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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谷渊腿上的筋脉活了血，那温温热热通体舒畅的感觉总让她生出一股错觉来。
她好像已经能站起来走路了，像正常人那样。
只是她虽能站起来，却走不了几步就要摔倒，腿总是跟不上她的想法，好似自己要分家出去。
就这么针灸、药浴再加上喝下的几贴中药汤汁，林谷渊又在将军府上休养了几个月。
林谷渊满心期待自己好起来，而她的身子的确是有越来越好的迹象，如今腿有了感觉，却一直使不上劲，仍旧无法支撑她走出三步之遥，仿佛它有了活力好起来只是林谷渊的一种错觉。
林谷渊秀眉紧锁，坐在轮椅上痴痴看着自己那一双看似健康的腿脚，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了摸。
林谷渊喃喃自语道：“看着不是挺好的么，怎么偏就是下地走动不了呢？”
林谷渊那凉薄的唇颤了颤，低眸望着自己的腿，显然是费解。
屋内的动静落入院内白衣女子的眼底，对方不着痕迹地收回目光，继续自顾自忙了起来。
薄星夏在厢房外的院子里熬着药汁，纤白的手握着蒲扇，一下一下，轻轻给小药炉子扇着风，控着火候。
药炉下方跳跃的火苗映衬进了薄星夏的眼底，照得她眼神愈发晦暗不明。
……
这日，从边关回来的林家军主帅林隽来府上看望林谷渊。
林隽是林谷渊她爷爷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儿，一直带在身边培养着，后又跟着林远出征，与林远结拜成了兄弟，正式加入林家军。
林隽骁勇善战，十七年前在敌军手下救下林远，护送受伤的林远回府的副将便是他，如今已经是晟国当之无愧的林家军主帅。
这些年，林隽也一直把林谷渊当成自己的亲侄子那么看待，在边关守城处理军务之余，便会暗中派人给林谷渊寻找民间擅于治疗腿疾的大夫。
上回林谷渊见林隽还是三年前，那会儿边关的情势不好，林隽作为军中将领临危受命，临行之前，林隽去将军府见了林谷渊，与她告别。
原以为不过是最简单的道别，林谷渊却在林隽离开之时，悄悄往他手里塞了一卷图纸，里头全是针对来犯边关的邻国排兵布阵的法子，林隽看过后大喜过望，直夸林谷渊是个带兵打仗的好苗子。
只可惜好苗子被这副病怏怏的身子给拖累了，每每想到这，林隽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
三年后的今日，林隽带领着林家军狠狠击退了来犯边关的邻国蛮子，打了胜仗，回晟国复命，他先去过兵部报道，再进宫面圣，处理好一切之后，连衣裳都来不及及换下，直直朝着将军府去了。
将军府的老夫人带着一家老小，都在门口等着迎林隽。
一行人大老远便瞅见了那一身血气威风凛凛的高大身影。
老夫人见到儿子的结拜兄弟，老眼红了一圈，泪水忍不住地往下落。
林夫人在身侧紧紧拉着老夫人的手，柔声安抚，以免老人家过于动情伤了身子。
林谷渊自然也是高兴的，她坐在轮椅上，紧紧盯着不远处那熟悉的身影，凉薄的唇难得勾出真心实意的弧度，不等林隽走近便朗声喊了一句‘叔父’。
林隽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先是朝着老夫人作揖行礼，而后便冲着林夫人喊了一声嫂子，最后才将视线落在许久未见的林谷渊身上。
他早在边关之时就收到了林谷渊的书信，得知他几个月前便成了亲，已有了自己的家室，不再是毛孩子一个，而是有了正妻的男子了。
“你成亲的贺礼早就备好了，只是我来得匆忙没顾得上，晚些遣人给你送过来。”
“你现下的正事就是把身子骨养好，赶紧为林家开枝散叶续上香火，多添几个大胖小子！”
林隽当着林府上下人的面，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这些让林谷渊抹不开面子的话。
林谷渊当即红了耳根，眼角余光瞥了瞥身侧温婉站着的薄星夏，似是想到了些什么画面，十分不自在地掩唇干咳了两声，迅速把话题转移开来。
“主帅大人还是先请进府内用些茶水，如此这般在台阶上站着说话，您腰不疼么？”
林谷渊面上带着笑意，可话里话外无不在调侃林隽这个三十出头的单身男子还敢提续香火这样的话，他自己的事都还没着落呢，自己好歹先成了亲不是？
就算林谷渊是真材实料的男子，生男生女这种事情，也不是张口就来，能强求得到的。
老夫人无不宠溺地看了一眼自家的宝贝孙子，当即破涕为笑，眼底充满了对未来的希冀。
林夫人则板着脸训斥道：“没大没小，是不是皮又痒了？”
林隽却没把林谷渊调侃他的话放在心上，仰头爽朗地笑了几声，便跟着一众人进了府内，打算坐下喝茶，叙叙家常。
正厅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茶水糕点老夫人早就备好了，都是林隽爱吃的。
一大家子在正厅坐着喝茶吃点心，林隽眉飞色舞地给大家说起了边关那些事，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无不被林隽活灵活现的表演给逗得掩唇发笑。
吃过茶水糕点，又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林隽这才把话茬逐渐拉回了正题上。
“我这趟还给渊儿还带回了一个人，那医女是我回程时在乡野里发现的，她当时正在给一个被耕牛踩坏腿骨的少年医治腿疾，听那里的村民说，这位小大夫医术了得，已经治好了不少人，尤其擅长治疗腿疾，我便请她回来，给渊儿也诊治诊治。”
林隽垂眸饮了口茶，不疾不徐地说起了这次自己回凌江城路途上的奇遇。
这不是巧了吗？
他正好在寻治疗腿疾的大夫，小医女就撞上他了，或许是天意，是老天怜惜林谷渊这颗苗子。
“民间的大夫？”老夫人闻言一愣，眉眼间透着一丝忧虑，似是对那民间大夫不太信任。
林夫人瞧准了老夫人的神情，沉默片刻后，端正了肩膀开口道：“林兄弟有所不知，渊儿的妻子正是薄太医之女薄星夏，她医术了得，近几个月来给渊儿看腿疾，已小有成效。”
“嗯，这个渊儿在信件里有提到，我是知晓的……”
“多一个大夫医治渊儿，应当不是什么坏事，她们二位可以有商有量着来，相互扬长避短。”
似乎是听出了林夫人拒绝的意思，林隽声音低沉浑厚，一股深沉的压迫感袭面而来。
不是林隽故意为之，而是他在军营里跟一些糙老爷们待久了，自然而然便成了如此腔调。
林隽语气虽强硬，但到底是还是压低了声音，用着商量的口吻与林夫人和老夫人二位说着话。
语罢，他又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的林谷渊和薄星夏这对新婚夫妻，倒是没什么避嫌的意思，直截了当地将话茬丢给一旁沉默不语的薄星夏。
“不知侄媳对此可有异议？”
第10章 病弱女将军和俏医女9
薄星夏没想到林隽会主动与她说话，些微诧异过后，便镇定了下来。
“宫里也时常有几个太医一起讨论病情的会诊情况，这并没什么不妥。”
“但各个大夫之间当有主次之分，否则一旦问诊结果产生分歧，容易出乱子。”
言下之意，薄星夏是同意了。
林隽很满意薄星夏的识大体，笑说道：“侄媳自然是主，我只是想多个有能耐的大夫给渊儿看看腿疾，希望他快些好起来，并不是要针对于你，希望你能谅解这一点。”
薄星夏微微颔首，眉目温顺道：“星夏明白。”
老夫人见还是薄星夏拿主意，也就放心了不少，只要不是外头来的民间大夫做主就成。
林夫人表面上看着也没什么，只是眼底闪烁着一些不明的光芒，让她三番五次往薄星夏那头望去，细细打量着薄星夏的神情，像是想从她神色中看出点端倪来。
薄星夏状似无意地朝林夫人那头看去，两人目光相汇之时，薄星夏不着痕迹地往下压了压下巴，眸色镇定如初。
“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便带那医女来府上，给渊儿见一见。”
林隽起身告辞，林府的人出门相送，林谷渊更是坐在轮椅上送到了门口。
直到周围的人都散去，林谷渊才堪堪抬起那黑亮清澈的眸子，炙热地盯着林隽。
“叔父，我给你那法子可有用上？”
“用上了，在城外每隔百步挖了坑埋了尖刺陷阱，光是这陷阱就弄死了不少崎国蛮子，再配上你提出的鹤翼阵，效果颇丰。”林隽笑说道，眼里满是对侄子赞许的光芒。
“要不是你不许我说出这法子是你给的，我早让林家军上下都知晓了，甚至今日面圣，我也会将你的功劳大说特说一番，也让圣上好好看看，远兄之子如今毫不逊色于当年的远兄！”
被林隽这么一夸，林谷渊的耳根又红了，随即而来的是心中涌起的强烈落寞感。
或许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亲自上战场了。
林隽看出林谷渊的落寞，那粗糙的大手掌啪的一下落在林谷渊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林谷渊毫无防备，当即疼得龇牙咧嘴。
“叔父这回给你找来的医女很有本事，那被耕牛踩断了的腿都能接上，她一定会治好你的腿疾，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跟叔父一起上战场，并肩作战了。”
“这些日子医病可要积极些，别总是丧气着一张脸，多吃多喝多睡，把身子骨养得壮实些，再这样瘦不拉几的，上了前线，可挨不了那崎国蛮子的几拳头。”
林隽难得温柔下嗓音，安抚着自己的侄子。
“知道了。”林谷渊虚虚给了林隽一个笑容，目送他离开了将军府。
林谷渊在轮椅上孤零零了地坐了好一会儿，略微仰着那如玉一般白皙的下巴，痴痴看着夜空的月亮，也不知在发什么怔，愣是没有转过身进府回厢房的意思。
薄星夏寻了过来，在不远处瞧见了这一幕，心里有个地方像是被铁锤凿了似的，闷疼不已。
她没有上前去打扰林谷渊，只是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沉静着一双美眸望向轮椅上的清瘦背影，无声守候。
……
翌日。
林隽果然带了那位民间医女登门拜访。
医女长得浓眉大眼，肌肤比起林谷渊和薄星夏等人来说要稍稍偏黑一些，却不显得难看，反倒衬得那双眼睛格外有神，只是那眼里多少有些功利市侩的影子，滴溜溜地偷瞄着林谷渊。
满堂之上，就只有林谷渊长得最为俊俏，医女见多了乡野男子，倒是从没见过生得这样好看的少年，如玉一般的相貌大抵说的就是林谷渊这样的吧。
她不由的多看了林谷渊两眼，眼里的那抹惊艳藏也藏不住。
老夫人瞥见医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宝贝孙儿瞧，看的却不是腿，而是脸，当下便拧起了眉梢，掩唇干咳了两声，以示提醒。
被老夫人咳嗽声惊到的医女这才反应过来，却不觉羞，反倒大大方方地上前两步，跪下行礼。
“民女何疏玉，见过老夫人，将军夫人，见过公子，少夫人。”
就算再不喜欢这个民间医女，人也是林隽带来的，老夫人和林夫人总得给林隽面子。
“起来吧，日后你安安分分在府上给我们渊儿看腿，治好了重重有赏，若是敷衍了事，耽误了渊儿的病情，老身定不会轻饶了你……”
老夫人淡淡看了一眼何疏玉，声音有些肃然，无形之中给何疏玉施加了不小的压力。
若是换了平常百姓，瞧见这般有威严仪态的将军府老夫人早就吓得双腿打颤了，可何疏玉不，她藏起眼底的野心，大大方方地双手作揖。
“是，老夫人，疏玉定会竭尽所能，为公子医病。”
林隽见事情办妥，把人送到将军府后便作揖告辞，转身匆匆离去。
“夏儿，何大夫就交由你安置了。”
林夫人直接将何疏玉塞给了薄星夏，让她带着去林谷渊厢房那头，安排住处去了。
“是，母亲。”薄星夏敛眸垂首，温顺着应了一句，随后便走到了何疏玉面前，将人带走了。
何疏玉的安置，本应该是林夫人这位当家主母安排的。
可林夫人把做主的权利交给了薄星夏，一是顾及薄星夏的感受，二是要给何疏玉一个下马威，让何疏玉知晓，哪怕进了将军府成了医治林谷渊的大夫，她头上还压着一个薄星夏。
林谷渊倒是不在意这些小事，只盼那医女的医术真能像林隽说的那样厉害。
林谷渊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暗自想着。
那何疏玉连断了的骨头都能接上，她这没断的，总不成问题吧？
……
天热了起来，哪怕穿着薄衫林谷渊也流了不少的汗，白皙的脸颊热得通红。
她安安静静坐在书房里，手里仍旧握着一本书在看，只是天气太热，林谷渊竟是看不进去了。
要是没体会过空调或许还能接受这样的酷暑，但林谷渊体会过空调的快乐，如今是怎么也受不了连电风扇都没有的日子了。
林谷渊叫了守在门边的之兰进屋，好看的眉梢拧起，已然把烦躁两个字给写在了脸上。
“还有没有冰块，快快再拿一些过来，我要热死了……”
“公子稍等，之兰这就去取。”
说着，之兰麻溜儿走了，脚步匆匆地往地窖方向去。
薄星夏吩咐冰云把书房旁侧的厢房收拾了出来，自己倒是没在旁陪着，眉目认真地坐在药炉边上，手指拨拉着一些晒干的药材。
何疏玉带了不少东西，好几箱子的医书，光是整理搬运这些书籍就花了一个时辰。
见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何疏玉笑着对冰云说道：“这些都是我家祖传下来的医书典籍，我向来是出门就带在身边的，劳烦你们了。”
说着，她又从另一个包袱里拿出了几包东西，递到了冰云的手里。
“这是我自己配的祛暑药汤，林公子好像热得厉害，这个祛暑的药汤可以煮给他喝，能舒服不少，这里有好几包，你们拿去多煮一些，大家可以分着喝。”
搬医书时，何疏玉从书房敞开的窗户里瞧见了林谷渊，见她不停地流汗，便起了讨好的心思。
现下她刚进将军府，总得跟府上的下人们把关系打理好了，如此一来才方便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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