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我去参加班里乔安娜同学的生日会,她爸爸和一群人在讨论。”沈初蔚托着下巴回忆着大人们的话,“他们说我和妈咪是来英国避难的,国内这场大乱斗老妈会是最后的赢家。”
闻言,沈星川只是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惠灵顿牛排,看着酥皮碎裂时露出恰到好处的粉红色肉质后方才抬头:“那你怎么想的?”
“如果是真的。”十二岁的女孩眼睛亮得像泰晤士河上的航标灯,不安分的小手指在餐桌上敲击出愉悦的节奏。
“我能用三月之期已到,我要回家继承百亿家业的理由,拒绝开学时的数学测验吗?”
苏丝弦噗嗤笑出声,红酒在高脚杯里晃出小小的漩涡。沈星川则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将孩子最讨厌的水煮胡萝卜块夹到她碗里。
“很遗憾,你校长的妻子是我在剑桥的同学。需要我让他出具一份无论如何,沈初蔚小朋友都必须参加开学考试的声明吗?”
“你们这是资本主义的肮脏勾结!”沈初蔚哀嚎着瘫在椅背上,突然又弹起来满含期冀道:“那孩子至少能拥有个新游戏机当补偿吧。”
窗外雨势渐大,水珠在落地窗上蜿蜒成透明的蛇。沈星川望着用餐巾抹去女儿嘴角肉汁的苏丝弦。
无名指上的婚戒在灯下泛着温润的光,圣母般闪耀着悲悯的指尖抚摸过孩子软乎乎的脸颊,而后毫不留情地曲起在她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
“去睡觉,梦里面什么都有!”
主卧套房的壁炉里,桦木柴烧出细小的爆裂声。沈星川靠在床上里对着平板上的财报皱眉,荧蓝冷光映在她脸上像是覆了层薄霜。沐浴后尚且潮湿的发尾垂在肩头,将睡衣洇出深色痕迹。
苏丝弦裹着睡袍进来,无声的抽走某位工作狂手里的平板。而后跪坐在床沿,掌心贴上她微凉的脚踝。
腿伤是旧疾,每逢阴雨天便隐隐作痛。苏丝弦的拇指正按在那道蜿蜒的疤痕上,温度透过肌理,比任何药膏都熨帖。
“西南的风要停了。”沈星川忽然说,手指穿过苏丝弦半干的发丝,“不过还是太冷。”
“现在大家都知道你会是沈氏背地里那些烂摊子的顶包人。”苏丝弦顺着她的力道前倾,鼻尖蹭过锁骨。带笑的眼眸上挑着看人:“你可别说,你挑这个时间点来英国是为了避风头的?”
“按照网友们的说法,是来捉逃妻的。”沈星川低笑,指尖划过她后颈。那里有枚小小的红痣,像落在雪地上的一点朱砂。
苏丝弦突然跨坐上来,膝盖分跪在她腰侧。睡裙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卷起一小截,露出弧度更为明显地流畅腰线。
“这样呢?”她俯身呼吸扫过沈星川的耳廓,整个人在暖黄灯光下像镀了层蜜,“算捉到了吗?”
壁火噼啪爆响,沈星川的手沿着她脊梁上攀,最终扣住后颈将人压向自己,唇齿交缠间尝到薄荷牙膏残余的清甜。
“还需要一点时间。”她喘息着拉开距离,“不过不用三年这么久,下个春天……。”
苏丝弦的吻追上来,齿尖不轻不重地磨她下唇:“闭嘴。”
摆放在床头柜上的槲寄生花束,随着两人交错的呼吸而闪烁。仿佛在宣告着:无论相隔多远,总有人会带着冬日的暖意,为你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壁炉的火渐渐弱下去。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像某种温柔的私语。苏丝弦侧躺在床上看着槲寄生的枝叶随着呼吸轻轻晃动,鼻尖嗅到了一股白日残留的清冽气息。
沈星川的手掌贴在她的小腹处,温度透过肌理传来,比伦敦难得的阳光还要暖。
“现在不正是忙的时候吗?你来我这过圣诞,公司股价不会掉吗?”苏丝弦低声问,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红白相间的浆果。
“企业转型期间和权力更迭时的股价变动属于正常范畴,能否在之后稳定提升才是领导者的能力体现。”
沈星川的目光扫过她耳后那缕翘起的碎发,唇角浮现一丝笑意。
“小微昨天打电话来说我再不出现,有人又要失眠一整晚了。众所周知,企业领导人的婚恋问题对于公司股价的影响很大。”
“小叛徒。”苏丝弦耳根一热,却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低声嘟囔着。
突然,她眼尖的抽出了在花束银绿枝叶间藏着的烫金卡片。
那上头用清雅飘逸的行书写着——多画春风不值钱,一枝青玉半枝妍。山中旭日林中鸟,衔出相思二月天。
苏丝弦捏着卡片,转身在沈星川面前晃了晃:“情书?”
“嗯。”沈星川单手支着脑袋,任由黑发垂在肩头。愈发清峻的眉眼唯有看向苏丝弦时,眸色才像暖春来临时冰销雪融的河川。
她忽然抬手,拇指擦过苏丝弦的唇角:“听说有人想换支红色的钢笔?”
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苏丝弦却觉得那片皮肤像被烫到般发麻。
“那也要你送我。”苏丝弦拽着沈星川的衣领迫她低头,将吻印在对方微凉的唇上。
沈星川收紧环在她腰上的手,将人重新裹在被子里。脱手而出的卡片,雪花般寂静无声地落到了床尾的长绒地毯里与散落的衣物作伴。
清晨的霜花还凝在窗玻璃上,泰晤士河面浮着一层未消散的薄雾。
沈初蔚已经穿戴整齐,毛线帽上两个绒球随着她蹦跳的动作来回晃动,一副随时预备着出门打滚的造型。
“妈咪~管家先生说集市十点就开了。”她拖长音调,像只等待投喂的小猫,“他去探过了,那里有卖糖炒栗子呢~去晚了就卖光了。”
苏丝弦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红茶,目光扫向正低头看着报纸上新闻的沈星川。她伸手,指尖轻轻敲了敲沈星川的咖啡杯:“钱包。”
沈星川挑眉:“嗯?”
“钱包交出来”,苏丝弦微笑着掌心向上朝她摊开,“上个月她跟你撒了个骄,你就给她预支了三套限量绝版乐高做圣诞礼物……还是之一!”
“啊~。”撒娇卖萌计划还没开始就已失败的沈初蔚发出失落的呼喊。
沈星川无奈的放下报纸,从西装内袋摸出钱包,却在递过去的瞬间被沈初蔚截胡。
小姑娘谄媚乖巧地将钱包递给苏丝弦:“妈咪,乐高和我的小肚子都是无罪的。”
“你这学期成绩单上那鲜红的两个c同样无辜。”苏丝弦抽出一张50英镑塞进沈星川的口袋,眼神威胁道:“限额。上次千里迢迢翻山越岭去赎人的事,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圣诞集市像被撒了金粉的童话模型。一连排大大小小的木质摊位统一顶着白雪装饰的尖顶。空气中飘着热红酒的肉桂香和烤香肠的油脂味,爆米花和糖果的摊位旁围着一群被打扮得毛茸茸的人类幼崽。
沈初蔚今日的鼻子如同糖炒栗子追踪器,隔着大老远就锁定了转角处的摊位:“那边!”
不起眼的摊位上支着口中国式大铁锅,穿圣诞老人服的亚裔男子正用铁铲翻炒黑砂中的栗子。机器看起来像是改装过的农用设备,和记忆中那些包浆油亮的传统炒锅相去甚远。
电动马达带动搅拌臂发出不协调的嗡嗡声,旁边的招牌上歪歪扭扭写着写着吸人眼球的:东方魔法栗!!!
“还魔法呢?看起来一点都不正宗。”化身栗子评鉴家的苏丝弦,凑近沈星川耳边小声说,“裂口又小,一看就难剥。”
呼吸间的白雾扑在耳廓上,沈星川能够感受到自己的那处皮肤正在慢慢变红。
然而,就在苏丝弦皱眉看着油腻腻的招牌为食品安全操心时,沈星川已经在自家小崽子期待的目光攻势下乖乖掏钱付款了。
“三十英镑。”满脸络腮胡的摊主递来两个分装好的纸袋,栗子独有的香甜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烟。
小沈同学十分大方地将一袋递给了一脸无奈的自家妈咪,而后化身小松鼠捧着另一袋糖炒栗子继续去下一个卖苹果糖的摊位寻觅过冬食粮。
牛皮纸袋在苏丝弦的掌心发出温暖的窸窣声,她握着手杖在地上漫无目的的转着小圈,注意力全在沈星川剥栗子的动作上。
沈总剥栗子的手法带着奇特的仪式感,仿佛在拆解某种精密仪器。那修长的手指捏住栗子轻轻一挤,棕红的硬壳便张开小口,露出蜜糖色的内里。
沈星川用拇指擦去沾在苏丝弦唇角残余的棉花糖碎屑,顺势将栗仁递到她嘴边。
苏丝弦就着她的手咬住栗子,舌尖不经意擦过指尖。被过量蜂蜜掩盖了原有味道的栗子带着股奇怪的金属气息,她微皱着眉吐槽道:“这致死量的蜂蜜,太甜了!”
沈星川收回手,伸出舌尖舔了一下残留在指腹的甜:“是有点。还要吗?”
望着那人黑眸里带着促狭的笑意,苏丝弦耳尖一热。刚想瞪她,余光却忽然瞥见不远处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举着相机对准她们。
“三点钟方向,有人偷拍。”苏丝弦目光锐利地盯着那人。
沈星川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神色未变,继续从纸袋里挑了颗栗子:“要回避吗?”
“不用。我们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苏丝弦看着她的侧脸,忽然笑了:“这些记者的抓拍技术还是不错的,等老了我就把这些照片收集起来,做一个回忆相册!”
“不错的主意。”沈星川又剥开了一颗栗子,她捏着金黄的栗子肉递到苏丝弦唇边,指尖沾着些许蜂蜜:“张嘴。”
苏丝弦就着她的手咬住栗子,这次的舌尖却是故意扫过那人的指腹。
沈星川的睫毛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轻轻颤了颤,那温热的触感正顺着指尖流进心里。她把栗子肉塞进苏丝弦嘴里,指腹若有似无擦过下唇:“看来这次的比上一颗甜。”
第116章 一个节日
苏丝弦轻笑着呵出一口白雾,声音里还带着蜂蜜的粘稠:“上个月,亚洲金融频道的新闻播报员说沈氏新掌门人的手段冷酷得像西伯利亚寒流。他们真该看看你现在……下雪了。”
那声感叹的尾音未落,沈星川却突然把她拉近,吻随着闪光灯一同落在缀着白雪的眉睫上。
下一瞬,贴在冰凉眉骨上的温热一触即分。沈星川的呼吸拂过她微微发烫的脸,低声问话的嗓音里带着笑意:“这构图还满意吗?”
苏丝弦心跳漏了一拍。她将装着栗子的纸袋往人怀里一塞,空出的手指攥紧沈星川的围巾,突然将它往上一拉。灰色的羊绒布料并未完全遮住她们触碰着的唇,那若隐若现的轮廓足够引人遐思。
“这才是人生照片级别的构图。”苏大导演轻哼着扬起得意的笑颜,指导着某个在情情爱爱方面尚且生疏的醋坛子:“你刚才那个,只是为了在全世界人民面前秀恩爱。”
沈初蔚突然挤进她们中间,举起儿童电话手表:“看!我抓拍的是不是比狗仔好多了。”
屏幕上,逆光中的两人正在飘落的白雪里对视,沈星川的银制手杖与苏丝弦的钻石耳坠在晨光中形成奇妙的光晕呼应。
“这张照片值十英镑。”沈星川从大衣内袋摸出张纸币,却被女儿嫌弃地推开。
“我要的是投资!”十二岁的小奸商眨着狡黠的眼睛,“等你们金婚纪念日,这张照片能卖到十万英镑。”
寒风卷着肉桂与焦糖的香气掠过市集,远处唱诗班开始演唱《God Rest Ye Merry Gentlemen》。沈星川将最后的那颗栗子掰成两半,一半塞进女儿嘴里,一半喂给妻子。
苏丝弦的牙齿轻轻咬住她指尖时,大本钟的钟声正好敲响十二下,惊起成群的白鸽,在伦敦铅灰色的天空下划出银亮的弧线。
晚上,壁炉的余烬在卧室里投下暖橘色的光晕。沈星川扣上睡衣最上方的两颗纽扣,她坐在单人沙发上,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
“小蔚睡了吗?”
苏丝弦正坐在梳妆台前卸耳环,从镜子里瞥了她一眼:“怎么,沈总想做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沈星川眉梢微挑,走到妻子身后。她的手指搭上苏丝弦的肩膀,指腹轻轻揉捏着那处紧绷的肌肉:“你下学期的编剧课,是陆柏亲自带?”
“亲爱的。”苏丝弦仰起头,后脑勺靠在沈星川的小腹上,“大半夜谈论学习话题,可是成人不宜的很。”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冬夜的寒气透过玻璃窗渗进来。沈星川伸手将苏丝弦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有意无意擦过她的耳垂:“明天平安夜,要不要去拜访一下陆教授和庭蔓姐吗?”
苏丝弦突然轻笑出声,转过身来面对着沈星川。“我下午看见管家在酒窖里挑酒,”
她眯着眼,圆润的指尖点在某人微微敞开领口里那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迹上:“1982年的拉菲,还有庭蔓近来最爱的那款雪莉。”
“沈星川,你这趟根本不是单纯来看我和孩子的,对吧?”她歪着头,眼里闪着狡黠的光,“到床上去,我给你擦药。”
壁炉里的火焰在沈星川的瞳孔里投下跳动的金斑。她斜倚在床上,腿搭着苏丝弦的膝头,后者正用指尖蘸着药膏,沿着关节处细细涂抹。药草苦涩的香气混着窗外飘来的初雪气息,在室内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我就知道。”她忽然笑起来,眼角挤出两弯新月,“你这次突然飞伦敦,是算准了陆教授要回英国备课,庭蔓姐肯定跟着回来。”
窗外的雪扑簌簌落在玻璃上,像某种隐秘的摩尔斯电码。
“不止。”沈星川身子前倾,抬手拨开妻子垂落的发丝,指尖在耳垂流连。
“宋媛今年会来。当年孟老把股份留给了庭蔓,但那个可以撬动世界建材股价的公司决策权可以留给了她一手提拔的这位宋秘书。”
“毕竟过两天就是孟老的十周年忌日。每年,这两位也就只有这几天会克制住对方身上冷嘲热讽的嘴皮子。”苏丝弦接得很快,手指在沈星川的脚踝上轻轻揉着:“我让管家准备了山崎25年,宋女士的最爱。”
沈星川低笑出声:“帮我拿一下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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