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冉是她的。
仿佛为了证明这件事,许青禾不停地亲吻着宋冉的五官,直到实在不得不离开,才恋恋不舍地最后在她的眉心处落下一个吻。
“冉冉,我会尽快回来。”她呢喃着道。
但宋冉实在睡得太熟,就算被她这样骚扰了十几分钟也没有半点要醒来的意思,没能等到一个早安吻的许青禾多少感到有些不甘,想了想,在将要离开前,还是从门口折返回来,单方面地与宋冉完成了蜻蜓点水的早安吻。
好吧。
许青禾承认自己现在对宋冉的迷恋多少有点病态了,也许和昨天晚上的亲密有关,身体上的接纳让她现在对宋冉有点生理性的成瘾,就像吸烟者离不开烟草,嗜酒者离不开酒精,她也离不开宋冉。
哪怕人已经钻进驾驶座,她还有点压不下想回去将宋冉叫起来把她一起带去公司的冲动。
天啊,她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去公司?
她就不能给自己放一天假吗?
从未抱怨过工作的许副总头一次觉得上班简直是人类自己对自己施展的一大酷刑。
可惜就算她是万钧的创始人,是拥有最高权限的四位领导人之一,也不能任性地将工作全部推到一边,所以还是怀着一肚子的怨气将车开出了小区。
房间里,宋冉依然睡着。
过量的药物让她失眠了一整晚,那个感觉很不好受,因为事实上她能感到身体已经十分困倦,可大脑里却始终有一根弦在用力绷着,仿佛她一睡着就会面临什么危险似的,于是就这样一边极度想睡一边又完全睡不着,一直辗转反侧到凌晨。
但如果仅仅是失眠倒也还好,痛苦的是那些被药效压制住的回忆在夜深人静时忽然全部涌上了脑海,她越是睡不着,久远的记忆就在眼前变得越发清晰,让她甚至能回忆起当时的每一个细节,真实得仿佛身临其境,仿佛又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房间。
四肢被束缚着,磨破的手腕长出新肉,又痒又痛,让人无法忍受的难受。
一幕幕画面在眼前缓缓滑过,那些曾经被二十四小时循环播放的画面已经刻进了她的脑髓,它们注定了要跟随她一生,在每一个像今天这样失眠的夜晚猝不及防地冒出,宛如一个冰冷的刽子手,提着刀站在刑场上,欣赏着她的挣扎和求饶。
——现在,你还想杀我吗?
她总是忘不掉宋威的声音,忘不掉那一天她跪在地上时的渺小和无力。
如果说先前的所有虐待只是往她心里撒碎玻璃,那么这一跪就相当于直接剜走了她的一部分心脏。她记得她当时跪在那里,说——“对不起。”
对不起。
她从来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她说对不起。
额头重重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被刷得锃亮的皮鞋踩住她的肩膀,她整个人都伏在宋威面前,瑟瑟发抖,早没了先前想要杀他的锐气。
明亮至极的玻璃房中,宋冉听见宋威叹了口气。
“冉冉,这世上只有爸爸不会骗你,可你总是宁愿相信一个外人。”
那声音很无奈,同时带着深深的失望。宋冉麻木地跪在地上,从瓷砖地板的反光里看到宋威做了个挥手的动作,于是她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大门被轻易打开,女人被人从手术台上放了下来,当她步履艰难地走过来时,宋冉看到了从她脚踝处蜿蜒留下的血。
瓷砖的倒映里,女人模糊的身影和男人模糊的身影站在一起,贴得很近。
宋冉不敢抬头,她忽然感到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但男人怎么可能不让她看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这场戏码?
尖锐的鞋尖抵住她的下巴,她被迫抬起头,看着。
女人光裸着身子,身上满是被虐待后的淤青和鞭痕,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唯有那张苍白的脸还是熟悉的样子。
宋冉茫然地看着她,心里想着的全是过往二十多天里女人对她说的话。
她说:“你总得试试。”
她说:“活下去。”
她给她擦拭伤口,将她凌乱的头发温柔地理顺。
她唱歌总是跑调,但无论干什么都喜欢哼着歌。
她像一株永远盛放的向日葵,笑起来的时候会发光。
在那个逼仄的治疗室,是她把宋冉内心的创痕一点点缝起,让她不再害怕入睡,不再总是保持着惊惧的神情缩在角落。
是她让她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可是现在……
宋冉跪在地上,已经哭到干涩的眼睛很痛,但她不敢眨眼,或者说忘了眨眼,尽管她的父亲已经将抵着她下巴的鞋尖放下,但她依然呆呆地仰着头,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灵魂,大脑甚至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看着——
看着女人踮起脚,亲吻了男人戏谑翘起的双唇。
……
……
……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宋冉才意识到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一直在拒绝回忆,回忆让本就残忍的记忆变得更加残忍,可惜今天这个失眠的夜晚并不想放过她,所以她还是下意识地将手伸到枕头下,将药瓶摸了出来。
进一步加大药量的结果就是她陷入了非常混乱的梦境,那种感觉甚至比失眠还要难受,她想要摆脱梦中的一些东西,原本兴奋至极的神经此时却又疲乏得完全不想动弹,所以她只能一遍遍地在梦魇中沉没,直到逼近身体的极限,神经终于意识到再这样下去很可能与主人一起同归于尽,终于一个激灵,将宋冉拉回了现实。
许青禾早就离开了,所以并不能看到宋冉现在的状况有多糟。
她恐惧地睁着眼,瞳孔不正常地放大,眼球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与此同时,四肢却像瘫痪了般,一度让她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心跳很乱,呼吸的节奏也很乱,强烈的心悸加上窒息一起组成了濒死的错觉,有那么几秒钟,宋冉真的以为自己快死了。
唯一庆幸的是她还年轻,超负荷的身体还是能在这样的重压下扛起调节神经的重任。随着时间的流逝,心跳终于慢慢变得平稳,宋冉长长地舒了口气,又一动不动地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活动身体,从床上坐起来。
还好许青禾不在。
她首先这样想道,随后用力拍了拍昏胀的额头,严肃地警告了自己。以后绝不能再超剂量用药,不然万一哪一天她真的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许青禾身边,她都不敢想这会让许青禾多么崩溃。
或许……是不是……应该……
“心理治疗”这四个字终归是没能出现在计划中。
又休息了一会儿后,宋冉将放在床头的手机拿到手中,结果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许青禾的,她大惊,连忙回拨。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我才醒。”她有点尴尬地解释了一句。
许青禾其实也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宋冉会睡到现在,这会儿都快中午了。本来她是想打电话听宋冉说点甜言蜜语的,但马上就有一个重要的会议等着她去参加,只好飞快地交代了一句:“冉冉,今天公司有点事,我中午不回去了,你记得去外面吃饭。”
“好,你也要好好吃饭。”
宋冉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柔软,这让许青禾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晚上宋冉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爱你”的情景,心尖顿时好像被猫挠了一下,她下意识舔了舔唇,有点期待。
可惜宋冉再了解她也不可能隔着几公里的无线波猜到她在想什么,便只是安静地等着许青禾继续说点什么,没等到那三个字的许青禾有点失望,不过转念想到等开完这个会儿就能回去抱着宋冉想听几遍就几遍、想听多久就多久、想在哪听就在哪儿听,心里舒服了些。
“你不用担心我啦,那我去开会了,你——”
许青禾本想说“乖乖在家等我”,又怕宋冉觉得自己控制欲太强,话到嘴边转了转,最后变成了:“你要记得想我。”
“嗯。”宋冉的声音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她一笑,许青禾就更不想挂电话,还想继续腻歪两句,秘书敲了敲门,向她做了个催促的手势,无奈,只好匆匆结束了通话。
看着自动跳回来的锁屏界面,宋冉发了会儿呆,现在正好十二点过几分,许青禾昨天给她转了点钱,够她点一顿外卖或是出去下馆子,但不知怎的,她并没有什么食欲。
想了想,她打开聊天软件,昨天才和她有过交流的周祈排在联系人的第二位,第一位是被她置顶的许青禾,和周祈一样,许青禾的昵称也是用的真名,头像是穿着职业装照的写真。
照片中的许青禾看上去十分严肃,不苟言笑,眼神冷冽得仿佛里面藏着一片寒风凛凛的冰原,让人一看就心生畏惧,不敢亲近分毫。
但昨天晚上的她却很柔软,像水一样,发出的声音也好,喘出的气息也好,都带着温泉水一样蒸腾的热度,让一直对性极度排斥的宋冉头一次觉得如果是和许青禾,似乎也并不是那么让人感到恶心。
或许她可以靠自己慢慢克服那些心理障碍。
长按头像将照片保存至手机,看着那个神色冰冷的女人,宋冉低下头,近乎虔诚地在屏幕上亲吻了一下。
第36章 “我是她朋友。”
将昨晚没来得及洗的床单和衣服丢进洗衣机,看着滚筒里旋转的布料,宋冉发了会儿呆。
此时是下午一点,她虽然没什么食欲,但身体自己发出了抗议,在胃痛的催促下,她只好换上宽大的白色T恤和水蓝色牛仔裤,踩着帆布鞋出了门。
本来是往小区门口的菜市场走的,结果到了后抬头看到就在对面的清水公园,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宋冉信步走了过去。
下午的公园比早晨还要冷清,茂盛的树叶遮挡住阳光,将夏末的暑气消减了几分,四周本就没什么人气,越往里走光线还越发阴暗,待久了还真是让人有点不寒而栗。
远处的长椅上空空荡荡,当并没有看到自己期待中的那个人时,宋冉就停住了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希望周祈出现在那里,毕竟她们并没有约定好,交情也不算太深,况且如果她真的有事找她,她可以给她发信息——昨天她们已经互相加了好友。
但相比冷冰冰的网络聊天,宋冉更喜欢当面交流,所以犹豫再三还是没发出去一条消息,只是独自在原地默默地站了一会儿,那些不能和许青禾说的难言之隐在周祈面前似乎就不用太过顾虑,和周祈的交流能让她沉重的内心负担稍微减轻一下,或许明天早上她可以来碰碰运气,这样想着,宋冉转身离去。
周祈当然不可能在这里,事实上,她现在正在一家餐厅的包厢中,对面是五个一看就来势汹汹的青年人。
唯一坐着的女性有着一头栗色的短卷发,染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细支的女士香烟,还没点。
“贺小姐,你这个架势让我有种我们是在做什么不正经交易的错觉。”
不就是谈笔生意嘛,有必要戴着四个保镖过来吗?搞得像**一样。
周祈有点无语,但还是将随身带的一个牛皮袋从餐桌玻璃上推了过去。
“喏,合同在这,如果对哪个条款不满意的话还可以商量。”
瞥了一眼桌上的纸袋,贺松岚移开目光,同时向旁边站着的一个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立刻会意,恭敬地弯下腰帮她点燃了香烟。
白色的烟雾从女人玫红色的嘴唇间徐徐吐出,周祈皱了皱眉,虽然她有时也吸烟,但并不代表她喜欢吸二手烟,尤其是在完全没问她意见的情况下,这让她嗅出了一丝挑衅或是示威的味道。
“贺小姐,”凝眸打量了一会儿贺松岚脸上的表情,周祈越看越觉得对方所谓要投资合作的说法只是个借口,“我不喜欢绕弯子,你如果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吧。”
透过袅袅升起的白雾,贺松岚直勾勾地盯着周祈,刚刚就在周祈打量她的时候,她也同时将周祈极快地打量了一遍。
这不是个简单的女人,毕竟她还没见到有哪个女人被单独叫到包厢面对着四个身强力壮的男人时,脸上还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表情。就仿佛一点也感知不到潜在的危险,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太天真,那就只能认为她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
这让本是想吓唬一下对方的贺松岚有点难以下手,她对周祈的了解其实很少,派出去调查的人也只是说她来自四方市,是一家游戏公司的创始人,在自己创业之前是个游手好闲的富二代,过去经常流连于酒吧和夜店这种娱乐场所,私生活极度混乱。
这样的人接近宋冉能有什么好事?
烦躁地将烟头狠狠按进烟灰缸,再开口时,贺松岚被烟气熏得喑哑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浓重的警告。
“离宋冉远点。”她死死盯着对方。
周祈一愣。
“宋冉?”
她还以为是自己调查许青禾的事被发现,所以许青禾派人过来威吓她呢,没想到居然是宋冉吗?
这个发现让周祈的神色立刻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她挑了挑眉。
“你是她什么人?爱慕者?”
“不是。我是她朋友,你别以为宋家破产后她就可以任凭你们这种人欺负。”
“……”
周祈有点憋屈,她这种人爱岗敬业遵纪守法每次过斑马线从来不闯红绿灯,她这种人怎么了她?
她觉得贺松岚对她绝对有误会,天大的误会!
“贺小姐,其实我也是宋冉的朋友,正所谓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我想我们应该也可以交个朋友。”
来见面前,周祈曾派人简单地对贺松岚做了个背调,知道这就是一个意外继承了大笔遗产后每天挥霍无度的富二代,既然如此,不如将那笔遗产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比如支持她即将开展的新项目。
自从和万钧谈崩后,周祈就一直在积极地为了她的PlanB拉投资,目前进度为零。
突然的话题转换让贺松岚有点哑口无言,没想到自己的敌意都释放得这么明显了,对面这位还能将主题绕回到生意上,她自己对生意一窍不通,老头子留下的产业一直是雇的专人打理,只要她自己不作死,守着这笔遗产安享晚年应该没问题,所以这么久以来,她还从未亲自参与过生意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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