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句句属实,”县主簿哪可能会说自己消息不准,他压低嗓音,“听说纪家与江南沈家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沈家的矿产举朝闻名,若真如传言一般,也不怪乎纪家家主另辟蹊径,请人来蒴淮探矿了。”
他两人都是正经八百的岭南人氏,对江南道的富商巨贾不甚了解,却是实实在在对采矿一事动了心。
“想不到那家主看着年纪轻轻,倒能攀上沈家这棵摇钱树,”杨县丞思忖,“这样吧,今天府中办小宴,继续邀请纪湍来。”
县主簿得令,尊敬地退出房间。
日落之时,杨县丞果真再次见到了纪家家主。
这场小宴就是为了纪湍设的,却额外邀请了三四个旁的人,都是与杨县丞初相识的商贾,酒过三巡后,众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
席中无女眷,杨县丞挥挥手,只见院落中走来几名妙龄女子,个个俯首低眉,捉着酒杯便往男宾身上靠。
不知是不是得了指令的缘故,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姬焐来的。
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一旁衣着暴露的女人,蹙眉道:“县丞大人这是何意?”
“纪公子,这些都是我为公子准备的见面礼,”杨县丞看出他的不满,还以为是纪湍对这些女子不感兴趣,便大笑道,“今日众位妻室不在,各位都是男人,便也不必拘束了吧!若是不喜欢,我府上还有更多的美人任君挑选!”
姬焐后半程未动筷,酒也没再动过。
饭后,杨县丞邀他入房中谈话,言语中不免提到采矿一事。
姬焐目光冷然,坦然承认:“纪某的确与江南沈家相识,蒴淮是否有脉尚未可知,其余不便与大人多言。”
杨县丞一听,眼皮蹦了蹦,心道有戏:“不知纪家主与江南沈家的关系是?”
就见面前的人缓缓从袖中取出一块篆着沈字的玉佩,轻轻放到桌上。
“家妻正是饶州沈家的某位小姐,这便是证明。”
杨县丞眼睛亮了亮,刚要伸手去碰,却见姬焐面色自然地收回,笑道:“此玉是家妻所赠,纪某爱惜不已,不忍此玉磕碰半分,还望大人见谅。”
杨县丞语塞,心中冷笑,已然决定将眼前这个嚣张跋扈的年轻人收为己用。
再倔的硬骨头落到他手里,也得变成听之任之的软柿子,只要喝了他的药,从来没有不听他话的。
装什么清高,还为自己的妻子守身如玉,当真是可笑至极,若是纪湍尝过了纵情享乐的滋味,逐渐耽溺其中,又何愁抓不到他的把柄?
杨县丞阴暗一笑,拍了拍手,立时便有奴仆端上来一碗羹汤来。
“纪家主肯在蒴淮辟矿,作为县丞,我自然要好好感谢纪公子一番。”
他指了指眼前的汤水,笑意扩大:“不瞒纪公子,此汤便是其余宾客求之不得的好东西,不仅延年益寿、还可强健体魄,当真有价无市。”
“喝了这羹汤,那便是纪公子赏我这个面子,愿与蒴淮长期合作了。”
姬焐垂眸,颇感兴趣地道:“哦?果真如此神奇?”
“千真万确,”杨县丞叩了叩桌面,“不瞒纪公子,半时辰后我府中还会有场盛宴,若是纪公子不喝,想必是断然没有那个精力与大家酣畅痛饮至天明的。”
言下之意,这羹汤便是入场券。
姬焐颔首:“既然如此,纪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语毕,他将那碗泛着香气的汤水尽数喝了进去。
第47章
他喝得倒干脆利落,看的杨县丞一愣一愣的。
这羹汤中的确有少许调制过的阿芙蓉,却远达不到致命的程度,毕竟他还打算靠这些对阿芙蓉上瘾的达官贵人牟取长久的利益,若是不小心把这当中的某个人喝死了,这责任他也担待不起。
是以,眼前这碗汤水喝过以后只会让人身体舒畅,心情愉悦,精神振作……并且带有些微的成瘾性,叫人喝了还想喝。
见姬焐真的饮完了羹汤,杨县丞露出稳操胜券的表情,然而心底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不过他并未细想,纪湍喝了汤水是事实,即便他有异心,最后也会因对阿芙蓉上瘾而屈服。
思及此,杨县丞得意地道:“怎么样,我这府上的羹汤味道如何?今日宴中那些人全都是奔着这一口来的,他们想喝还喝不到呢,总归是无福之人,不像纪公子,轻易便可饮到这强健体魄的羹汤。”
语毕,他放肆地大声笑起来。
姬焐颔首,随口夸赞两句汤水的味道,有一搭没一搭地与杨县丞聊起别的事。
杨县丞的心思不在话题上,他时刻观察着姬焐的反应,过不久便见坐在对面的青年眯起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讲话时神疏意懒,一派轻闲惬意之姿,显然是对他放下了防备。
这便是那羹汤的妙用,除阿芙蓉外还添了南诏一种特制的药粉,服用后飘飘欲仙,神魂颠倒。
杨县丞紧紧盯着他,心道这纪家的家主长得倒美,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那阴鸷冷厉的气场自动形成一道天然屏障,叫人不得不忽略他那张俊美的皮囊,退避三分。
眼下姬焐早没了慑人的气势,他长睫半垂,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那道屏障没了,杨县丞不由看得发痴。
一边偷偷打量着姬焐,他却心猿意马地想起昨夜纪夫人那玲珑有致的背影。
纪湍尚且如此,身为他的妻子,那掩着面的纪夫人一定更美才对……
兀自想着,这时他看到姬焐面露难色:“还有一事想叨扰县丞。”
“纪公子说便是。”
姬焐微微一笑:“纪某的友人此刻应当到了府外,不知县丞介不介意夜宴再添一人?”
一炷香时间后,他看着杨县丞离开房间,唇边的笑意收起,目光恢复成往日那般冰冷,其中透着浓浓的杀意。
夜半,明月高悬时。
尹岚尚不知自己就是姬焐口中的‘友人’,他被杨县丞亲自接了进来,对这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一头雾水。
等到夜宴即将开始,他才寻机与姬焐说上话。
听到沈雪枫安全返回客栈的消息,姬焐皱了一日的眉微微舒展,看上去心情好了一些。
尹岚却被他的胆大惊到了:“你怎能真喝了那东西,沈少爷不是说那东西喝多了成瘾吗?”
姬焐幽幽反问:“若是不喝,你我哪儿来的机会?”
“这个不着急,肯定要徐徐图之,我们这个月多来几次,总有机会能降低狗东西的疑心,倒也不必剑走偏锋靠这种手段迅速与他拉近关系。”这狗东西说的自然就是杨县丞。
“何须那么久,”姬焐嗤笑,凉凉地睨着他,“在我送雪枫回家之前,此案必须做个了结。”
流民之事未见端倪,阿芙蓉却已牵制他们两日之久。
言下之意,蒴淮不值得他与沈雪枫耗上这么多的时间,最好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
这空气中的香甜气味还不知会如何影响沈雪枫,拖得越久,变量越多。
尹岚又问:“那你喝了那东西,身体有没有什么异样?”
姬焐冷冷瞥了他一眼。
“你看我是什么意思,有还是没有?”尹岚说,“那药少喝点做不得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多喝啊,你又不像本县令那么能抗毒,这几日作秀时还是要稍微注重下剂量才行。”
姬焐说:“既然你能喝,那今夜这机会便让给你,如何?”
夜宴设在县丞府中的地下。
那些与杨县丞交往过密的客人好似习以为常一般,有说有笑地走入密室,去往地底。
这一层密不透风,甫一进入,眼前便出现一个硕大的浴池。
尹岚惊讶地睁大眼睛。
没错,是浴池,此地到处都挂着轻薄的纱幔,无法流通的空气中充满了甜腻腻的香气,这种香气与蒴淮县中氤氲的那种味道并不相同,池边到处摆着低矮的小榻,男女玩乐之声响彻云霄。
尹岚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女人,他总算知道蒴淮县为何见不到年轻人了,说不准那些消失的妙龄女子全部被关到了这个硕大的密室之中。
可男子们都去了何处?
虽离得远,但依稀能看到那些女子早已神魂不清,彻底变成了依顺服从的玩物,其中不少还主动扑上去抱住赶来的官员与商贾,两人抱着抱着便滚在一旁的小榻上,旁若无人地剥起衣服。
这里仿若一个巨大的淫丨窟,所有人在这里都会失去理智,变成原始而冲动的野兽。
“这味道……”尹岚嗅了嗅,脸色很不好看。
“应当不是阿芙蓉的香气,”姬焐接话,“杨县丞毕竟也在场,他断不会叫自己对这东西成瘾。”
尹岚附和道:“的确,这里面有春丨药的成分,但与我了解的那些都不同,我猜,这味道遇上喝了阿芙蓉羹汤的人,效用会成倍增加。”
说完,他担忧地看向姬焐。
姬焐仍是面无表情,彷佛那喝了加料的羹汤不是他一样:“你不是抗药?今夜的酒水,你替我来喝。”
尹岚:“……你说的是人话吗?”
杨县丞一入美人窝,自然就放松了警惕,他看着几名衣着暴露的女子对着那纪家家主和新上任的小县令扑了过去,却被两人避开,不由冷笑。
“哼,看来还是喝得少了,”他伸手拍拍旁边跪地服侍的女子,道,“去,多备点酒水给今日新来的几位公子喝,知道了吗?”
“是。”
第一次参加夜宴的几人一开始多少有些不自在,但酒过三巡后也像忘了情一般褪去衣衫,裸裎着抱着侍女滚进浴池中,浑然忘我。
尹岚到底是玩毒长大的,现在这点程度对他还构不成威胁。
他看着姬焐面不改色地在杨县丞的劝说下喝了几杯甜酒,随后嘭地一声倒在桌上,怎么喊都醒不来。
“……”杨县丞语塞,“没想到纪公子竟如此不胜酒力。”
“是啊是啊,不瞒县丞说,他一向如此。”尹岚垂眸看去,不由惊叹起姬焐的表演能力,只见他伏在桌前,脖颈通红,看上去就是活脱脱一个不省人事的醉鬼。
杨县丞摆手:“既如此,那玲儿与碧春便送纪公子去后面歇息,这里穿过浴池便是寝室,明日再走也不迟。”
“这倒不必,纪公子睡醒了可是要耍酒疯的,”尹岚连忙道,“他有功夫在身,急了会杀人,我心疼县丞手下的美人,还是由我来看着纪公子吧。”
杨县丞心中极为不悦,但左思右想,方才纪湍也喝了不少掺了阿芙蓉的东西,怎么说也该对这东西有瘾了,既然这两人不识趣,便让他们自己难受着吧。
他瞪了尹岚一眼,抱着身边的美人亲了一口,一同向池中走去。
人一走,尹岚立刻观察起周围的环境,同时探手碰了碰身边装睡的姬焐:“喂,你可不要真的睡着了啊,我可不想在这里失身,我们待会是一定要走的。”
隔着微薄的衣袖,他感觉到姬焐身上的温度有些不对劲,当即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么烫?”尹岚吓了一跳,“那狗贼给你下了这么重的药?”
虽说他与姬焐交情算不上多好,此次也只是因为合作才一同来到蒴淮,但这么些年过去,他从未见过姬焐失态的样子,也不知这人能对自己狠到这种地步,浑身发烫,分明就是受了阿芙蓉与春丨药影响。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应倍感爱惜,可尹岚在姬焐身上看不到半点对自己的爱惜,不管是受了伤还是中了药,他都毫不在意。
流血时,他好像没有痛觉,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并不会处理。
眼下丨体内情毒发作,姬焐也没有任何要解决的意思。
尹岚深呼吸几口气,一边佩服他自虐般的意志力,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你受伤便罢了,伤口放着不管,自己会慢慢愈合,可是这春丨药和伤口不同。”
姬焐趴在桌子上,维持着醉倒的姿势,唯有稍微错乱的呼吸表示他还醒着。
尹岚恐吓他:“春丨药不解,硬生生熬过去会对肾脏造成极大损伤的懂不懂?你才十八岁,还未及冠,若是在这年纪频繁吸入此药,不仅阳丨痿,还会秒身寸!”
“你也不想以后与爱人洞房时无能为力、羞愧地与人家干坐一夜聊天聊到第二天早上吧?我告诉你,房事和谐事关重大,若是你妻子不满你的能力,是极有可能红杏出墙,去找其他人燕好的,届时你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你喜欢的人和别人同床共枕,哈哈,你说痛不痛苦?”
尹岚说了一大堆,这时姬焐忽地睁眼,伸手攥住他的脖子,力道之大彷佛像是要将他捏碎。
姬焐双目湿润,细细看去还有忍耐之下泛起的红血丝,他语调低哑地说:“怎么样,痛不痛苦?”
尹岚皱起脸来:“痛苦,非常痛苦。”
他忙从袖中取出一个小药瓶,放在两人面前的小桌上:“所以,为了你的肾脏着想,我特意带了可以缓解病情的药丸,虽然不是完全对症,多吃几粒自然也就消退了,相信我,我拿南诏王宫整座医馆给你保证!”
转眼便过了三更天。
蒴淮县已陷入沉沉的睡眠。
客栈顶层的厢房内,沈雪枫为了不惹人怀疑,便吹熄了灯合衣躺在床上等姬焐回来,边等边静静地听着楼外的动静。
等着等着,他觉得姬焐可能今夜不会回客栈睡了,遂闭上眼浅浅睡下。
没过多久,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敲门声。
只听尹岚压低声音:“纪公子回来了!”
沈雪枫被这阵动静吵醒,连忙翻身下床,打开房门。
只见尹岚正吃力地扶着比他高大不少的姬焐,见到门里的少年后,当即像见了救星一般,将姬焐往他怀里送。
“太好了,我他妈终于送到了,后面就不关我的事儿了,夫人,你好好照顾,我先走了!”
话没说完,他一溜烟地跑了。
沈雪枫眼前一黑,就见姬焐整个人软绵无力地倒在他身上,险些将他扑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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