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一进来,立刻有一个洗衣工站了起来,将她护住,接入了里间。
全程都没有人说话,但荆榕感觉到,作为一个闯入的陌生人,他的存在变得有些尴尬。
所有人的视线都往他这个闯入者的身上聚集起来。
气氛变得微妙。
荆榕视若不见,仍然平静地坐着。
片刻后,胖老板娘终于从里屋出来了,她拿着一盒卷好的粗烟草:“实在抱歉,先生,我们只剩这些烟草了,请您把您的金币收回,我们没有能力找您钱。”
荆榕站起身,接过烟草,说了一句:“不用找,多谢。”
见他准备离开,放在他身上的那些视线终于收了回去。
然而,荆榕还没走出几步,几道手电筒的强光忽而刺了进来。
两名穿着皇家近卫服的士兵走到柜台前,看到他,立刻用严峻的口吻问道:“请你如实回答,有没有看到一个红头发的小女孩跑进来?”
这一刹那,屋内仿佛有不可言说的紧张氛围在悄然滋长。
荆榕低头点燃一支烟,表情很随意:“怎么了?”
“她是我们在找的重要目标人物,我们正在寻找的高危实验体,极有可能就是她背后的组织帮忙藏匿的!每个奥尔克公民都有义务说出叛徒的去处!”
空气寂静了起来。
荆榕抽完一口烟,才慢慢说道:“我没看见这样的人。我只是过来买烟的。”
“买烟?”
其中一个军官听见了关键词,他狠狠的皱起眉:“你是什么人,竟敢在这个时候来下城区闲逛,不知道宵禁吗?”
荆榕抬起眼。
这一瞬间,军官觉得自己像是被捅穿了精神领域。
一阵巨大的恐惧袭上他的心头。
这种压迫力十分干净纯粹,凛冽如同冰原寒风,它甚至不是精神力的压制,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来自异世界的压迫力。
“你、您是……”
另一个军官立刻发现了异样,他低声问,“裁、裁决者吗?”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尤其是屋内的人,他们全部震惊地抬起了头,眼底是压抑翻涌的情绪。
“裁决者十一号,今天下午刚到,还没去报道。”
荆榕的声音很平淡,“抽完这根烟我就走。”
“不知道冒犯了裁决者,实在非常抱歉!”两个军官大声道歉,“既然是裁决者在这里,那么我们去别的地方追查。”
荆榕用眼神送上了诚恳的致意:“祝你们成功。”
两个军官走了。
荆榕仍然站在洗衣店里。
包括老板娘在内的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他。有一个洗衣工偷偷伸手,用力捏住藏在暗处的武器。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荆榕的视线落在刚刚的那片白色窗帘上。
洗衣房的地面脏兮兮的,混着各种肥皂水,地面是黑色的,可是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黑色的地面上夹着星星点点的深红色。
白色窗帘的底部,有血在缓慢地、一滴一滴地落下,激起热气。
荆榕和窗帘后的人不过一掌之隔。
626号:“你觉得,窗帘后的人可能是SSS高危实验体本人吗?”
荆榕说:“我认为是。”
626号:“那你猜,你是不是随时可能死于这位高危实验体的,高能精神力的爆发?”
荆榕心态很平稳:“我想是的。”
他去过那么多世界,还没有一次是被世界线关键人物弄死的。
现在眼看着快了。
事态紧急,先跑为妙。
如果因为买包烟而死在这里,对象也没找到的话,他会被626笑一百年。
荆榕深吸一口气,礼貌地对老板娘说:“打扰,我走了。”
“裁决者先生。”
荆榕跨出店门,听见老板娘叫他,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荆榕没有回头,往后挥了挥手:“今天我休假,多谢你的烟。”
夜风带走了最后一丝烟草的余味。
洗衣房的人私下张望之后,确定无人,将门窗都关了起来,随后赶紧撤下晾着的窗帘。
窗帘之后,一个戴着镣铐的年轻人满脸苍白冷汗,正无力地靠在墙边。
他身上伤痕累累,手上的镣铐仍然没有解开。
“快拿药包扎,首领的伤很严重。”
立刻有人拿来医疗箱,半跪下来,给被人扶着的青年包扎。
看到他的伤痕,负责急救的人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那些该死的裁决者,下手太狠了!”
“是莱恩斯干的!”刚刚的小女孩走出来说,“他们已经用上了精神污染武器,就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他妈的,我们跟他们拼了!”
“大卫,冷静。”
一道沉稳的声线出现了。
重伤的青年睁开了眼睛。
他赤红色的头发已经沾满了血污,视线却仍然沉着凝定。“我们远没有到覆灭之时。”
“我身上带着定位器,无法消除,他们很快会找过来,天亮之前我会离开这里。”
青年每个字都说得十分清晰,“你们按原先计划,离开这座城市。你们在这里,只会成为我的累赘。”
他的声音平静有力,不容质疑。
正是这种平静,让他拥有了率领众人,令人信服的力量。
“但,这个时候出城,安全吗?”
有人显然想起了刚刚的人,开始犹豫,“首领,刚刚那个裁决者……会不会有问题?他为什么就那样离开了?”
“他感觉到我了。”
青年压低声音说。
汗珠浸透了他赤红色的头发。躲在窗帘后的时候,透过缝隙,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个裁决者11号的样子。
有一刹那,他几乎要暴起,想要猛地掐断对方的脖子,但他最终没有这么做。
那是个相当英俊的年轻人,是一张陌生而安静的面孔。
黑发,黑眸,他一边抽烟,一边垂眼看着地面。
他知道裁决者在看自己的血。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裁决者。
第4章 高危实验体
“刚才真是危险。”626说。
“是啊。”
荆榕深吸一口气,手上的卷烟火光骤盛。这烟还剩一半,但他决定不抽了,把剩下的一半塞回了烟盒。
626说:“我是说那个高危实验体。”
荆榕在夜色中走着,抬头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你是说我对他很危险?我不会对他动手的。”
不干扰本有的世界线是他们执行者的法则。
对他们而言,生死是小事;而对于本身就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人来说,生死与生命都是大事。荆榕认可这条法则,从未打破。
626说:“我以为你对他有兴趣。”
荆榕没有否认:“他的发色的确十分漂亮。如果有机会,我想见一见他本人的样子。”
626立刻指出这句话的地狱程度:“你是裁决者,他是逃犯,你是想在死牢标本展示里见到那位实验体本人吗?”
荆榕:“。”
荆榕说:“不必了。”
对于漂亮的东西,他更喜欢它们活着。
夜风从北边吹向街头,稍稍驱散了火车带来的烟尘。
荆榕在附近找到了一家旅馆。
这家旅馆有些年头了,最常接待往来的士兵和军官,如果有首都开的证明,价格可以便宜一半。
没人认出他是裁决者,因为没有人觉得裁决者会来住这么破旧的小旅店。
荆榕办理了入住,洗漱后简单躺下。
这是一个宁静的晚上。
半小时一趟的战争列车发出巨大的轰鸣,以一个恒定的时间穿过耳畔。
大雪将一切声音压得厚重。
黑压压的夜里,有人戴着镣铐隐在雪里,无声无息,只有雪不断被染得暗红。
对于潜逃的高危实验体本人来说,这不过是又一个一个安静的,死亡弥漫的雪夜。
*
“现在,所有裁决者都已到齐,我们将解密有关本次高位实验体的有关档案。”
“其中许多细节从未对外公开过,我们本次面临的挑战十分严峻,希望大家都仔细阅读。”
一份又一份的秘密文档被分发到每一个参会成员的手里。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沙沙的翻页声。
荆榕靠在窗边的角落,看着这一份新的报告。
比起联络队给他的那份报告,现在这一份透露了更多有关SSS高位实验体本身的信息。
“该实验体没有名字,六岁时被我方俘虏,送入实验室。”
“今日公开其代号为:玦。”
“而我们不得不公开和承认的一点是,玦是一名精神力极强的实验体,哪怕是对于莱恩斯王储的级别,都十分凶险。”
“诸位上过战场的裁决者,应该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紧张和压迫感开始无声弥漫。
荆榕身边的几个实习裁决者低头小声讨论,压低的声音中带着一些对未知的恐慌,还有好奇。
“按精神力级别判定的话,玦的精神力判断应该为多少级?”有一个年轻的裁决者举手问道。
台前的乔森和莱恩斯对视了一眼。
乔森作为代表发言人,沉稳地说:“双S。”
话音落下,更多的低声议论在会议室里蔓延,但并没有太多反对的气息。
荆榕靠在窗边,换了个姿势坐着,顺手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让冷气透进来。
他已经没有再看那份报告了。
系统626却还在激烈吃瓜:“他们还是不敢公布高危实验体的精神力级别,他们想让所有裁决者去送死。”
荆榕说:“他们也清楚,如果公布了,就真的没有人敢去了。”
他来来去去许多世界,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精神力等级的设定。
真正的精神力压制,是高过一级,就能把人硬生生压崩溃的,被压到意识爆炸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
而SSS级别的玦,没有人知道他能在一瞬间送多少裁决者去死。
王室在这件事上做出隐瞒,在荆榕的意料之中。
“我们并不是没有胜利的希望。”
面对纷纷议论,莱恩斯王储说话了。
“我们尚且有决定性的精神力武器没有启用,本次会议,我们将对所有裁决者进行部署,直面玦的任务由敢死队担任。”
莱恩斯面容坚毅,“而我,将是敢死队的队长。陛下病中,他将这件事交给我负责,双S对双S,我以王室的荣誉发誓,我将和大家并肩战斗。”
王储殿下亲自带领敢死队,这件事无疑鼓舞了在场的所有人。
所有裁决者纷纷站起来敬礼表态。
看着眼前整齐划一、表达忠诚与服从的裁决者军团,莱恩斯眼底忍不住浮起一丝快意。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的成了威武的君主,享受着臣民的膜拜与欢呼。时至如今,没有一个大臣和子民不认为,等到这场战役结束,他将成为奥尔科帝国新一个千秋万代的君主。
他必然成为千秋万代的君主!
莱恩斯的视线扫过这片漆黑的裁决者军团,忽而被一抹银灰色刺伤了。
荆榕坐在靠窗的不起眼角落,裁决者的作战外套被他随意放在一边。
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站起来顶礼膜拜。
尽管莱恩斯心底十分清楚,荆榕,的确是全场唯一一个,可以不用起身的人。
乔森注意到他的视线,跟着望向那个人,随后低声对莱恩斯说:“殿下。”
莱恩斯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回过神,继续进行作战任务的部署。
这是一场漫长的会议,确定了一个周密残酷的剿杀计划。
所有裁决者即刻赴任。
此时此刻,荆榕已经在意识空间里和系统626下了一百盘五子棋。
等到会议室的所有裁决者都走了之后,荆榕才暂停了下棋,拿着外套起身。
他本身就不打算多留,过来报道,只是走个形式而已。
“荆榕殿下,请不要走。”
乔森脸色发白,叫住了荆榕。
他身旁的莱恩斯没有出声,只是紧紧地盯着他。
626发出了嗤笑声:“哈!你还想跑路?这两个人恨不得用眼神把你扒了。”
荆榕看回去:“有什么事吗?”
“殿下。”乔森垂下视线,此时显得公事公办许多,“您知道,您接到的密令是来自陛下的。”
荆榕点头:“我知道。”
这也是他拿到的档案和其他裁决者不同的原因。
其他人都是被王子密令召来的,只有他直接听命于国王。
实际上发生的故事,荆榕猜得八九不离十,那就是来自国王的密令,是直接发给他与莱恩斯两个人的。
“陛下的意思,是您和王储殿下合作负责这次的高位实验体追捕事件,但……”
乔森组织着语言。
荆榕听出他正在努力编织一个把他踢出去的官方解释,没忍住笑了一下。
“但您常年在外执行任务,可能不太清楚首都的人员和布防情况,所以这次行动,莱恩斯王储先全权负责了,要是您有……”
荆榕听了一会儿,打断他:“给我一个不需要操心的位置,我需要休息。”
乔森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
荆榕过于坦然和淡漠,反而显得他们此刻所做的一切都丑陋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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