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唐决定进行实践。
他抱着手左右看了看, 被他控制的那群听话打手就探出身拦住了宋临俞的路,皮笑肉不笑地说:“宋同学,别急着走啊。”
“你今天把我的书弄脏了。”苏唐竭力扮演着自己“假装讨厌你实则喜欢你爱在心头口难开”的人设,故意别扭地命令道:“陪我去买新的, 当然, 你听话的话, 我是不会亏待你的。”
宋临俞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他猛地挣开钳制, 难得主动的对苏唐开口说话,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不, 我今天真的有急事,我妈妈——”
“家长会七点才开始,急什么?”苏唐不耐烦地挥手,示意跟班直接把人架走。却见宋临俞突然反扣住那两人的手腕, 一个肘击撞开包围,翻身越过栏杆就往楼下跳。
苏唐瞪圆了眼睛。他在这个世界皇帝当惯了, 最讨厌别人忤逆他的想法。顿时什么也顾不上,根本不听万人迷系统的劝阻, 大手一挥就把积分洒了出去, 势必让靠近自己身边的人都受到操控,满学校追着宋临俞跑,把人绑也要绑过来。
……
两小时后, 教学楼后的灌木丛里。
宋临俞蜷在配电箱后的阴影中,额角的汗水没过还在刺痛的擦伤滑进衣领,他听着远处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摸出已经静音,并且屏幕不小心嗑出一道裂痕的手机。
未接来电里静静躺着宋令仪的回拨记录。
宋临俞重新给她打了电话,翻过围墙往家里赶,在路上却还是只能收到一片忙音。
这时苏唐还在不耐烦地找人,他本来想找到宋临俞就近距离控制他,让他跟着自己出门,奈何视线里根本没有宋临俞的身影。
根据其他人的说法,宋临俞应该挨了五六拳,就这样还能溜着人玩,实在是顽强得令人讨厌。
站了这么久,苏唐等也等腻了,更别说晚上的家长会确实马上就要开始,吃饭的老师也陆陆续续回了学校,就算积分够,也没必要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他权衡了一下利弊,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地放宋临俞回家,并且发誓明天一定要攻略他攻略成功。
……
宋临俞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小区门口,骤然停下的那一瞬间,双手下意识的扶上了膝盖,而喉咙里也涌上了一股浓厚的,类似于铁锈的血腥味。
他拨回去的电话始终显示无人接听,不知道为什么,宋临俞心里总有一股惊惧的,极其不安的预兆。
而这个预兆,在他看到救护车的那一刻成了真。
红蓝相间极速闪烁着的急救灯发出尖锐的哀鸣,医护人员抬着盖白布的担架从楼道里走出来,白布下露出一截苍白消瘦的手腕,随着起伏如同无根浮萍一样晃动着。
“病人有心脏病史,急性发作没来得及服药。”医生公事公办地对眼前这个跑过来发问的少年说着,口罩上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你是病人的……?”
宋临俞脑海一片恍惚,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清晰:“我能……看看她吗?”
“你是她什么人?她的家属在那边,你去和他说吧。”
宋临俞顺着医生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救护车那边站着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男人。
他身后站着一大片西装笔挺的保镖和助理,用料不菲的大衣盖在肩上,那张看起来很和蔼的脸上全都是遗憾和惋惜。
旁边简单来核对信息的警察拿着记录本复述着诊断出来的病人的死亡原因和理由,并且重新询问了一遍事情发生的经过:“宋先生,您开门的时候宋女士已经失去了呼吸,并且保镖和助理都能证明这一点,是吗?”
“是的。”男人垂下眼,语气里是藏不住的沉痛:“她是我小时候最宠爱的妹妹,虽然我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我早就应该来看她的,我应该多来看她的。”
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说:“宋问先生,节哀。我们都知道你工作很忙,但是再忙也要关注家人……”
他是宋问。
宋临俞瞳孔骤然缩紧,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脑海里瞬间浮现出无数次宋令仪在噩梦中咬牙切齿念出来的恶毒的诅咒。
而宋临俞这样突兀又失魂落魄地站在这里的样子,很快就受到了站在那边男人的注意。
他穿过人群向宋临俞走来,在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仔细看着宋临俞那张神似宋令仪的脸,最后轻轻笑了起来。
宋问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轻轻弯起眼睛,然后偏过头,低声在他耳边说:“我说她怎么还活着,原来是因为你啊。”
刺耳的铃声打断了宋问接下来的话,他直起身,示意助理接通电话。
这通电话持续了很久,挂断之后助理用难办的神色看向宋问,低声说:“宋总,小宋先生说他姐姐的事由他全权处理,您要是动手,他就……”
“就怎样。”宋问慢吞吞地笑了一声:“宋令泽一个快死的病秧子,还真把自己当宋家人了。不是他半截脚入土,我还找不到宋令仪。”
“可是小宋先生手里毕竟还有——”
“算了。”宋问不带感情地扫了宋临俞一眼,用一种看可以马上被扫除的灰尘的眼神,冷漠地说:“随便养出来的废物,继承了她的脑子,应该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是,还有小傅少爷刚刚发了信息过来,说他要去拍电影……”
“傅宴容?随他去吧,反正他爸妈……”
他们不再理会宋临俞,就这样自顾自地聊着天离开了,没有再留下任何眼神,仿佛他确实无足轻重,甚至不用费心思处理。
救护车的鸣笛声逐渐远去,嘈杂人群带来的混乱声音终于结束,好像戏剧的尾声终于从高潮到了结局,徒留被喝倒彩的演奏者。
宋临俞脚步僵硬地推开门回家,凌乱的房间里他的成绩单还被摆在茶几上,这时手机上收到了老师发来的信息,班主任打不通他的电话,只能发信息问:
“临俞,你妈妈今晚还来参加家长会吗?本来是想请她分享一下优秀教育经验的,她身体是又不方便吗?”
老师并不知道,这是宋令仪唯一一次准备去的家长会,而她到最后也没能去成。
/
故地重游总是让人的心情不会太好,宋临俞走进自己的房间,推开了窗。
书桌上的陈设一直没变,摆在书架上的零碎物品,宋令仪的照片,还有放在第一排的一张已经发旧的学生证。
那是傅宴容小时候的样子,带着笑意明媚无比。宋临俞静静地看着那张卡片,想起了以前自己在宋令仪身边的时光。
宋令仪对宋临俞生物学上的父亲显然没有名为爱的东西,于是聪慧如宋临俞,也不明白爱是什么。哪怕他无师自通地想要从宋令仪身上汲取母爱和亲情,她撒手人寰的时间也太早。
早到宋临俞只来得及学会怨恨,还有报复。
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会继续这样下去,扳倒宋问,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摆脱苏唐的控制,把他对别人做的事百倍偿还。
可是在这途中他又遇见了傅宴容。
对傅宴容是什么感觉?
不过是年幼时得到了一张带着笑的学生证,就带着好奇站在角落里观察了他很多很多年。
讨厌吗?绝不是,他和苏唐截然相反,同样优渥的生活却把傅宴容教导成了一个很好的人,偶尔有些任性,但对谁都很尊重。宋临俞知道他被很多人喜欢,也值得很多人喜欢。
那是喜欢吗?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是他说你可以在我面前哭的时候?是他给自己拥抱的时候?是每个生日都收到礼物的时候?是第一次接吻的时候?
还是更早,早到他对宋临俞这个人都没有产生印象,而他已经学会坐在房间里把傅宴容的影片沉默又认真地看好几遍,在听到别人提起时故意放慢脚步的时候?
获得东钰的股份,可以有一万种其他的方法,这一万种方法里,好像没有一种需要留在傅宴容身边,学着给他搭配衣服整理配饰,为他难过而难过,为他开心而开心。
苏唐家里的产业已经在去年被宋临俞全部送了进去,就算他没沾手也无所谓,宋临俞自认为有不少手段让他无法翻身,什么电影学院明星梦,统统都要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
所以他是不是可以慢一点,不那么着急?
窗外的冷风迟缓地吹了进来,宋临俞拉开抽屉,指节在琳琅的物品里迟缓地翻找,最终摸到了一盒已经潮湿的,只拆了一半的烟。
金属盖在夜色中无声弹开,汲取着宋临俞指节里本就稀薄的温度。他笑了一下,侧身,挡风,金属齿轮擦出转瞬即逝的橘色光点,最终还是颤颤巍巍地点燃了那根湿润的,陈旧的香烟。
他没有将这支烟放入齿间,只是像童话里卖火柴的可怜小女孩一样点燃了一根有亮色的火源而已。
宋临俞浅色的瞳孔在火光后明明灭灭,起起伏伏,好像也藏进了一束烟火。
书桌上摆着一张宋令仪的照片,不是什么眉眼四平八稳的遗照,是很小的时候宋临俞拿着淘汰的旧手机,小心翼翼地在母亲睡过去时偷拍下来的。
她盖着薄毯睡着的样子非常宁静,跨越了时间和空间,让宋临俞回到了当年他并不敢打扰自己母亲的那一个闷热的下午。
而现在他能开口了。
“妈。”宋临俞看着她,低声说:“我不想骗他,我也不需要他的东西,我只是……”
我只是想待在他身边而已。
如果他知道我并非他喜欢的那种听话,柔顺,单纯的人,他还会选择我吗?
宋临俞不清楚傅宴容的答案。
不过他清楚,人们总是不厌其烦地为自己的行为编织理由,精心构筑让自己心安的解释,然后沉浸其中,自我说服。
所以宋临俞不想再给自己找借口了,隐瞒的理由无非是恐惧和自卑,但是他可以告诉傅宴容,哥,我会对你好,如果你选择我,我会努力给你拥有的一切。
宋临俞把那支用作祈祷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打开灯坐在了书桌前,拿出pad,像以前很多个夜里认真写题一样,整理着一份堪称毫无保留的简报。
他想他会把这份报告发给傅宴容,然后告诉他,这是我拥有的一切,这才是真正的宋临俞。
所以,请给我一个机会。
……请考虑一下,让我仍然留在你身边。
第40章
傅宴容出院出得很早, 虽说季承和小孙都劝他多待一会儿,但一直待在病房里也很无聊。
硬要说,住院期间的乐趣也就是打几把游戏,或者抽空看宋临俞发过来的解释, 再听几条他结结巴巴的语音。
宋临俞最近坦白的事都和他的身世有关, 这方面傅宴容之前也查得差不多了, 只是在他这里得到了一些补充。
宋临俞的母亲宋令仪是宋问继母改嫁带过来的孩子,名义上是宋问的妹妹,但和他没有直接血缘关系。
变故出现在某次意外,那天宋问色令昏心, 半是意识模糊半是故意地强迫了宋令仪, 并且“正好”被父亲撞破。
为了维护自己, 宋问自然是把责任都推到了宋令仪身上。其实这件事的真相到底如何, 大家都是人精,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相比宋令仪, 宋问这个亲儿子总归更重要,于是最后被放逐出去的,自然就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宋令仪。
更绝望的是,在等待处理被关起来的几个月里, 宋令仪发现自己怀孕了。
她有严重的心脏疾病,怀孕本身就对心脏负担极大, 流产手术过程中的刺激、出血等更可能引发心力衰竭等严重并发症,危及生命。
所以这个孩子她只能生下来。
但如果生下来, 就什么也不做, 眼睁睁地看着宋问处理掉这个他自己人生中的污点吗?
这也是一条人命。
宋令仪纠结了很久,在宋临俞出生的那一天,她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 只得拜托亲弟弟帮助她从宋家的监控下逃走,随后隐姓埋名,独自抚养宋临俞长大。
然后,就在她弟弟宋令泽重病,说想要见她一面,她好不容易可以和亲人联系的时候,宋问也发现了她。
……
傅宴容整理完这些信息,脸上的神情倒并不显得惊叹。虽然按理来说,他应该表现得十分不可置信。
毕竟宋问在外的形象一直是醉心于慈善,认真勤恳朋友遍天下的好人,否则当年傅宴容父母出事,也不会把他托付给宋问。
只是,傅宴容的父母也留了一手,傅宴容未成年时那10%的东钰股份,连带霁月岚庭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其他财产,并不能被握在监护人宋问手里,而是单独交给了信得过的信托基金打理。
现在看来,这一手做得非常有必要。年轻时宋问对傅宴容表面上也是和蔼可亲,但傅宴容不是傻子,很清楚相比冲着傅宴容这个人,宋问更疼爱自己手里的东西。
所以非必要的情况下,傅宴容不见宋问。起初,也非常讨厌他指过来的经纪人季承。
不过季承也算是聪明人,他清楚高风险就意味着高收益,与其一直做宋问手里的一条狗,不如和傅宴容合作,至少后者对他来说,更好谈判一些。
他们暗地里的合作达成得迅速,表面上却仍然还是谁也看不上谁……好吧,其实实际上也确实是都看不上对方,不过好歹正事上不会再出问题。
想到这里,傅宴容又给季承发了信息,问他,上次查出来的那几家投资恋综的公司背后的人,到底是不是宋问。
当年宋临俞上位,宋问一党撤退得很狼狈,但并没有被斩草除根,这几年宋临俞忙得脚不沾地,也有野草想着复荣的原因。
傅宴容知道,宋临俞并没有用自己签了的那份股权让渡协议,否则下手时,应该能做得再干净一点。
在柏林的那几年,年末的时候,傅宴容不用的邮箱总是会按时收到东钰的年会财报。
他工作室其他的产业走的那年都已经和东钰切割得彻底,收到财报的原因,是因为他还是东钰的股东。
刚当上东钰董事长的时候,宋临俞日子应该并不好过,第一年在柏林杨婉飞过来看他的时候无心提了一嘴,说手里的股票最好全抛了,傅宴容走的时候做的决定真是慧眼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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