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其一切根源,代祯帝仍然想不明白卫灵尘的理由,仍然不明白卫灵尘要什么:要权势,则权势已有,要名声,则卫阁老青天之名已昭天下;若是为先皇复仇,那就更荒唐了……卫灵尘真正是什么出身?朝廷用他已经是违背组训,卫灵尘要是有朝一日通敌叛国,比效忠先皇更令人取信。
殊不知,卫灵尘已有一双洞世之眼,他不要凡尘俗物,惟要为这天下续命数。
紧张莫测的氛围已经在京中,在边关高层之中秘密蔓延。
这一场默然无声的博弈其下暗流涌动,卫灵尘实际已经做好部署,以备京城集结,把他当罪臣拿下——代祯帝如果想保太子,便只有这么做;太子一党也可趁势跳出来,把兵权抢回来。
到了那样的局面,就不得不流血杀人了。
太子弑师,卫灵尘也不介意弑君,毕竟荆家皇位正沾着无数鲜血。
多方都在等待,不过这等待没有那么久。
半月后,代祯帝下令,将太子幽囚,废为庶人。朝野不知太子犯了什么事,议论纷纷,诚惶诚恐。
次日,又令禁卫军赴边关,捉拿沈南楼及其党羽,同时迎接卫灵尘卫阁老回京。
大胜北曷的消息早已在全国传开,正是鲜花着锦时。卫灵尘可想而知,又要加一大堆爵位、封号,其嫡系王征也将平步青云。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是:从小跟在卫灵尘身边养大的先王太子,皇帝亲侄荆榕,年已十七,也在此战中有赫赫战功,回京后即加封亲王,封号、封地,都等卫灵尘拟定。
这封王圣旨一出,现在京中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了。
第375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卫灵尘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竟然真的是这个主意。
放着已经立定的皇帝太子不要,偏偏要扶持自己养的,甚至如此大费周章,这其中一定还有许多外人不得而知的秘密。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议论,都不会猜出卫灵尘的动机。
当他们彻底认清这件事时,尘埃已经落定:代祯帝本人曾有领兵作战,夺取皇位的机敏,此刻也选了最有利于他的作为;他已经病得太重了。
到论功行赏那天,朝野一片肃静森然。
有些人已在不久前见过荆榕一次,惊鸿一瞥中,已经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再见到时,心中俱都只剩心惊。
十七岁,身量极高,气息极稳,静如冰雪,透着远非常人的淡漠锐利。
像一把刀,一把带着雪光的刀。
卫灵尘好像没事人一样,神色平静,颔首站在群臣前列,静听宣召。
他的封赏已经受完了,王征亦是,许多道热切的视线中,灵殊阁副阁老代圣宣旨。
荆榕上殿,一双眼静静看完周围人目光,随后看着代祯帝,并未行礼。
“朕膺天命,统御万方,思贤共襄助社稷,夙夜孜孜……今特昭天地宗庙:封尔为灵蔚王,赐灵蔚之地为永业,赐蟒袍玉带,准剑履上殿,免行大礼。”
“灵谓睿识超群,蔚谓德仁广被,此为灵蔚二字渊薮。”
圣旨宣读完毕,太监退下,代祯帝看着荆榕,目光复杂,片刻后又说:“恭顺太妃……托朕问话,说灵蔚王从小有一块佩玉,可还在否?”
荆榕说:“还在。”
“还在就好,老太妃记挂着你,又命人造出一个,与你原有的一对。”
大殿寂然无声,又见大太监从身边一个盘上取出一方玉佩,奉与荆榕,又道:“此为安定佩,可与殿下从前的一对。是为恭顺老太妃对殿下的记挂。”
荆榕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刻字是“海清河晏,长承天命”,虽然和他原本的“明心见性,永享太平”不是严格的一对,但做工用心,显然下了猛料。
而且这字的内容,不可谓不吓人,这是按正统皇帝的待遇选用的字句,不论如何都不合他现在的身份,但这玉就是这样当朝送给他了。
卫灵尘不知道在这件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但这件事中,卫灵尘很可能没有将手伸得那么长。他还在处理北曷的谈判事宜。
这种玉做国玺都用得,荆榕于是谢恩:“谢老太妃。太妃照顾我,我知道。”
恭顺老太妃。
带过先帝,也养过代祯帝,徐家人,一直隐于幕后,从来都识时务大体。从前她保了朝政不乱,保荆榕出宫,如今她给荆榕支持,也是想保代祯帝一条命。
荆榕这句回应,也将传回后宫,代祯帝和老太妃心也能安了。
虽未明说,但这就是储君待遇。皇帝亲封,太妃送玉。不会再有别的答案了。
大封结束,众臣下朝。所有人都纷纷向卫灵尘贺喜,同时推敲着对荆榕的态度,可惜荆榕本人被卫灵尘一早拉走了,旁人莫敢近身。
大殿之前,荆榕随手将玉递给卫灵尘,而卫灵尘接了过来,又伸手为荆榕理了理衣领。
两人讨论着恭顺太妃的事,商量什么时候过来谢恩和看望。
卫灵尘说:“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是外臣,不便在内宫行走,谢礼让南星帮你准备,等月中时,你再来吧。”
荆榕说:“好。你还去灵殊阁吗?”
卫灵尘说:“我须去靖边阁处理北曷事宜,殿下要是愿意来,臣也很愿意为殿下准备点心。”
荆榕笑了:“那你准备着。我回家做点饭带来。”
卫灵尘点头,看向荆榕的视线充满了温柔与欣赏:“好。”
两人又面对面站了一会儿,竟然都不先走。
卫灵尘也暗中在心中思忖,自己竟然也有这样儿女情长的一天,竟然一时半刻都无法分离,要是叫人知道了,真是贻笑大方。
*
王征已升靖边阁正使,所有人加快草拟对北曷的受降协议,更要彻底整编,划定日后事务范围。
荆榕回到卫府,看见出去几个月,家里仍然被收拾得整洁干净,与他们在家时一样。
边关还在大雪,京里却已草长莺飞。宫中送来的赏赐如水如龙一般排满了整个街道,南星北雪正一件一件收入账房中。
荆榕回来看了看他自己的那份,只说了一句:“有卫灵尘喜欢的,都给他。黄金翡翠,东珠白银。”
南星、北雪照办。
荆榕在炉子上煨好红烧肉,嘱咐两个小太监看好火,自己先上山去巡山了。
三个月不在,不知道他放归的那窝狐狸怎么样了,有没有吃饱饭。
荆榕骑马进山转了转,没见着自己的狐狸们,倒是有许多燕子、翠鸟在林子里面啁啾名叫,清脆悦耳。小溪已经化冻许久,水流比往年要急,岸边又开了大片大片的海棠。
荆榕看到这个景色,已经打定主意拉卫灵尘来玩,只等下次。
他也不久留,看了一圈儿,想到红烧肉差不多好了,就下山回去了。
他刚进院子,要王一、王二将红烧肉盛出放进食盒,就先看见卫灵尘房中有人。
荆榕掀起帘子进去,见到本应在宫里上班的卫灵尘本人,正在换下朝服。
荆榕:“咦。”
卫灵尘:“。”
他看见荆榕,换衣的动作有点不自然,但瞬间又想通了,开始大大方方地换:“宫里呆着累,我让人来府里议事。王将军他们晚上到,我请他们晚宴。”
完全不是因为没有某人就无法工作。
他卫灵尘一向是兢兢业业的卷王,不可能因为不在家就无法工作。
荆榕待在一边注视卫灵尘换完衣服,想了想,伸出手:“抱抱。”
卫灵尘含笑走过来,和他紧紧抱在一起,两人交颈而坐,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荆榕身上有花香,很清冽的气息,闻了让人喉咙发紧,心底火热。
他亲手养的,亲手扶持的人,此时此刻就在他眼前。
卫灵尘心底的占有欲得到了完全的满足,甚至还在蔓延。卫灵尘捉住荆榕的微凉的,乌黑色的袖口,指尖顺着袖口往里摸,荆榕也没有半点反抗,仍是微微阖眼,淡漠漂亮的眼里映着他的脸。
卫灵尘一边摸,一边想。
也不知道这孩子知不知道人事。
多半是不知道的。
难道自己要教?
倒也不是不可以。
怎么教?
急急急。
有没有什么不用他卫阁老太掉脸,又能教会这少年的办法?
卫灵尘还没理清思路,外边就听见人声,是南星要来给卫灵尘看礼单。
卫灵尘恋恋不舍放开手,又在荆榕身上流连一会儿,随后才起身出门。
荆榕则眉目放松,在桌上拿了杯冷茶喝起来,俨然十分好哄。
俨然一派出世之单纯。
626已经隔空领会了执行官老婆的意思,它觉得验证执行官的心智水平的机会终于到了,这将彻底揭开这辈子的执行官到底是老狐狸还是小朋友:“咳,小荆。我有一个问题。”
荆榕刚喝了口茶,揭开茶盖看里边放没放梅花:“什么问题?”
626酝酿了一会儿,本来想直接问,但最后还是因为一些远古记忆中的恐惧,选择了迂回:“那个,我有一些青少年生理知识卫生课程,你要不要看?”
荆榕一口茶喷了出来:“?”
看到执行官这个反应,626心中窃喜。
对了。这下有头绪了。
这是真鲜嫩版执行官!
第376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本世界完)
芳龄十七的荆榕很快面无表情,面不改色地说:“什么教育片,我看一下。”
626坏笑着递来一个科普片单。
荆榕大略扫了一眼,停滞一瞬后,说:“这个啊。”
“我知道。不用看了。”
随后,荆榕面不改色地继续喝茶,凝视着茶杯底的青花,似乎进入了沉思。
626:“?”
626:“什么叫你知道?小荆?可以采访一下你吗?付费采访,我给你五千块。”
荆榕:“。”
荆榕说:“我当然知道。”那窝狐狸都是他接生的!
626:“?”
626沉默了一会儿,说:“哥,你不会,初始状态下,性癖真的不是人类吧……”哪有人这种事还要仔细思考的啊!
荆榕:“。”
626很干脆地说:“哥,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发现没有,你老婆想和你洞房。”
对于这个问题,荆榕没有回复。
但一分钟后,626发现执行官面不改色中,耳朵红了。
太年轻了,年轻人!
你小子竟然还有这样纯情的时期!
……
卫灵尘在外边跟南星说完话,大约是讲晚上的安排,荆榕在窗后看了一会儿,见卫灵尘要进来了,于是又回到桌边喝茶,十分沉静,心无旁骛。
卫灵尘也不觉得异常,也坐下来和荆榕一起。
两人吃过饭后,间或围着边防事宜讨论。快到晚上,卫灵尘安排的晚宴快要开始,而客人们也要陆续到场。
荆榕昨夜没睡好,今晚眼见着没有休息时间,于是就靠在桌边,握着卫灵尘一只手,闭眼小憩。
卫灵尘相当没有意见,他右手被荆榕捉住,于是换左手写人事帖,又让荆榕靠在自己肩上。
幽幽清冷梅花香气似乎无处不在。
卫灵尘想,这也算得红袖添香。
有客人到了,北雪打帘子进来,瞧见荆榕靠着卫灵尘睡着,于是压低声音说:“王将军即灵殊阁几位阁老都到了,王文安王大人有事急奏,我叫人领大人进来了。”
卫灵尘略微一想,说:“好,叫他来见我。”
王文安不是阁臣,而是翰林院的,卫灵尘从直隶省提上来的。今年会逢春闱,科举一应事务由王文安和几位副阁老负责,直接向卫灵尘汇报。
今天是卫灵尘第一回“藐视成例”,将办公场所挪到家里,也不怪人家找来。
想到这里,卫灵尘又嘱咐北雪,在书房外分设休息处,给过路大臣准备奶茶、清茶及点心。
不一会儿,王文安进来了,先要行礼,卫灵尘眼神示意免了。
随后,王文安瞥了一眼卫灵尘:“!!!”
卫灵尘神态自若,伸手等他递本子,而白天已经引发朝野巨震的灵蔚王殿下,居然就靠在卫灵尘身上睡着,十分没有章法,十分令人震撼。
虽然事到如今,都知道卫灵尘是为谁铺路,都知道卫灵尘亲手养大这位小殿下,直到现在撞进眼里,才知道这二人感情,实在远远超过寻常人。
卫灵尘知道王大人在震惊什么,他很随意说:“殿下累了,还是少年心性,王大人见笑了。”
王文安哪有这个胆子:“哪里哪里,不敢不敢。”
王大人目不斜视,神情严肃跟卫灵尘汇报完,随后出门,又被留下来吃饭。
他汗都下来了。
恐怖!卫灵尘这个人,太可怕了!
不出三五日,整个京城都会知道卫灵尘对这位小殿下是如何亲厚,绝非凡人能比,这正是卫灵尘的阳谋。
书房里,快到宴会时间,荆榕也睁开眼,仍然枕着卫灵尘肩膀,声音带着倦意:“这个人我没见过。好像也没听你提过。”
卫灵尘说:“去年去直隶的时候提上来的,那会儿你受寒了在发烧,我没跟你说。”
荆榕又埋在他颈间蹭了蹭,随后说:“好,知道了。”
卫灵尘被蹭得超级受用,又反握住荆榕的指尖,温声哄:“客人都到了。你去吗?”
荆榕阖眼想了想,说:“王将军,张太医他们我都熟悉,跟他们说我歇着了,回头再一起喝酒。你去吧。”
卫灵尘也知道荆榕素喜清静,也点了头,只恋恋不舍地起身换衣,前去见客。
荆榕则和两个小太监一起留在院子里。
扫落花落叶,煮解酒汤,喂鱼喂虾,扫撒清洁,人生在世,所谓一茶一饭,都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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