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柏声愣了一下:“带你走?”
他忽然抬眼,目光从上到下扫过裴宁谕,眼底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嫌恶。
裴柏声笑出声:“走哪去?”他故意拖着漫不经心的尾音,像在逗弄一只落难的野猫。
话音刚落,裴宁谕诧异地睁大了眼眸,喉结滚动,强压下心头翻涌的羞辱感。
“弟弟,不是我说你,”裴柏声看着裴宁谕被那一声“弟弟”叫得鸡皮疙瘩都出来的表情,勾了勾唇又努力压住,“你怎么这么自信?”
“我只是单纯觉得你过得穷酸,可怜你来照顾你生意罢了。”裴柏声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你捅了太子一刀,怎么还能以为殿下对你念念不忘呢,他都要结婚了,结婚对象是个小omega,长得不比你差,脾气还比你小多了。”
每说一个字,他都观察着裴宁谕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到对方睫毛颤抖的瞬间,心底的情绪几乎要漫出来。
没人能接受这种话。
更何况是裴宁谕。
裴宁谕生涩开口:“你……”
“不用感谢我。”
说罢,裴柏声随意拍了拍裴宁谕的肩膀,转身走向门口:“机甲修好不用通知我,尾款会按时到账。”
裴宁谕僵在原地,耳中嗡嗡作响。过往那些被众人追捧的画面在脑海中不断闪现,此刻却像一个个巴掌狠狠扇在脸上。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胸腔剧烈起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
从来他都是被捧到天上去的那一个。
像裴柏声这种赤裸裸的嘲讽,裴宁谕还是头一次经历。
是啊。
裴宁谕。
你哥哥偏心,只疼自己亲弟弟不疼你。
可是宁谕你也不争气,这几年躲在垃圾星,不能让裴序高看你一眼。
裴宁谕盯着裴柏声远去的背影,耳膜里全是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第61章
如果杀了他, 宁谕将彻头彻底翻不了身。
如果不杀他……
除了在床榻上受点委屈,其他的东西,太子自诩还是给得了宁谕的。
光是想到这一点, 太子唇角掀起一个弧度。
从后联邦时代开始, 他权家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几百年, 而他又是唯一一位少年时期就大权在握的储君。
以前,太子在宴会上听贵族们谈论各家继承人时, 他们总说裴宁谕是天之骄子,背后盘踞着他和裴家的势力。
但是,他可不是什么骄子。
他本身就是天。
羸弱的君主膝下只有几位omega皇子, 没有父兄的掣肘, 这让他早早问政,独揽军权。
杀了他, 这和自取死路没区别。
在那几年里,白塔虽有开放之名,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见客,裴宁谕就属于不见客其一。那时候他一恼怒,就会嘴上威胁宁谕说让他平日那群狐朋狗友来见见他这样子,但最终没有动作。
太子仍心有余悸。
因为上次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一个不到二十岁从小权欲堆里养出来的少爷, 平日里无论是他, 亦或是兄长, 还是伙伴都是哄着的时候居多,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面子看得比天大。
太子平日里在议政厅里和那些八百个心眼子的政治动物打交道打得多了, 刚开始想要拿捏裴宁谕时, 用平日里对付那些卧薪尝胆的老狐狸对付裴宁谕,结果人在自己面前自戕了一回,立刻老实了。
这件事也给太子长了个心眼。
裴家给裴宁谕的培养方向从来都不是嗅觉敏锐的政治动物, 而是忠于强者的兵器。
前者绝对能了解弑君的风险,会极其谨慎地避免走上这条道路。
可是,后者不一样。
他的宁谕,要是真想得了那么多,也不会和他走到这地步。
终归还只是个刚刚从军校里出来的小孩子。
宁谕肯定还是服不了软的。总归是要他先低一低头。
这低头还是低得巧妙一些,不能打草惊蛇,把人吓跑了。
而太子正巧,手头上真有一两个诱饵可以抛出去。
“人带来了吗?”
太子就着灯光细细打量被按在地上那人的脸。
太子俯视着那人:“当初没杀了你,就是觉得你还有点用处。”
太子指尖摩挲过顾慕青的脸,声音有几分玩味:“看来我的直觉不会出错。”
顾慕青已经是出气比进气多的状态了,毕竟拖了六年,已经算是强弩之末。
太子挥了挥手,一个身形与顾慕青相仿的人从阴影里走出来,那人长相平平无奇,是见一眼都不会记住的类型。
“提取他的面部。”
太子撂下这句话后就让人将顾慕青拖了下去,当第二个人毕恭毕敬地跪在他面前时,太子才掀起眼皮,慢悠悠地叫了声:“尹席殊,看守太空监狱的滋味怎么样?”
尹席殊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又聪明又没底线,立刻顺着太子的意思讨饶。
尹席殊察言观色的程度自然不用多说,太子没怎么费力,交代完事情,许诺了会给尹席殊的报酬,也让人退下了。
*
裴宁谕将那支药注射了。
他轻吸一口气,冰凉的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本能地绷紧了全身肌肉。
注射器“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在死寂中激起刺耳的回响。
然后,寂静如同潮水般漫过。
一分钟渐渐过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却始终等不到预想中的剧痛。两分钟……三分钟……
他盯着自己毫无变化的手背,血管平静得如同死水,没有信息素波动,连体温都和往常一样。皮肤下本该沸腾的基因链,此刻却安静得诡异。
如果药剂是真的,他要么分化成功,要么直接死掉。这支药什么反应都没有。只能是他被人骗了。
裴宁谕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蔓延。他抬脚碾过地上的玻璃碎片,听着细碎的脆响,满心都是对自己愚蠢的厌弃。
就在这时,生锈的窗户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黑市卖他假药那人从窗户那里探出头来。
裴宁谕定神,那人倒挂在窗框上,然后顺势翻了进来,在他面前落地。
这还是裴宁谕第一次见那人主动来找他。
卖他假药他还没找上门,那人居然主动来了。
“马上跟我走。”男人沙哑的声音混着呼啸的风声,苍白的脸上带着少见的急迫。
裴宁谕防备道:“你是谁?”
“我是你哥哥的人。”
看到裴宁谕眼中的怀疑,为了印证自己的说法,那人继续说道:“长官让我带你走,他在港口为你安排好了路线,我们必须现在走了。”
裴宁谕瞳孔微缩。裴序在之前的通讯里提过,是傅褚透露了他在垃圾星的位置。可黑市这人早在他来垃圾星之前就来到了这里,时间根本对不上,可见这人在撒谎。
“长官知道你不会安分在一个地方待着,一定得拿分化剂来勾你,好让你安全呆在垃圾星,”男人逼近半步,身上的硝烟味压迫而来,“他担心你位置换得太频繁,他会弄丢你的行踪,呆在这里他还可以替你遮掩,垃圾星本就是他为你选择的几个点位之一。”
什么叫本来就是裴序为他选择的几个点位之一。
他明明是自己一个人从太子手底下逃出来的,裴序没理由知道他的位置和逃亡方向。
这简直是……胡说八道。
“我不会跟你走。”裴宁谕觉得自己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似的。
这人还拿裴序会和他一起走的说法骗他。
但是怎么可能。
只来看过他一回的人,怎么会带他走。
裴宁谕不信。
裴序为了给裴柏声腾位置自愿退居二线,现在还拿这话来骗他。
他是不会相信的。
僵持之中,裴宁谕的智脑响了一声。
裴宁谕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智脑。
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宁谕,我是尹席殊。你想不想回第一星系。”
“我有办法让你回去,如果愿意,请联系我。”
尹席殊。
看到这个名字时,裴宁谕还愣了两秒。
一个见风使舵、阳奉阴违的小啰啰,怎么能让他回第一星系。
怕不是要把他卖了吧。
只可惜他现在卖不出一个好价格了。
他现在的位置连尹席殊这号人都知道了,太子仍然没有动作,看来太子真的放弃他了。
似乎是察觉到裴宁谕心里的想法。
尹席殊那边又发出一条消息:“我这条路是合规且双赢的。我也是看太子对你兴趣淡了才联系你的。虽然不是多高的职位,但好歹不会浪费掉你军校的经历,我手里面缺一个镇得住星际战犯的监狱看守官。”
裴宁谕睫毛一颤。
怎么?
他现在都沦落到这种地位了吗?
尹席殊为他提供个垃圾职位居然还想自己对他感恩戴德。
可以看出来他在别人眼里是有多差劲。
眼前这人见裴宁谕不愿意跟他走,竟然想直接动手。裴宁谕哪能饶了他。太子能欺辱他,是因为给他喂了药加上有特殊磁场情况下,这人什么话都不说就动手,估计是仗着自己是裴序的人,真是蠢。
裴宁谕将那人按到墙角,头朝里,手臂被他翻折过来。
“裴序怎么会派你来?”
实战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那人苦笑:“我本来就不擅长格斗,我原来在情报收集处干着的。”然后就被长官送到这了。
“我们真的不能在这留着了。”
裴宁谕不愿意和这个人多说:“告诉裴序,以后让他少管我。”
对他好就不会要他走了。
裴序这么了解他。
知道他要什么的。
他要权势,要官职。
要爬到比以前更高的位置。
裴宁谕决定了。
去战场。
他要去战场。
战场是唯一公平的地方,那里只有战功,不看出身。裴序从那里出来,裴家崛起。太子也是从那里出来,奠定储君地位。
他也要去。
随便太子怎么对付他。
他总会一步步走到中心位置去。
第62章
“这简直是胡闹!”
相隔千里的两地, 裴序与太子几乎在同一瞬间脱口而出这句斥责。
裴序攥紧手中的讯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跑去前线做什么?那里全是alpha,稍有不慎……”话音戛然而止, 未出口的担忧在眼底翻涌。
要是裴宁谕beta身份曝光的话, 结果怎么样他都不敢想。况且, 裴宁谕虽然军校里成绩均A,但他自小娇生惯养, 军校里训练再怎么艰苦,和前线也是没法比的。
要是做个坐在指挥部里的高级军官还好,可是裴宁谕明显是奔着一线去的。
同样坐在办公室里, 太子倚坐在真皮办公椅上, 肩披的墨色军装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内搭的深灰色西装, 黑色牛津皮鞋擦得锃亮。
他盯着全息投影里躬身而立的裴柏声,一脸懊恼。
“怎么搞的?”
“他怎么突然要往那鬼地方钻?”
裴柏声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殿下, 我和他接触将近一周,这期间他还没有这种想法。”
裴柏声不动声色地推卸责任:“是不是殿下刚派去的尹席殊哪里刺激到他了呢。”
太子眉间蹙起冷冽的川字:“尹席殊怎么给他说的?”
裴柏声:“尹司长承诺愿意给他提供一个监狱看守官的职位。”
“……”死寂在办公室蔓延。太子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他也太娇了些……就算不满意职位,也不能往前线跑啊。”
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娇”来形容裴宁谕,裴柏声眉心跳了跳:“我已经通知边境要塞严格审核征兵流程。”
裴柏声:“不过我担心如果直接将人刷下来了, 他也许会做更出格的事。”
太子后槽牙咬得发疼:“他就是吃软不吃硬。”
两人均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 裴柏声忽然抬眼, 眸光晦暗难辨:"殿下,我倒是有个主意。”
“说。”
“殿下不如调任臣去做边境要塞的主官, 宁谕未必想屈居人下, 说不定就不去了,而且我在那里,还可以最大程度保护他。”
太子有些怀疑, 当初裴宁谕抢的可是裴柏声的位置,这人呐,哪有不恨的,但他又觉得裴柏声说得不无道理。
最终太子还是同意了:“先让他在那边玩两天,然后再把他带回来。”太急了不好,太久了他也等不了。
裴宁谕第二天知道裴柏声又升一级的消息时,他正将伪造的身份证件拍在桌子上,好像能发泄他的怨怒似的。
他来前线,裴柏声立刻调到了前线。
很难不让人认为这是故意的。
裴宁谕觉得,裴柏声就是来报复他、羞辱他的。
而无论是裴序,亦或是太子,都在纵容着裴柏声对他的这场欺凌。这简直是羞辱。
裴柏声光是当着他的面嘲讽他还不够,现在还要做他的顶头上司,来差遣命令他了。
看看,他们明明是军校同期生。军校那阵裴柏声排名被他甩了几条街,因为那些混蛋的偏爱,可以混得这般如鱼得水。
裴宁谕自己也曾得到过这种偏爱,此刻却将这事抛之脑后,骂裴柏声走捷径。
裴宁谕整个人像是刚从冰窖里淬炼出的利刃,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气。他冷着一张脸,将屈洛的身份材料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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