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有网友猜测淮月就是秦沐川那个冤种男朋友,然而却像是有人故意引导似的,相关话题一个热搜也没混上,网友讨论过了便散了。
网友吃瓜吃到撑,一周下来,热闹渐渐散去,秦沐川也凉得透透的,再也没有仰卧起坐的机会。
淮月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去了墓园。
他带了两束小雏菊,是温暖的明黄色,和冬日暖阳再适配不过。
道路的尽头是两座挨在一起的坟墓,一座是原主妈妈的坟,是原主置办的,另一座坟的墓碑上却什么都没有刻。
微风轻拂,无字碑前的小雏菊轻轻颤动,像少年腼腆的笑。
·
十二月中旬,钟导筹备了大半年的电影终于开始选角。
之前听说男主已经定了凌彻后有不少人都已经放弃,如今知道电影是双男主的消息,又都摩拳擦掌地准备争抢。
淮月收到的试镜邀请是在这周五下午,他按照通知的时间前往酒店,试镜的流程如今他已经很熟了,签过到后便坐在一旁等候。
他从凯乐解约后并没急着签经纪公司,现在身旁就只有小乐跟着,他自己给小乐开工资,倒也觉得自在。
因为是大导电影,试镜现场来的几乎都是能叫得上名字的一二线演员,独自前来的除了淮月,便只有两个面容有些青涩的男生。
淮月看他们动作,猜到这两位大概都是戏曲演员,钟导用人不拘一格,最后花落谁家还真说不清。
淮月签到早,没多久就叫到了他的名字,他走进会议室,抬眼时却顿了顿。
凌彻上周匆匆回来了一趟便又离开,今天早上还在跟他说明天能回来,现在却赫然就坐在钟导旁边。
凌彻对他眨了眨右眼,淮月眼底带笑,神情却不变,上前得体地向各位导演老师自我介绍。
钟导今年五十来岁,戴着眼镜,看上去像个儒雅的学者,他对淮月点了点头示意。
“就试小荣被王太太羞辱的那场戏,五分钟准备时间。”
淮月接过助理递来的A4纸,一目十行地扫过,又默默在心底回想了几遍,在助理提醒时间前,便抬头对着导演应了一声,示意已经可以开始。
钟导点了点头,对刚才给淮月递剧本的助理道:“小马,你去帮忙搭下戏。”
这场戏是冲突戏,之前和小马对戏的演员要么选择外放的表演方式,要么选择隐忍,额上的青筋,咬紧的牙关,都可以让人感受到对方平静面孔下蓬勃的怒意。
然而淮月的表现方式却要比这更内敛得多。
他的愤怒更像是对着自己,在心底烧了一场大火,表现在他的肢体上除了丰富的眼神变化外,便只剩欲抬未抬的那只手。
众人都看得很认真,坐在凌彻身旁的钟导甚至感兴趣地往前倾了倾身体。
表演结束后,淮月刚对着几位导演鞠了个躬,就听钟导颇感兴趣地问:“我看你最后有一个整理衣冠的动作,为什么这么设计?”
淮月像是还没从戏里走出来,眼神有点空茫,他轻轻呼出口气,垂眼应答。
“因为小荣出身大户人家,最讲规矩体面,他不会让自己衣衫不整地出去被人看笑话。”
钟导追问:“你把小荣的愤怒更多地表现为自厌,可他既然厌恶唱戏,为什么在被王太太划烂戏服后你的表现是红了眼眶呢?”
淮月顿了顿。
“因为小荣是喜欢唱戏的。”
“他厌恶的是戏子这个身份和因此受到的折辱,如果他从心底里厌恶唱戏,他怎么会是扬州城里最有灵气的角儿呢?他背叛了自己的意志,所以他也厌恶喜欢唱戏的自己。”
“好!”钟导还没说话,一旁的编剧老师先叫起了好。
凌彻却对身侧的喧闹全都充耳不闻。
淮月说的是小荣,可他却瞬间明白了淮月一直以来对于唱戏的态度中微妙的矛盾之处。
他喉咙梗得厉害,淮月说得轻描淡写,像在说旁人的故事,凌彻却已经怯于去想淮月曾经经历过什么。
第53章
淮月试镜结束之后便先行离开。
他坐在车里等了不多一会儿, 车门打开,凌彻裹着一身寒意坐进来,动作迅速地关上车门。
之前的保姆车是凯乐给淮月配备的,如今他已经和公司解约, 自己买了一辆SUV代步。
坐在驾驶位的小乐笑着和凌彻打了个招呼, 发动汽车驶出停车位。
SUV空间宽敞, 后座的两个人却离得很近。
凌彻的手心很热,淮月被他握着手,眼里也是带着笑的暖意。
两人低声说着话。
淮月想到他后面那些还没试镜的演员:“你提前走没关系吗?”
凌彻无所谓地点头:“我和钟导说了,我的意见不会作为选角的参考。”
——因为关系亲密,所以主动避嫌。
淮月品出这一层含义, 心尖有些发烫,为他大方不遮掩的亲近, 也为他不远千里赶回来相伴的用心。
“如果让我来选的话, ”凌彻想起试镜时淮月的表现,眼底的情绪仍然激荡,他却只是克制地牵起淮月的手亲了亲。
“不管是作为个人还是对手戏演员,你都只会是我唯一的选择。”
试镜的酒店离清居别苑不远,不堵车只要二十分钟的车程。
刚走进家门, 淮月就被凌彻抱了个满怀。
瓶瓶喵喵叫着从自己的房间跑出来,见两人都没空理它,又无趣地扭头走开。
凌彻眼眶发酸, 他有太多话想说,有太多问题想问,可他却无从开口。
怕揭开淮月的伤疤让他再疼一次,也怕无意触及到禁区,让已经对他敞开心扉的淮月受到伤害。
可他太心疼了, 光是猜测就已经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腰间的手臂勒得很紧,透露出主人的心绪,淮月被勒得有些疼,却丝毫没有推拒,反而伸手揽住了凌彻的肩膀,让这个拥抱契合得更加紧密。
他早就发现凌彻情绪不对,只是顾忌着小乐,在车上没有多问。
结合之前发生的事,他几乎不怎么费力便猜到了凌彻情绪变化的原因。
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凌彻回过神,放松了手上的力道。
他不想给淮月压力,却没能藏好自己的情绪。
凌彻用侧脸去贴了贴淮月的脸颊,想把自己的失态归结于太过想念:“我——”
“我唱过很久很久的戏。”
凌彻动作一顿,垂眼看向淮月。
淮月的目光虚落在空中某处:“从我八岁那年开始,唱了整整十一年。”
淮月从未想过他会主动向人讲述他的前世,他曾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会守着这个秘密直到死去。
那不仅是他的软肋,更是他之所以是他的过往,是他的来处,是回不去的故乡。
一个人的一生浓缩在词句里,或许只有短短的几行,淮月年少夭亡,能讲的也并无多少大事。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年有余,如今回忆过往,更生恍若隔世之感。
淮月心底万般思绪,复杂难言。
讲述到他的死亡时,淮月语气平静,因为没有仇恨的对象,他甚至连仇恨都快要淡忘。
淮月凝神去想,试图在记忆里找到安王的模样,却是徒劳。
安王,还有那晚在画舫上奉命抓他的侍卫和家丁的面孔,都已经在记忆里模糊。
淮月怔怔地停下讲述,目光无意识地在虚空中晃了晃,下一瞬,腰间猛然加重的力道便唤回了他的神思。
“别想了宝宝,”凌彻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动作极为温柔,像害怕碰疼他,“不想了。”
淮月静静地靠在凌彻的怀里,半晌才道:“其实我已经快要忘了。”
他语气很轻,凌彻却在这一刻蓦然感觉到一种几乎将人淹没的巨大哀恸。
他想到在江城民宿的那一晚淮月喝醉后崩溃无声的哭喊,想到淮月对水的惧怕,对小荣这个角色的感同身受。
他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却连恨意都无处安放,即使他忘了他们的模样,可这样的伤害却在他生命里刻下了那样无法抹灭的痕迹。
凌彻眼眶发烫,喉间像哽着什么,压得他嗓音沙哑。
“是我不好,我来得太晚了。”
淮月左手掌心有一个月牙形的伤疤,很浅,或许是因为当时曾在伤口反复摩擦,几个月过去了都没能消除。
凌彻握着淮月的手,想到两人初见时那对于淮月几乎是宿命般重演前世的场景,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这样愧悔。
胸口疼到发麻,想到淮月前世今生的经历,他几乎连呼吸都有些颤抖。
淮月被凌彻的情绪感染,眼眶也有些发红,他想说没关系,想说都已经过去了,想说幸好有你,一点也不晚……
掌心里突然感受到的湿热打断了他的所有言语,他怔怔地抬眼看向凌彻。
凌彻腮边的水迹犹在,嗓音像被砂纸磨过,眼底一片血丝。
“我来晚了,对不起。”
淮月用力地埋进凌彻颈窝,终于泪如雨下。
两世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为了这些年的委屈痛哭。
……
剧组的消息传来时,淮月正抱着瓶瓶靠在沙发上发呆。
他之前哭了一场,还有些没缓过神,瓶瓶像是也感知到他的心情,慷慨地躺在他腿上露出了毛肚皮。
淮月听到提示音,一边摸着毛肚皮一边打开消息。
凌彻拿着冰袋从厨房出来时,手机也正好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孟衡。
凌彻接起电话,另一只手不耽误地给淮月冰敷眼睛,淮月要伸手接过来自己弄,凌彻却躲了躲,不愿给他。
“乖,闭眼睛。”
电话那边瞬间没了声音,凌彻看了眼屏幕,通话仍在继续。
“不说话挂了。”
孟衡憋了半天,痛心疾首道:“几天不见你已经变成这样的禽兽了吗?”
凌彻懒得解释:“挂了,我问过他再告诉你。”
凌彻收起手机,把冰袋换了一边,轻轻摸了摸淮月的眼睛:“冰不冰?”
“不冰,刚刚好。”
淮月仰着头,哭过之后鼻尖还有些红,看上去又乖又可爱,凌彻没忍住凑上前印了个吻。
“孟衡的生日打算去海岛过,邀请我们一起,你想去吗?”
淮月睁开眼:“什么时候?”
“下个星期三出发,周五回来。”
凌彻坐到淮月旁边:“上岛可能要坐船,你去不了的话我跟他说就行,他不会因为这个有意见的。”
淮月知道凌彻担心什么,摇了摇头:“没关系。”
他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行程:“我可以的,我的生日孟总也来祝贺了,我还没来得及回礼。”
虽然孟衡是替凌彻跑腿,却也不能不记这份心意,而且孟衡是凌彻的朋友,他有时间自然是要去的。
淮月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凌彻也并不干涉,只是提起生日,他突然想到什么。
凌彻顿了顿,想问淮月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就听淮月道:“剧组刚刚联系小乐了,问我什么时候能去签合同。”
“嗯?”凌彻反应过来,剧组已经定下让淮月出演小荣,这是他从一开始就想促成的结果,然而此刻他却已经变了主意。
小荣的身世和淮月前世惊人的相似,小荣最终走向了自毁,他担心淮月触景伤情,更害怕淮月走进戏里出不来。
凌彻说出自己的顾忌,想让淮月再考虑一下,淮月却摇了摇头。
“我和小荣早已经不同了。”
小荣的悲哀是那个时代的缩影,如同他前世的结局。
而他幸运地跨越千年,在这个时空遇上了凌彻,他有了新的牵挂,也有了新的人生。
他抬眼看向凌彻,仍是潋滟一片的眼底满满地装着眼前的人。
“有你在,我怎么会出不了戏。”
第54章
这一夜对于凌彻来说注定难以成眠。
怀里的人呼吸轻浅, 让他忍不住想收紧手臂去确认他的存在,然后再用力地把他勒进骨血,去触碰那一缕历经风霜雪雨却依旧闪闪发光的灵魂。
然而最终他却只是轻轻抚了抚淮月的背心,好让他睡得更加安稳。
十二月的天已经很冷了, 凌彻靠在阳台上, 在呼出的白雾中抬头眺望远空的月亮, 自虐一般地反复回想淮月前世的经历,像要刻在心底。
他清楚地知道,在封建皇权统治下的古代,从事人人鄙夷的贱籍,淮月真实的处境会比他能想象到的差得多得多,
一个人的过往是他存在过的证明,他不想让淮月被困在往事里, 他希望淮月忘却那些痛苦的回忆, 重新开始。
而他会一直替淮月记住。
记住他的来处,他的名字,和他的故乡。
指尖的烟头明灭,凌彻拿出手机,给杨文辰发了一条消息。
刚按下发送键, 身后的移门便被人推开。
凌彻回过头,淮月衣衫单薄,刚走出来就被门外的冷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凌彻连忙迎上去用外套裹住他:“我吵醒你了?”
“没有。”
淮月摇了摇头, 就势抱住凌彻的腰,把睡得暖乎乎的侧脸贴在凌彻冰凉的脖颈上。
淮月不常做出这样依赖的姿态,凌彻伸手把人揽紧:“怎么了宝宝?做噩梦了?”
淮月的声音很低,捂在凌彻颈窝里,显得有些发闷。
“我找不到你, 我以为你走了。”
淮月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时断时续的梦里,他并没有上那艘让他殒命的画舫,他仍好好地留在戏院,每日唱戏练功,如同之前的很多个日子那样。
可他却下意识觉得缺了什么,问遍了身边的人也没有答案,他一直找一直找,怎么也找不到。
甚至连缺了什么他也记不起来。
惊醒时身侧的人不知去了哪里,他被梦里的惊惶笼罩,匆匆出来寻人,直到真切地抱住凌彻,一颗飘忽的心才猛地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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