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虽然也会因着药效激动,但却没有今日这般,不单是心脏,好像全身脉络都在随着起起伏伏。
手臂上的触感似乎也残留着,向还寒摸了一下,想要起身,但闭了闭眼后躺着不动了。
他解下衣带看着床幔,不是累,就是不想动。他们两个可真够可怜的,一个两个的被自己的师父欺瞒,不管富有还是贫穷到头来躺在了一张床上,也算是缘分了。
不过江熄这个人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居然会给自己追回乾坤袋,他虽然算不上是一个称职的少宗主,嘴也毒辣,偶尔摆着架子,但不是一个坏人。
“不是坏人”的江熄好像已经睡着了,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向还寒毫无防备看见了熟睡之人的脸。
他的脸上有一层薄汗,似乎睡得不是很踏实,眉头蹙着,手合在胸前,衣裳半敞。
向还寒伸了伸手,将薄被往上提了下,如今毕竟黄昏了,还是有些冷。
一番动作后竟没成想把江熄吵醒了。
“疼。”江熄咕哝了句。
“那我帮您上药?”向还寒试探地问道。
江熄没回答,半晌才说:“嗯。”
“我只取药罐,其他的都不动。”在打开江熄的乾坤袋前,他朝着半睡半醒的江熄说道,不管他是不是听得见。
向还寒一件一件地往外拿东西,里面多半是江熄最为喜欢的玩意,还有些符咒和价值不菲的法宝,也有一些丹药和崭新的秘籍。
最后向还寒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那个他亲手做的瓷药瓶。
他把其他东西装回锦袋里,然后将烛火拿到了床边,轻轻翻了下江熄的身子。
“疼。”江熄似乎被扯到了,又呢喃了两句。
向还寒以为他要醒,半晌都没动作,结果江熄仍然合着眼,呼吸也浅浅的,没有醒来的迹象。
向还寒打开药瓶,看着平整的表面,知道上次江熄接过去后并没有用上。
是不相信他给的药,还是觉得这药太寒酸了?
向还寒看着自己做的药,一瞬间又开始不清楚该不该继续上药。
但是那有些肿胀的穴口告诉他,现在不上药,江熄醒来应该会很疼。
他用手指剜了一块药膏,借着不算明亮地烛光给江熄上药。
江熄嘴里一直咕哝着什么,听不清,最后倒是有几个字挺清楚的。
譬如“疼”还有“滚”。
江熄不愿在藏春阁过夜,向还寒捏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把江熄叫了起来。
江熄迷迷糊糊的,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感觉到身上凉飕飕的□□,才想起来睡前在和向还寒在双修。
所以他又累到晕过去了?大丈夫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行呢,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坐起来,身后牵扯着疼,还带来一种奇怪的感觉。
奥,向还寒给他上药来着,所以……他全看过了?
江熄嘴角扯着,看向还寒的眼神里带着窘迫和愤怒,然后吩咐他去倒水。
江少宗主可以在修炼的时候光着膀子,但是该衣冠楚楚的时候,绝对不能衣不蔽体。
“珍珍没来,少宗主是怎么来的?”向还寒一直守在外间桌旁,等着江熄穿戴好。
“找了俩弟子,乘飞舟来的,两人让我扔在芙蓉江畔等着,一会寻过去就好。”
江熄控剑仍在初级阶段,因此也只有这种方法了。
“那少宗主想不想学御剑?”双修此事还是隐秘些好,江熄带着其他弟子到底是一大隐患。
“改天吧,以我现在这点灵力,还全身酸痛的,万一从高空跌落就不好了。”
江熄大方承认自己灵力低微,站起身来,发现向还寒已经对他用了洗涤术,身上清爽得很……向还寒不顶嘴不发呆的时候,倒是个周到的。
他推门,余晖又一次射进房中,夏日将末,他之前听那些弟子说,夏天的傍晚最适合御剑,极为舒服,但是他御剑很差,于是驾着珍珍在这种时辰溜达了一次,觉得不过如此。
但是他后来才意识到,不是景色差,只是他对自己太过失望,失望的情绪已经大过了赏玩的情绪。
现在也是,哪怕走到双修这一步,他竟然还是毫无长进,或许,他天生就不是修仙的料。
“那我送少宗主过去,您这样也不适合走太远的路。”
江熄收回远望的神情,回头灿然笑道:“可以。”
向还寒不知道江熄为什么看起来很高兴,毕竟他并不知道,江少宗主刚才对没办法在夏日傍晚御剑这种事感到遗憾。
向还寒的黑剑一下变得又长又宽,但是江熄还是有些忐忑,犹豫了下之后才坐上去。
剑身摇晃,他拉了下向还寒的衣摆,喉结滚动:“我会一直死死抓住你衣衫,若是你敢有什么小动作,咱们俩到时候就同归于尽。”
“您放心,我不会害您。”
向还寒不知道自己已经说过这句话多少遍了,似乎还是没有消除江熄的戒心,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江熄贵为门派少宗主,从小到大应该有不少人想害他性命。
与坐在珍珍身上不一样,虽有个衣摆可以抓着,但是双脚凌空少了些安全感,速度也不如珍珍快,不过正因为不快,江熄才得以将眼下风光尽收眼底。
橘红色的太阳即将落下,河道被染成了红色,从寺庙里下来的一家老小有说有笑,几家炊烟袅袅升起,一只狗好像察觉到自己头上有东西过去,抬起头来吠了几声。
“这小东西还挺警觉的。”江熄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向还寒。
一只脚已经站在剑柄上的向还寒向下看去,发现那小狗已经摇着尾巴在迎接主人了。
从前他行路匆匆,并不经常低头看这些。
所谓家人,所谓万家灯火,这些对他来说都太奢侈了,低头就会羡慕,羡慕了却得不到,心底便会空落落的。
但江少宗主显然很兴奋:“明明见过很多江河湖海,但是每次看到山河壮阔,都觉得人不过是沧海一粟。”
向还寒似懂未懂,他自小宥于一处,总觉得四季晨昏没什么不一样的,若有什么不同,便只有看风景的心情而已。
心情好的时候,看雨看雪皆秀丽,心情不好的时候,看花看鸟皆聒噪。
现在的江熄,应当是心情很好。
“向还寒,你学会御剑用了多久?”
“大约……”向还寒在想到某个天数的时候住了下嘴,改口道:“半月。”
“也不快啊。”江熄直白回道:“我七日应当就能学成。”
他的声调越来越高:“我的如意剑可是上等玄铁,等我学成之后,五湖四海那还不是任我遨游,无人可追上我。”
向还寒想说,就算不能御剑,你有飞舟和珍珍,这种愿望,本就唾手可得。但是他知道,江熄问的不是能否遨游四海,而是他能不能御剑。
“您可以的。”这不是件难事,沉下心来虽可能七日不成,十日也是可以的。
江熄看向向还寒的背。
以前也有很多人说他一定能做到,但是他总是觉得那些人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情说的,不如向还寒的这句来的顺耳。
向还寒不太会恭维人,所以他一定是真情实意相信的。
江熄看向远方,嘴角勾了起来。
第20章
飞鸟从身边经过。
“下个月有小比。”江熄的笑只维持了一瞬。
门派小比是为了选出参加仙门大比的人,每年选三甲,三年后此九人代表门派参加大比,若能在大比中表现出众,那必会在修仙界声名显赫。
辽远的风景看久了难免心生孤寂,江熄此刻便是如此:“我父亲曾经战过妖王,曾经补过长恨谷的结界,拿下过大比的头筹,唯一失败的大概是有我这样一个儿子。”
他今日有很多话想说,大概是因为向还寒刚刚信了他能成功御剑。
“其实,我少时很用功。”
江熄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向还寒突然觉得心里某处像是破了个洞,有风灌了进来。
从一开始江熄说出双修原因的时候他就知道,江少宗主虽然平日傲气,但并非毫不在意别人的评价,相反地,他深知那些人的鄙夷,却对此毫无反击之力,因为他延续着错误的修炼方法,必然结不出正确的果。
谁不想光彩夺目,背后全是声声赞扬,谁想臭名昭著,背后只剩指指点点。
向还寒犹豫了一下说道:“其实我师父当初对您有诸多夸赞。”
江熄听着一下子有了兴趣:“向坛主夸我?快说说夸的什么。”
向还寒回忆道:“才情样貌俱佳。”
这真是多年前向正雁说的。
那时的向还寒刚来到天渊派,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主峰在搭建戏台,说是要庆祝少宗主的生辰,师父,少宗主是下一届的宗主吗,我怎么从没有见过?”
向正雁淡淡说道:“江少宗主金贵万分,才情样貌俱佳,你见过便知道他是哪位。但至于能不能成为下一任宗主,不是你该多问的。”
皇帝的儿子不一定是皇帝,原来在门派里也是一样的。
向还寒从不认为自己的师父是个会以貌取人的人,毕竟他能将身为乞丐的自己带回来,因此能被他师父称道的人,应该有过人之处。
只是后来种种传言,叫这当年或许惊才之人变作了上不了台面的纨绔。
“哈哈哈。”江熄掰着指头说:“这不就是说我长得俊秀,谈吐不凡,有才学嘛,哪里与用功沾着边。向还寒,你还是一样不会安慰人,编都不会编。”
“我没有。”向还寒有些不解,他明明没有说谎,但大约此话确实不能佐证前言。
江熄没再深究,只是敲着剑继而问道:“那你呢,还要在小比上当废物吗?”
“嗯。”向还寒应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做法:“赢了只会自寻麻烦,若是进了大比,怕是会被人盯上。”
在足够强大之前,他不会选择单打独斗,这世界的险恶,他在十岁之前已经看遍了。
“你还想进大比,口气倒不小。”江熄评价道。
向还寒垂眸笑了下,区区筑基五阶,确实不够格。
“不过你才二十岁,总有希望的。”江熄补充道。
向还寒闻言逐渐舒展了眉宇。
江熄也略放松地塌下肩膀,与人聊过一番后,竟然觉得神清气爽。剑飞得很高,他感受着晚风拂过头顶,他戴着假皮并不害怕下面的人将自己认出来,便托着腮悠闲地看着下面的人来人往。
“向还寒。”他拉了两下身边的衣摆,指了指自己的新发现:“有人打架,你说我现在降个雷会不会吓到他们?”
青天白日降雷,也太过奇怪了,但是江熄想要帮那个受欺负的人,这点更奇怪,毕竟江少宗主不像是会多管闲事的人。
但似乎也无需阻挠,毕竟不是做坏事,于是向还寒商量道:“那我们先靠近落下,您试试。”
江熄点头,两人慢慢落在了半山腰上。
那边打人的声响不小,江熄跃跃欲试,他虽然招式会用了,但是现在只是吓唬人,不能伤及他人,所以得注意下力度。
看到他迟迟没有运功,向还寒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若落错了地方,我帮您拦下。”
江熄笑着回头:“向还寒,你可太上道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懂了。”
随即他便抬手,伴随着向还寒“汇聚一点,凝神提气,气经百会穴,行至阳溪,破于中冲,立”的唠叨声,一声惊雷从天而降,将昏黄的小巷一下子照亮。
“刚刚,是什么声音?”
“雷,好像天上落下雷来了!”
正在打人的几人都停了手,惊恐地往身后看去,什么都没有。
“这……警示吗,还是……”
有人支支吾吾,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剩下的几人有磕完头之后爬着走的,也有畏畏缩缩四处张望的,一转眼功夫,五六个人全跑了。
那被打的人也爬了起来,捂着腿也吓坏了,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才一瘸一拐地离开。
“少宗主为何要出手?”向还寒问道。
江熄很满意刚才那招,很有成就感,想也没想地说道:“明知他会受到伤害,却袖手旁观,你做不到,你以为我会做得到?”
向还寒一愣,这是之前他说过的话,但是江少宗主怕是忘了当初看着自己被打不加阻止时候的样子了。
“那您不怕他是个恶棍,是个小偷,是个采花贼?您如此不怕助纣为虐?”
向还寒眉目本就生的正义凛然,平日里又不常说笑,表情里总会显得有些严肃,因此年纪虽小但显得老成,所以他说出这话来,就带着一些怀疑和批评的意味。
“你是诚心跟我过不去吗?”江熄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向还寒心头一震,他并没有这样想,只是一想到自己没有受到相应的对待,心中有些堵得慌,所以不自觉就说出来。
他这一走神,江熄已经跳下了屋顶,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以前您……”向还寒加快步子追上去解释,冲到了江熄前头,却发现江熄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生气。
“你不就是想说,为什么我不救你却救了别人,但我帮你拿回了乾坤袋,不够吗?”
向还寒哑然,是啊,江熄为他拿回了乾坤袋,他有什么立场在这里矫情,况且他也不知道被打那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而且江熄只不过是一时兴起,他也说过,第一次打自己时袖手旁观是为了替曹廷密撑腰,第二次按下曹廷密动手一事算是报复自己,他本性里本就不是个大善人,自己又何必问出个所以然来。
“小孩脾气。”看着老成,实则不过如此。
看着向还寒愣住的表情,江熄的好心情又复苏了一些,但也不打算再御剑,芙蓉江畔就在附近,两人也该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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