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瑾安半躺在床上,笑着给她捧哏,倒也费不了多大劲。
说累了,马婠婠就停下喝了口水,不知怎么的,话题拐到夏以岚认程施做干女儿的事儿上,然后逐渐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起来。
“你说,上辈子我们是不是也是母女?”
“自从认识你以后,我觉得自己妈感好重,总忍不住想照顾你,你说我这是不是母爱泛滥了?”
“要不,我吃点亏,认你做干女儿怎么样?”
“……”孙瑾安一眼识破她的心思,面上一本正经,眼睛却亮晶晶的带着笑意,“你确定不是想占我便宜?”
马婠婠嘿嘿笑了两声,道:“开个玩笑嘛。”
“不过话又说话来,我俩还真挺有缘的,连血型都一样,要知道国内熊猫血的概率只有0.4%。”
孙瑾安一顿,有种不祥的预感,“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熊猫血?”
马婠婠看她神色凝重,不解道:“那天你失血过多要输血,医院血库不够,护士问我们谁是RH阴性血,我就知道了啊。”
孙瑾安瞬间汗流浃背,一股寒意从后背传来。
她倏地坐起身来,牵动了伤口,有点疼,但她觉得不是伤口在疼,而是肝疼,以至于说话声音都在发抖。
“所以……是你给我输的血?”
直系亲属之间不能输血。
孙瑾安有种死里逃生马上又要去找黑长直的地府公务员报到的绝望感。
马婠婠古怪地看她一眼:“那倒不是。”
孙瑾安一怔,悬起的心落回胸腔里,抬眸发现马婠婠审视的眼神,若无其事地躺回病床,脑子飞快运转,想把话题扯开。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开口,马婠婠说了一声“奇怪”。
孙瑾安想假装没听见,然而房间太安静,实在没办法敷衍过去,便垂着眸子故作镇定地问了句,“奇怪什么?”
马婠婠坐在椅子上,刻意将身子前倾,直视着孙瑾安的双眼,问道:“你的反应很奇怪。”
孙瑾安嘴角扯出一个淡定的弧度,“哪有?”
马婠婠单手抵着下巴,没回答她,而是说起了那天她被送进医院的情形。
“当时情况很紧急,我的血型明明跟你一样,完全可以给你输血,但沁伊的表现很奇怪,她拦着我说什么也不让我去抽血。护士都急了,问她为什么,她没解释,两只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就是坚决不放我进去。”
“幸好当时医院里有个志愿者也是熊猫血。”
“说起来,那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沁伊那么失态,要不是我早就认识她,清楚她的为人,加上你昏迷这两天不眠不休地照顾你,我还以为她跟你有仇呢。”
一向冷静自持的夏沁伊,居然会让马婠婠用“失态”这两个字来形容她。
孙瑾安一阵恍然,紧接着胸口一堵,心底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
从她醒来后,夏沁伊的表现一直都很平静,将病房里迎来送往大大小小事务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仿佛她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一切如往常一般。
直到现在。
她才忽然意识到,夏沁伊在她生命垂危的那一刻,一边要面临她随时可能死亡的现实,一边还要面对所有人的质疑阻止马婠婠给她输血。
如果因为输血不及时,她死了。
那么,夏沁伊一生都可能要背负无法辩驳的指责。
当时她心里,该有多害怕。
“老实交代,你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马婠婠眯着一双狐狸眼审视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当时情况不允许,她没追问。
事后又因为孙瑾安一直昏迷,也没心情问。
后来就把这事给忘了。
要不是刚才察觉出孙瑾安的异样,她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记起这事。
孙瑾安心里像是坠了一块铁球,沉甸甸的,满脑子都是夏沁伊守在她床边难过不安的神情,实在没办法在这样的时机下,跟马婠婠坦白血缘关系,抑或是恋情。
“没有。”孙瑾安调整好心情,扯了一个理由,“你生理期刚走没多久,伊伊应该是担心你的身体。”
闻言,马婠婠一愣。
这么说的话,好像也说得过去。
不过比起贫血,孙瑾安的情况好像更紧急一些吧?
刚想发出质疑,夏沁伊抱着一捧鲜花回来了。
夏沁伊进来后,房间里的两个人就保持沉默,尤其是马婠婠,一双狐狸眼紧紧盯着她,像是要洞察出什么惊天大秘密。
夏沁伊挑了下眉,眸色沉静,看向孙瑾安,“在聊什么?”
孙瑾安望着夏沁伊的眼神很柔,似是能掐出水来,却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克制地收回视线,虚弱道:“血型。”
夏沁伊倏地会意,将手里的花放在床头,“之前张同学给瑾安算过一卦。”
马婠婠歪了下头,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夏沁伊不紧不慢地坐在另一头床边的椅子上,解释道:“卦象说瑾安新年可能会有血光之灾,若是不幸应验,绝不能沾染身边至亲好友的血,否则无论是瑾安还是至亲好友,未来都会后患无穷。”
“没想到应验了。”
“瑾安很在意你,昏迷前特意叮嘱过,所以当时我拦住了你。”
全程语调平静,神情端肃,无端让人觉得信服。
听完,马婠婠和孙瑾安同时瞪圆了狐狸眼。
前者是因为得知孙瑾安是把她当做至亲好友,宁愿冒着死亡的危险,也不愿意连累她才拒绝她献血,满腔感动。
后者是没想到有一天会见识到夏沁伊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样子,内心震惊不已。
更惊骇的是,这种鬼话妈妈居然还信了。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正常。
毕竟这种话是借由夏沁伊的口说出来的。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夏沁伊说的话,妈妈才会这么深信不疑了。
马婠婠被哄得特别开心,走的时候都是乐颠颠的。
“老张说走之前煲个鸡汤给你补补,你们早点休息,我明天中午再来。”
……
马婠婠回山庄后,病房里只剩下孙瑾安和夏沁伊两个人。
夏沁伊坐在床边,用棉棒沾着清水给孙瑾安润嘴唇,纤长白皙的指骨拈着细小的棉棒,指甲被修剪得圆润漂亮,敛着眸盯着她的唇,动作分外轻柔。
“刚做完手术要少量饮水,你先忍一忍,等排气后就可以正常喝水。”
孙瑾安感受着唇间温润的潮湿,望着她浓密微颤的睫毛,浅褐的瞳仁里涌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疼惜。
“伊伊。”
“嗯?”
“你看着我。”
闻言,夏沁伊长睫蓦地一颤。
她缓缓将水杯和棉签放在床头的柜子上,然后回过头来看她,薄唇紧抿着,表情始终淡然,漆眸深邃,辨不清喜怒。
一时间,谁也没开口说话,房间里像是被人按下了定格键。
两人四目相对,沉默着。
孙瑾安陷在她的深眸里,体会着暗藏在里面的情绪。
片刻过后,她抓起夏沁伊透着凉意的手,放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你摸摸我。”
灼热的温度似是会烫人一样,让夏沁伊不自觉地缩了一下,可孙瑾安依旧执拗地将她整个手掌都紧紧地贴在脸侧,她便下意识地摩挲指尖,感受着那极为柔腻的触感。
直到冷玉般的手逐渐变得温凉。
孙瑾安开口:“摸到了吗,是热的。”
她深深地望着夏沁伊,眼神无比真切,语气也特别轻柔,生怕音调高一些,就会吓到身前的人似的。
“伊伊,我还在。”
她还在。
不用害怕。
其他人已经走了,病房里只有她们。
不用再掩饰深藏于心一触即碎的脆弱。
温柔至极的话音穿进耳朵里,夏沁伊波澜不惊的眼眸里终于荡起一丝波动,仿佛琉璃盏中潋滟的水光,攫人心神。
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夏沁伊看到孙瑾安倒在雪地里,心里究竟有多恐惧。
恐惧滋生痛苦,痛苦到极致,便是空洞和麻木。
故而她可以在张蔚带着保安找到她们时,冷静地叫他们打120,利用山庄里的急救包给孙瑾安做急救处理,能在马婠婠要抽血时阻止她,配合警方录口供,在孙瑾安昏迷颤抖时安抚她。
所有惊慌害怕恐惧痛苦的情绪,连一丝一毫都未展露于人前。
哪怕是夏以岚和白秋也没看出来。
那道藏匿于外表下的内心伤口,早已如那晚雪地里盛放的花一般,血流不止。
孙瑾安醒过来后,她面上依旧保持着极其克制的平静。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这样的情绪,似乎有些异常。
但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直到孙瑾安将她的手贴上她的脸颊,告诉她“我还在”的时候,她才好像意识到什么,心头猛跳,恍然惊醒。
原来,她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做梦。
孙瑾安被捅刀子是假的。
孙瑾安生命垂危是假的。
孙瑾安醒来,也是假的。
一滴泪珠悄无声息地自眼尾溢出,顺着侧脸线条滑落,轻轻砸在两人相握的指间,很快消失于指缝之中,只留下一条滚烫晶莹的水渍。
孙瑾安微微用力,拉近两人的距离,上一秒被滋润的唇轻轻吻上湿濡的眼尾,温柔地吮弄,一寸一寸,顺着泪痕延伸至唇角。
原本抿成一条直线的唇被撬开,熟悉的气息钻入唇舌,不断挑弄着不知何时失去的知觉。
直至它苏醒。
……
第79章 “脱衣服。”
两周过后,医生复查。
确认孙瑾安身体恢复情况良好,同意拆线出院。
张蔚和马婠婠一起接她们回温泉山庄,四个人聚在一起准备吃顿大餐,好好庆祝一番。
满怀期待的孙瑾安回到别墅,发现桌上有散发着川辣气息的火锅和滋滋冒油的烤肉。
而她,只能闻着香味喝粥。
微笑,心死。
直到夏沁伊以贴身照顾的名义,在马婠婠的眼皮底下,光明正大搬进她房间,她死去的心才又重新活过来。
次日。
马婠婠拖着行李箱站在温泉山庄门前,趁张蔚去开车的间隙跟孙瑾安和夏沁伊道别。
“要不是老马催我回去给拍全家福,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们。”
她紧紧拉着孙瑾安的衣袖,深情地望着她,狐狸眼在此刻都变成了狗狗眼,眼里荡漾着依依不舍的水波。
孙瑾安:……
别装,舍不得的分明是温泉山庄。
到底是亲妈,孙瑾安不忍心拆穿她,笑着把她的手从袖口上挪开,无情道:“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开学了,学校见。”
马婠婠当场表演了一个伤心欲绝。
最后,上了张蔚的车,扬长而去。
孙瑾安站在门口看车开走,站在原地笑了很久。
夏沁伊看出她心底的不舍,也不催她,直到埃尔法彻底消失不见,才牵起她的手,“回去了。”
夏沁伊搬到孙瑾安的别墅住
张蔚住在道观,很少下山,现在人都早了,别墅里就剩下夏沁伊和孙瑾安两个人。
喜欢的人在身边,倒也不冷清。
孙瑾安腹部的伤口还没彻底恢复,不宜剧烈运动,所幸墙画的主体部分已经完成,剩下的每天至少画两个小时,在寒假结束前也可以完成。
得出结论后,孙瑾安松了一口气。
当日,就提着工具袋去了陈列室。
不管是在孙瑾安住院期间,还是出院回来修养,夏沁伊都没有擅作主张插手她的作品。
只是在孙瑾安画画的时候,给她打下手。
配色,换水,递工具,尽量减轻一些无关紧要的体力负担。
这种感觉很奇妙。
有种菩提老祖给孙悟空铺纸磨墨的荒谬感。
孙瑾安正在画翻腾的火苗,这么一想,蓦地轻笑出声,差点把小火苗画成大火球。
夏沁伊站在梯子旁,听见动静,抬眸看她,似是从她澄澈的笑眼里觉出一丝端倪,便扬眉斜睨她一眼,孙瑾安立马止住笑意,当做无事发生。
晚上在餐厅吃过饭,两人一起回到别墅。
天气虽冷,但在陈列室画了小半天,孙瑾安感觉身上还是出了点汗,一回去就忍不住要洗澡。
刚拆完线伤口还不能碰水,只能用温热的湿毛巾擦拭一下。
孙瑾安把要换的睡衣拿进浴室,打开风暖,等着浴室的温度热起来再脱衣服。
这时,门被叩响,传来夏沁伊清冷的调子,“我可以进去吗?”
孙瑾安以为她要拿东西,连忙应道:“门没锁。”
门被打开,夏沁伊出现在视野中。
她上半身穿着一件黑色衬衫,最上面两颗扣子松散,袖口卷至小臂,露出一截性感的腕骨,衬衫长度刚刚好遮住臀部。
下半身赤裸着两条笔直白皙的大长腿,瓷白的皮肤在乳白色地砖的衬托下,光可鉴人。
光脚走进来时,隐约可见攀爬在脚背上的青筋,如缠绕在古玉上的藤蔓。
性感至极。
孙瑾安呼吸一窒,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她连忙将视线移开,故作镇定:“要拿什么,我帮你找。”
夏沁伊走到她面前,从她手中拿走擦身体的毛巾,抬头对上她的双眼,平静无波道:“脱衣服。”
孙瑾安:???
“啊?”孙瑾安愣住。
“你的伤口不能碰水,这里只有我能帮你洗。”夏沁伊耐心解释。
在医院住了那么久,都是护工阿姨给孙瑾安擦洗身体,出院后护工阿姨就解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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