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栌点头，尉迟勉强扯了下嘴角。
「碰上什么不懂的，可以察看办公桌上的工作日志，上面写得很详细。」仓储经理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一拍巴掌，「好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跟着第二班的同事熟悉一下工作内容。十二点以后，就只有你们了，希望不要出任何问题。」
接下来就是老人带新人。
鲁栌脸嫩又比较听话，不过尉迟五大三粗，一看就不好惹。那几个收货人当然不敢太欺负他们，带着两人走了一遍程序，一到十二点就全跑了。
这份工作确实不难，而且据说晚上的工作量不大，一般只会来一到两趟货，整夜没货送到的情况也有。但尉迟仍旧是一肚子不满，等其他人离开，直接往椅子上一躺，两脚翘到台面上，拒绝再和自己的N代孙说话。
鲁栌讨好地泡了一杯咖啡，端给他，「祖宗，喝咖啡。」
尉迟撇过脸。
「祖宗，别这样嘛。」鲁栌放下咖啡杯，整张脸凑到尉迟脸前。
尉迟伸出大手推开那张有点呆的脸，「别吵我。」
「祖宗，我们要送摩西星人回家，需要很多很多信用点，要买星际飞船，要买能源，要买很多……好吧，吃喝可以让摩西星人提供，但是飞船好贵啊！」
「我们明明有很多……」尉迟瞅瞅墙壁上安装的监视器，把「黄金」两个字吞下肚，也示意鲁栌不要说。
鲁栌有点不懂，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祖宗，就算我们有很多『那个』，也不能不干活啊。你又非要等杜氏集团的最新型远航小型飞船霸王章第六代，那个好贵，还要等一个月，我们总不能在这一个月里坐吃山空吧？这样不好。」
尉迟气死，他身为长辈却被小辈教训，真是怎么想怎么不爽。
「其实我觉得杜氏集团二十年前推出的魔鬼鱼飞船就很好，价廉物美，又节省能源。」
「你懂什么？」尉迟捏他的脸蛋，「魔鬼鱼飞船只适合民用，节省能源的反面就是不能装载大型能源武器。如果我们以后想要在星际闯荡，没有能抗、能打还能逃的战斗型飞船，那怎么行？还是你想刚出门就被海盗俘虏或杀死？你这么傻，一定会被卖去偏远星球当矿奴，我想救你都找不到你！」
鲁栌傻笑，揉脸蛋，祖宗手劲好大，「所以我也答应你买霸王章第六代了呀，所以我们才要挣更多信用点呀。」
「就一个月的短期工，两个人加起来的工资才三万信用点，能干什么？」尉迟无限嫌弃。
鲁栌是节俭持家的好孩子，「蚊子再小也是肉。」
尉迟败了。他之前就已经败了，别看鲁栌一副好说话的模样，其实意外地固执，但凡他认定的事，想改变，简直比赤脚登天还难。
「我出去转转。」尉迟在仓库里转了一会儿就待不住。
「祖宗，这样不好，我们要留下来等货到。」
尉迟用手指按住鲁栌的鼻尖，把他推到椅子上，「给我老实待着，有事打我的终端。」
尉迟不全是因为无聊而出去转悠，他对鲁栌接的这份工作有三分怀疑。一个月一人一万五千信用点，只是收货和整理仓库，工资不但不少，甚至可以说偏高。
鲁栌在任务大厅寻找临时工作时，一看这个工作内容和报酬就欣喜不已。没有危险且高报酬，还不需要高学历和高智商，再适合他们不过。但，尉迟硬是从招聘资讯中察觉到几分怪异。尤其来面试时，面试官那过度热情的笑容、几乎没问什么问题就拍板决定让他们第二天来上班的迫切态度，更让他怀疑这份工作有蹊跷。
一般像仓库管理员或收货员的工作，瞧着不起眼，其实非常重要。除非高峰期或临时周转，否则一般公司招聘相关从业人员时，都希望招来的人稳定性高，能长期工作，且对人品和体力有一定的要求。
鲁栌找到的这份招聘启事却只写着，欢迎长期工作者，短期也可。
尉迟和鲁栌过去面试时，以为只做一个月肯定没门，结果却出乎意料，对方火速地同意了。
尉迟留意到，当天去应聘的人，似乎只有他们两个。
相对不低的工资，和相对不算很重的活计，为什么没人来应聘？
为此，他略微调查这间公司，却没有查到什么负面新闻。
这家公司叫威乐星际美食，听名字就知道是一家主营食品的公司，进出的货物都是地球生产的或来自其他星球的、智慧生物可食用的食品。
初时，尉迟以为这里的货物有问题，比如涉及到毒品或者武器之类，但他方才已随意抽查过，仓库里的货物没有任何出格的地方。
尉迟心里有事弄不清，自然待不住。
晚上的大楼极为安静，加上现在使用的都是智慧监控系统，没有保安，楼里几乎见不到人。尉迟循着楼梯一层层逛上去，看到某些公司还有人，不过大多都反锁着门。好不容易在楼道里遇到一两个人，对方都用警惕且害怕的眼神看他。
转到十楼，看到了威乐食品的招牌，于是以新来员工的身分混了进去。公司里只有两个人，这两个人大概也很无聊，没一会儿，其中一人就和尉迟聊得火热。
「晚上的工作是不多，就是难熬。还好公司允许我们连接外部网路，否则我能睡着。」叫平都的女孩性格开朗，对高大英挺、霸气外漏的尉迟很有好感。
尉迟用下巴指了指趴在办公桌上，貌似正在专心工作的男子，「他好像不太爱说话？」
「你说张亮啊，他就是那样子，比较沉默，不太喜欢和别人接触。」说到这里，平都压低了声音，「听说他似乎有点抑郁倾向，有人看到他在吃治疗抑郁症的药物。」
「哦？抑郁症就是要多开导才行，不要老是一个人待着，也许把他调到日班会好一点。」尉迟忍不住暗中留意张亮，说不准原因，他对这个人有一种相当奇怪的感觉。
女孩耸肩，「他自己要求上夜班啊，全公司只有他一个人喜欢上夜班，就连这段时间大楼里连续死……咳！」
尉迟耳朵尖，故意道：「啊，你说那事啊，我也听到了一些，挺可怕的。」
女孩看他知道，当然用不着隐瞒，当即跟着抱怨道：「就是！都死了四个人了，公司还不取消夜班，偏偏我今晚的夜班在一个月前就排好了，想换都没人肯跟我换。」
「那些人死得真惨。」尉迟感叹。
女孩害怕地搓手臂，「说是什么心脏病发作和脑梗塞，还有一个是肾上肿瘤破裂，但也不可能一个月内在同一栋大楼里连续死四个吧！都死在这栋大楼里，还都是深夜，哪有这样的巧合呢？你说是吧？」
尉迟点头，「确实不正常。警方来调查过吗？」
「调查过了，最后都说没问题，那四个人表面上看，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女孩舔了下嘴唇，把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那四个人其实都是活生生吓死的！」
「吓死？」
「你不知道？」
「呃，我只晓得这栋楼里死了人，但不知道他们是吓死的。美女，说说呗，人到底是怎么被吓死的？」
女孩摇头，眼中带有不安和惊恐，「我也不知道，有人说是见了鬼。」
「见鬼？」
女孩打了个冷颤，忍不住向四周看了看，抱住肩膀，「我是没瞧见，但听说地下二楼的仓库管理员看到过。本来有两个长期上夜班的，就是看到了什么，被吓得不轻，全辞职了……呃，你不会也辞职吧？万一让公司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些，造成你……」
尉迟笑笑地打断她，「我不怕，放心，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是你跟我说的。」
难怪之前上网调查这家公司，没有查到任何有用的消息，原来出事的是整栋大楼，新闻上说的也是这栋大楼，不会特别提起威乐食品公司。
同城的人大概都听说了这栋大楼的相关传闻，就算看到威乐食品公司的招聘资讯，感到心动，也会因为必须在这栋大楼值夜班而退却。
偏偏尉迟和鲁栌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此事，就这么撞上这份工作。怪不得面试官连鲁栌的真实年龄都假装没看到——联邦要求年满十八岁才能工作，十六岁到十八岁之间则需要监护人同意。
尉迟说自己是鲁栌的监护人，面试官竟也不仔细察看资料，轻易地相信了。
那边，伏案工作的张亮突然转头，「货就要来了，大概一个小时后到，下面该准备收货了。平都，我把单子传给你了，记得看一下都有什么货物，再看看要货的几个地点分别要什么货、需要多少，整理出来，明天再让人来取货发走。」
「知道了。」女孩吐了下舌头，转过椅子面对电脑，又回头对尉迟小声说了一句：「谢谢，很高兴认识你。」
尉迟对女孩笑了笑，低声道：「不要怕，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在下面。」
03
尉迟从威乐食品公司出来，没有立刻下楼，而是又往上走去，直到把整栋楼都走了一遍。
同一时间，地下二楼，威乐食品仓库。
正跟着终端学习飞船初级驾驶知识的鲁栌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眼。
身后右边的货架后，似乎有谁站在那里。
鲁栌起先没在意，后来想起夜班仓库只有他和尉迟两个，当即又转回头。
人影还在那里。
鲁栌从椅子上跳下来，向右边货架走去，「喂，你是谁？仓库管理员吗？你还没下班吗？」
人影站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鲁栌走到货架边，瞧见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站在角落中，低着头，双手都藏在袖子里。
「你好，我叫鲁栌，你是谁？」
男人没有反应。鲁栌抓头，「看来你心情不太好，能让我看看你的工作证吗？我要确定你不是小偷。」
男人慢慢地转过身，擦过鲁栌的肩膀，低着头，向仓库的更深处走去。
「喂，等等！你到底是谁啊？再不表明身分，我就要报警了。」鲁栌咵嚓咵嚓地追上去。
追到仓库深处，人却不见了。
鲁栌鼓起嘴巴，甩着手在仓库里走来走去，他一定要找到这个人！他可不想工作第一天就让仓库失窃。
尉迟回来时，鲁栌正在爬货架。
「鲁栌，你在干什么？现在就收拾太早了吧？」尉迟顺着声响找到鲁栌那里。
鲁栌踩着货架，低头往下看，「祖宗，你回来了，我正在抓小偷。」
「小偷？」尉迟招手让他下来。
鲁栌摇摇头，「我刚刚看到他蹲在上面，我一定要抓到他！那家伙老是跑来跑去！」
尉迟听说人在上面，手一按货架，三两下就爬至顶端。
「鲁栌，你说的人在哪里？」尉迟站在货架上四处看，不见任何人影。
鲁栌爬上来看看，又爬下去，「人肯定躲起来了。祖宗，我们要不要报警？」
「等等，先看一下监控。如果监控没问题，仓库里有其他人出没，一定会被拍下来。」尉迟直接从五米高的货架顶部一跃而下。
「对哦！」鲁栌忙跑向靠近仓库大门的办公桌，那里的电脑可以调看整个仓库里外的相关监控录影。
尉迟也凑过来看。
鲁栌按照办公桌上放的工作日志，把监控系统调出来，又把时间往后退。
一帧帧画像退回去，鲁栌渐渐地皱起眉头，「就是这个时间，那个人就站在这个货架这儿，怎么现在看不到他？」
「其他地方也没有……为什么？」鲁栌不信邪，把时间倒回去从头看。
尉迟盯着画面，若有所思。
「祖宗，会不会是什么厉害的大盗把监控给更换了，所以我们看不到真实的记录？」
「有可能。」
鲁栌倒吸一口气，抓起配发的警棍，就要去仓库深处巡逻，「我们得看紧点，发现问题就赶紧报警。」
尉迟没有拒绝，跟着他一起检查巡视整个仓库。他相信鲁栌，这孩子不会说谎，说看到人，那就一定看到了。
神秘的小偷先生竟然能躲过他的眼睛，嗯，有意思。
鲁栌找了一圈，没找到，急了，掏出指南针就问：「我要找到刚刚那个小偷，他在哪里？」
指南针先一阵乱转，而后停下，接着没一会儿就改一个方向，竟是找不到的模样。鲁栌敲敲指南针，满脸疑惑，「坏了？」
「谁让你把原来那个卖给狄凡。」尉迟幸灾乐祸。他本来想用指南针狠狠敲狄凡一笔，偏偏他家小呆瓜按原价卖给狄凡，而那混帐狄凡竟然真的只给了小呆瓜五个信用点！
鲁栌噘嘴，「这是跟那个一起买的，怎么偏偏这个坏了。」
换了一个指南针，这次给出了方向，居然把两个人又带回鲁栌最初发现神秘人的货架角落。
那里，连一点影子都没有。
两人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今晚的第一批货物送到，他们也没有再发现神秘人的影踪。指南针每次都会把他们带到一个地点，但无论两人用多快的速度赶过去，都无收获。
找不到人，又没有监控作为证据，只得把这件事记录下来，与日班交接时说明了下，结果把人家吓得半死！
就这样，两个人白天回廉价月租房睡觉，晚上就来这栋大楼当收货员，一晃三天过去……
04
鲁栌用力按压张亮的心脏部位，并时不时停下给他吹口气。
张亮没有呼吸反应。
这当口，一只苍白的手忽然抓住楼梯扶手。
鲁栌忙着救人，没注意到。
肮脏的赤脚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慢慢地走到了鲁栌身后。
来人慢慢地弯下腰，垂着的头部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鲁栌若有所感，猛然回头。
一张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腐烂脸孔正对着他。
鲁栌愣住。
腐烂脸孔张大嘴巴，向他的脸咬去。
鲁栌手一晃，手里多出一把尉迟给他挑选的K型空气压缩手枪，抬手，毫不犹豫地连射三枪。
空气弹打中腐烂脸孔的眉心，接连三次！
腐烂脸孔产生一阵波浪般的颤抖，连同身体一起消失。
尉迟听到枪声，飞步冲上来，但他没有喊鲁栌的名字。
倒是鲁栌看到他，高兴地喊了声：「祖宗你来了，你绝对不相信我刚才看到了什么，我看到僵尸了！」
「僵尸呢？」尉迟站定，上下左右地观察。
「呃，没了。祖宗，你快来看看这个人，我怎么施救也没反应。」
尉迟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人，「张亮？」
「祖宗，你认识他？」
「是我们工作的这家公司的员工。」尉迟皱起眉头，「刚刚给我们打电话，让我们上去一趟的，就是这个张亮，用的是公司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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