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周旭没忍住,“你俩蹿什么,给老子滚回来。”
阿亮是个心大的,张洋不行,对上眼神的刹那,周旭就明白这人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想歪了。
主要他从来不留人过夜,而方秉雪又穿着他的衣服,说不清了。
当然,他俩现在关系不清不白的,还没定呢,周旭就想藏着点,万一给方秉雪吓跑怎么办,苦了的还是自己。
张洋老老实实地站好,没敢再往方秉雪那边乱瞟,但是唇角疯狂上扬,格外张狂。
方秉雪清了清嗓子:“那我……”
“来吧小方警官,”周旭冷笑一声,“你给判断一下,这事怎么处理。”
警官这俩字一出,张洋愣着了。
他之前习惯不太好,没人管的孩子,十来岁的时候就开始摸人家钱包,把现金抽出来,剩下的全部扔桥洞——说起来能和周旭认识,也是这人不长眼,在周旭的店里动了歪心思,被捉住了。
那是1998年,周旭在县里开的第一家成规模的台球厅,以前人们玩这种,都是在“小卖部球房”过瘾,烟草味中,两张简易球台一摆,后面放着录像带,玩完了还能再打会牌。
看到周旭把瘦猴似的孩子按住,旁边的人还在起哄,说砍他的手!张洋早就是滚刀肉了,嘴里啥好听话都往外说,说自己可怜,爹妈死了没人管,让爷爷们饶他一回。
张洋想,大不了挨顿打呗。
结果,他还真挨了周旭的打——周旭把他送去学校,他前脚进校门,后脚就翻院墙跑了,等到再次被抓住时,周旭没惯着,直接拎少管所了,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回来后,张洋哭得鼻涕都出来了,说哥,我不想坐牢不想枪毙。
当时周旭在金碧辉煌的包间里,被人簇拥着,很威风,说那就给你个活,在初中盯着点,别让人欺负那个小哑巴。
张洋使劲儿点头,眼睛直勾勾的:“哥,那我长大后也能跟你干吗?”
掐指一算,如今的张洋,跟在周旭身边六年了。
……头一遭看见,有人穿着他哥的衣裳,大清早地从卧室出现。
还是主卧!
一山还比一山高,他做梦也没想到哥能把条子塞自个儿被窝,张洋实在对这个职业有阴影,心虚嘛,于是立马站正了,神情复杂地觑了周旭一眼。
同时偷偷竖了个大拇指,心想,哥,你是这个。
而方秉雪精神了:“怎么了,跟我说说?”
没啥大事,就是最近有个读高中的小孩儿,看上台球厅一个服务员了,老往这边跑,都算是骚扰了,张洋多缺德啊,直接捅到人家爹妈那,连同一堆酸溜溜的句子,说快别葬爱了,先读书吧孩子,这字都写不囫囵了。
给那小孩气的,说你们懂个屁,这是火星文!台湾那边特别流行!
就这不够,大晚上的跑台球厅,没敢做特别出格的事,主要是把楼下种的一排月季花,全给踩了,糟蹋了。
“那我亲手种的,”周旭憋着气,“你说这事是不是得报警,能抓他吗?”
方秉雪有点想笑,但还得板着张脸:“多少月季啊,如果损失金额不高的话,达不到立案标准,你可以申请民事赔偿。”
周旭一听来劲儿了,告状似的,说自己这月季种的多辛苦啊每天浇水,可不是钱能衡量的事。
他在这边说,俩孩子在旁边凑热闹,跟着叭叭,主要是张洋负责帮腔,阿亮负责比划,得出的结论就是,希望人民警察能为他们做主,扫黑除恶。
闹腾了会儿,张洋又开始拽阿亮胳膊,使了个眼色:“行了,咱们是不是得去店里?”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把阿亮扯走,本来没多大事,就是店离得近,他俩吃完早饭没事,跑周旭这边聊两句而已。
周旭这段时间忙,经常在修车厂待着,俩孩子想他了。
门一关,周旭扭头过来,把方秉雪抱住了。
方秉雪被他带得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拍了拍周旭后背:“怎么了?”
“小孩看出来了,”周旭幽怨道,“我清白没了。”
方秉雪嘴欠,毫不犹豫地来一句:“没吧,我又没动你,还清白着呢。”
周旭顿了下,略微把人放开了点:“那我努努力,早日让你动我。”
“不行,”方秉雪眯着眼睛笑,“你敢动歪心思努力,我就把你拷起来。”
没想到周旭直接来了句:“拷起来也行,我喜欢。”
方秉雪蹭地从人家怀里挣出来了,连着退好几步,上下打量:“你、你怎么这么变态啊!”
周旭看着他笑,不说话。
笑得方秉雪耳朵都有点热,这人正经的时候是真正经,混不吝的时候,他完全招架不住,就跟上次似的,方秉雪半开玩笑问他,除了眼睛,最喜欢自己身上哪儿,周旭凑过来,说了个让他脸红的词。
因为吧,他那里稍微有点凹陷,很正常,又没别的功能,所以平时生活中完全忽略掉,第一次被周旭咬住,方秉雪下意识地哆嗦了下。
幸好嘴里叼着衣服,不然就周旭的架势,方秉雪迟早得叫出声,他骑在人家腰上,被亲得往后仰,本能地抓住周旭的短发,受不了,难为情,声音很低地嘟囔,说这里有什么好亲的……
周旭抬眸看他,呼吸很重。
所以这会儿,方秉雪想起上次的荒唐了,第二天他穿衣服,碰到都觉得疼,滋味儿不大好受。
“我不跟变态说话。”方秉雪扭头回屋,去洗手池那刷牙,刚漱完口就想起来,忘记反锁门了。
果然,周旭随即跟在后面,挤过来,从后面抱住他。
这人似乎对洗手间情有独钟,就喜欢跟方秉雪待在这里,挨着,蹭着,弄得转身都困难,方秉雪懒得再挣扎,洗漱完后,刚把毛巾放回去,就听见“啵”的一声,是周旭打开了保湿霜。
方秉雪微微向后仰着脸,感觉脸颊落下湿凉,周旭认真地给他涂香香,指腹有点粗粝,细致地擦过额头和鼻尖,挤得多了,剩下的就随意地擦在自己手上,然后低头,贴了贴方秉雪的脸。
“干什么呢,”方秉雪失笑,“像大狗在蹭我。”
周旭往下,嘴唇落在他的脖颈处:“……闻你呢。”
洗手间有窗户,周旭平日打扫得勤,纤尘不染的模样,空气中最多有点淡淡的洗衣粉味儿,方秉雪喉结滚了下,半开玩笑:“我想起你唱的那首歌,咱俩真的……当情人算了。”
周旭顿住了,没听明白:“嗯?”
“我说,”方秉雪没敢回头,“咱俩现在这情况,都纠结着,还不如先滚了再说,及时行乐拉倒。”
话音落下,皮肤上的滚烫消失了。
周旭放开了方秉雪,沉声道:“我没有纠结。”
方秉雪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你要是喜欢我的身材,”周旭平静地看着他,“随便你摸,帮你解决也可以,但我不需要你帮我,我说过我这人俗,我做生意的,也是在外面出力气的。”
“我贪,我做买卖斤斤计较,你别看我现在混得挺好,之前也有过精打细算,一分钱掰着花的日子,我手下几家店百十号人,都得跟着我吃饭,很多事到眼前,我得在脑子过几遍才行,才能接着往下走。”
“但你不一样的,方秉雪,你在我这不一样。”
他说完就把方秉雪扳过来,伸手捏住下巴,让彼此对视。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说过你不欠我的,是我在追你,但你如果决定了跟我在一起,方秉雪,我要的东西就多了。”
方秉雪没躲,眼神里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仿佛逃避一道不会写的数学题,在交卷铃响起之前,每秒都是煎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笑着:“怎么办啊,旭哥,这样下去,我都怕我控制不住自己了。”
周旭安抚似的,用拇指刮了刮他的下巴:“我听你的。”
方秉雪这次沉默得久了些,说:“这段时间,先别见面了吧……我、你让我再想想。”
周旭很慢地松开手:“好。”
第47章
脱外套,换鞋,找出遥控器开电视。
随便放个什么台都行,屋里有点动静,就有人味儿。
小时候父母工作忙,方秉雪脖子上挂钥匙,趴在窗户上往外招手,说爸爸妈妈再见。
双职工家庭都这样,家属院里长大的孩子,没那么矫情,撒丫子在沙坑里乱跑都行,再说了秦素梅不像方俊值夜班,她下班就比方秉雪晚一个小时,幼儿园嘛,得等小朋友们全部被家长接走,再开个总结会。
后来有次出事了,小区里遭了贼,一位阿姨搏斗的时候被捅伤,鲜血流了一地,那天晚上,方秉雪不愿自己睡,非要挤到父母中间躺着,说我怕。
方俊搂着儿子,说没事,医生会把阿姨的肚子缝起来,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但小孩还是怕,他问妈妈,坏人怎么办,去哪儿了呢?秦素梅说你放心,警察叔叔会把坏人抓走的。
年轻的父母安慰完孩子后,第二天,破天荒地允许方秉雪开电视,说你在家里看会动画片,妈妈很快就回来了。
“我没看,我就听声儿。”
方秉雪开门的时候,很骄傲地告诉大人,他决定长大了也要当警察,所以从现在开始,就要保护眼睛,努力不近视。
这么小的孩子,就比洗衣机高一点,但说到做到。
后来,阿姨好了起来,虽然肚子上多了道疤,在广场跳舞依然潇洒,而方秉雪长大后,也真的成了一名警察,视力贼好的那种。
西北的夏夜,电视里播放着个综艺节目,不知道讲什么内容,一直笑。
方秉雪没睡着,在被窝里蚯蚓拱土。
过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去阳台那边抽烟。
说实话今天这情况,他琢磨过了,如果周旭态度暧昧点,模糊点,俩人可能就顺水推舟地……也不是说成吧,起码能吃到嘴。
“啧,”方秉雪靠在栏杆上,郁闷地呼出一口烟,“脑子疼。”
当然除了郁闷外,他还有些唾弃自己,觉得是不是寡了太久头次开了点荤,就有些把持不住,甚至会破罐子破摔地想,人生及时行乐呗,想那么多干嘛。
但扪心自问,方秉雪挺感谢周旭的,人家把这份郑重的感情捧出来了,他看到了,没有无动于衷。
大晚上的抽烟,味儿就显得凌冽,呛,方秉雪浅浅地呼吸着,没过肺,全过了心。
他是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确定好目标就去做,心无杂念,野心勃勃,但感情的事不像做手术,有一套固定的流程,开刀,缝合,痊愈,留下一道肉眼可见,但会在时光的流逝中,渐渐变浅的疤痕。
整日里,方秉雪都乐呵呵,没心没肺的模样,可到了凌晨这会儿,还是觉得难受了,痛了,心脏那有透明的水母在蛰,看不见摸不着的。
给方秉雪气笑了。
他把烟头碾灭,反而来劲儿了:“有意思。”
天大地大,方秉雪不信自己会束手无策。
那就看看呗,看他是不是真的离不开周旭,是否全身心都在嘶吼我喜欢这个男人,他就是我的!如果是的话,那周旭这辈子也完了,方秉雪不会放手的。
星光黯淡,广袤的大地沉沉地呼吸,是远道而来的风,在催促外乡人早些歇息。
那就回去重新洗漱,好生安眠,干净漂亮地等待明天。
第二天,刑警队倒是还挺闲,方秉雪带着马睿他们上课,之前说了嘛,这次驻点出差的目标之一,就是培养三名“带不走”的技术骨干。
“……还是带走吧,”方秉雪喝了口水,“你们到时候买张票,跟我一块走拉倒。”
蜂蜜小蛋糕不管用了,方老师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格外凶残,马睿生无可恋地抱着头:“我不走,还是把我留下吧,西北需要我。”
喝完水,方秉雪嗓子舒服多了,笑意浅淡:“说说看,西北怎么需要你了?”
“西北的风沙需要我们,”小李跟着抱头,都胡言乱语开始诗朗诵了,“还是别带走吧,我们西北的儿女,生是这儿的人,死是这儿的魂!”
那杯水有点凉了,方秉雪顿了下,又端起来喝了口:“嗯,你们这的人,重情义。”
马睿骄傲抬头:“那可不,我爸之前都说了,要是我殉职在外面,他说啥也要把我骨灰弄回来,撒在戈壁滩。”
“呸,说啥不吉利的呢,”小李拍他的肩,“咱都长命百岁!”
俩年轻刑警嘻嘻哈哈的,没有太忌讳,快乐又无畏,他们生于大漠孤烟,骨头缝里都似乎流淌过祁连山的雪水,豪爽,大气,性情如同烈酒一般醇厚,举手投足间,全浸染了刻入血脉的故土情结。
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呦,一道道的水。
山迢路远。
如今,方秉雪来到西北,已过去足足六个月了。
整个夏天,他真的做到了不和周旭见面,哪怕记得对方跟自己提过,说八月有个技能大赛,对于汽车维修行业的规范很有意义,周旭跟附近县市的几家店都要参加。
但方秉雪还是憋住了,没问。
甚至都没有发过一条短信。
只在偶尔晚上出门,开车从附近经过,远远地看一眼那栋小楼,真的太远了,栀子花的味儿都闻不到。
他没有见到周旭,也没有去买一辆二手摩托。
而周旭的水果依然在送,新鲜干净,洗好了放进他的车里。
这人大概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居然一次都没有让方秉雪撞见,搞得小方警官极为挫败,私下里嘟嘟囔囔,骂了周旭好几次。
骂完,认认真真地把水果吃了,吃不完的煮个梨水什么的,送给晒得黝黑的环卫工人。
日子过得飞快,九月中旬了,方秉雪才在回局里的时候,轻飘飘地跟老闫提了嘴,问周旭最近忙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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