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勾着宋冉的肩膀,贺松岚凑过去,距离挨得极近,宋冉实在受不了,皱眉伸手将她推远了些。
“有事说事,没事我就走了。”
毕竟曾经当了那么多年的死党,一看她这种巴巴凑上来套近乎的样子,宋冉就知道她多半有事。
果然,贺松岚闻言立刻放弃了对宋冉的观察,转而抱住她的一只手,笑盈盈地开口:“冉冉啊,人家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来自十年后的宋冉对于现在这个时间段的记忆实在有些模糊。
贺松岚于是睁大了眼,一脸不满地嘟囔:“就知道你靠不住,这么大的事你竟然说忘就忘,心里到底还有没我这个朋友了?”
她啰啰嗦嗦抱怨了半天,但就是不说正事,宋冉听着有些烦,正想直接甩手走人,贺松岚却先一步地拽住了她,脸上再次换回那副笑嘻嘻的模样。
“好啦好啦,这次我就大人有大量地原谅你了。不过呢,作为补偿,就算你答应我了。”
“到底什么事?”宋冉没中她的圈套,直觉告诉她不管是什么事,贺松岚都肯定没安好心。
“嗨,这周六不是我生日嘛?但是订的那家店的老板说他们最近缺人手,我想着大家同学一场,反正他都要请人的,不如就让许青禾兼职当我们那桌的服务员。但是我跟许青禾说了,她不肯,那我不就只好来找你了。”
从贺松岚挤眉弄眼的描述过程中,宋冉逐渐回忆起了这件曾经发生过的事。
她记得她当时是同意了的,以为贺松岚只是想借这个机会羞辱许青禾。
但出乎她预料的是,贺松岚想做的并不是羞辱许青禾,她甚至自己出钱又雇了个人,就为了让许青禾也入席。
当时宋冉就坐在贺松岚旁边,看到穿着廉价女仆服的——贺松岚骗她说这是工作服——许青禾低着头慢慢走到魏昭身边坐下,而魏昭身上西装笔挺,气质风度依然是家里没遇难前的那个魏家小少爷。
有同学笑道:“是谁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我们魏少爷这样打扮一下不还是人模狗样的吗?这样走出去没准还能骗到几个小姑娘呢!”
周围传来附和的嘻嘻哈哈的声音,宋冉侧过头,看到贺松岚脸上兴奋的看热闹的神情,这才明白原来她真正想羞辱的那个人是魏昭。
可是当时她对外的表现依然是喜欢魏昭的,贺松岚当着她的面羞辱魏昭,或许更深层的目的其实是羞辱她呢?
其实打一开始她就根本没把我当朋友吧。
就和那些落井下石的人一样,没准早在这个时候,她就没少在私下里嘲笑我吧?
想到这里,宋冉眼里的情绪全都暗了下去,心里闷闷的,有些不好受。
“好不好嘛——”贺松岚抱着她的手臂用力晃了晃
“算我求你了!”
故意发嗲的声音甜腻得让人恶心,宋冉犹豫了片刻,想了想道:“许青禾怎么说都是我家的人,我不会让她出去丢脸的。”
她没把话说得太死,像贺松岚这样机灵的人立刻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哎呀,其实不让许青禾做服务员也行,我主要就是想让你带她来,多个人多一分热闹嘛!这不是怕你不同意,才说过来兼职。”
明明是想利用许青禾把魏昭也叫来才对吧。
毕竟如果不是听说许青禾也在,魏昭怎么可能乖乖跑去任人羞辱?
宋冉没拆穿贺松岚的心思,重生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她能清楚地知道事情的后续发展,而如果她拒绝,不死心的贺松岚迟早会想到别的办法,那时她再要应付就会吃力得多。
权衡之下,宋冉决定先顺着贺松岚再说。
先行让司机送自己回家后,宋冉在卧室一直睡到了傍晚,醒来后看看时间,估算着许青禾应该也已经回来了,便是起身来到了隔壁房间。
两人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但这么多年里,宋冉却一次都没有进入过许青禾的卧室。
像现在这样礼貌地敲门等待,更是前所未有的事。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结束,许青禾将门打开了一条很小的缝隙,她似乎是透过缝隙观察了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拉开了门。
这种谨慎的态度让宋冉感到很不自在,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恶霸。
但明明一开始都是许青禾的错,她明明只是一个外人,却总要故意抢走父亲的关心,自从她来以后,父亲对自己的关注就越来越少,每次见面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有时候,甚至只有许青禾在场,父亲才会难得地多待一会儿。
小的时候,为了夺回父亲的宠爱,无论是宋威报的哪种课程宋冉都会努力地去争第一,她拿回来很多荣誉,但宋威总是并不满意,总是说她不像他。
当时宋冉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高中时,因为她的成绩一落千丈,宋威很生气,有一天特地回来骂了她一下午。当时宋冉在难过的同时心里也隐隐为父亲的关注感到了高兴,可是父亲说到最后只总结了一句——如果你是我和阿芜的孩子就好了。
是的,这才是他总是忽视我的真正原因。
直到那一刻,宋冉恍然大悟,终于绝望地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父亲的赞赏。
因为她不是阿芜的孩子。
她是母亲的孩子。
是不被父亲爱着的母亲的孩子。
“有什么事吗?”
轻轻的声音从门后响起,宋冉回过神,这才注意到就算打开了门,许青禾竟然还一直躲在门后,简直像刚领回家的流浪小猫,警惕得要命。
她又开始有些烦躁了。
“许青禾,这个礼拜六,你和我一起去给贺松岚过生日。”
简短地吩咐完,宋冉便打算转身离开,但许青禾忽然脸色一变,嘴唇用力地抿成了一条缝。
这让宋冉感到奇怪。
之前许青禾在听到这件事时有这么大的反应吗?
她回忆了一下。
嗯……以当时她对许青禾的厌恶程度,她似乎根本没在意过许青禾的反应,反正最后许青禾还是听话地来了,那样就够了。
反正许青禾没让她在那些朋友面前丢脸。
可是……原来许青禾当时其实是很抗拒这件事的吗?
宋冉突然感到很惊奇。
“你不想去?”
许青禾没说话。
好在此时的宋冉已经被社会训练得足够世故,见她沉默,已经猜到了她的顾虑,便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就是正常地去参加。兼职的事是贺松岚瞎说的。”
闻言,许青禾的表情缓和了一些,见状,宋冉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才发现刚刚被许青禾盯着时,自己竟然有点紧张。
莫名其妙。简直是莫名其妙。
正想转身离开,突然想到什么,离开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除了校服,你还有没有可以穿出去的衣服?”
许青禾虽然寄养在宋家,但只有宋冉有宋威的副卡,宋威每次都会将两人的零花钱一起打到那张卡上,而宋冉自然不可能给许青禾花钱,所以自从两人关系破裂后,许青禾就很少有能买新衣服的机会,除了每年开学时发的那两套夏秋季校服,宋冉几乎没见她穿过其他衣服。
不过宋冉其实也知道,父亲这么多年来没少私下给许青禾送礼物,许青禾其实根本不缺钱,却还是要装出一副好像被虐待了的样子去博那些不知情的同学同情……
“算了,我自己看。”
久久没得到回应,没什么耐心的宋冉索性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许青禾房间里的装潢和她的卧室几乎一样,这倒也不奇怪,毕竟是初恋的女儿,爸爸怎么可能不上心?
心中的忿忿不平又有冒头的趋势,宋冉臭着脸走进和自己卧室的布局几乎一模一样的衣帽间。
“唰!”
拉门被打开。
出乎意料的是,两边的衣柜里空荡荡的。
虽然和宋冉的房间一样配有衣帽间,但也许正因为房间太大,那寥寥几套的陈旧衣服挂在那里反倒更显得可怜。
宋冉皱了皱眉,随便向两边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到一个放在顶层的淡灰色礼盒上。
那是什么?
她踮脚去够,不远处的等身镜里倒映出许青禾下意识伸手想要阻拦的样子,但她不知为何突然停住了动作,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硬地停了片刻,然后默默地放了下去。
直觉让宋冉感到那个盒子里装的东西一定对许青禾很重要,出于好奇,她将盒子拿了下来。
“许青禾,这里面是什么?”
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包装盒仔细看了一遍。
包装盒的封面上有两行精心设计的花体英文,文字下面的底纹是一个漂亮的的商标,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家意大利高级手工店的家徽。
脸上的神色于是渐渐淡了下去。
“我爸什么时候送你的?”
收养许青禾的亲戚没那么有钱,魏昭现在也没这个钱,所以只有可能是宋威送的,在某个宋冉不知道的时候,又一次偷偷地给了许青禾一个礼物。
父亲的偏心对宋冉而言一直是那根卡在喉咙上的鱼刺。
疼痛总在不经意间突如其至。
如果是十年前的宋冉,这个时候一定会感到愤怒,会控制不住内心的狂躁而拼命地想要破坏什么。
但二十七岁的宋冉却出奇的平静,耐心等待着来自许青禾的回答。
“很久以前的事了。你可能不记得了。”
许青禾的声音很轻。
宋冉冷笑一声,不太相信。
虽然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记忆力很差,别说十年前,哪怕就是一周前的事都经常想不起细节,但如果她知道父亲送了许青禾礼物,她绝对会记到死,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小心眼。
可是许青禾没再继续说下去,俨然一副爱信不信的态度。
宋冉只好不爽地继续打开盒子,果然看到里面有一条杏白色的裙子,无论是做工还是衣料都挑不出瑕疵,如果许青禾穿这条裙子去参加聚会,她敢肯定甚至那些平常最喜欢欺负她的男同学也会惊叹不已。
只是很可惜,这条裙子从领口直至胸前都被撕开了一条很大的裂口,已经彻底报废不能穿了。
“怎么弄坏的?”
宋冉提起裙子展开,柔软的衣料虽然薄如蝉翼,却意外的有韧性,她对着光观察了一会儿,又自己上手试了试,发现这衣服看着单薄,实际上想要撕烂却并不容易,心里不禁有些疑惑。
“这个衣服……是你自己撕的?”
许青禾默默接过衣服,仔细地叠好后重新放入精致的纸盒中,声音依然很轻。
有种说不出的脆弱。
“是个意外。”她说。
直觉告诉宋冉最好不要再问下去,身体自己却张开了嘴巴。
“什么意外?”
许青禾抬起头,目光沉沉。
“你要听吗?”
轻软的声音忽然好像有了力量,一个字一个字沉甸甸地砸在宋冉心上。
宋冉没来由地感到了一阵恐慌,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算了,我不感兴趣。你自己去商场挑一条好的,别让我丢脸。”
将信用卡丢给许青禾,宋冉转身离开。
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从她的心底慢慢升起,就好像小时候走夜路时,总觉得身后的黑暗里藏着什么惊骇的东西,其实或许什么也没有,其实或许就是一阵风吹动了草。
可最后还是没有那个回头确认的勇气。
第5章 “你只是看不惯有人喜欢许青禾?”
和记忆中一样,贺松岚的生日聚会选在了一个私人影厅,茶褐色的长条玻璃茶几上已经摆放好一个三层蛋糕,二十多个喧闹的年轻人围坐在茶几旁,嘻嘻哈哈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包厢。
当宋冉和许青禾一同出现在包厢里时,原本吵闹的人群安静了一瞬。
宋冉平常的私服偏成熟挂,今天却没化夸张的妆容,只是淡妆轻抹,穿了件最普通不过的白色宽松T恤配浅蓝色阔腿牛仔裤,耳朵里塞了个银色的蓝牙耳机,一副冷淡慵懒的样子。
反倒是站在她旁边的许青禾,这个平常总是穿着蓝白校服低着头走路的女孩,现在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国风改良旗袍,头发是找专业发型师做的发髻,打眼一瞧,简直就像从江南美人图中走出来的人。
效果很惊艳,没给宋冉这个总设计师丢人。
但好像也过分瞩目了点。
“咳咳,”顶着二十多道目光,宋冉用力咳嗽两声,“我们坐哪儿啊?”
“这这这!我都给你留好坐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贺松岚,和记忆中一样,她招呼着宋冉坐到她身边。
宋冉却没立刻过去。
“许青禾坐哪?”
“啊?”似是没预料到这个问题,贺松岚的表情有些呆滞,但很快就换上招牌笑脸,笑道,“这个嘛,经过多方考虑,许同学的位置在那里。”
她没给解释她到底是怎么考虑的,但宋冉一看她手指的方向正是角落里魏昭的身边,就知道她还是没放弃她的那点小心思,
“许青禾和我一起。”宋冉直截了当地拒绝。
“啊?”
贺松岚又有些呆了,眨巴着眼朝朝宋冉看了半晌,见她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只好扁扁嘴,朝那些已经坐好的同学们招呼道:“都往里面挤挤,再空个位置出来。”
除了许青禾和魏昭,在场的全部都是宋冉之前的狐朋狗友,都属于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没有热闹就亲手创造热闹的社会残渣,一群不学无术、不思进取、不知羞耻的富二代,除了攀比和起哄,人生里好像再没有第三个词。
冷冷地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宋冉的脑海里浮现出他们十年后的样子,除了许青禾和魏昭,其他人无一例外地比现在还要堕落。
就连贺松岚也在不停地经历感情挫折,被骗婚、被劈腿、被当小三,看着现在那个言笑晏晏的她,怎么也想不到十年后的她会那么傻,拿着一笔巨额遗产成了一群渣男眼里的香饽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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