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起来之后,方时勉才把温度枪递给祝泽,像是搞不清楚状况那样对着祝泽笑了笑,“还有电。”
祝泽接过去,把方时勉拉到身边,对着他额头扫了一下,看到温度,表情沉了下去。
“39°,小勉,你在生病。”
方时勉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杨经理轻轻推到祝泽面前,半是关心半是埋怨:“你这孩子,发着高烧怎么都不知道请假去看病,要是拖坏了怎么了得,快去吧,今天就不用过来了,我叫秩序那边派人过来顶你的岗,这边就不用担心了啊。”
徐龙浓眉一挑,“也叫人把我的岗顶了,我带勉勉去医院。”
杨经理都不理徐龙,只笑着看祝泽,“时勉这孩子要不就麻烦祝总送一程吧,就是不知道祝总有没有时间?”
方时勉对着杨经理摇头,“不”字还没发出声音就被祝泽不容拒绝地揽到身边。
杨经理把视线移开,只当没看见。
方时勉不会和人起争执,也不可能当着同事领导大吵大闹,好像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于是便肆无忌惮。
只有徐龙数次想说话,都被另外两位经理带来的保安拦到后面去,方时勉隐约听到一句脏话,又被身旁经理说话的声音掩盖下去。
祝泽不动声色地打量了眼徐龙,才看向杨经理,轻点了下头,留了张名片给他,“以后时勉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联系。”
杨经理受宠若惊的接过,目光从两人身上滑过,落到方时勉漂亮精致的面容时稍作停留,心中顿时有了猜测。
祝泽面色平静地亲手帮方时勉脱掉那件旧马甲,真的像一位兄长那样牵着方时勉往监控室外走去。
明柯跟在后面一同出去,礼貌谢绝了经理们地热情相送。
祝泽的车就停在监控室通道外面的空车位上,司机见到祝泽过来就将车开出车位,打开后座车门,帮着把烧的满脸通红的方时勉送进车里,等到祝泽也准备从另一边上车时,明柯伸手拦了一下。
祝泽手搭在车门上,停下来看着明柯,声音平静,“霍总的车我会处理,等我找到贺耀就带他上门赔罪。”
“不。”明柯公式化一笑,“霍总的意思是以后不要让贺先生出现在恒世集团,如果下次再发生此类恶性事件,将会直接采取法律措施。”
祝泽神情一冷,心里大概也明白贺耀这次触及了霍仲山的底线,多半也是想借此机会给他敲个警钟。
不过无所谓,祝泽并不放在心上,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祝泽坐上车就开始给医院联系。
方时勉拘谨地坐在车内,他不喜欢在规律的生活中出现任何的突发状况,但带来这个状况的人是祝泽,这个在孩童和少年时代都曾经带给他温暖的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他。
原来藏在地底下也会遇到熟人,不知道老天爷是不是又在捉弄他,方时勉把外套袖子往下拉了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轻松,“祝哥,我就在这里下吧,旁边就是二中医院。”
司机在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刚好结束通话的祝泽,只见他很不客气地在那个男孩脑袋上敲了一下,随后吩咐道:“去安和。”
安和是目前全球最顶级的私立医院,顶尖的医疗团队,顶级的环境和个性化医疗服务,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技术,以及最昂贵的价格。
方时勉纵然不太了解这些医院,但也听过安和,救治过许多的名人富翁,名气很大。
“普通感冒发烧而已,我不想去。”方时勉垂着头,贴着车门,秋冬季节,他身上就穿了件薄薄的黑色外套,外套的商标被洗的残缺不全,尺码也并不合身,穿起来有些宽大,衬得他更加瘦小。
外套的领口没有完全拉到顶,露出一截纤细瓷白的脖颈,颈间还有根若隐若现的黑色细绳,不知坠着什么饰品,祝泽的视线被外套里面的白色圆领T恤挡住。
“小勉,今天是不想看见我吗,还是不想要别人知道我们认识呢?”祝泽坐到方时勉身边,从旁边拿了瓶水拧松了递给他,“喝点水吧。”
车窗外的景物飞驰而过,车辆畅通无阻的上了城北高速。
方时勉抬眸看着祝泽,心下一阵钝痛,随后又看清男人眼中藏不住的失而复得的喜悦,无声叹息之后,接过祝泽手里的水,低声道:“谢谢祝哥。”
“你当初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删了个干净,我从国外交流回来就再也找不到你……小勉,听方叔叔说,你没有参加高考是真的吗?”
方时勉低着头没答话,手指无意识地在瓶身的文字上扣弄,传来一些细碎的响声。
看到这些祝泽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俯身抱了方时勉一下,贴地很紧,温热地气息流过耳后和脸颊,“好了,哥哥不问你了,别再去想了。”
方时勉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已经很久没有和人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了。
不习惯,很不习惯。
像是原本生长在阴暗潮湿角落里的草被拉到柏油马路上曝晒,找不到依靠,扎不稳根,还要恐惧飞速行驶的车流将他碾碎成泥水。
祝泽没有察觉到怀中人的恐惧,甚至还在想祸福相依,他找了那么久的人竟然会在这种时刻,以这种孤单无助的形式重新回到他的视线,他的怀抱。
车稳稳地停在安和医院,护士带着方时勉去重新测了体温,做了几项检验,在得知他们没吃午餐之后还送了菜单上来,方时勉要了一碗牛肉面,用餐完毕后便在宽敞温馨的休息室等待。
几分钟后,方时勉喝下护士递给他的退烧药,医生拿着检测报告推门进来,告诉他们只是季节性流行感冒引起的发烧,不用担心。
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方时勉的体温就已经降下来了。
在护士细致的讲完药物服用剂量之后,方时勉又在祝泽的注视下吃完了那些红红绿绿的小药片,才被允许离开。
知道走出医院坐上车,方时勉才抓着手机问道:“祝哥,没有缴费。”
司机并没有陪着上医院来,祝泽也是全程和他在一起的,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缴费流程。
无论多贵,无论是否自愿,方时勉都接受,都想自己承担。
祝泽轻笑了声,不以为然道:“免费的,不用担心,你什么时候休假,我带你过来体检,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他也确实没说谎,这些服务的确是免费的,安和医院在恒世集团旗下,恒世的高层在这里都有固定数量的诊疗次数,而且并没有限制必须本人使用。
靠医疗名额来笼络领域资源的高层不在少数,但集团也从不过问,群体利益对换,财富最终的流向与受益者显而易见。
可能是感冒药里有安眠成分,从医院出来之后,方时勉就开始犯困,他看司机是走的刚才那条高速公路回去,以为祝泽打算将他先送回监控室,在昏睡之前还说了声“麻烦了,谢谢。”
结果再睁开眼就是一间空荡荡的办公室,身上搭着一件白色的羊绒小毯,滑落了一半在黑色的沙发上,方时勉起身将毯子叠好放到边上。
明亮宽阔,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落地窗外是川流不息的人群与车辆,地下室呆久了,方时勉此时站在高处只有置身幻觉的恍惚,他摸出手机一看,下午四点半。
又坐了几分钟,他知道应该原地等待,但是汹涌的尿意让他实在没办法维持平静,办公室有两扇门,方时勉推开靠近走廊的那扇出去。
走廊尽头隐约有水声,方时勉还没走近就听见有人说话。
“你知不知道贺耀被辞退了,人都没来,公司直接给赔偿。”
“辞退了?我还以为他和霍总真的……”
“就是感情纠纷吧,不过不是霍总下命令要他走的,是祝总亲自去通知人事的。”
流水声戛然而止。
“什么,贺耀不是祝总表弟吗?当初他刚来就嚷的人尽皆知,竟然是假消息吗……”
“……”
走廊上空无一人,方时勉本来已经走到门口,但是碍于里面的人正在谈话,索性直接走旁边的消防通道去楼上,这种办公楼的厕所位置一般都是固定的。
所以当他上楼之后推门进去发现里面是茶水间时,内心还是有点崩溃,不过正巧这时有个房间的门被推开,里面第一个出来的人正好方时勉眼熟。
是今天在监控室里那个被称呼为柯先生的人。
方时勉如见救星,正想上前问路,却看见那位柯先生只是推开了门就停下来,眼眸微垂,神色恭谦。
里面阔步走出一位气势极盛的男人,身着裁剪得体的深色西服,身姿挺拔,单看那极具威严的气场就明白此人必定是久居上位。
许是没想到外面有人,那人看到方时勉脚步微顿。
极淡的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身上,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看不出喜怒,方时勉却无端升起莫名的恐慌,他低着头,明白自己可能闯祸了。
明柯看到方时勉也有一瞬间不太明显的怔愣,接着便迅速上前在男人身侧耳语几句。
方时勉往后退了一点,想从那消防通道下楼去,他想回地下去,这里太高了。
此时那房间里又有人陆续走出来,那些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下来,看着站在不远处这位陌生的少年。
明柯刚想上前,就看见从会议室出来的祝泽。
第3章
方时勉也看到祝泽,他看着祝泽朝他走来,死死压抑住眼中不受控制的潮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大一点,“对不起,我……”
“霍总抱歉,我这弟弟胆子小,可能睡醒看着没人就出来找我。”祝泽看起来倒是一点也没受影响,面色如常,声音虽然带有几分无奈,表情却是纵容宠爱的。
祝泽在恒世集团内部地位超然,他是从霍仲山接管集团事务之初就一直跟随着的,又听说是与霍总一同长大的,堪称‘天子近臣’,如今集团内顽固守旧的老一辈大部分都被霍仲山用铁血手腕清洗出局,革除弊病,恒世日渐强盛,近些来年迅猛发展才有了如今规模。
祝泽带亲属来公司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弟弟这个词倒有些耐人寻味,祝泽的表弟贺耀才因为惹怒霍总被他亲自扫地出门,如今又马不停蹄地带来一个乖巧漂亮的弟弟……
少数几个心思活泛的便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另一旁霍总的态度。
还有些年龄较大的领导还是第一次见到祝泽的这一面,倒也没怀疑什么,还商业性地随口夸赞了两句。
被人群簇拥着的霍仲山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淡然收回落在方时勉身上的视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另一位助理,带着几人离开。
霍仲山一走,刚才停下来的众人也就三三两两的散去。
这走廊采光很好,室内光线也很充足,这对于方时勉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明亮,让他的软弱与羞愧无处遁形。
“对不起祝哥,又给你添麻烦了。”方时勉很是过意不去,眼眶有点湿润,他抬手擦了一下。
祝泽不甚在意,他带着方时勉走到走廊中间的位置去按电梯,开玩笑道:“比起这些小事,还是你称呼我为祝总更让我伤心。”
方时勉点点头,态度很诚恳,“以后不会了。”
祝泽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复杂,他笑,“你还和小时候一样。”说完又觉得不妥,他想起方时勉应该不想再提到小时候,于是又道:“刚才是想上来找我吗?”
方时勉如实回答,“想上厕所,但是没看见人。”
祝泽了然,将方时勉重新带进他的那件办公室,里面站着一位女助理正拿着叠好的毯子不知所措,看见两人回来才松了口气。
她就去泡个茶的工夫,回来就没看见人了,吓都要吓死了。
祝泽带方时勉进了自己办公室的休息间,像是酒店里的大套房,生活用品也一应俱全,方时勉知道这是祝泽的私人领域,全程目不斜视直奔厕所。
祝泽见方时勉进去了,这才走出来,看向助理,声音没有往常那样温和倒也不算严厉,“下次直接带他睡里面。”
他刚回公司就被通知开会,于是让助理去安置方时勉,没想到助理是带他去睡的沙发,他也心知是自己没说清楚,不能怪到助理头上,只是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
“好的祝总。”助理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心里惶惶不安,幸而祝泽没有多说什么就让她离开了。
方时勉从休息室出来,看见祝泽坐在办公桌那边正在与人通话,此时天色已经暗沉下来,方时勉拿出自己的手机,看见上面有几通未接电话。
点开微信,徐龙的消息是置顶的,红色的消息提示有十二条。
还没等方时勉逐条回复,徐龙的微信电话就拨了过来,方时勉现在不敢再胡乱往外走了,于是尽量不发出声音的走到办公室里离祝泽直线距离最远的地方,接通了徐龙的电话。
“你电话又不开声音!”徐龙咋咋呼呼的声音传来,“你今天还回不回来?先说好,你小子要是敢说不回来,你就倒霉了。”
方时勉很轻的笑了声,趁机提要求,“要回来,那今晚去吃米线可以吗?”
那边徐龙很重地哼了一声,不耐烦道:“那个米线爷都要吃吐了,换一个。”
“好吧,那我自己去。”
徐龙骂了一声,“啊呀,吃吃吃!你这小孩太烦人了。”
方时勉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点笑意,正准备继续说话,就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他转头一看,正好对上祝泽温和的视线。
说是温和也不太准确,有一瞬间方时勉又回到了总是带着伤痛的童年,在最狼狈无措的时候,把祝泽的怀抱当成救命稻草的时候,祝泽也是这样的神情,温柔悲悯,却又有带着许多他无法理解的复杂。
方时勉挂掉了通话,强迫自己从那些混乱的记忆中抽离。
祝泽伸手在方时勉头上揉了一下,神情看起来有几分落寞,“小勉今晚已经有约了吗?”
方时勉有点尴尬地点了点头,很不好意思的模样,“这次麻烦祝哥,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吧。”
“真的吗?”祝泽看起来有些意外,他拿出手机点了两下递给方时勉,“给我你现在用的联系方式吧,之前那个号码前几个月就是空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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