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的消息传得很快,玦很快就冒着风雪出来了。
红发的漂亮青年被众人簇拥着,大步向前,看到游提尔的一瞬间,就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玦的指尖甚至有些颤抖。
这是为数不多的,曾为他联络和奔走,还活下来的战友。
“感谢上天,命运宽待我们。”玦低声说,“其他人情况怎么样?”
游提尔说:“艾伦的冻伤需要截肢,有一个裁决……有一个黑发黑眼睛的人把我们送了回来。他给我们带来了你的口信。”
玦握着他的手,说:“他是我的人,你们可以完全信任他……他在哪里?”
他的视线往外一扫,终于看到了靠在帐篷边抽烟的荆榕。
荆榕对他的方向勾了勾唇角。
风带来玦身上的气息。
游提尔愧疚感爆棚,有点难以启齿:“首领,我们一开始以为他是……敌人,他替我挡了一颗精神爆弹。”
玦听完,神情立刻开始变化,他的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不顾他人的眼光,他直接问他:“哥哥,你受伤了?”
荆榕并没有看重伤势的习惯,更何况这个伤明天一定就好了,他说:“没事,你知道我没有精神力,这种东西对我的伤害很小。”
他静静地吸着烟,眼底是清和稳定的笑意:“列车轨道那边怎么样?”
玦见到他的状态确实很好,稍稍放了心,被他的话题转走注意力:“我们的人已经在附近布置好了,战争列车每半小时一趟,每天会有两趟物资车,下一趟就在九点。”
荆榕问:“现在几点了?”
他很少主动问时间。
玦隐约感觉到一点反常,但是他答道:“八点,哥哥。”
他看不出荆榕身上有什么异常,但是属于领袖的野性直觉让他觉得出了一点问题。
玦说:“哥哥,你留在帐篷中休息吧。你今天已经很累了。”
荆榕摇摇头:“我跟你们一起过去。”
玦看了他一眼,不再坚持,转而上前,轻轻和他贴了贴:“谢谢你,哥哥。”
荆榕说:“不客气,宝贝。”
一辈子都没被这么叫过的玦这一瞬间,血立刻往头顶冲,差点没呼吸过来:“你……”
荆榕还是带着笑意看着他,趁着玦呆在原地无法动弹时,起身跟着勘测队出去了。
他们的计划是集中所有的液压制动器,强行停下即将到来的物资车,但是剩下的人都不清楚后续行动。
荆榕站在风雪中,看着所有人都在风雪中做好了准备,掐着表换上了液压制动器。
列车鸣着汽笛呜呜地从远方驶来。
“来了!”
所有人一拥而上,穿着车站的制服踏向月台。
玦立在轨道正中,看着列车一寸一寸地驶过制动器,每撵过一个,就会突兀地卡顿一下。
列车剧烈摇晃起来,车上的士兵和军官纷纷叫道:“怎么回事?”
“是罪岛人!”
司机首先发现了轨道尽头的玦,玦立在风中,红发飘动,犹如鬼神。
司机拉响了警笛:“加速!加速!该死的,让我们冲过去!罪岛人占领了车站!”
锅炉猛烈燃烧着,车辆一寸一寸提速,又被一寸寸减速。
玦伸出手,精神力的共振瞬间将眼前的铁道煅烧至超高温,开始流淌、变软,车头之后的所有车厢轰然倾塌。
而荆榕立在月台尽头,迅速翻入车头,将司机扔了出来,斩断了火车头和其他部分的链接。
游提尔跟在玦身边,大喊道:“首领,那个奥尔克人一个人去了!要支援他吗!”
玦此前已经和荆榕确定好了行动方案,他想了想,笑道:“你可以跟上去,帮我保护好他。”
游提尔得到命令,向前飞奔,一边因为这话里的暧昧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玦眼里只有飞扬的神采和深深的笑意。
他们迅速地俘虏了物资车的人。
物资车属于战争列车的一环,但人员配备十分逊色。
玦在第一时间烧毁了所有的发信设备,剩下的人全部被俘虏,物资被搬运至揭克镇仓库。
“首领,他们下一趟战争列车就在半小时后,到时候怎么办?”
他身边的哨卫说道,“我们截了物资车,但战争列车载员是三千五百人,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
玦说:“战争列车不会来了。”
周围人疑惑地看向他。
玦比了个嘘声的手势,指了指墙壁上的挂钟。
离战争列车抵达不过十分钟,但仍然没有任何属于火车的音讯传来。
倒是天边和大地,仿佛传来滚雷的声音。
“打雷了吗?”周围人面面相觑,“暴风雪天,怎么会打雷?”
*
只有跟上荆榕的游提尔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看着荆榕熟练地驾驶火车头开过了渡线,朝着战争列车来的方向驶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抵达了无人的断崖之处。
游提尔禁不住问道:“这是哪里?”
“是战争列车的一段空中轨道。长一千二百米。”荆榕回答说。
他并没有介意这个突然跟上来的游击队长,将火车头停下后,荆榕踏入雪里。
地面振动起来,列车的车轮带来的震动滚滚向前,游提尔已经看见了战争列车的光。
随后,面前的铁道消失了。
游提尔看见了一把流淌着银光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武器。
紧接着,空谷对面的山脉被凌空削去,带着脆弱的铁轨一起轰隆坠地,仿佛一场猛烈的山体滑波,整个铁轨往滑落的方向倾倒,带着即将驶来的列车一起脱轨,冲入地面。
荆榕简单直接,裁断了山脉。
裁断了整个冬天,敌人进入揭克镇的唯一通路。
*
“战争列车是奥尔克帝国打赢这场战争的关键,依靠它,裁决者、士兵、后勤物资被源源不断的送来,深入敌后,导致流火之岛的人节节败退,甚至失去自己的首都。”
“以前我们不是没有尝试过阻拦战争列车,但炸毁铁轨后,很快被修复;袭击了火车后,很快遭到清剿……”
玦立在月台等待荆榕回来,缓声对自己的战友说道,“但那个人……他有办法。”
时间已到。
战争列车没有来。
只有风雪变得更加凛冽,能见度急剧降低。
玦挥挥手:“大家今天都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等他。”
其他人很听他的话,陆续离开车站。
能见度实在太低,连车灯都看不见。
玦双手插兜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短促的汽笛声,他眼睛一亮,快步迎向车门。
车门打开,腾腾蒸汽中,游提尔率先踉跄着下了车——
如今他终于确信,眼前这个裁决者不是人类。
这个人是鬼神,那是鬼神才会拥有的力量。
626报站:“到了,降速……对,对。”
荆榕问道:“玦在哪?”
“在外面,他在等你。”
荆榕点点头,摸索着用手探路,撑住门框,往外一跳。
风雪覆盖了他和玦之间的空气。
玦立刻靠近他:“哥哥。”
荆榕站在原地,转向他的方向,但是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比起之前,他的视线更加无法聚焦,只是平静地落在玦的衣领附近:“我回来了。”
他对他张开双臂,但玦没有像平常一样钻入他的怀里。
荆榕听见玦的呼吸变得急促,停顿几秒后,他的声音带着焦急响起来:“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荆榕声音很沉静:“暂时有点看不见了。”
精神爆弹之后,他眼前的血雾一直没有消退,今晚消耗了一些力量,导致情况变得有些严重。
荆榕的听力、嗅觉和直觉远超常人,一般人是发现不了他的情况的。
荆榕向他伸出一只手:“你愿意带我回去吗?我的首领大人。”
第20章 高危实验体
荆榕只等了一小会儿,随后感到玦特别用力地上来抱住了自己。
玦的声音崩得很紧:“我带你回去,哥哥,我给你上药。”
荆榕被他勾着一只手,小心翼翼带往营地区的帐篷。
玦是首领,他有一个单独的帐篷联络点,外边守着好几名红发的守卫。
荆榕能感受到玦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沁出冷汗,他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后颈,像安抚一只小狼一样:“对我来说问题不大,休息几天就能好。你不要担心。”
玦没有吭声。
帐篷外的守卫见到他,纷纷敬礼说:“首领好。”
玦面色忧虑,连话都没来得及回,就掀开帐篷的帷幕,带着荆榕在行军床边坐下。
荆榕特别顺从,一句话都没说,跟在他身后,半分裁决者的样子都没有。他不战斗的时候,永远像个年轻的学生,那个地理探索协会的名称都要比裁决者的称号适合他。
玦扶着他的背,将他放倒一些,拿来枕头垫在他身后。
荆榕也从来没有这么被对待过,他低声笑笑:“首领的帐篷,我也是第一次进,可惜看不到里面的样子。”
以往,玦会因为他的玩笑话抬起蓝眼睛瞥他一眼,或者飞快地耳根泛红,但是今天什么都没有。
今天一片寂静。
荆榕察觉玦的情绪异常,他微抬起头,伸出手触摸,摸到了一截柔软的腰。
腰的主人一动不动,军容肃穆。
荆榕顺着这截柔软的腰,将眼前这位硬邦邦的首领揽入怀中:“今天发生的都是很好的事情,不要难过。”
玦坐在他怀里,声音很低:“你没有告诉我你经历的风险,我绝不会再让你冒那样的险。”
荆榕的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但片刻后,他说:“好。”
他作为执行官的岁月实在太长了,除了他的本我意识意外,一切都可以修复,骨头断了修复骨头,血肉碎了便修复血肉,肉体对他而言和其他武器一样,只是一个工具。
他一向不怎么把工具的损耗放在心上。
荆榕放低声音,很温柔地说:“我没有这么想过。下次我不会让你担心了。”
玦低声说:“哥哥,我的心是肉长的,它会为你疼。”
油灯在旁边轻缓地燃烧着。
玦将脸紧紧地贴上荆榕的脖子,仿佛小狼寻求温暖。
荆榕沉默片刻,将他更紧地抱住,轻轻说:“我知道。”
玦在他颈窝里靠了一会儿后,平复了情绪,他低声说:“我给你上药。你做了应急处理吗,哥哥?”
荆榕不太确定地说:“做了一些。”
他被炸伤后,因为游提尔队伍里的伤员情况紧急,只进行了简单的止血,破碎的弹片还嵌在他的皮肤表层,他没有多在意。
回来后时间紧迫,荆榕本身也是想晚上自己处理一下伤口,只不过提前被玦发现了。
玦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声音还是有些紧绷。
荆榕眼前一片漆黑,只能感到玦把他的手拉了过来,放在膝上,给他很轻很慢地解袖扣。
荆榕的外衣是黑色的,但翻到里边的衬衫时,就能看见不对劲的地方:血迹已经干涸变成暗红色,黏在皮肤上。
“疼吗,哥哥?”玦注意着荆榕的表情,手里的动作放慢了。
荆榕说:“不疼,你放心做。”
这对话属实有些暧昧奇怪,但是眼下顾不得那么多,玦全神贯注地用剪刀剪着他的衬衣。
十分钟后,荆榕的衬衣被完全脱下来,上半身皮肤光裸地暴露在空气中。
荆榕说:“你的手很稳,被你急救的人很幸运。”
玦没理他,他专注细致地查看着他的伤口。
爆弹的碎片波及到了荆榕的整个手臂内侧和腰腹,都是外伤和灼伤,淡红的血痕留在苍白的肌肤上。
玦停顿了一会儿,起身去拿来了镊子和消毒布,对他说:“哥哥,可能会有点疼。我帮你把碎片夹出来。”
荆榕说:“好。”
他仍然没有声音。
荆榕微闭着眼睛,靠在床尾,玦仍然半跪在他身前。
碎片被拔出时,牵动伤口,陆陆续续又流了一些血。
玦并没有系统地学过医疗手段,他所有的急救知识都是在战场中学来的。
这个过程应该非常疼痛。揭克镇物资短缺,所有的麻醉药都用在了危重伤员身上,普通的外伤,他们一般都是直接缝合。
这个过程花费的时间更长,玦尽力稳着自己的手,将所有的弹片夹出来,放在一边的消毒盘里。
荆榕不发一言,不过微闭的眼睫上已经沾了一些冷汗,乌黑湿润。
荆榕能察觉到玦在看自己的眼睛。
等荆榕微动一下时,玦忽而倾身向前,仰头吻在他的眼上,舌尖轻轻舔过他的冷汗。
“哥哥,你要是以后都看不见了,我把我的眼睛给你。”荆榕听见玦说。
玦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荆榕说:“好,如果真的那样,我很乐意接受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他的语气实在是太过平静随意,玦反应了一会儿才听出他在哄他,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有点担心和着急,耳根却又红了。
战场上长大的他,从未与人调过情,也根本招架不了荆榕随口的几句话。
玦给荆榕上好药,随后用绷带系紧。
他检查了自己的成果后,仰头对荆榕说:“哥哥,你就在我这里休息,接下来的几天都不要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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