的老年机打字，嘴角还带着可疑的笑。
？？
顾辰心下疑惑，正想着罗星远是在给谁发消息，耳边突然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
徐涟用头肩夹着电话，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敲：“我看看，但不一定能帮上你，金融的东西有些我都忘了。”
顾辰上前两步。看到徐涟打开一个全英文网页，上面显示M国国债收益率曲线，徐涟滚鼠标的手指渐渐停住：“确实倒挂了，恩，照理市场价格不应该涨……”
顾辰听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点了两下。
徐涟：“你等会儿，等我查了信……”
话到一半，面前突然出现一部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最近的信用利差和LIBOR-OIS利差。
徐涟一愣，抬眼看到顾辰笑眯眯地看着她。
“恩，现在这价格不正常，后面可能会有危险……”徐涟看着顾辰的手机屏幕，把数据报给那边的朋友，顺便把问题分析了一遍，那头连连道谢。
挂掉电话，徐涟看着把手机收回去的顾辰，脸色有点复杂：“你平常有看金融的书？”
顾辰点点头，脸上带着乖巧的笑：“我听说您以前大学学的金融二专，有点好奇，就去研究了下。”
徐涟眸光微动，一瞬间各种情绪从眼中划过，有诧异、有无奈、也有纠结……最后汇聚成了一种极度复杂又带着些许，包括顾辰和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柔软：“学到什么程度了？”
顾辰感觉自己从来没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恨不得把自己学过的所有金融知识都拿出显一遍，心里甚至想着早知道再多学一点，学深一点了。
“我还买了几本教材，还没看。”顾辰目不转睛地盯着徐涟，“后面如果有问题可以问您吗？”
徐涟知道顾辰学习能力很强，但没想到这孩子居然把本科金融该学的东西都学得差不多了，而且还不是纸上谈兵那种，是真正能用到实际案例里的，真才实学。
她对自己的学习能力向来很有自信，而顾辰，就算再不想，她也必须得承认，她在这个孩子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好。”心中紧阖多年的门，在那一刻像是无意中自动开启了一条缝。徐涟张了张嘴，正想着再说点什么。
“哥哥哥哥！”罗星远偷玩老年机回来，一把抓住顾辰的手，“那边商店开了！我们去逛逛吧！”
顾辰说了个好，转头冲徐涟笑：“那我先陪星远去逛逛。”
目送两个孩子离开，徐涟转回身，刚要继续对着电脑工作，眼前突然掠过一片阴影。
“徐涟。”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旁响起。
徐涟整个人一僵，顿了好几秒，缓缓抬起头，紧接着，脸色变得极度难看。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男人勾唇，他面颊削瘦英俊，额角上有个疤，眉眼锐利，鹰隼般的眼底透着让人琢磨不透的笑意，一看就是那种长居高位的上位者。
“……顾允。”徐涟感觉自己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四个字。
男人却好像浑不在意，十分自然地朝徐涟对面的位子一坐。和徐涟紧绷的身躯不同，男人显得十分游刃有余：“这么见外做什么，好歹你也是我嫂子……”
“我跟顾浩然早就离婚了！”
男人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点点头：“抱歉，我忘了你对我大哥……”
他故意停顿了下，眼看徐涟脸色越来越青，才仿佛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她面前的平板电脑：“刚刚你跟小辰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徐涟警觉地看着他。
“一转眼，那孩子都那么大了。”顾允目光穿过徐涟，落在她身后的商店里，“那么聪明，跟我那个不学无术的哥哥比起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徐涟的声音逐渐厉起来。
顾允微微一笑，朝不远处的服务员招招手。服务员走过来，冲他鞠了一躬。因为太紧张，徐涟没注意到服务员对顾允的态度比对别的顾客还要礼貌很多。
“看你说的，我能做什么。”顾允点完单，看回徐涟，双手交叉放在自己翘起的二郎腿上，语气轻松，“碰巧遇到熟人，来叙叙旧嘛。”
*
综合商店很大，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周边纪念品，罗星远在一面镜子前疯狂试哈利波特的披风。
顾辰原本对这些东西不太热衷，但因为今天心情好，就顺手从旁边拿了个巫师帽。他找了面镜子，刚要把帽子带上，动作猛然一顿。
他怔怔地看着镜子里走过的人，慢慢转身。
身后有好几对情侣和家庭组，正凑在一起欢声笑语。
……是他的错觉吗？
顾辰转回去，缓缓把帽子戴上。脑子里不停回想刚才在镜子里瞥过的人影。
刚才那个，好像是路汛……？
这个念头一升起来，就被顾辰用意识手动掐灭了。
怎么可能，星期六这个点，路汛肯定还在家睡觉……
等等。顾辰戴帽子的手顿了下。
为什么他会觉得路汛这个时候在睡觉？他们明明没有聊过这个话题。
一瞬间，顾辰又想起那天在走廊上，路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跟他说他失忆的事。
帽子在头上过个场又被放回去。顾辰甚至都没看清自己戴上是什么样。满脑子都被路汛占据，从走廊到教室，到KTV，最后又汇聚到那天在食堂。
“你喜欢男生吗？”
低沉的声音犹在耳畔。
顾辰对着镜子抚了下额，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一定是因为最近白天在学校老跟路汛接触，晚上回家又听他弟不停地说。所以对方的脸和声音才会频繁出现。
没事。
转移下注意力就好了。
30秒后，顾辰走到角落，掏出手机开始刷论坛。
他的课不止在秦澈叔叔公司的app上有，学校论坛也还在同步更新。最近都没关注，也不知道大家反馈怎么样……
拇指悬在论坛"学习区"按钮上片刻，顾辰轻轻一点，直接进了下面的八卦区。
……
这界面设计得有点不合理，两个按钮离得太近了。
顾辰一边想，拇指不受控制地往下滑。滑了不到一会儿，一个飘红的hot贴骤然映入眼帘。
"同人精选：你是十二月冰雪天盛开在我心头的玫瑰，是我此生唯一的救赎——点击就看校霸和学霸的绝美爱情"
顾辰：？？？
帖子是昨天晚上发的，已经盖到了一千楼。1楼是那天他跟路汛在KTV的视频剪辑，再往下是大段文字。
《第一章 ：
……
圣诞节，路汛包下了整座游乐园。两人下了旋转木马，顾辰有些饿了。
“吃吗。”路汛把手上刚买的草莓可丽饼送到顾辰面前。
“谢谢。”顾辰伸手，刚要接过，路汛却突然把手一让。
他微微俯身，欺近顾辰，在少年茫然的目光中，手动把可丽饼顶端的草莓抵上对方的唇瓣。
“张嘴。”路汛压低声音，声线里带着引诱。
顾辰愣了片刻，张开粉嫩的嘴，就着路汛的手慢慢把草莓含入口中。草莓很饱满，一口咬下，汁水沿着顾辰的嘴角缓缓淌下。
晶莹水润的液体滑过如雪一般洁白的皮肤。
路汛眼神骤暗：“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顾辰完全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多么诱人，他咬着草莓，茫然抬头：“什么？”
路汛抬起手，修长的指节穿过少年柔软顺滑的发丝，摸了好一会儿，微微偏头，把唇凑到顾辰耳畔，轻声道：“你愿意当我男朋友……”》
啪——
顾辰用力按下手机侧面的按钮，屏幕瞬间漆黑。冰冷狂烈的空调风从旁边呼呼吹来，顾辰却感觉浑身滚烫，呼吸不畅。
“哥哥哥哥！”罗星远身上披着狮院披风，小跑到顾辰面前。见顾辰没反应，抬起小手抓了抓他的手指。
一刹那，顾辰好像触电一样，倏地把手抽回。
“……哥哥？”
顾辰回过神，看到腰边的小不点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长舒口气，把神智拉回来。
“选好了？”顾辰弯腰，帮罗星远捋了捋肩上的披风褶子，“走吧，买单去。”
“哥哥你怎么啦？”罗星远一脸迷惑地打量顾辰，“脸好红呀，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顾辰用冒汗的手掌贴了贴自己的脸，“这里空调有点高，热的。”
罗星远迷惑地扫了眼旁边开到17°的立式空调。
结账时，顾辰从收银台边挑了两个热门又精致的周边。
走出商店，顾辰带着罗星远回到徐涟那儿，徐涟还坐在原来的位置，桌上的笔记本已经合上。对面的位置多了个之前没有的玻璃杯，里面不知道是什么饮料，颜色血红，虽然只剩一点，但还是很夺目。
“妈妈。”顾辰停在徐涟身后。
徐涟转过头，脸上神情紧绷。
顾辰微微一顿，拿出刚在商店买的周边：那是一支钢笔，笔身外壳丝滑流畅，镀着低调奢华的鎏金，笔杆中间偏上的地方印着狮院logo，虽然是周边，但一点不显幼稚，反而有种独特的高级感。
“这个给您。”
徐涟扫了眼笔，又看看顾辰，后者笑得一脸乖巧，眼中藏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不用了。”徐涟别开目光，把笔记本收回包里，语调生冷，“我平常不用钢笔。”
顾辰手指一僵，嘴角笑意却不减，很快就像没事人一样把东西收了起来。
接下来一整天，徐涟都没怎么跟顾辰主动说过话。有一瞬间，顾辰甚至觉得早上的一切只是他的错觉。中间他努力了好几次，从那杯薄荷饮料开始，一直到金融学上的东西，他试图打开交流的缺口，却屡屡碰壁。
华灯初上，夜幕笼罩乐园。顾辰缀在后面，看着前方牵着罗星远手的徐涟。
仔细想想，这样的反复无常也不是第一次。但也许是今天早上相处的感觉太好，内心的期待一时被拔高，搞得他有些得意忘形了。
耳边不时掠过欢声笑语，顾辰低头盯着自己被徐涟踩在脚下的影子。
罗星远偏过头看了顾辰一眼，突然挣脱徐涟，跑到他身边抱住他的胳膊：“哥哥！鬼屋是不是开了呀，我们去排队吧！”
顾辰还没来得及开口，罗星远又道：“妈妈也一起去吧！”
母子俩目光对上，一触即离：“你们去吧，妈妈还有点工作。”
说完背着包直接走到了旁边的长椅边。
顾辰突然觉得胸口很闷。
片刻，他牵起罗星远：“走吧。”
鬼屋是最近才开的夜间项目，人气火爆。为了保障游客体验，园区严格控制人流，一次只能进15个。
顾辰他们是一拨人里最后两个进去的。前后左右四下无人，内部很黑，让人看不清他们所在的空间到底有多大，幽暗的绿光不时从眼前闪过，伴随着间或不断的机关声，越深入，那些声音越强烈。
突然，头顶传来一阵诡异的尖叫，紧接着顾辰跟罗星远头顶突然冒出一只倒挂的人造女鬼。
“啊！！！”
罗星远抱紧顾辰，唰地一下闭上眼睛。
顾辰看弟弟小一团缩在自己怀里，失笑：“没事了，她走了。”
罗星远唔唔两声：“我……我先闭着眼吧。”
顾辰笑着摇摇头，下意识地想摸他头，指尖触碰到发丝，又突然顿住。片刻，顾辰缓缓放下手。
“走吧。”顾辰轻喃。
接下来很长一段路，罗星远一直都闭着眼。顾辰向来不怕这些东西，更何况这鬼屋甚至都没个活人扮鬼，全靠bgm，音效，还有前后左右的人造冷风营造氛围感。
“啊！！”前面突然传来尖叫。
顾辰估算了下距离，感觉这鬼屋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大。正想着，右侧突然刮来一阵强烈的冷风。
那风力比之前的都要强烈。顾辰不由转头，在一片晦暗的光中辨认出一个隐隐戳戳，好像灯牌一样的东西。还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
“啊！！！”
前面的叫声比刚才更加剧烈。
“哥哥！”罗星远紧抓顾辰衣袖，“我……我们快出去吧！”
顾辰看他吓得脑门上汗都冒出来了，从口袋里拿出张纸巾替他擦：“这么怕为什么还要进来？”
他从来没跟罗星远来这种地方玩过，还以为他是胆子大好奇，没想到从头到尾都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整个人就差挂他身上了。
“……因为想跟哥哥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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