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臭的绿色粘液顺着它的眼眶爆出,不待它反应过来,团子已再度升空,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敛翅俯冲,将它另一只眼珠也生生啄了下来。
“好团子!”暮云闲兴奋拍手,“还有树下!快!再来一次!”
万幸,即便是方才那般千钧一发的险境,楚青霭的判断亦称得上冷静而绝佳——四人站在这棵树上,便占据了制高点,那些奇怪的蛇人纵使数量再多,也只能一个一个向上爬,不至于像地上那般蜂拥而至地将他们淹没。
楚青霭空有一身剑术,面对这些诡异的东西却没一点办法,想仿照团子去戳他们的眼睛,出剑的角度和速度却总是差了那么一些。生气之下,干脆脚尖勾住树枝,倒挂金钟抽回了尚插在树干中的苍林剑,腹部一个用力将自己荡回三人身边,黑着脸去给那些已被团子啄瞎的蛇人补刀。
“大师兄,团子坚持不了多久的!”虽暂时稳住了阵脚,孟青音却还是十分担心,羞愧又后悔道,“都怪我,我、我灵力太弱了,不然团子还能更厉害一些……”
“不怪你的孟姑娘!”谭安忙开口安慰,“团子已经屡建奇功了!”
“.......”楚青霭控制不住翻了个白眼。
暮云闲则根本没听到他俩的对话,一心一意检查那被蛇人咬烂的袖子,捧着藕断丝连的布片心疼道,“怎么自打遇见你们,我就一直在坏东西啊?!真是的,又得让千丝修了.......”
楚青霭眼睛蓦地一亮,掰过他的肩膀急切道,“你那个蜘蛛!能吐多少丝?丝线韧不韧?!”
“呃……”暮云闲完全给不出答案。
眼看团子那边已现疲态,暮云闲来不及多想,忙将千丝蛛掏出来戳醒,指着树下扭曲的怪物简洁道,“抱歉千丝,我知道你很累,但你自己看,再不采取点措施,恐怕我们今天都得死在这儿了!我们死了倒不要紧,就是你的老婆,她可就没着落了!”
楚青霭:“……”
千丝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疑惑地举了举前爪,似是在确认什么。
暮云闲大惊失色,拼命摇头纠正,“不不不!还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吗?!不用修!”
千丝歪头疑惑。
“那叫你干什么?”暮云闲哭丧着脸道,“当然是叫你帮忙啊大哥!救救命,这些鬼东西,你即使杀不了,应该也有办法绑住他们吧?”
一听这话,不知为何,楚青霭总觉得那小蜘蛛好像松了一口气,甚至还隐隐有些激动。
果然,下一秒,千丝已精神抖擞地支棱了起来,不仅不像从前那般懒散,甚至称得上激动,八只脚跑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树梢尽头。
暮云闲瞠目结舌道,“啊?还能跑这么快的吗?”
千丝完全换了副模样,吐出道纯白的丝线挂在树上,吊着自己的身子下落至离己方最近的那个蛇人上方,几十道蛛丝同时喷出,粘性极强,不管它如何扭动着想要钻出蛛网,却只落得个越挣扎、绑得越近的下场,不出片刻,蛛丝已牢牢将它全身裹了起来,宛如一颗蠕动的巨大蚕蛹。
“楚青霭!”见那被绑起来的东西还想顺着树向上爬,暮云闲忙牵起树上一截蛛丝递给他,高声道,“快把它吊起来!”
不用他说,楚青霭早从他手中夺走了蛛丝,双臂发力,将下面挂着的怪物悬在空中,将尾端丝线快速绕着树杈缠了好几圈,又打上了个死结,马不停蹄地接过下一根蛛丝,照葫芦画瓢,将千丝裹好的蛇人一个接一个全绑在了树上。
不多时,高矮错落的枝桠上,已挂了四五个晃晃悠悠的蚕蛹,加上他们四人的重量,暮云闲只觉得这棵树似乎有些岌岌可危,忙扯着嗓子向下喊道,“喂!别再挂这棵了!”
楚青霭全神贯注,手上还提了一个,闻言才反应过来这棵树已到极限,于是拎着它飞至另一棵树上,居高临下地观察下方情况。
片刻功夫,千丝已又裹住了五六个蛇人,眼看被缚住的蛇人仍在蠕动着四散奔逃,楚青霭立刻飞身下树,将地上的蚕蛹狠狠踢成一堆,行云流水将它们打包货物般五花大绑了起来。
不一会儿,地上已堆起了座白色的小山。
确认没有一个蛇人遗漏,楚青霭方才将树上三人接回了地上。
原本还阴森可怖的密林,这会儿却已完全变了模样——树上挂着的蚕蛹白白胖胖,被一根看似纤细的蛛丝吊着,随着里面那些东西的动作荡着秋千;地上则挤了一堆,远远看去,好像一团棉花山,没了威胁后,倒只剩可笑了。
暮云闲脚刚一挨地,便急匆匆将千丝蛛捧回了手心,本想像往常一样安慰它几句,却发现人家并没有呈现出之前那般累死累活的疲态,反而生龙活虎,瞧着十分精神。
“诶?这次怎么一点事没有?”暮云闲将它拿近了仔细瞧,奇怪道,“莫非……之前不是装的,是真累的啊?”
千丝蛛愤怒地朝他抬了抬前爪。
“应该不是装的”,楚青霭半猜半蒙地替它给出了答案,“之前的蛛丝和这次的蛛丝很不一样。或许,之前那种更消耗它的精力,而现在这个蛛丝,是它一种……额……我猜,比较常态的蛛丝?”
抬起的前爪向下轻点,一副十分赞同的姿态。
“额,合着我误会你了”,暮云闲尴尬地挠了挠头,讪笑着冲千丝蛛道,“对不住啊。”
显然,相比起修补灵物,将人缠成这种倒霉样子才是千丝蛛的兴趣所在,这一战打得颇为满意,也不急着回暮云闲口袋中歇息了,吐了根蛛丝缠在他手腕上,十分飘逸地将自己荡回了地面,四处打探漏网之鱼去了……
第16章
巡逻一番,再不见可缠缚的对象,千丝颇为遗憾地回返。团子亦累着了,落回孟青音肩头,蔫蔫巴巴地耷拉着脑袋休息。
密林重归寂静,地上那巨大的一团东西,虽各个都在拼命蠕动,却始终挣脱不开蛛丝,楚青霭面色阴沉,鼻翼微抖,浑身戾气倾泻而出,显是动了杀心。
“哎,等一下……!”暮云闲忙高声阻止。
可被纠缠了这么久,楚青霭心中怒气已然到了顶峰,因此,出手的招式极快,态度亦极其坚决,暮云闲虽然着急却阻止不得,只能干瞪眼。
但这盛满杀意的一剑,终究没能顺利砍下。
“铮!”剑刃在最后关头被一股大力弹开,楚青霭一连后退三步方才勉强定住身形,顺着那道力打来的方向望去,枝繁叶茂的树干虽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但仍能勉强看到,一道人影正从远处飞速掠来。
虽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极大概率,就是这座岛的主人了。
“小心”,楚青霭将三人拦于身后,小声叮嘱道,“情况有异的话,逃命要紧。”
仅这一句话的功夫,那道人影已从百米开外到了他们面前。身着白衣,不怒自威,打量了一番尚在哀嚎蠕动的“蚕蛹”后转向他们,不冷不热道,“年少有为,智勇双全,不愧是孟章剑派弟子。”
“孟章剑派?”孟青音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指了指楚青霭,淡然道,“他的剑,颇得孟章剑谱真传。”
“孟章剑谱?”孟青音与楚青霭对视一眼,更加奇怪道,“这不是我们门中内宗弟子才能修炼的吗?你怎会认识?”
“何止认识”,那人蓦地笑了,“便是你们这个孟姓,也与我有诸多渊源。”
楚青霭眼中一亮,激动地扭过头去看暮云闲,却见他低着头,又不知想什么去了。
情急之下,楚青霭顾不得其他,忙上前一步,冲那人拱手行礼,试探道,“在下孟章剑派弟子楚青霭,敢问尊上,是否便是……孟章神君?”
那人眼中笑意更甚,颇为赞赏地望着他道,“果然聪慧。”
暮云闲终于抬起头与楚青霭对视,眉尖微挑,似笑非笑,而后,如释重负地拍着胸膛,乐呵呵道,“可算找到神君了,楚大师兄,恭喜恭喜,心诚则灵啊!”
楚青霭直觉他神情似乎并不太对,可如此时机,他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再去细究——一路艰辛,一路忐忑,九死一生之下,终于得见神君,为师父寻到了生机,他已实在激动难耐,扑通一声跪下,嗓音颤抖道,“神君,多有叨扰,我们此番前来,乃是为了我师父,也就是孟章剑派现任掌门,孟真。”
孟青音终于知道,为何楚青霭一直极力反对自己一同前来,又为何含糊其辞不肯告诉她真正的原因,原来此番,众人要寻的,竟是本门的守护神君!
以凡人之躯,擅闯神君禁地,这本就十分危险,再加上苍木鼎遗失、苍木丹被盗这两件事,更是罪加一等。神君若悲悯不予追究,已算幸运,可他们竟还需要得寸进尺求神君出手赐药,一旦惹得天神震怒,向孟章剑派追责,即便他们四人加起来,也绝无毫无还手之力!
孟青音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膝盖不受控制地一软,人虽跪了下去,脖子却僵直得低不下头,敛声屏气望着神君,唯恐他动一动手指,便在顷刻间将众人碎为齑粉。
所幸,楚青霭激动之下并未全盘托出,神君似乎也未察觉孟章剑派的异变,只不解道,“哦?掌门?他要你们来干什么?”
“回禀神君“,楚青霭黯然道,”我师父他……”
“神君!”暮云闲骤然一声大嗓门,将本就紧张的兄妹俩吓了一大跳,极其粗鲁又生硬打断了楚青霭的思绪。
楚青霭皱眉瞪他,却见当事人已殷勤拖着尚还云里雾里的谭安一同跪下,脆生生磕了个响头,面不改色心不跳道,“我们掌门夜观星象,算到神君星象有异,特命我等前来探查。”
……
楚青霭知道暮云闲擅长满嘴胡言,却不知道他竟连神君都敢骗,太阳穴一时止不住突突跳动,但覆水难收,话已出口,他总不能拆穿这厮为己方引来更大的麻烦,只得破罐破摔,任他随意发挥去了。
“神君,我叫暮云闲,是楚青霭楚大师兄的随从;这位姑娘叫孟青音,是孟掌门的独女;我旁边这人叫谭安,是孟姑娘的随从”,倒真不叫人失望,暮云闲鬼话连篇,有鼻子有脸,熟络而流畅道,“神君,我们此番前来,绝非刻意打扰您老人家清闲,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们计较,小的们上有老小有小,还、还没活够,您若不喜欢,我们这就速速离去!”
神君哑然失笑。
暮云闲立刻蹬鼻子上脸道,“但……倘若您不嫌弃,还请允许小的们尽心参拜。苍天作证,我派供奉您的香火百年未断,如今、如今有这等好福气,我们、我们......”
看似真诚,瞧着激动,实则没一句真话!
这样毫无逻辑、乱七八糟的胡言乱语,楚青霭几乎已经不忍再继续听下去了。却不料,神君竟似乎当真是被他这番话打动了,摇了摇头无奈道,“仙凡各异、尊卑有别,你们擅闯禁地,本是死罪,但难得一片真心,本座便不予追究了。都起来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我回去,再一一详述。”
楚青霭与孟青音喜出望外,再度叩首,激动道,“多谢神君!”
“无妨”,神君翩然飞起,踏叶而去,飘渺道,“林中孽障既已落败,便莫要赶尽杀绝徒增杀业,以至于无端毁自己气运了。此间直行,即为吾之居所,自行前往吧。”
惊喜交加之下,几人面面相觑,良久,一直没有说话的谭安终于回过些神,掐着自己的肉难以置信道,“不会吧?不会吧?!我真、真见到神仙了?!”
“那还能有错?”暮云闲撞了撞还在发呆的楚青霭,笑道,“喂,准备怎么谢我?”
紧绷的神经在这一撞下松弛了些,楚青霭大脑终于重新转动起来,苦大仇深望着他叹气道,“暮云闲......你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这种话你也敢瞎诌?”
“不然呢?”暮云闲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理直气壮反问道,“告诉神君你弄毁了他赐的神鼎、弄丢了他的仙丹,然后,几百年你们都没想过找过人家送点贡品,如今有求于人,唐突闯来,纯属是为了再找他要点仙药?”
“……”楚青霭无言以对。
“好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暮云闲神态轻松,扯着他的胳膊道,“先去摸摸这位神君的脾气,再做计较。反正也没更好的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呗。”
事已至此,的确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楚青霭只得任暮云闲扯着袖子,拽着自己向神君离开的方向继续前行。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终于走到了密林边缘,眼前豁然开朗,其间景象,竟意外地熟悉——也是一处极为质朴的院落,只用竹子简单地围成一座院墙,蜿蜒小径的尽头,是一处同样用竹子搭成的房屋,除了小路两侧的空地并未栽种草药外,打眼瞧去,与孟章剑派陈列布置,简直可称得上一模一样。
看来,孟章剑派各式建制,都是从神君处一脉相承了。
楚青霭与孟青音亦多有惊喜,熟门熟路地推开篱笆墙,沿着小径行至门前,本欲抬手敲门,却被暮云闲拦住,摇了摇头低声道,“楚师兄,莫要僭越,请等神君召唤吧。”
看样子,这人显是已经进入状态,这一句楚师兄叫得好不习惯,言语之间更是好不尊敬,仿佛已经当真在他手下做了好些年的随从。楚青霭强忍嘴角抽搐,尽力装腔作势地点着头道,“所言甚是。”
另一边,孟青音和谭安可就没那么自然了,两人对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闭嘴,权当自己是个哑巴,安安静静尽量将存在感降至最低。
“不必如此拘谨”,屋门自行打开,神君的嗓音比方才更清晰了一些,温和道,“既然留下你们,便不会苛待你们。想来,我也许多年未有人说话了,你们几个年轻人,进来陪我聊聊天吧。”
“走啊,愣着干什么?”楚青霭尚在考虑如何进去更为妥当,暮云闲已弯下腰去,笑容灿烂又真诚道,“楚师兄,需要我抬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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