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祝山走得快,三两步又迈过那段不太好走的泥巴路了。
这回孔洵没有像上次那样扭捏,闻言也快步跟了上去:“你和苟袁和好了?”
沈祝山点了点头:“是啊,本来也没什么大矛盾。”
这么点小事,苟袁都已经主动和徐承找到他的兼职的地方,还买上精品爆米花了,沈祝山再斤斤计较也太不像话。
原本以为孔洵会拒绝,结果没想到孔洵想了想说:“好,我去。”
沈祝山回头看了他一眼,因为他看起来并不太想和苟袁他们相处,还在上周和沈祝山说苟袁的坏话。
孔洵突然笑了一下:“你说的嘛,我应该合群一点。”
孔洵的头发已经超过肩头了,可能是上次沈祝山给他皮筋的事受到了启发,他把头发从后面扎起来了,是一个很没有技术含量的扎法,只是虚虚笼在后面扎住了,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脸颊。
他这么一笑开,皮肤白得透亮,眼睛又是一种温柔的颜色,某一个瞬间,沈祝山竟然生出来孔洵比陈寻寻还要好看的错觉。
不过孔洵就是不太常笑,而且头发散着,不太爱拿正眼看,人总给人一种阴阴沉沉的感觉,如果像这样把脸完全露出来,多笑笑多和同学交流交流,别那么死气沉沉,应该是很受欢迎的。
沈祝山看着孔洵,心里头有点儿微微的嫉妒了。
虽然说是让他多跟自己学学,但是孔洵最好还是别学太像了,孔洵脑子这么聪明肯定是学习能力很强的,一会儿要是混得比沈祝山还好了,还要受欢迎,沈祝山就没法做老大了。
不过想到孔洵看起来是很依赖他,并且信服他,在家门口等待到脚都站不住了,也要等自己回来和自己玩,不会像赵临丰他们几个,要是沈祝山迟到,虽然不会特别生气,但是肯定会嚷嚷几句。
想了想以后,孔洵情绪稳定又很擅长学习,沈祝山做了老大就给孔洵封个老二就好了,
这不是沈祝山不顾情分,不分亲疏远近,主要是得任人唯贤……
孔洵还不知道自己被封了老二了,他这时候还在专心致志观察沈祝山书架旁边的一根木剑。
“这是什么?”
沈祝山抬眼瞄了一眼:“屠龙剑,那上面不是刻的有字儿吗,你不认识啊。”
“你自己做的吗?”孔洵看到木剑周身线条是有些粗糙的不像加工过的工艺品。
“不是。”沈祝山顿了顿,下一刻语气很若无其事地说:“是我爸。”
孔洵看了他一眼,沈祝山像是被骚扰到了,露出一点儿厌烦的表情,抓了抓头:“哎呀,他那个时候还没有变坏,我小时候,他还没那么混蛋。”
孔洵看到沈祝山表情,或许这是因为沈祝山知道他爸的这种坏是没有办法拍拍就好的坏,因为违背了沈祝山的一些自圆其说的生活逻辑,他变得很苦恼烦躁。
沈祝山初中的时候看过一些亦正亦邪的男主,也会跟自己的玩伴故意沉着脸说“你知道吧我可不是什么好人”这类的台词,用以塑造自己的人设,但沈祝山的“坏”是完全悬浮没有根基的,只是一种想象,描述,是未知世事,容易被外界影响的坏,但是沈显海是个大人了,心智成熟,他的坏是一种选择,坏得突如其来,坏得坚定固执,是任由沈祝山手掌拍烂,都无法修补无法恢复的。
沈祝山看到孔洵在自己回答后,变得跟若有所思的脸,故意岔开话题一样,走到了自己的书架前,“不过你晚上要是和我们一起吃晚饭,要不要提前和你家里人说一声。”
孔洵说:“不用。”
沈祝山沉默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岔开的话题,也并不是很好。
“哦,行吧。”沈祝山说。
他起身,从书架上挑选出来了几本自己喜欢的武侠小说,如今已经决定把孔洵收入麾下了,孔洵也应该做一些功课,不是要学什么,沈祝山知道小说里都是假的,但是希望孔洵能够培养出来一种被激励的朝气,沈祝山这里的很多书里的主角都是开始的时候非常渺小,非常蝼蚁,废柴,但是饱受挫折也从不放弃,最后终于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孔洵太欠缺期待了,不知道为什么活着,好像根本不需要柳暗花明,还总是游离在同龄人之外,这在沈祝山看来是很可怜的。
“这些书你拿回去看。”沈祝山挑选好了,又说:“等你看完,我们交流一下感想。”
孔洵看着那一摞书最上面一本,他说:“倚天屠龙记这本我已经看过了,那天从你这里回去之后我就找来看了。”孔洵回想了一下,然后说:“我感觉他应该选周芷若。”
这沈祝山就很不认同了,正要和孔洵友好交流一下,就突然听到了“砰”一声剧响。
像是门被用力撞开的动静。
沈祝山听到这声音,脸色骤然一变,这大概是沈显海回来了。
他看了孔洵一眼,万万没想到这能让孔洵撞上,沈显海上次回来少说也是三个月之前了。
喝混了眼的沈显海可是谁都不认,路边的狗都挨踹。
沈祝山自己虽然能和他过两招,但是带上孔洵就不一定了。
听着脚步声已经渐进,沈显海已经骂骂咧咧进来了。
“兔崽子,我知道你在家,人呢,给老子出来!”
沈祝山抓着孔洵的肩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抓着他往后面拖,沈祝山一把拉开衣柜,飞快地把他往里面一塞。
“别出来。”沈祝山最后和孔洵说这么一句,然后猛地关上了柜门。
十五岁的孔洵身形还能够躲进衣柜,他眼前暗下来,闻到木质的衣柜里陈旧的气味,身子下面有几件沈祝山的衣服,有一种很清淡的皂香。
木柜上有几个细小的孔洞,在外面的时候不明显,现在躲进里面,孔洵能够从最大的那个空洞往外看。
孔洵看到了沈显海。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可能是因为常年酗酒,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脸上褶皱很深,眼珠子也有些血丝,对着沈祝山就骂:“我可是你爹,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钱呢,先给我……过两天还你。”他打了个酒嗝,人看起来不怎么清醒。
沈祝山的父亲身上没有一点沈祝山的影子,孔洵猜测沈祝山大概是和他母亲比较相像。
“没钱。”沈祝山冷声回答。
孔洵看到沈祝山垂到腿旁的手,紧紧攥了起来,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
沈显海伸手把旁边的椅子掀倒了:“你小子蒙谁呢,你偷着打工你以为我不知道啊?你要看着我饿死?”
“有钱我也不会给你,我宁愿没你这样的爹……”
紧接着是一阵砸东西的响声,柜子里的视角太受限,孔洵看不到是砸了什么,两人就动上手了,沈祝山仗着身形灵活一些在沈显海冲过来要打他的时候,矮身一躲,然后跑了出去,沈显海就在后面一边骂追他。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孔洵一直没有动,不知道过了多久,孔洵几乎要在柜子里睡着,然后听到了有人进来碰到椅子的声音。
是沈祝山回来了,他坐在了椅子上,给自己擦破了皮的胳膊肘涂药水。
等涂弯药水,他又开始打扫房间,把落在地上的书捡起来,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然后走到床边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沈祝山一只手接电话,“喂。”
“嗯,知道了,还是老地方,我十五分钟左右吧,给我加个鸡爪。”
沈祝山另一只手,把自己弄脏了的衣服脱掉。
他竟然还要去和朋友聚会,还有心情和他们吃拉面。
孔洵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直观沈祝山家庭的另一面,他大脑里混乱极了,感觉很不可思议,为什呢会有沈祝山这样的人呢。
简直太健康了,从身体到心理,健康的一塌糊涂了,一点儿也不沉溺过去悲惨,更是不会因为将来忧虑,好像总能看到事情好的一面,毫无根据的就觉得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沈祝山走到衣柜旁,拉开衣柜,看到里面蜷缩着的孔洵,他被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得眯起来眼睛。
沈祝山吃惊地看着他,帮他把衣柜又半合拢上,让他适应光线:“你怎么还在这里?”
孔洵呆呆愣愣看着沈祝山。
到底是什么在支撑啊,没有一点愤懑吗,没有一点儿阴暗的,需要发泄的东西吗,从没有怨天尤人的时刻吗,是有吧,是孔洵没看到吧。
沈祝山看着孔洵的样子,停顿半晌儿,他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像是真的发现了什么稀罕物,用手抬起来孔洵的脸,又拖着他的脑袋看看:“哎呦,我真服了你了,你学习真把自己学傻了啊。”
“那我要现在不开,你要一直在里面吗?”
沈祝山跑出去,引出来沈显海跑远了,孔洵要是机灵点儿早该自己跑走了,结果呢,沈祝山从出去,到后面不确定沈显海会不会再回来,又故意在学校后门的奶茶店喝了两杯奶茶,耗了一个多小时,到现在才回来。
这得多久了,少得有三小时了,外头天都完全黑了,孔洵却还傻傻地躲在柜子里。
沈祝山把孔洵从衣柜里拽出来,看他神情好像是还没回神,手脚僵硬跟木偶似的,也不说话,只知道看着自己,沈祝山掂量了两下孔洵的手:“怎么回事,手脚麻了?”
“今天的事吓到你了,没见过?”沈祝山一个人絮絮叨叨起来:“我说什么来着,象牙塔里的小孩……”
“你说刚才你不知道跑也就算了,我这都回来了,你也不知道吱声?”沈祝山都把房间收拾完了,这十几分钟了,孔洵也不知道在柜子里干嘛呢,沈祝山问:“睡着了你?”
一直没有回话,仿佛真的被吓傻了的孔洵这时候,突然出声:“看你。”
他的瞳孔直直望向沈祝山,距离很近,闻得到对方身上热腾腾的气息,他像是困惑不解地,又很坚定地,用手指到了沈祝山的胸口,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回答沈祝山说:“我在看着你。”
沈祝山的胸口被孔洵冰冷的手指这么不轻不重划了一下,浑身一激灵。
第40章
“这碗很辣。”孔洵吃了两口后,把碗往前推了一下,垂着眼看着油腻腻的桌面,又不自觉地往后收了一下胳膊。
因为孔洵在沈祝山家里没走,沈祝山顺其自然把他也带过来,赴和徐承他们的约。
沈祝山来的时候,苟袁他们要的四碗面条已经上来三碗,而且他们不知道沈祝山会带着孔洵来。
沈祝山来到这之后对着老板喊再加一碗,他们才看到沈祝山后面缀着一位不速之客。
孔洵看着是个很闷声不吭,阴阴郁郁的性格外貌,其实是个根本受不了一点儿委屈的类型,就算是坐在他对面的三位都并未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他也丝毫不见应有的拘谨,对地摊拉面油污环境嫌弃的肢体语言,对面条辣度的挑剔,都非常不掩饰也不隐瞒。
沈祝山看懂了他这个往前一推的动作,表示不会再吃。
本想说他两句,结果一转头看见孔洵的嘴唇红得确实不正常,好像确实是被辣到了,大概平时不怎么吃辣。
沈祝山无奈地起身了,走到了正在伸拉面的老板身边:“老板,还剩下的那一碗,一丁点儿辣椒也不要。”
“一会儿你吃那一碗。”他走回来坐下,对孔洵说,又伸手把孔洵吃了两口的那碗面端到了自己面前。
徐承这时候筷子一停,他抬眼看着正拆一双新筷子,作势要吃的沈祝山:“再要一碗吧。”
沈祝山却是摆了摆手:“行了,那这碗不浪费了,他都没吃两口。”
苟袁好像早就看不惯孔洵这幅矫情样子,他刚啧了一声,对着孔洵:“你吃不了辣,你刚才怎么不早说……”话还没说完,苟袁就感觉到徐承碰了他一下。
苟袁因为孔洵的事刚和沈祝山闹了不愉快,刚和好想了想,一口气又不甘心的咽下去了。
而沈祝山果然摆了摆手:“行了,那这碗不浪费了嘛,他都没吃两口。”
孔洵看着沈祝山就着自己刚吃过的面条,不见一点儿嫌弃,埋头呼噜呼噜吃了几口,又拿起来旁边的汽水灌了一大口。
一副吃得很过瘾的样子。
孔洵感觉又有点儿想吃辣了,还没开口,他的不辣拉面就上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今天来这么晚。”徐承看见沈祝山胳膊上受伤的一块,刚涂的紫药水,非常显眼:“你爸又回来了?”
夜市地摊光线不好,徐承这么一说,赵临丰和苟袁两人才看到。
赵临丰语气很为沈祝山揪心一样:“不是吧,沈哥,他不会又是回来找你要钱的吧!?”
沈祝山点了点头:“是啊,这老东西,除了这事,回家也没别的事。”
沈祝山的情况他们几个都有所了解,虽然来之前是沈祝山说拿了工资要请大家吃饭,但其实他们仨刚才来的时候,苟袁就已经压了一百块在拉面摊老板那了。
苟袁说:“那你钱没被他拿走吧。”
“当然没有。”沈祝山并不想影响大家吃饭的心情,语气很有股故作轻松的潇洒:“我跑了,他没追上。”
徐承说:“他走了?”
按照以往惯例,要是拿到一些钱还好,拿不到一点儿沈显海是很难打发的,他总要徘徊一阵子,晚上没地方待也大概率会回家,沈祝山和他共处一室,非常容易再次大打出手。
“这几天不如先来我家里住?”
孔洵看到沈祝山的表情,那并不是一个非常果断想要拒绝的表情,沈祝山沉默下来,他眉头皱起来。
沈祝山是在犹豫。
这样看,之前发生这样的事的时候,沈祝山应该是在这个叫徐承的人家里借住过。
虽然等沈显海哪里都堵不到人,自讨没趣地离开,是和平解决这个麻烦的有效方法。
但是沈祝山还是很纠结不定。
徐承是家里的独生子,爸爸市场里的技术工,妈妈是医院的一名护士,虽然家庭条件不算是特别优越,但是和和美美得紧,而且徐承妈妈对徐承的学习要求特别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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