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时勉这才发现显示屏上登着自己的微信,上面除了置顶的徐龙,其他都是工作相关的。
“我们每天上班都要拍照打卡,用今日相机那个实时水印。”方时勉认真解释,却没有点进去,只是拿着鼠标慢慢滑动。
霍仲山若有所思地点头,不太在意地继续问:“你置顶的那个是经理吗?”
“不是,”方时勉回答的非常干脆,“是同事,很照顾我的好哥们。”
霍仲山轻轻笑了一下,“同事的消息置顶干什么?”
方时勉脾气真的很好,被问这一通也没觉得不耐烦,仍旧笑着解释,“我不喜欢开声音,他的消息经常被工作群顶下去,就说了我几次,现在置顶了就能看到没回的消息了。”
“听起来不是很好相处。”
方时勉赶紧澄清,“好相处的,龙哥特别好,很好很好。”
霍仲山眉目微动,摸出手机刚想说什么,就听见操作台上的电脑传来两声滴滴的提示音。
“哦,要做今天的表了,差点忘记。”方时勉喃喃道。
他点开前台那边发过来的临停收费单,很简单的两个数字,分为地上和地下,缩小界面之后又点开桌面上的另外一个文件,方时勉把那两个数字填到另一个表上之后,以很慢的速度反复核对了很多遍。
明明是很简单两个数字,一个三位数,一个两位数,他起码核对了十遍,核对的时候,他左手食指不断的在拇指的指甲上摩擦,整个人在那一瞬间显得格外焦虑不安,这是他本人都没有发现的。
第三排表格是两个数字的总数。
能够一口算出来的简单加减,他机械性地用计算器加了三遍,期间还是在不断的核对那两个数字,期间一直在用拇指掐其他手指的指腹,一掐就是一道深深的印子。
霍仲山微微蹙眉,倏然开口:“是对的,不用再算了。”
方时勉握着鼠标的手像是触电一般松开,然后看向霍仲山,有点空洞茫然:“对了吗?”
霍仲山神情缓和下来,站起来走到方时勉身旁,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柔声道:“是正确的,不相信我吗?”
方时勉缓了缓,似乎从那种极度不安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长舒口气,微微一笑,“算对啦,那就好。”
做完这个表格,方时勉又继续做下一个,其他的表都简单,像是电梯报修记录表,今天没有发生电梯故障就只需要把日期往下加一格就行,都不需要动脑。
方时勉慢慢把其他几个表格做完,复制之后用电脑上登录的微信发送在每日表格群里。
做完这一切方时勉的状态都很正常,好像刚才的焦虑不安都没发生过,这甚至不是在对霍仲山刻意的伪装逞强,是他本人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不正常。
“每天都要做这几个表吗?”霍仲山垂眸,指尖轻轻落到少年雪白的后颈。
方时勉缩了下脖子,浑不在意道:“只有上白班要发这表,夜班不管,白班……龙哥在的时候都是他来做,他说我新来,做的慢。”
霍仲山微不可见地点头,心里有数了,他松开方时勉,重新坐回去,看着自己面前播放着监控的显示屏,上半身往后靠了些,随意道:“六栋的监控调出来看看。”
控制那个显示屏的鼠标和键盘都在霍仲山面前,方时勉把椅子拖过去一点,凑到霍仲山面前那块地方,鼠标点了两下之后在数据库里输入了六栋那边监控的编码,不一会就跳出几个画面。
“看哪个?”方时勉转头看霍仲山,蓦然发现两人的距离非常近,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霍仲山。
霍仲山目光沉沉,岿然不动,很平静的模样。
方时勉一下子缩回去,耳朵慢慢变红,自以为别看不出,面上还在很镇定地说:“看哪个自己点一下放大看就是。”
其实这几个视角什么都记录不到,全部都对着六栋外围圈死的角落,霍仲山还是握着鼠标随便点开一个,还慢悠悠地去点了录像回放,拖着进度条看了十多秒。
录像里只有偶尔晃动的树影,其他什么都看不到,霍仲山退出来关掉页面。
方时勉坐了会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攥了一手汗,他松开手低头看了几秒。
他慢腾腾地起身,在后面的大铁柜上抽了一张纸,去饮水机那里很小心地打湿一点,慢慢地擦拭掌心和每一根手指。
白色的纸巾被饮用水透湿之后,在俊美少年的白皙修长的指尖滑过,留下点点的水渍,又很快消失。
这个动作在日常生活也不算罕见,霍仲山自己也有经常擦手的习惯,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动作在此时此刻,在方时勉手里做出来就十分引人遐想。
方时勉把纸团起来丢进脚下的垃圾桶,问:“霍哥你要不要喝水?”
霍仲山深深看了方时勉一眼,声音比平常稍微低些,“水杯在哪里?”
方时勉没回答,自己蹲到饮水机面前,打开下面的储物箱,拿开上面的两个水杯,取出下面两个给霍仲山接水,“霍哥,你喝冷水还是温水。”
“冷水吧。”
霍仲山移开视线,去看操作台前的监控屏幕。
除了中间定时更换的大屏之外,其他一圈屏幕上都是九宫格,电梯、大厅、小区游乐场、道路这些屏幕都很小,观察起来很费眼。
霍仲山只看了几秒那些监控,视线像是被蛊惑般,又不受控制地落到方时勉拿水杯的手上。
往上,是少年干净漂亮的脸,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以及微微颤动的睫毛。
他在看他。
第33章
方时勉把水递到霍仲山手里, 自己回去把纸杯放回饮水机下的储物箱。
清澈的饮用水在纸杯中晃荡,像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在脑海中沉浮。
霍仲山还没来得及抬起杯子,监控室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诶, 外面那道门没锁呀。”
说着,方时勉就要上前去看,霍仲山将水一口饮尽,把杯子放下,拿了手机, 不疾不徐地跟在方时勉后面慢慢走。
方时勉打开门, 是明柯一脸抱歉地模样,“打扰了方先生。”
然后他把目光落到霍仲山身上,露出标准微笑, “霍总,十点整和黄总约好了面谈, 需要给您推掉重新安排时间吗?”
方时勉听闻赶紧让出路来,小幅度地轻轻推了霍仲山一下, 嘴里嘟囔, “那你快去快去。”
霍仲短暂沉默片刻, 临走时在方时勉脸上捏了一下,指尖有意无意地从那潮湿朱红的唇瓣滑过,“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方时勉忙不迭点头。
“我刚刚说什么?”霍仲山停下脚步。
“有事可以给你打电话。”方时勉一五一十地重复。
他认真回答问题, 看着男人的眼睛,眉尖微微蹙起,精致漂亮的五官让少年在这暗沉的空间里熠熠生辉。
对视的那一刻, 霍仲山心里头有一瞬间的酥麻感,似有轻微电流通向四肢百骸。
久久无法平息。
等人上车离开之后,方时勉才关上监控室大门, 慢吞吞坐回自己工作岗位。
晚上回去的时候,方时勉打包了两份螺蛳粉去徐龙那边吃,徐龙光着俩大脚丫子躺在沙发上,抱着那碗没有辣椒的吸溜的满头汗。
方时勉喝着可乐,再吸一口满是红油的螺蛳粉,辣的嘶哈嘶哈,徐龙看他嘴肿成香肠,笑起来:“你小子该不会搞的特辣吧?”
“中辣。”方时勉埋头继续奋斗,过了会儿受不了了,去自己出租房里拿了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走到徐龙面前嘀咕:“怎么这次的中辣这么厉害,舌头都给我辣麻了。”
方时勉眼睛很亮,泛着水汽,咧着嘴,唇瓣上莹润朱红,漂亮惹眼。
徐龙头一仰,哈哈大笑,险些被呛到。
两人吃完粉,缓了会儿,方时勉好奇地去看徐龙脚上的大水泡,亮堂堂地反着光。
方时勉默默看完坐回来,安静了会儿,评价道:“龙哥,你脚有点臭。”
徐龙大怒,奈何那大水泡太有存在感,不然都开踹了,“你!你那螺蛳粉臭还敢诬陷爷的脚,大胆!逆子!以后吃这种有味儿的去你那边吃,不准端我这来了!”
这次轮到方时勉哈哈笑,笑完问,“龙哥,你明天还请假吗?”
徐龙没好气地瞪方时勉一眼,“要不是你,老子这次休半个月!还说我脚臭,岂有此理!再说了,哪个男人脚没点味……”
方时勉真诚举手,“我不臭,我天天洗袜子,真不臭,你不信你闻。”
“兔崽子!”徐龙把手边的枕头直接砸方时勉身上,龇牙咧嘴,“现在,立刻,马上,滚!”
方时勉被骂也不恼,乐颠颠地跑回屋洗澡睡觉。
转眼一月就过半,上完今天的白班休两天就要转夜班了。
今天的临停费发过来都下午四点了,徐龙听着视频号大谈特谈近期愈发紧张的国际形式,一边三下五除二把表格做完发出去。
方时勉坐在徐龙旁边,目不斜视盯着徐龙扔在操作台上的手机,看得聚精会神。
“盯着我的看干嘛,有人给你打电话来了。”徐龙朝方时勉面前亮起的手机屏幕抬了抬下巴。
方时勉拿起来一看,居然是赵老师的电话,他有点紧张的站起来,滑向接听。
激情澎湃的演讲戛然而止,徐龙暂停了视频,关了声音打麻将。
“小勉啊,你顺哥不见了,我们附近找遍了……你去你那周围找找呢,看看他是不是来找你了。”是师母的声音,泣不成声,很绝望。
方时勉拿手机的手有点发抖:“好,我现在就去找……你和老师不要担心,顺哥肯定不会有事。”
挂掉电话,方时勉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徐龙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快去吧,我上午睡饱了。”
“羽绒服穿上!”
方时勉从柜子里扯出羽绒服,边穿边往非机动车库跑,他骑着小电驴沿着之前带赵顺去过的滨江花园,一路找一路看。
赵顺是不被允许单独出门的,他身体状况特殊,受不了太大刺激,在赵顺生存的空间里,很大声的讲话都是不可以的……在这外出这一方面,赵家从小就对赵顺做过教育,他出门也只会和熟悉喜欢的人出去,从来都没尝试过自己往外跑。
方时勉不知道赵顺是怎么跑出去的,他不会使用电梯,就算是下了楼,小区门口的警卫看见了也会立刻通知赵家人来接他回去。
他骑着车在赵顺的生活轨迹沿途找了很久。
寒风像是要把骨头都冻裂开,方时勉手和脸都被风吹的麻木,靠近大桥时,又是强风吹来,幸好头盔能挡住部分寒风,不然眼睛都睁不开。
上桥之后,方时勉看见大桥对面的人行道围了一堆人,这桥很宽,看不清楚也听不到对面发生了什么,本来没太在意,却在呼啸凌冽的风声中听到吵嚷和骂声,他完全听不清在骂什么,只是在往对面看去时,似乎心有所感,耳膜里面是很大声的心跳。
桥上没有车辆掉头的地方,去桥下转要绕很大一圈,方时勉把车骑下桥,放到路旁树下,周围没有人行道,方时勉看准路口红灯车少时一下子冲过去翻越围栏,耳边传来激烈的鸣笛和司机的破口大骂,方时勉知道自己做错,心中惶恐抱歉,却还是义无反顾跑到对面,往大桥上冲。
越是靠近,方时勉心中的预感就越是强烈,他听到人群里面有人在尖叫,在大声喊打出血了。
有人骂:“那是个疯子!”
方时勉腿上一软,一个不留神‘砰’的往前跪扑在地上。
他抬起头,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赵顺蜷缩在几人脚下惊慌失措地表情,额头流出的鲜血和乌黑发紫的嘴唇。
方时勉爆发出一阵短暂崩溃的嘶吼,他像是穷途末路的困兽,恶狠狠地撞开面前挡路的人群。
他看清楚围着赵顺殴打的是几个十分壮硕的中年男人,方时勉攥紧拳头不要命开始攻击其中一个正在往赵顺头上踢的人。
原本坐在桥上的小男孩也瞪大眼睛看着冲出来的方时勉。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方时勉打不过,更像是要抓人同归于尽,他逮着人就往大桥上的车流里撞。
“又来一个疯子!”
“不准碰他!”方时勉眼睛血红地抬起头,“我不是!他也不是!”
“诶,这个会说话……”
“走走走,有点不对。”
人群里面悉悉索索传来交谈,有些人觉得危险,走远了些,有部分人开始举起手机录像。
那几个围着赵顺的男人退开一点距离,皱眉看着方时勉,“你认识这疯子?”
方时勉恢复了点理智,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并且非常熟练的扯出赵顺脖子上挂的药瓶,倒出几颗在手心,掰开赵顺的嘴巴把药送进去。
“大哥,不对劲,那疯子好像有病……”
“那么大个子,踹两脚难不成就能死了?”
“对啊,是他先吓那小孩的。”
赵顺这会还有意识,他看着方时勉,很委屈,很茫然,他伸手轻轻抓住方时勉细瘦的手臂,一直不停地流泪。
方时勉听到警车的声音,那个几个壮汉这会儿低声商量着要走,方时勉抓着其中一个被其他人称作大哥的人的裤子,恨声问,“为什么,打他?”
那汉子却一副蒙冤受辱的样子,“这疯子一直围着那小孩打转,把那孩子都要吓得跳桥了!”
“就是就是,我们要是不出手,那孩子都跳下去了。”
“而且这疯子撵不走,也不说话,那么大个子,万一打我们怎么办?”
“走吧走吧,警察来了没有我们的事了……”
“快走快走,一会耽误事。”
方时勉听着越来越近的特殊鸣笛声,握着赵顺的手不自觉地发抖,“你们既然没有错,见义勇为为什么要跑!我哥根本不是疯子,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恐吓小孩子,你们打了人就想跑?等警察来了查清楚再走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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