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正在与医生交谈的霍仲山在看到这一幕时,心里那点因为这孩子不爱惜身体而燃起的火气倏然被熄灭。
被子里困倦的少年,眼眶红肿着从梦中醒来,无声无息地用那样依赖缱绻的目光看着他,再沉沉睡去。
心脏上流过一股细微的电流,酥麻的刺激感瞬间流往全身,在情感空间的某处也柔软下去。
两位医生交代好一切就退出去,霍仲山安静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床上睡得不太安稳地少年,偏白的皮肤上有细密的汗珠,他轻轻皱着眉,嘴唇会轻轻颤动,是很能让人怜爱的模样。
霍仲山关了卧室的灯,却没出去,反而站在暗处看了很久,男人目光深沉,沉默威严,像是在做出某种抉择,眼底晦暗不明。
方时勉这次并没有睡很久,他出了一身汗,这会吃了特效药,身上虽然还是酸痛,但也重新恢复了精神,他打开手机回复了徐龙的消息,却还意外看见祝泽发来的讯息,问他感觉怎样,说开完会就来看他。
浑浑噩噩的坐起来,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却不太能记起来。
卧室没开灯,尽管这里采光不算好,但下午的阳光还是能照亮屋内一小片,方时勉爬起来坐了一会儿,重新去衣柜里抓了件无袖T恤,开了卧室门钻进狭窄走廊斜对面的卫生间洗澡。
方时勉这次洗的很快,因为洗到一半就感觉到脚下有点飘飘然,头重脚轻,对于这种情况他已经有了经验,当机立断,推开卫生间那扇很薄的木门,让冷空气灌进来,新鲜空气涌入鼻腔,让浑浊的大脑清醒,不至于摔倒在里面。
他随手套上那件长长的旧T恤往外走,原本想蹲在厕所旁边的墙壁上靠一下,恢复一会儿再去卧室拿衣服,却忽然瞄到客厅里坐了人。
那一刻,方时勉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他浑身上下,就只有一件宽大的,并不合身的旧T恤。
连……都没穿。
而此时,坐在沙发上垂眸回复邮件的霍仲山显然也看到了他。
那样威严沉默的视线,上位者从容不迫的姿态,如同一团烈火将人烧了个透彻。
第25章
霍仲山把电脑放到一边, 大步走过去,看着已经吓楞住的方时勉,一时不知是气是笑。
“你是在给我演示, 是怎样把自己折腾到高烧不退的?”
男人的视线异常深邃,声音里带着不轻不重的训斥意味,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他把一动不动的少年一把从潮湿的墙边捞起来,精壮的手臂很绅士的避开隐私部位。
方时勉被人提起来放回柔软的床上时才蓦然回神, 面红耳赤地缩回被子里, 很混乱地问出第一个问题:“你好,为什么你会在我家?”
“你好?”霍仲山很缓慢地重复这两个字,语调拉长, 似笑非笑。
方时勉从混乱中恢复神智,尴尬道:“霍……霍哥, 你怎么来了。”
霍仲山没什么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出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是生病会放大人的情绪, 方时勉看着霍仲山冷硬的背影忽然生出几分委屈难过。
半睡半醒时那段记忆早就被大脑当作梦境抹掉, 此时却冷不丁又想起来一些片段。
他给他找了医生治病。
而自己,洗完澡不穿裤子就走出来,霍仲山会不会以为自己故意的, 是个很不知廉耻,习惯很差,很放荡的人。
方时勉在某一段时间特别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后来因为父母的一些教育方式,他从崩溃痛苦到习以为常,精神上变得迟钝, 他还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了。
可能是这段时间脱离了那种没有自尊的环境,他居然又去在意起这些,没什么意义的东西。
卧室门又倏然被推开,霍仲山手里提了一个的袋子进来,他随手开了灯,坐到方时勉床边的凳子上,把东西拿出来,两盒肉粥和一些做工精致的点心。
食物冒着热气,把屋子里那藏起来的委屈和难过都融化在白色的淡雾里。
“先吃哪个?”霍仲山很平静地问。
方时勉看了霍仲山片刻,把脸在枕头上蹭了一下,翻了个身趴着支起身子去看床头柜上的食物,看准那几只晶莹剔透地肉饺之后准备伸手去拿,却被霍仲山拦下来,他不解地仰头去看。
“你只需要回答问题。”男人语气不重,却有着不容置喙的绝对威慑力。
方时勉慢吞吞收回手,自己拿是一回事,自己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这对他来说很奇怪,也很艰难,因为在他的意识与十八年形成的经验记忆中,麻烦别人的事情是不可以随便开口的,于是方时勉缩回被子里,沉默下来。
霍仲山却像是将他看透,语气又变得温和,循循善诱,“不可以告诉我吗?你生病我也不能帮助你?”
方时勉忽视掉心里头一瞬间的怪异感,只觉得身上发痒,他使劲往自己手心里掐了一把,挣扎了几息,很缓慢地说:“我,想吃饺子……”
饺子被喂到唇边,方时勉闻到肉香,咽了口唾沫,大脑还没同意,嘴巴就先张开了。
皮薄肉厚的饺子被顺利送进嘴里,鲜嫩肉汁在口腔里爆开时,方时勉觉得霍仲山虽然有时候表现得很强势,但在他心里,也是和徐龙一样,很好很好的人。
几个饺子吃完,方时勉有点意犹未尽,他下意识看向床头柜上冒着热气的瘦肉粥,感觉胃里还是有点空虚,他过头,正好看见霍仲山眼中不太明显的笑意。
霍仲山没说话,依旧很安静地看他。
方时勉在被单上摸来摸去,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说:“霍哥,我还想吃瘦肉粥。”
那粥份量很足,很大一碗。
前几口粥被喂到嘴边时方时勉还有点不习惯,说了两次可以自己来,但霍仲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手里的投喂工作。
等吃到后面,方时勉脑袋越抬越高,霍仲山粥都还没送上来,方时勉的嘴已经张好了,眼睛很亮地等着霍仲山。
像是熟悉后彻底放下防备的猫崽,急不可耐地等着主人投喂。
一碗粥见底,方时勉很自然的看向床头柜,他觉得自己会不会吃得有点多,但经过深思熟虑后还是忍不住,“那个包子,看起来有点好吃……”
霍仲山心里觉得有趣,面上却不显,只伸手拿了装包子的餐盒过来打开,用刚才喂饺子的筷子来继续投喂。
一轮下来,床头柜上的东西竟然也吃的差不多,就剩下盒子里绿油油的蔬菜饼,方时勉悄悄在被子里摸摸肚子,很满足地翻过身躺下。
吃饱了方时勉就又有点犯困,霍仲山把餐盒收拾了,提到脚边放好,单手支在膝盖上,低头看手机。
“霍哥,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方时勉迷迷糊糊地问,带着一种很困倦地鼻音,像是棉花那般柔软无害。
霍仲山依旧盯着手机屏幕,漫不经心道:“你救了我的命,不对你好对谁好?”
原来是这样。
方时勉困扰的问题得到解答,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完全相信霍仲山那天在车上说的,如果仅是年少的一点交集,根本没有资格走到霍仲山眼前,他是很了解他们那一类人的。
如今听霍仲山亲口说出自己心底的答案,方时勉是很轻松的,因为这很符合他的逻辑,必须要付出代价才能得到他人的温柔。
他又想起,霍仲山还没有告诉他小时候的事情,只是昨天那个电话让他实在难过,方时勉不想再问了。
父母皆已经获得自由,只有他还在傻傻地想要寻找被爱的证据。
等床上的少年呼吸平稳之后,霍仲山才站起身理了下西装,提着那袋垃圾走出卧室,关了门。
客厅的电脑已经熄屏,霍仲山重新输入密码,把刚才的邮件发送出去,又与特助核对晚上要开的视频会议时间。
霍仲山打开大门,守在门口的黑衣保镖立刻靠过来,用词很严谨地告诉雇主这里鱼龙混杂,如果出现意外安保难度很大,最好是减少停留时间。
正说着,守在门旁的另一个保镖忽然道:“祝泽先生进小区了,带了两个人。”
霍仲山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淡淡道:“不用拦,让他上来。”
不一会儿,空荡的走廊就传来急切的脚步声,暗处盯梢的保镖也显露出来几个,站在走廊尽头的位置严阵以待。
祝泽还穿着出席会议室时很正式的西装,他出了电梯,转弯时倏然看到方时勉家门口安静站立的霍仲山。
原本温和英俊的面容有过一瞬间的冷凝。
一向行踪成谜的恒世集团现任掌权者,竟然有朝一日会现在出现在这破旧的万人小区,出现在这狭小的,掺杂着各种气味的走廊里。
并且不是在慈善摆拍,没有记者,只有肃穆警惕的保镖群体。
祝泽心头迅速划过百般念头,却依旧步履稳健,很坦然地走到霍仲山面前,低着头笑了一下,“霍总,别来无恙。”
霍仲山没什么情绪地扫了风尘仆仆的祝泽一样,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当作回应,人却丝毫没有从门口让开的意思。
祝泽当下立刻就有了某种猜测,只是还不能完全确定,手攥成拳之后又松开,继续摆出笑脸,“霍总来这里找小勉吗?”
是很无脑的问题,霍仲山知道祝泽想问什么,只是并不愿意耗费时间与他绕圈子,“他生病了,你不知道?”
祝泽一怔,杨经理早上就给他发了信息,但他公司如今刚步入正规,大大小小的会议都需要他出面,这空出来的两个小时都是挤压的晚上的睡眠时间。
“经理发了消息我就赶过来了,他现在好些了吗?”祝泽做出着急担心的样子,抬脚就要往里走。
霍仲山身旁的黑衣保镖很客气地伸手拦了一下。
祝泽表情就有点不好看了,他挤出时间来不是为了耗在这门口和前上司说闲话的。
但他也忌惮惹怒霍仲山,他父亲的确为霍家立下汗马功劳,但这些年不多不少的消耗与掌权者的更换,恩情成了变味的要挟。
霍仲山这人就像是捂不热的石头,冷心冷情,像个权力机器,接触的越久就越对他的手段感到恐惧,祝泽并不敢拿家族和未来开玩笑。
只是峰回路转,祝泽听到屋内传来轻微响动,方时勉揉着眼睛出现在客厅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什么。
祝泽低着头,当机立断,“霍总,我只想进去看看我弟弟。”
霍仲山怎么可能没听见后面有响动,他对这种小把戏是司空见惯的,只是这是第一次有人敢在他面前玩这些,他斜睨祝泽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听说祝先生与沈家二小姐订婚,好事将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
祝泽耳边一阵轰鸣,脸刹时就白了。
他确实与沈家二小姐定下婚约,原本是攀不上的,但方时勉救人这件事成为了他与沈家结交的契机,得知她们家二小姐的心上人也是不能摆到台面上来的,祝泽便当即与沈江说明愿意接受这种开放式关系,婚后各不打扰,可以签协议。
他知道方时勉对新闻资讯从不感兴趣,更不会关注那些财经八卦,所以当时就打定主意不让方时勉知道,他自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也有手段瞒住。
可没想到在这里出了漏子。
方时勉听到他们在说话,但没认真听,他拿着矿泉水走过来,看见祝泽有一瞬间的惊讶,不过转念一想,他们这些人要查他住址也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他当时为了拿到公司的租房补贴,连租房合同都拍给公司了。
外面两人都没显露出来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方时勉探出头看见门口还站了几个保镖,觉得氛围有点诡异。
于是他把手里的矿泉水两口喝完,丢到垃圾桶,扫视了一眼面前算得上整洁的客厅,摸了下鼻子,犹豫道:“要不然……进来说吧。”
第26章
霍仲山对门口保镖眼神示意之后转身走进客厅, 气定神闲地坐回刚才办公的位置。
祝泽也被保镖放进来,只是脸色不算好看。
方时勉没什么可以拿出来招待的,现在出去买也不现实, 揉着眼睛从箱子里拿出两瓶水,一人面前摆一瓶。
放的端端正正。
出租房的客厅不大,沙发只有两张。
一张横着的长沙发,一张单人沙发,因为霍仲山坐的是那个宽大的长沙发, 祝泽就只能被迫选择了那个又小又旧的单人沙发。
他倒也没有为此感到窘迫, 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霍仲山拉住晃来晃去的方时勉,摸了下他身上那件已经棉花结块的黑色棉衣,“去换件厚的。”
方时勉从卧室里换了羽绒服走出来, 看了一眼就坐到了霍仲山旁边,还是很一副很困倦的模样, 睡眼朦胧地打着哈欠。
客厅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祝泽先开了口, “杨经理说你发烧, 现在好些了吗?”
方时勉还没来得及说话, 视线里就多出一瓶褐色的药剂,瓶身的白色标签上写的是外文,他侧头去看身旁正垂眸开药盒的霍仲山, 只听男人不冷不热道:“先吃药。”
方时勉下意识地拿起面前那瓶药剂一口气喝下去,倒是不苦,但有股说不出的怪味, 残留在口腔里有点恶心,方时勉脸都皱起来,有点想去厕所漱下口。
霍仲山把那瓶未开封的矿泉水推到方时勉面前, 又用食指指尖按住医用无菌纸,把上面几颗大小不一的白色药片推到方时勉面前。
方时勉先灌了几口水,等喉间那股怪味消散之后才伸手去把无菌纸上的药品捡起来放到嘴里,含了口水咕噜一声吞下去。
祝泽看到霍仲山这种不打算遮掩的态度,心头那不可思议的猜测迅速落实,那一瞬间他几乎是对眼前两人生出浓烈的怨恨情绪。
他恨霍仲山明明什么都有了还要来抢走他心心念念的唯一,恨他优越的家世和他一帆风顺的人生。
恨方时勉不知廉耻撒谎骗人,恨他的视线总是会被旁人吸引。
他甚至恨毒了方时勉那副漂亮的皮囊,从小到大不知道引来了多少觊觎者,连分离了几年的人都会在聚会上问一嘴方时勉的近况,要是长得普通一点,他就可以悄悄地将他藏起来,没人会发现……
那就是,完完全全,他一个人的。
方时勉把药丸吞了,又是几口水下肚,拧紧瓶盖,等那种怪味稍微缓解,才对祝泽笑了一下,“早就已经好了,给你发消息那会就没事了,没想到你还是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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