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未寒并未解释太多,沈长星也不是个爱问东问西的人。只是这“房劳”二字,看起来和眼前不食人间烟火的两人可不太符合。
似是想到了什么,沈长星忽地皱了皱眉。
时惊尘被说的脸颊似火烧一般,红了个透彻,那边药娘还在继续解释:“龙族的胎灵虽十分强大,却对生之气格外有好感,故而在行.房不会触动自身的结界保护。一两次倒没什么,若是不加节制,恐怕要伤及胎灵,往后还是分开住为好。”
“要分开……”时惊尘的音声有些小,他抬头看了黎未寒一眼。
黎未寒面上并没有特殊的神色,倒是沈长星一幅看好戏的样子。
药娘见二人都不言语,接着道:“既然是龙族的胎灵,还是养在忘忧谷为好,仙尊以为呢?”
药娘看了黎未寒一眼,黎未寒稍加思索,便应了下来。
往日不知节制,今后倒是得注意了。
沈长星闻言,只道:“今日算是有贵客来临,黎仙尊放心,本座定然给你看安排的远远的,要这胎灵平安出世,啊?”
时惊尘这看似调侃的一句话说出口,底下的人便真就这么做了。
带着黎未寒前去住处的是以为叫五菱的护卫,人长得年轻俊朗,沉默寡言,眸中漆黑一片,看不出什么东西。
两人的房间隔了很远,远到要经过很长的一座石桥。
黎未寒看着身后架在深渊之上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桥,忽然觉得此刻的处境与牛郎织女颇为相似。
想到此处,黎未寒不由得笑了笑。
黎未寒对于此事尚且能一笑置知,时惊尘那边却不太好挨。
被种下梅花印的人,本就对印迹的主人十分依赖,需要靠黎未寒的灵力润养,眼下两人隔了这么远,感知不到彼此的灵力与气息,这身上的梅花印便躁动了起来。
不发作时还好,也不过是觉得心下空泛,一旦发作了,便觉得四肢百骸都被蚂蚁经行、啃噬一般。
梅花印一但种下,二人的灵力便很容易互通有无,这样的东西在道侣之间看不出什么弊端,无外乎是做那事,来平息印迹的躁动。
眼下人为地将他们分开,这弊端便尽数体现了出来。
时惊尘忍得了一日两日,却架不住长此以往地念想着,只能通过传音,来聊以慰藉。
黎未寒也知他的不容易,晚间便就这么隔空陪着他说话。
有时候说着说着,便能感知到对方的气息与音声不稳,像是自己在做那事。
时惊尘向来在此事上不知轻重,若是自己触及谷道内,反而更为糟糕。
黎未寒想到此处,不由得蹙了蹙眉。
为了防止此事越演越烈,黎未寒还是跨越了那石桥,趁夜来到了时惊尘的住处。
刚走到近处,便听见门后传来人极度克制却又不经流溢而出的音声。
黎未寒站在门外,犹豫该不该进去,片刻后屋内传来的几声“师尊”,将人的思虑全然打散。
帷幔之后,时惊尘纤长的手攥着一只骇人的玉,泛红的眼尾带着浓郁到快要绽放的艳色。
他沉浸在自己的天地中,直到听见耳旁传来了黎未寒的音声。
“怎么不结结界?”
时惊尘被这声音打算,他松开手,看向榻边人的神情有些许慌张。
“师尊……”
“一个人玩儿的很好?”黎未寒问了一句,顺带将那玉势拿在了手上。
时惊尘低下头不敢看他,在与黎未寒传音时,他听着黎未寒的声音做过几次这样的事,虽不能尽兴,却还是有些用处的。
黎未寒见他愧疚,便没再冷着脸。
“药娘的话,怎么不听。”
“我……”
时惊尘“我”了许久,才终于抬起头来,对黎未寒道:“我想您了。”
“是想本尊,还是想它。”黎未寒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玉势上,另一只手拿过锦被盖住了时惊尘的身子。
时惊尘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都想。”
他像一只初化人形的小狐狸,分明媚骨天成,却仍旧保持着最萌动与纯良的清澈目光。
黎未寒看着眼前的人,忽地笑着摇了摇头。
他到底是栽进去了,居然觉得眼前的一神一态都那样招人。
“你呀……”
黎未寒道了一句,伸手结了结界。
第103章
忘忧谷外下雪了, 忘忧谷内的人从来没见过雪,黎未寒便施法将谷外的雪引了过来。
几个龙族的小家伙都在雪地上打滚, 这些小东西长得小, 龙角也十分圆润可爱,像新生的珊瑚一般,却比珊瑚看起来更为贵重赏眼。
黎未寒看着看着, 便觉得这些人里貌似少了一个。
他记得这些天,好像从来没见过沈琉儿。
“你们少尊主呢?”黎未寒顺手抓住路过的小孩儿问了一句。
那小孩儿闻言,只对他道:“少尊主和副尊主受伤了,在闭关调息。”
“受伤?”
前些日子众人的目光都在灵山道, 那杜月龄和沈琉儿都是不好对付的角色,什么样的人能让他们受伤。
莫不是……
黎未寒抬头看了看苍穹, 这样的疑惑在春不见的小侍童多宝到来后得到了解答。
“求仙尊救救我家尊上!”
多宝看见黎未寒,如同看到救命稻草一般, 一下扑在了他脚下。
他蹙着眉头将发生在鬼帝的事说了个清楚。
那鬼帝身侧的书生是九重天的细作,潜伏这么些日子, 就是为了一击制敌, 好镇压春不见。
“她……死了?”
“死了, 却也没死全。”多宝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家尊上从没害过活人,这人杀了我家尊上, 怎么能心安理得地去九重天做上仙呢。”
“恐怕正是因为杀了你家尊上,才能坐稳那九重高天上的位子。”
除鬼帝可是一项大功劳, 若不是他的心法太诡谲, 身骨太清奇, 只怕十六岁除掉鬼帝后就会被点化飞升。
九重天上那群人最喜欢少年奇才, 尤其是一鸣惊人的。
那假书生茍在在春不见身侧这么些年,不惜以色事人,可见是个狠人。只怕离功德圆满,也就差春不见这么一桩了。
也不知道是个唯利是图的,还是也曾与春不见交过真心。
不过,不论真心与否,都已然不值得去思量了。事已成定局,杀人就是杀人,无可挽回,也不容解释。
负心人,负心事,覆水难收,除非一死,以命相抵。
“仙尊,救救我家鬼帝吧。”多宝还在祈求。
“她想要报仇?”黎未寒垂眸问了一句。
多宝闻言,只激动道:“怎么不想呢,此仇不报非君子!”
“一活过来就要报?”
“对!”
“不可。”
“仙尊的意思是……”
黎未寒看着眼前心有困惑的人,忽而冷冷勾了勾唇,道:“再好的法子也不能很快助她重塑肉身,不若先个灵山宝地好好调养,来日有了真正的肉身,做到魂有所倚,再做慢慢君子也不迟。”
“仙尊是这么想的?”多宝有些不理解黎未寒的意思,这么耗着就不怕姑息养奸吗。况且碧元果做的身子难道不能长久使用吗?
不理解归不理解,这些话他还是会一字不落的转告给春不见。
黎未寒见多宝仍有疑惑,招了招手让他凑近些,在他耳边又嘱咐了几句。
多宝眼睛亮了亮,接过黎未寒的信物,又拜了几拜才匆匆离去。
黎未寒看着多宝的背影,唇角不由得再次扯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那九重天上的人神画像塑得慈眉善目,整日把“功德”挂在口头,实际上谁都不比谁的盘算的少。
黎未寒对九重天没什么好感,都说神明有眼,可若是神明真的懂得人间疾苦,又怎会放任姜姬死在飞升的头一晚。
这姜姬原是要被点化上去要做一员武神的,如她今沦落在六道之外,这空缺的名额,不知已被何人在享用。
这世间看似机缘巧合的东西大半由人在操纵,在推动,最终去向一个必然。
人界如此,九重天亦如此。
黎未寒有时候甚至会想,自己来到此地是不是也是一种必然。
古书上讲生魂入旁人之体会受到反噬,保命已然不易,不可能在修行上有什么作为,更不可能长久待在那身子里。
这也是为什么鬼王大多借腹托生,而不是夺舍上身。
若真是如此,为何他竟没有遭到一点反噬,甚至对这具身体中的血脉调动地异常轻松,就好似这本来就是他的身子……
倒是从前的折梅,像被反噬过一般。
许多事不能细想,一但想起来,就会觉得离奇十分。若说与旁人听,只怕旁人还觉得自己妄思妄想,得了癔症。
“师尊……”
黎未寒刚回过神,便听见时惊尘在唤他。
原本严肃的神情在见到朝他而来的人后和缓了些许。
黎未寒从来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唯有眼角眉梢的细微变化能如实反应自己的情绪。这些变化不易捕捉,故而大多数人都觉得黎未寒的心思难测。
不远处的时惊尘一身劲装,套了护腕,已是一副要出远门大干一场的装扮。
“师尊收拾好了吗?”
说是要一起去对付岭南的凶兽,这人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黎未寒见时惊尘兴致勃勃的,提醒他道:“药娘说龙族的孩子会出生的早些,算日子,你也该小心些。”
早则六个月迟则不出八个月,时惊尘也快到这时候了。
龙族的胎龄与凡胎不同,显怀不会十分明显。为了掩护本体,最多也只到凡人四五个月大的地步,时惊尘原本劲瘦的腰身到多了些软肉,小腹微微凸起后,便再没有变过。
胎龄一到稳定期,就该寻时机出世了,这些日子时惊尘不应该离开忘忧谷才对。
时惊尘听黎未寒提醒,这才想起腹中还有一个。
这些日子这小东西乖的很,跟不存在一般,想来也不会有事。
他如是想着,嘴上只道:“哪有那么矫情,咱们出去过多少次了,哪差这一次呢,快去快回,没有事的。”
时惊尘喜欢跟黎未寒一同去捉妖打怪,那种并肩而站的场面,光是想想就觉得身子里的血都会躁起来。
他从来不是个喜欢安稳的人,上辈子折仙剑染过的血不比任何一个人少。
黎未寒见他执意如此,便也没有再劝阻。
.
有些话是不能说的,就好比时惊尘那句“快去快回”,又好比那句“矫情”。
像是故意作对一般,人刚被凶兽群围住,身子就发生了异样。
时惊尘强撑着结界,任凭自己如何掩饰,还是被黎未寒发现了端倪。
“你……”
此地不宜久留。
黎未寒瞥了那凶兽一眼,无数银丝从四面八方而来,交横在林中将眼前的凶兽重重困锁了起来。
黎未寒带着时惊尘一路往忘忧谷去,药娘赶来的很及时,不到片刻便将场地清了出来。
沈长星停在门外,听着里面一团慌乱,一颗心不由也提了起来。
是期待,是盼望,是光阴与刀剑斩不断的血脉情深。
他已然猜到黎未寒是何人,只差一个相认罢了。
沈长星听得出神,浑然不知身后已站了人。
“很期待?”
熟悉声音落入耳中,沈长星一回头便看见了立在眼前的“尊主夫人”柳青裁。
来人一席白衣,眉目是不染纤尘的清明俊丽,手中所持正是忘忧谷尊主的神器落月扇。
“大……青裁。”
“大师兄”这几个字险些脱口而出,柳青裁最不喜欢自己这么唤他,若真叫出来,不知道又要哄多少日子。
沈长星垂眸道:“毕竟是龙族的孩子,还是……”
还是血浓于水,叫他如何不期待呢。
沈长星在这世上除了沈琉儿,在没有第二个可以相言语的至亲。
虽不能与黎未寒相认,他却一直期待着这个孩子的到来。
他从来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能为了见父母一面大闹鬼城,甚至不惜沾染怨气,被天雷所罚。
若早知道黎未寒便是那个人,早就冲出去要人了,何至于到今日。
柳青裁见他面色略有感伤,便看着他,沉声道:“你若是想,可以再有一个。”
“什么再有一个?”沈长星眨了两下眼,看着面前不食人间烟火的正道中人,似是反应过来什么,忽地笑了笑,“不要了,一个就够了,一个还看不住呢,再来一个怎么行呢。”
“嗯……”柳青裁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人。
相传“尊主夫人”柳青裁本是天伏山最看重的大师兄,多年来恪守礼节,却因沈长星舍去了掌门继承人的身份,堕入忘忧谷中。
这一段往昔被各门各派添油加醋,传成了告诫正道弟子远离魔族人的典例。
上有叛出师门的梅苑,下有判出师门的柳青裁。魔也族因此在外更添了几分“魅”名,其威力比魅妖都让人怕上几分。
与魅妖相遇若是不敌,不过一朝春.梦,损耗些元阳。与魔族相逢,便是身心所系,魂不守舍,再难脱身。
门内的动静不减,不知为何时惊尘这一次格外慢些。
一直到两三个时辰过去,房门才被打开。
“尊主……”
先出来的是药娘,她双眉紧促,十分严肃地望着门外的两人。
沈长星先是愣了一会儿,片刻后才意识到仿佛没有听到小孩儿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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