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经过观山野沉郁的眉,向他的眼睛投下阴影。
他缓缓开口:“剑灵诞生前,你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赤潇不可置信道:“观山野!”
一直以来,观山野在他面前温和有礼、处处回护,如今竟然将他禁足。
观山野不为所动。对观山澜,他有足够的宠爱,也随时可以不再宠爱。
一行行金白字体在空中浮现,观山野一字一字念起,声音清朗有力。
赤潇本不想听,可他毫不怀疑观山野此刻多么认真,他若是不认真修炼,真就要被一直关押在此,便只能强打起精神,领悟其中关窍。
既然形势比人强,那他就修出剑灵,届时看看观山野到底有什么目的,才如此执着让他修仙。
查星宇来到观山野的居所,询问田雨为何连日闭门不出。
观山野轻描淡写将其打发,后来又来了几人,同样问法,观山野也是一般对待。
流言四起。
查星宇皱眉道:“说是小雨要闭关修炼,闭关修炼为何不去练功堂,而要在他的居处?”
对面坐着他的好友,内门第七人庄志用。庄志用倒了杯茶道:“消消气,许是观山师兄有什么秘法传授,或是闭关讲道。”
查星宇心中不信,又无计可施,只得一拍桌子道:“待八十一日,我看他怎么说。”
宗门规定,弟子之间连续护法八十一日以上,需向练功堂报备。若是到时观山野还不放人,他便向练功堂报告。
八十一日弹指一挥间。
查星宇来到掌门大殿,向练功长老左明哲陈情。
左明哲点头沉吟片刻道:“我会派弟子前去查看。”
掌门轻捻胡须,不置一词。
查星宇走后,左明哲向掌门道:“掌门,这事您看如何?”
若是寻常弟子,他自然立刻派人去拿,可观山野是掌门弟子,又是内门第一,他需先问过掌门才好行事。
宋元青淡淡一笑,“人间蝼蚁,便就是观山野做了什么……能为仙道献身,也算他此身有用了。”
此事他早就有所猜测,田雨容貌绝色,便是他都心痒,更何况观山野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左明哲闻言会意。“掌门所言极是,区区凡人,无需劳动我们。”
一个凡人,并非仙门后代,便是被仙门如何折腾死了,那也是他的福气,应当感恩戴德,更何况折腾他的人还是观山野这般天骄。
查星宇在武清峰守候多时,未见练功堂来人,又不敢直接闯入,于是发了玉青蛉给观山野送信,始终无人回应,心急如焚,便欲强闯。
是时,玉青蛉突然从房内飞出,查星宇抬手一接,见观山野从房内走出。
查星宇皱眉看着观山野,正要开口,背后灵剑忽然一震,查星宇讶然,随后见一柄长剑从房内飞出,电光闪烁,耀目之极。
灵剑绕空中一周,又“嗖”一声窜回房中。
查星宇明白,这把剑的剑灵已生。
寻常修士后代修出剑灵都需要几年甚至十几年时间,而在观山野的指导之下,田雨竟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内就修出剑灵。
虽有天生灵剑和观山野所怀诸多灵宝相助,但也说明观山野教导如何用心,田雨天资如何聪颖。
一时间查星宇竟有些惭愧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方才还想若是观山野出来拒不放人,他便向戒律堂上报。
第15章
赤潇负剑走出,脸上带着几分解脱。见了查星宇怔了怔,而后笑道:“查师兄,你在这里作甚?”
查星宇忙道:“只是来看看你。”对方表情如释重负,虽不像是受人虐待的样子,但他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没事吧?”
赤潇轻松笑道:“我没事。”
听他如此言语,查星宇总算放心了,点头道:“如此甚好。恭喜你修出剑灵。”
赤潇道:“多谢查师兄,这多亏了观山师兄对我无微不至的教导。”说到这最后的几个字,颇有些咬牙切齿。
查星宇没有注意到赤潇的愤愤,又对观山野道:“观山师兄,叨扰了。”
观山野道:“无碍。”他看得出查星宇对赤潇有意,但赤潇无心,观山野便浑不在意。
查星宇眼神一闪,道:“师兄,江师姐回来了。”说完便告辞离去。
赤潇总算重见天日,仰首抻了抻双臂,斜了观山野一眼,“师兄现在满意了?想要我做什么就说吧。”
观山野道:“时机未到。”
大灾难从何而来,又何时会来,尚且无从知道。
赤潇不禁冷笑,观山野果然要叫他做什么,他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观山野不奸。现在观山野要他做什么,他无从猜测。
想到刚才查星宇离去前说的话,赤潇又说:“江师姐回来了,观山野,你不去看看?”毕竟在宗门里流传的诸多风月故事里,观山野都对江雨兰痴心一片。
江雨兰回到了宗门。观山野想到轩辕洪这个强大的魔修,说道:“我确实应该去看看。”便丢下赤潇离去。
赤潇脸色铁青看着观山野离去的背影。
观山野去看了江雨兰。
对方修为比之前更高,看起来性子却变了些,不复曾经的开朗活泼,反倒沉默寡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观山野敏锐感到些不同寻常,问道:“你与轩辕洪可有发生什么事?”
江雨兰抬起脸,张了张嘴,目光纠结。
江雨兰终究没有说。
不久前,轩辕洪恢复记忆,竟是前魔尊,是那位被压在镇魔塔下的魔尊。
魔尊曾经杀人灭仙无数,她一时难以接受,那点刚刚萌发的情意也被压制,可是想起他没有对她不利,还帮她破解离魂阵,她总觉得他并非本性邪恶之人,并不想暴露他的身份。
若是宗门之人知道轩辕洪还活着,且逃出了镇魔塔,必定会倾尽全宗之力围剿,届时轩辕洪便又要回到那乌黑不见光的镇魔塔,想到这里,她的心便隐隐作痛。
观山野问不出所以然,只能暂时放弃,但此后却对江雨兰多了几分关注。
他直觉轩辕洪身份不一般,说不定与大灾难有关,便常找江雨兰,说是切磋剑道,实则打探消息。
一日,从江雨兰房中出来,见查星宇环抱双臂,在门外靠树而立,见了自己便看过来,显然是等候许久。
查星宇道:“师兄日前追着江师姐下山,还就罢了,如今带了田雨回山,还隔三差五便来和江师姐叙旧么。”
观山野道:“切磋而已,平常事件。况且此事与田雨何关?”
查星宇道:“师兄一边和江师姐‘切磋’,一边又和田雨如此亲密,同吃同住,如此一心两用,恐怕不好吧。”
观山野眉头一动,“我对江雨兰从来只有同门之谊,对田雨更加没有慕求之心。”
查星宇并不信,他几乎已经笃信观山野对田雨有意,只是心中不忿观山野对江雨兰藕断丝连,闻言道:“是吗,我还当师兄想要田雨做你的道侣呢。”
观山野轻呵一声,觉得有些可笑,道:“我的道侣,谁做都可能,就是不可能是田雨。”
查星宇眼神一闪,观山野说的话如此笃定,没有半点犹豫,他不信都难,但也因此心生怒意道:“那你难道要玩弄于他!”
观山野斜睨一眼查星宇,道:“我对田雨,只当是师弟,无恋慕之心,更无猥.亵之意。”说完懒得再与他废话,直接离去。
查星宇看着观山野御剑而去的背影,打开腰间口袋,让玉青蛉飞出。
玉虫振翅,飞入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中。
“我的道侣,谁做都可能,就是不可能是田雨。”
听见观山野那似乎带着几分嗤笑的声音,赤潇脸色难看。
随后查星宇的声音传出:“小雨,他是真的不喜欢你,可我喜欢……”
赤潇五指收紧,玉青蛉的翅膀被他握住贴在身躯之上,无力震动,查星宇剩下的话也变得模糊不清。
待玉青蛉变得安静,赤潇随手将其丢在一边,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是谁,都不可能是我么?
观山野倒是对谁都一般说辞——只是师弟。
可观山野对他种种,真的只是一句“师弟”的名头便可以说得清的么。
这情思犹如迷雾中的霜花,看不分明。
可他赤潇偏偏想看一看,看是赤火融了那霜花,还是霜花凝冻这赤火。
观山野报过内事阁,于武清峰开辟了一处新的住所。
查星宇上来质问他是否脚踏两条船,他便留心听了听中宗里那些流言,原来误会他心思的外人不止一两人而已。
索性如今剑灵已成,为了阿澜的名声,还是让他搬出去为好。
第16章
观山野来到赤潇房门前,下意识想推门而入,手到门上又改为敲门。“阿雨。”
门内传来赤潇的声音:“进来吧。”
房内水雾氤氲,空中淡香隐隐,屏风后传来拨水之声,一声一声泠泠,时快时慢动人。
观山野道:“既然在沐浴,这新房的号牌我便放在这里,你过后自来取。”
“等等!”赤潇听观山野脚步渐远,自己苦心营造的旖旎氛围竟不存在一般,不由急声唤他,从浴桶中走出,扯过长澡巾的动作略粗鲁,将黑色长巾往身上一裹,便绕过屏风,气道:“怎么,现在江师姐回来了,便急着撵我走了?”
观山野却在见着赤潇的那一刻,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目光如鹰隼一般从赤潇赤.裸的肩头扫过,又死死盯着。
“这是怎么回事?”
赤潇被观山野看得一抖,又听他字字如同从牙缝中硬挤出来一般,便往自己肩头一看,原来观山野是在看这几道疤痕。
他双肩关节之处,皆有一条极细的淡粉疤痕,便如同一条细线一般,围绕臂上一圈。
赤潇顿了顿,不看观山野,故作轻松道:“不过是陈年旧事罢了。”
随后,观山野竟无比激动,一把将赤潇肩头擒住,力道之大,令赤潇痛叫出声。
该是多重的伤,让赤潇后来身为强大魔修都无法抹除?观山野心中刺痛,极力用冷静的声音问:“怎么回事。”
赤潇皱眉看向观山野,心中一丝丝酸涩流过。观山野,这般心疼他么?
赤潇喉头滚了滚,垂眸道:“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不过,你先放开我,弄疼我了。”
观山野一怔,忙松开手掌,自责弄疼了赤潇,目光仍盯着疤痕,等着赤潇的答案。
赤潇却轻声道:“还有别的,你要看吗?”
观山野面沉如水。
赤潇看了观山野一眼,伸手牵住他的手,将其拉进澡巾之下。
澡巾之下是极为私密之地,观山野没有躲,伸手抚摸之时,心中升起一丝恐惧。
他从不害怕任何事,只害怕阿澜受伤。
观山野手上有着薄茧,粗糙的指腹贴上大腿根滑嫩的肌肤时,令赤潇身子一颤。
随即,赤潇伸手轻轻一勾,纯黑的澡巾滑下,露出白皙的赤.裸身体。
观山野看见了。
赤潇两侧腿根,也有细线一般的疤痕,围着双腿缠了一圈,令观山野心惊。
赤潇抬起手,轻抚着观山野青筋暴起的手背。
那只手看起来正压抑着劈山裂海的力量,落在他疤痕上的力道却温柔至极。
“观山野,你生来是仙门后代,怎么会懂下界凡人要活下去,需要忍受多大的苦楚?”
赤潇那双脉脉含情的漂亮眸子,蒙上一层水雾般的轻愁,秀美的眉头轻轻蹙起,“我出身乡野,自小流落在外,还长着这么张脸。”
“所幸我很快便知道,美貌于我们这种卑贱之人是一种罪过,便涂满黑灰掩盖容貌,乞讨为生。我无户籍,无法读书,只能多讨点食物,等着长大了去码头卖苦力。”
观山野的手极轻柔地触碰他左腿那条疤痕,好像这般就能将它抹去。“后来呢?”
赤潇想起什么人,眼神冰凉,“后来,我渐渐长大,在码头做工,有一日县丞找人搬货,我便去了。洗掉脸上的煤灰,那县丞一眼就看上我,我位卑力薄,跑了不到一炷香就被抓回去,原以为不过是被凌辱一番,只当被狗咬了,想不到……”
赤潇喉头一紧,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沉默中,观山野的心扑通、扑通,沉重地在胸腔中跳动,要从喉中呕出来一般。
赤潇闭了闭眼,哑声继续道:“后来,便成了你看见的这样。他天阉之体,情志扭曲,将我切去四肢,装进瓮中,放在地下室中观赏……”
“别说了。”观山野双眼发痛,猛一闭眼,眼角湿润,声音像砂纸磨过,“………别说了。”
忍不住将赤潇抱进怀里,重重地箍住他,手掌在瘦削的背上安抚着,却又触到一处疤痕。
他双眼猛然睁开,目中赤红,手指竟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赤潇脊背之上,脊骨之处,有一条长长的疤痕。
观山野心痛欲裂。
背上传来肌肤摩擦的感觉,微微痒麻,激起一阵战栗。赤潇知道观山野看见了,心颤了。
他想,观山野,明明这么心疼我,怎么会是无情呢?怎么会仅仅是师弟呢?
赤潇眸中微湿,唇角却渐渐勾起一丝满足的笑容,将脸颊贴到观山野胸前依偎。
惑人心神的异香在房中越来越浓郁,观山野心痛以致神摇,于是完全无从戒备,无力招架。
他眼前看见的一切都渐渐模糊,光怪陆离,扭曲摇曳。
这异香浓到不能再浓,仿佛要从空中流下,将人从面到身,完全覆盖。
本能像喷发的火焰,刹那间燃烧一切。
观山野喘着粗气,手像铁钳一般禁锢着怀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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