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初见时所踩。
见他神色松动,暮云闲趁热打铁,“正式认识一下吧,我叫暮云闲。今夜出现在贵派,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我发誓,绝无恶意,你信或不信,都无所谓。”
“只是,你的师父如今躺着也是等死,我行踪虽可疑,却总归是既为他老人家挡下了致命一击、又为你修好了佩剑的人。看在这两件事的份上,仙君不妨大胆一搏,与我同行,去为自己的师父争一线生机?”
这番话的确足够有说服力,楚青霭没有纠结太久,目光便从他满是淤青的身体上移开,谨慎道,“好,既如此,我便信你一次。阁下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暮云闲认真回忆一番,不确定道,“东极沧海,海上明庭,有君于此,至仁至灵。仙君是否知道这东极沧海位于何处?”
——沧海,是那位神君亲自为自己在凡间挑选的栖身之所。
只可惜,那时他尚未来得及前去参观,便已因完成任务,匆匆忙忙被系统传送走了,完全并不知其具体位置。
而这个孟章剑派显然与其颇有渊源,因此,只能让楚青霭带路了。
却不料,楚青霭竟迷惑道,“沧海?从未听过。那是什么地方?”
第5章
暮云闲始料未及,意外道,“你们门派供奉孟章神君,却不知其神居位于东极沧海吗?”
“神居?”楚青霭奇怪道,“神明皆居于九天之上,怎会停滞于凡间?”
怎会“皆”居于九天之上?
他离开前,凡间分明留有四方神明驻守啊。
“算了,这不重要”,暮云闲不愿在细节上浪费时间,“重要的是,你们门派的弟子,难道不知神君身处何方吗?”
楚青霭道,“神君踪迹,自然绝非我们这些弟子所能窥探。”
“嘶……”暮云闲头疼道,“我换个问题。贵派与神君之间的渊源,是始于何地的?”
“就在此处”,楚青霭道,“是我派祖师,于阴差阳错下有幸在此山中遇到神君的。”
祖师?
暮云闲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忙追问道,“那是多久前的事情了?”
楚青霭道,“三百年。”
……还好还好,问题不大,三百年而已,想来神君不会贵人多忘事,应当还记得他这张厚脸皮。
暮云闲道,“仙君是否还了解其他细节?”
“其他细节?”楚青霭回忆道,“彼时神君应是负伤了,故才坠落于此……”
“负伤?!”暮云闲吃了一惊,“神君怎会负伤?!难道是……平息天劫后留下的顽疾吗?”
“当然不是”,这回楚青霭笃定道,“那场天劫是三千多年前发生的事情了,便是当真留有顽疾,也不会在数千年后才现出症状。况且,师祖彼时不过束发之年,尚无神君日后所赐道法与丹术傍身,却还是能助仙君恢复,想来,应只是紧急却又不致命的伤势而已。”
暮云闲一阵恍惚。
三千年?那场天劫,怎会已是三千年前的事情?!
那岂不意味着,据他上次来时,已过了三千年之久?!
暮云闲心如乱麻,只能强行让飘散的思绪凝聚,沉思许久,方才道,“看来只能先向东前行,待到海边,再做打算了。”
听到此,楚青霭终于反应过来他究竟想干什么,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你、你要去找神君?”
暮云闲点头。
楚青霭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吗?!”
“干嘛这副表情?”暮云闲不解,“我当然没疯,不去找神君讨要仙药,怎么救你师父?”
楚青霭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头疼欲裂道,“登门索取仙药……你、你到底知不知道'神君'二字,蕴含着何种天威?”
“天威?”暮云闲疑惑道,“你们敬拜神君这么多年,一朝遇难,自然可去求其庇护,管它什么天不天威?”
楚青霭看他的眼神像看疯子。
好不容易盼来的好机会,暮云闲绝不会任其溜走,为免楚青霭打退堂鼓,忙激将道,“那你想怎么办?去找到那个怨鬼,然后打败它?但恕我直言,就算能寻到它的行踪,可以仙君您当下的修为,莫说夺回丹药,便是能活着回来,恐怕希望都十分渺茫吧?”
楚青霭的面色果然低沉下去。
暮云闲视若无睹,刻薄道,“别气馁,快去找个山洞紧急修炼吧。虽只有十日,但万一有机缘参破天道,修为自然突飞猛进。加油。”
楚青霭几乎咬碎了后牙,良久,方才松口,“身为孟章剑派掌门大弟子,不仅看守神器失职,还要得寸进尺,再求神君再行赐赠他物,真是……唉……”
“不必唉声叹气”,暮云闲趁热打铁,“时间紧急,仙君若愿意一试,我们便尽早出发吧。”
楚青霭定定看他,神情越来越严肃。
不祥的预感又来了,暮云闲动作一僵,紧张道,“又怎么了?”
楚青霭道,“既然是去求神君,我想,'同行'还是算了。”
怎么又算了?!
暮云闲急道,“不行,你必须去!”
楚青霭纠正道,“不,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一起去,我自己前去求见即可。这样,纵是万一触怒了神君,后果也只由我一人承担,不会连累到他人。”
暮云闲满心都是自己必须跟去的焦虑,完全没听懂他真正的意思,几乎是吼道,“那更不行,我必须与你同去!”
楚青霭没想到他会突然如此失控,毫无防备下,被他吓得一个激灵,眨了眨眼,试探道,“你是否……有难言之疾?若有,也不必走这招险棋,我可以先帮你瞧瞧。”
……
你才有隐疾,你全家都有隐疾!
暮云闲心中大骂,面上却不能显出分毫,只能强行终止话题,没好气道,“没有,你多虑了。神灵一怒,万水倾覆,距离不会有丝毫阻碍。身为给你出这么个馊主意的狗头军师,届时我近在眼前也好,远在天边也罢,都得被连带着一巴掌拍死。”
楚青霭抿了抿嘴,无话可说。
唯恐说得过分惹他反悔,暮云闲忙又找补,“那什么,我太累了,随口瞎说的,仙君莫当真,此行绝不会有你想象的那般危险。”
楚青霭看了眼他眼下淡淡的乌青,将重剑重新负于身后,想了想,终于还是拱手道,“暮公子,今夜是我待客不周了。还请先去客房稍作休息,明日一早,养精蓄锐后,咱们再行出发。”
暮云闲本不愿浪费时间,可折腾一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酸累的,想来不休息,这具没有灵力的身体也撑不下去,于是转着僵硬的脖子道,“也好。”
“请吧”,楚青霭侧身领路,二人一前一后林间蜿蜒前行,半柱香的功夫,到了处僻静的竹屋前。
暮云闲困得不行,倚门客套,“多谢,不用再送了。”
楚青霭不走,反推门而入,下巴微抬,示意他坐在床边,直截了当道,“衣服脱掉。”
……?
暮云闲惺忪的睡眼顿时睁圆了,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楚青霭不知从哪掏出来三只瓶子,叮叮铃铃地将里面的粉末和药膏搅在一起,随口道,“脱衣服啊,不会吗?”
暮云闲警铃大作。
——这夜黑风高、孤男寡男的,此人强行挤进自己的房间,又莫名其妙要自己脱掉衣服,原因除了他是个变态外,还能有什么其他可能吗?!
难道这才是他真正的面目?!
啊啊啊啊!怪不得系统会给他派这种任务!
男同!这是真男同!
“你你你”,暮云闲紧拽衣服,紧张到结巴,“你出去,不然我要叫了!”
楚青霭疑惑地转过身去,却见他满脸戒备地捂紧了衣领,想了想,眼中现出些许笑意,不仅不走,反凑上前去,刻意拉近双方的距离,压低了嗓音道,“不是公子自己说,想要我再如那夜一般,抱一抱你吗?”
……
……
……
暮云闲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全涌到了脸上,尴尬得恨不得满地乱爬,眼珠乱飞,完全不敢看他的脸,脚趾抠地,悲壮道,“我我我,我只是……得了一种偶尔会胡言乱语的病,说、说了什么,我、我完全不知道。你你你,你别往心里去!”
楚青霭“噗嗤”笑出声来,终于拿出配好的药,正经道,“你的衣服,虽让你不至受伤,但几经摔打,留下的那些淤青,不上药的话,明日会很疼。”
原来只是医者仁心啊。
脚趾顿时抠得更用力了。
为掩饰尴尬,暮云闲只能一屁股坐在床边,边脱衣服边挽尊道,“咳,我只是怕……如此宝贝的衣服被你夺了去。”
楚青霭本还欲再多逗他几句,可视线扫过他露出的身体,所有话瞬间梗在了喉咙。
是还未长开的少年体型,单薄到甚至有些孱弱,让人不由怀疑他是否许多年都不曾好好吃过饭。皮肤虽白,前胸后背却布满了青紫斑驳的淤痕,好似残梅落雪,独有几分凄凉。
暮云闲半眯着眼睛,并没看到他幽深的眼眸,只感觉指尖落下,指腹虽有些粗粝,力道却是堪称小心翼翼的轻柔,所过之处尽是丝丝缕缕的清凉,将淤青处那些本就不太严重的灼热感彻底消除。
抹完药,穿好衣服,门口恰好响起了三声短促的敲门声。
楚青霭似是早知道会有人来,也不问是谁,只开门低声说了句什么,转过身来,手上多了个不大不小的托盘。
托盘上是一碗清粥和一笼圆润的包子。
“时间紧急,只能以此清粥淡饭待客”,楚青霭将它们转移至桌上,伸手示意,“先垫垫肚子吧。”
热气腾腾,卖相优良,更有竹香若隐若现,只闻着便知味道鲜美。
上一个副本是末世,上上一个是克系,上上上一个是赛博朋克,反正,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适宜人类生存的副本了。
他几乎已经要忘了,上一次吃到这么适宜人类的食物是什么时候。
暮云闲眼睛立刻闪出了光,不管旁边配着的一双竹筷,爪子伸出去,徒手就捏了只包子向嘴里塞。
馅料颇有巧思,笋干辅以鲜肉,清爽脆嫩,好不鲜甜。
一只吃完,下一只立刻又囫囵吞枣咽下,再配上一大口清粥,不仅空空如也的胃得到了安抚,便是四肢百骸都多出了许多舒适的暖意。
“慢点吃吧,没人和你抢”,楚青霭嫌弃道。
暮云闲百忙之中含糊地道了句谢,颇为惊讶道,“怎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快?难道当真一点也不怀疑我了?”
楚青霭顿了顿,摇头道,“怀疑仍有。但既选择合作,若互相猜疑忌惮,则百害而无一利。因此,至少这段时间,我会尽量对阁下以诚相待。”
如此坦率,倒出乎暮云闲意料。
做完了该做的,楚青霭不再停留,客气道,“公子可还有其他吩咐?若无,在下便不打扰了。”
暮云闲却认真道,“有。”
“什么?”楚青霭虽有意外,仍还是道,“我尽快去安排。”
暮云闲抬头看他,竖起三只手指,笑眯眯道,“包子还有吗?我还想要三笼。”
……
楚青霭一言难尽地抽了抽嘴角。
第6章
一夜波折,极致疲累,暮云闲吃完饭立刻就摔进了床里,头一挨枕头即沉沉睡去。直到咚咚的敲门声惊雷般响起,才将他从深眠状态中叫醒。
不用看都知道始作俑者是谁。
“别敲了!”暮云闲连骨头缝都是乏的,有气无力道,“让我再睡会儿。”
门外没了声响,垂涎欲滴的包子香气却争先恐后涌入鼻腔。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很快响起,房门打开,暮云闲眼睛尚还闭着,手已十分精准地向目标伸去。
楚青霭眼疾手快扣住了他的手腕,发力将他一把拽出屋子,边抬头望天边道,“来不及解释了,事发突然,不得不先带你离开这儿,还望海涵。”
暮云闲一点不涵,皱眉抱怨,“包子!我还没吃早饭呢!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楚青霭立刻递上包子,脚步却不停。
“喂,这怎么吃啊!”山上尽是崎岖不平的小路,楚青霭拽着他,力气大,速度又快,激得二人脚下竹叶纷飞,暮云闲想挣脱又挣脱不得,手腕还被他捏得发疼,怒道,“猴子吃饭还得蹲着,你当我是野人吗楚青霭?!”
“实在对不住”,楚青霭嘴上对不住,行动上可没丁点歉意,甚至已拖着他飞奔起来,“师弟传信,青音今日要回山上,我得在此之前拦住她,不叫她知道师父遇袭。此举实属无奈,还请暮公子海涵——毕竟,你起得实在太晚了。”
什么青音?这又是谁?
楚青霭身高腿长,跑得飞快,暮云闲被他拽得踉跄,三言两语间根本听不懂他到底说的什么,却听懂了核心要义,气喘吁吁道,“你、刚讲那么长一大堆,总结一下,其实就是‘睡懒觉,我活该'六个字对吧?”
暮云闲确定自己看到了那人唇边一闪而逝的笑意。
好在,山路虽蜿蜒,却并不难走,不到半个时辰,二人便出了山门,进入一处镇集之中。
与山上清幽完全不同,镇子里人头攒动,贩夫走卒吆喝叫卖,煞是热闹。
暮云闲奇道,“还以为你们门派地处偏僻,原来出门就是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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