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怒伤憎皆似有情,可再仔细往里窥。
瞳孔漆黑,晦暗难明,落进去就仿佛陷入了岸际难寻的夜海。
在对方睫毛张合的瞬间,冉照眠回过神来,立马从人身上跳了下来,仓促地背过身去整理自己身上乱糟糟的浴袍。
因为要爬上下铺,所以平时在宿舍里他穿浴袍不多。
但其实浴袍穿在身上更舒服,今天寝室又没人,他就从衣柜里随手薅了件。
可现在,他却觉得哪里都不自在了起来。
不不不!
有问题的不是浴袍,垂着脑袋系腰带的冉照眠手一僵。
问题在他从卫生间里拔腿跑出来的时候没有穿裤子。
老天爷!他在挂空裆!!
室内安静得可怕,冉照眠清了清嗓子,连忙转移话题道:“学、学长,你怎么回来了?”
不是才在校门口分开吗?
祁砚衡缓缓眨了一下眼睛,随即垂下眼睑。
在灯亮起的那一刻,他也看清楚了当时的场景。
冉照眠满身水迹地伏在他的肩上,发丝的尾尖水珠滚落,一滴一滴洇湿进了他的深色外套里。
身上凌乱地披着一件缎面浴袍,露出大片的皮肤。
脖颈修长,锁骨清瘦凹陷,在灯光下白得晃眼,还能看到蜿蜒的水迹。
浴袍薄薄的一层贴在身上,细滑的触感和直接碰到皮肉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那点水汽又仿佛沾上了他的指尖。
那一瞬,很难说清是什么感觉。
对方神情带着几分惊惶和不安,又全然信赖地攀在人的肩上。
分明毫无蓄意勾惹之意,却能轻而易举地引诱出人心底颇为冒犯的冲动。
冉照眠很快就从他身上跳了下去,背过了身。
祁砚衡从他的肩颈线条上移开目光,越过肩头看向远处。
可连接阳台处的玻璃门反光,清晰地映照出对方系腰带的动作。
祁砚衡深呼吸了一口气,偏开头,视线落在了扶梯上。
冉照眠的声音拉回了他的思绪,他有些没听太清。
“什么?”
再开口的时候,嗓音竟带点滞涩。
祁砚衡脱下厚重的外套,搁在椅背上。
室内开了暖气,有些燥。
冉照眠已经整理好衣服,转过身来面对着他:“我说,学长你怎么回来了?”
“临时收到朋友的消息,有些事要谈。”
祁砚衡和校内几个朋友在研究智能化终端设备相关领域。
其他人都是住校,所以有事的时候,大多是祁砚衡回宿舍去找他们,更方便集中讨论。
冉照眠点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有些不自在的转移话题道:“哈,你身上的味道变了诶。”
“……”说完,冉照眠就想把自己的嘴给缝起来。
他在说什么屁话!
气味其实是一件很私人的事,特别是对方又不喷香水。
那就只能是对方身上本来的气息或衣物上残留的了,得凑得很近才能嗅到的那种。
祁砚衡偏头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什么味道?”
“闻不出来,但很好闻。”这下到他反问了,“所以是什么味道?”
“我也不知道。”
因为他小叔祁浔舟的需求,家里衣物的养护洗涤,还有空间里,都有定制香氛。
上次他回家的时候,家里的管家正在给他处理衣帽间新到的一批衣物。
他蓦地就想到了冉照眠对香豆素过敏这事。
干脆就吩咐了管家,以后他的衣物在熏香的处理上不用费心思。
特别是含有香豆素的,不要在他的私人空间内使用。
当时,一旁的祁浔舟听到后,瞬间抓到了重点:
“香豆素?怎么,身边有人不喜欢,还是过敏?”
祁砚衡还没来得及回答,祁浔舟已经目光探究地上下扫了他一圈:
“以前没换,现在才想着换,最近认识的?”
“如果是圈子里的,和你关系过近,应该有人会当八卦跟我说。”
“但我没听到,所以大概率是学校里的,学校……前几天你包里掉出了一张新生晚会的门票。”
“除了上课做实验,你现在在学校都待的少,小七,怎么突然对新生晚会感兴趣了?”
“对了,你之前好像随口和我说过,学校宿舍有新同学。”祁浔舟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新室友啊?”
“可爱吗?”
“……”祁砚衡站在衣帽间外,侧倚着门,抬眼看向祁浔舟。
“知道了,可爱。”祁浔舟脸上的笑意愈发盛。
祁砚衡被他念得头疼:“能不能别瞎想?”
他还真没有思量特别多,只是想着,既然以后和冉照眠有往来,总不能一靠近对方就把人给毒死了吧。
何况他对香氛这些真的无所谓。
“行,我不瞎想,我就是好奇,衣物处理上的香那么淡,离得多近才能闻到啊?”
说完,祁浔舟也不再和祁砚衡继续鬼扯,准备离开。
只是离开前,笑着朝着衣帽间的管家扬声道:“赵叔,给小七换个桃花香吧。”
祁砚衡:“……”
最后,当然没有换成桃花香,只是单纯地进行了无味处理。
按理来说,现在他身上不存在任何外界香料的影响。
所以,在冉照眠说他身上好闻后,他并不能给出对方是什么味道的答案。
他不知道,也察觉不到。
空气一时间再次安静了下来。
冉照眠也没再说话,他现在只想穿条裤子……他的裤子!
祁砚衡还没忘记自己回来的目的,他看向冉照眠:“一个人怕?”
冉照眠下意识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他解释道:“本来是不怕的,但刚刚突然断电了,而且白天旭东哥在群里瞎说……”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小了些,也带上了几分控诉。
祁砚衡也想到了白天群里周旭东的消息,他偏头笑了下。
“现在我出去一会儿,自己可以待吗?”祁砚衡看着他,“要是怕可以跟我一起去。”
冉照眠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准备打扰他:“不用了,你去吧。”
灯亮了就还好。
见对方没有勉强之意,祁砚衡点点头:“行,想睡就睡吧,我等会儿会回来。”
冉照眠安心下来。
祁砚衡拿着电脑出了门,朝着楼上的宿舍走去。
外面的温度要低得多,楼梯间的窗户大大敞开,夜晚的冷风在楼道里扫荡,也穿透过了祁砚衡的身体。
屋子内氤氲的暖意和馨香瞬间被吹散,他整个人也清醒了。
在这一刻,祁砚衡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他本该早就认知到的事实。
自从和冉照眠再次见面起,他的印象始终定格在当年。
以致他总觉得冉照眠仍是那个需要他牵着、需要他帮助,像是弟弟或者小辈般的孩子。
可现在他却无比清晰地认识到——
冉照眠不是小孩子了。
第19章
祁砚衡从楼上宿舍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
他进入室内,门板瞬间隔绝了外面呼啸扫荡的寒风,一阵暖意袭来。
屋子里的大灯已经关掉,只余冉照眠桌上的一盏台灯亮着。
柔和的光线扩散到整个空间中,在这冬日里显现出几分静谧的安定。
冉照眠已经爬上了床,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吓着了,今天的床帘是敞开着的,脑袋的朝向也靠近祁砚衡的床那边。
祁砚衡放轻动作,准备去洗漱。
可人似乎没有睡瓷实,一点轻微动静都惊醒了他。
冉照眠从柔软的被子里抬起了脑袋往外探,眼睛都还未完全睁开,眼睑困成了一对大双眼皮的模样,迷迷糊糊的。
“回来了?”
祁砚衡轻声道:“没回来,你在做梦。”
冉照眠悬空的脑袋缩了回去,躺了两秒,又陡然撑着胳膊往外努力睁眼看他,似乎是在确认什么。
祁砚衡笑了:“回来了,睡吧。”
冉照眠这才放心下来,彻底闭上眼睛,重新埋进了被子里。
只是闷在里面嗡嗡的声音响起,或许是困极,声音断断续续的:“脚……脚不要……我脑袋。”
说完也不管人的反应,陷入了沉睡中。
祁砚衡洗漱完收拾好的时候,已经转点。
他将冉照眠桌面上的台灯关掉,然后上了自己的床铺。
在准备躺下的时候,突然想起冉照眠的睡前呓语。
哦,对方说的是,脚不要对着他的脑袋。
“……”
祁砚衡背靠着墙在黑暗中坐了几息,没忍住无奈地笑了下,然后拿起枕头调整了朝向。
现在,他和冉照眠是脑袋对着脑袋了。
之前对方的那张床位上没有人,祁砚衡又习惯远离中间连接处的方向。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人睡得这么近。
黑夜越发显得寂静,两人中间只隔了一张床帘。
总感觉对方的呼吸声就在耳边,是陷入深眠而有的均匀平稳。
祁砚衡原本以为自己会因为不习惯而睡不着,没想到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冬日的天亮得更晚,所以他醒的时候还没看时间,就知道睡过了。
他倒也没急,只是拿过手机看了下有没有重要消息。
处理完后,就起了床。
天气愈发冷,冉照眠还在呼呼大睡。
睡姿一如既往的乱糟糟,整个人趴伏着,像是挂在床沿上。
祁砚衡伸手托了下对方的脑袋,想把他往里扶一点,免得他又翻了出来。
或许是察觉到有人在摆弄自己,冉照眠动了动,最后偏过了头。
热腾腾的脸颊正好就盛在了祁砚衡的掌心中。
祁砚衡手一顿,最后还是没忍住手指蜷缩捏了一下,满手的细滑柔软。
他神色不变地让人重新枕在了枕头上,收回手去洗漱。
在做完一切后,祁砚衡轻手轻脚地关门离开,准备回家。
准确来说,是回祁浔舟的房子。
他从小跟着祁浔舟长大,自然很长一段时间都生活在一起。
只是年岁大了些后,他就搬了出来。
但俩人关系好,祁浔舟那里也算是他的家。
对方工作忙,经常满世界飞。
所以难得碰到两人都有空的时候,会一起吃顿饭。
祁砚衡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屋子里一片寂静。
祁浔舟生活日夜颠倒,现在还在睡觉。
祁砚衡就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处理工作。
家里的阿姨知道他的口味,送上一杯热咖啡后,安静地离开去准备午餐。
约摸半个多小时后,客厅里才有动静响起。
祁砚衡扭头看了眼还没完全打起精神的祁浔舟,家里的阿姨已经习惯雇主家的生活模式,熟练地送上一杯红茶。
“你昨晚工作到几点?”
祁浔舟不在意地笑了笑,过来窝进沙发里,揉了揉有些酸疼的后颈。
“不知道,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过去了。”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道:“对了,这学期开学的时候薛恒跑到学校找你了?”
祁砚衡一边打字一边随意“嗯”了声。
话音落下,身后就传来了对方的一声低骂,带着十足的厌烦。
“抱歉,我的锅,怎么不跟我说?”
祁砚衡停下手,扭头看了他一眼:“没事,已经锅多不愁了。”
祁浔舟笑了出来,戏谑道:“我还以为你们又要处成兄弟。”
“别,我交朋友也是要挑的。”祁砚衡开玩笑道,“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眼。”
祁浔舟开口解释:“这件事我必须替自己澄清下,我还不至于饿到那种地步。”
“我和他真不熟,就工作项目中说过几句话,谁知道他这么神经,居然还去骚扰你了。”
说到这里,祁浔舟骂他道:“话说你是什么毛病?和我前男友做什么朋友?你们背后蛐蛐我呢?”
祁砚衡平静回复道:“你可以当做是对你眼光的认可。”
这话倒是没有瞎说,祁浔舟眼光高,只要是能到达让他交往那个地步的,都是人中龙凤。
祁砚衡从小被他带着长大,就算差了8岁,也导致后来两人的交友圈有很大的重合。
对方的每个前任祁砚衡都认识,其中很多都是品行好、才情高的人。
有时候互相欣赏、聊得来,渐渐成为朋友都是顺其自然的事。
祁浔舟从小就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行事随心所欲,又在时尚圈工作。
交往对象大多也是极具话题性的人物,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总容易在圈子里引起讨论。
有些人根本分不清谈恋爱的其实是祁浔舟,只能看到祁砚衡和那些人关系不错。
又加上他那张一看就不安分的面孔,谣言应“运”而生。
但祁砚衡不怎么会因为流言蜚语影响自己的交友和处事。
该怎样还是怎样。
祁浔舟继续道:“还有,别说的像只有你背锅一样,有多少人来找我打听你,那都是我在前面替你负重前行。”
甚至因为祁砚衡对这些事感到厌烦,从来不理会,需要祁浔舟处理的要更多。
祁砚衡耸了耸肩。
两人也不再谈论这事,祁浔舟问道:“下周和我回趟苏市呗,看看老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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