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黑着,周旭骑着摩托车往网吧那赶,的确没啥大事,要不是吵着方秉雪了,他压根都不想让对方知道,主要是晚上店里人少,服务员被吓到了,警方那边也需要配合定损。
他的网吧是24小时开着的,现在年轻人上网多,无论是打游戏还是查阅资料,都离不开电脑,除了基础上网服务,他还卖速食饮料,代理游戏点卡,没少赚,本来打算年底再去邻县开家店,遇见方秉雪,就先放下了。
不过琐碎的事比较多,遇见过抽完烟把烟头塞键盘里的,偷摸着顺走鼠标的,更有人没钱了直接赖网吧里,不肯走,报警了也装死的。
周旭不是那种甩手掌柜,肯定要亲眼过去看一看的,反正县城小,网吧离得近,他几乎是跟警车前后脚到的现场,一问,果然是打游戏的时候发生争执,几个人扭打在一起,不仅如此,还互相砸对方电脑,满嘴喷脏。
可惜刚才有多嚣张,这会就有多怂,周旭懒得搭理,过去和派出所的民警递烟:“大晚上的,你们辛苦了。”
那民警叫李锋,还挺惊讶的:“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们其实跟周旭都挺熟,打过不少交道,但是周旭烦警察是出了名的,可能是由于之前他弟的事,也可能是别的不为人知的原因,总之,见面的时候态度一般,敷衍几句就没了,这还是头一遭见到他主动递烟,很和气。
“将心比心,”周旭笑着,“你们也不容易。”
李锋乐了:“行啊,有进步了这是……烟不用,这聚众斗殴挺恶劣的,我们等会得把人带回去。”
周旭说:“知道,有什么需要的说一声,我这边肯定配合。”
“说到这,”李锋离周旭近了点,“最近县里有群傻逼小孩,乱传的事里听说没?”
周旭把烟收回去:“嗯?”
“就不知哪儿来的谣言,”李锋解释道,“说民国那会,有队军阀撤退的时候,把箱子扔河里头了,装的全是钱币古董,还真有人偷摸着去捞……这不净扯淡嘛!”
那条河周旭熟,从小他们兄弟俩水性好,夏天捏着鼻子,一个猛子就扎进去了,从来没听过什么军阀箱子的事,再者说,后来非法采砂比较严重,河里全是沙坑,在水面上拧着大大小小的漩涡,如今天冷,下河要是倒霉抽筋,真挺危险的。
“那怎么整,”周旭嗤笑道,“干脆拉个电网,谁往里面跑电谁得了。”
现在的河道防溺水,核心还是预防为主,群防群治,李锋说:“嗐,咱这虽比不得太平洋,但也加不了盖,等将来吧,搞点常态化巡逻什么的。”
“想死的人不拦着,”周旭凉凉地说,“不用费那功夫去救,等真淹里面没气了再叫我,我挣个外快。”
李锋沉默了下,笑道:“话是这样说,上次那高中生想不开,你不还是去救了?”
“别给我戴高帽,他爷爷,班主任都跟着下去了,这两条人命要是没了,冤。”
他俩站在门口,前面停着个警车,红蓝相间的警笛还在闪烁着,看久了刺眼,周旭这会儿脸色沉下来了,说话不客气:“得亏那天人多,岸边已经往河里扔救生圈了,不然我都可能折里头。”
李锋“啧”了一声:“说什么呢。”
“真的,”周旭平静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从河里往上捞过人没,费劲儿。”
他今晚本来打算过来看一眼,了解情况就走的,这会儿却跟李锋聊了起来,天还黑着,周旭从烟盒里掏出支烟,咬在嘴里,点着了。
冰冷的河水能吞没人的理智,溺水者在窒息边缘挣扎时,只要有可支撑的点,递去锋利的刀刃也会攥紧,即使掌心被割得血肉模糊——很多情况下,那双充血的手会变成毒藤,挣扎着,死命地把施救者拖进深渊。
哪怕不是故意,哪怕只是为了想活命。
最后的生机,可能就这样一寸寸,一厘厘地被淹没,消失于浑浊的水泡翻涌间。
他不是没见过悲剧,明明两人可以一同上岸,但救援的那个被按住脑袋,跟着呛水,最终双双离世。
所以有种风凉话,说真要去救人的话,等溺水的人扑腾得差不多,身上没劲儿了再去救,保险。
周旭有经验,有力气,知道怎么游着靠近,从后面控制住溺水者的身体,但一来一回太过消耗体力,之前老闫委婉地劝过他,说你这不能不要命。
恰恰相反,周旭惜命得很。
他就是因为惜命,才去做这种事的。
大半夜的,情绪不管不顾地上来,居然跟李锋聊了挺久,到最后,对方给周旭递了支烟,说没事,好人有好报。
周旭懒懒地靠在墙上,仰头看天:“嗯,我知道。”
等回去后,方秉雪居然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周旭换了外衣,把手搓热后摸对方的脸:“吵着你了?”
方秉雪眼神还有点懵:“啊,没有,我自己醒的。”
这人睡相不太好,头发滚乱了,翘得很高,看得周旭心里有点软:“再睡会,不急。”
“回笼觉啊,”方秉雪嘟嘟囔囔的,又躺了回去,“那得睡多久啊,一上午都没了。”
周旭跟着躺下,把人搂怀里:“没就没了呗,咱睡舒服了要紧。”
方秉雪的脸贴在周旭胸口,嗓音还哑着:“行,那我再眯会。”
嘴上这样说,倒是没睡着,还有心思把腿搭人家腰上,活脱脱一小流氓,周旭惯着他,随便他怎么闹腾。
“你刚抽烟了?”
“嗯,难闻吗,我去冲个澡?”
“不用,”方秉雪揉了揉眼,“事都办妥了?”
周旭轻轻地顺着他的后背:“嗯,放心……嘶,你别乱摸!”
他纵着方秉雪为所欲为,不代表可以这么嚣张,大清早的,男人本来火气就旺,哪儿受得了这么撩拨,周旭不自在地捉住方秉雪的手,拿出被子了。
方秉雪还在笑:“你昨天草我腿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
天蒙蒙亮了,周旭做了个深呼吸,盯着他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方秉雪立刻老实:“困了。”
其实刚才周旭推门回屋那会,心里特别暖,觉得家里有人等,就把动静放得很轻,推门一看,喜欢的人没跑,很乖地在床上坐着,手还按在他躺过的地方,简直就像新婚小夫妻,其中一方睡醒了,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寻找对方留下的温度。
给周旭弄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赶紧把人搂在怀里抱着,抱着,哄着,哪儿知道方秉雪蔫坏,把温馨的场景弄得变了味儿。
“那个,你能不能……”周旭喉结滚动着,有些难为情,“叫声老公再睡?”
实在这个气氛太好了,他憋不住,拇指刮着方秉雪的后颈:“就一声,行吗?”
方秉雪睁眼,手指点在周旭喉结的痣上:“旭哥,你这耍流氓呢?”
周旭抿着嘴,沉沉地望着他。
“等之后吧,”方秉雪仰着下巴,眼神有些挑衅,“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叫。”
他管杀不管埋,说完就把脑袋往人家怀里一拱,继续睡自己的回笼觉,完全不去看周旭的表情,周旭拿他没办法,跟抱着个烫手山芋似的,不敢放手,也不舍得放手,只是沉默着低头,蹭了蹭彼此的鼻尖。
方秉雪懒洋洋的:“问你话呢。”
周旭说:“有。”
第53章
叫老公这种事,对于方秉雪来说,还是太夸张了。
但既然周旭问了,他总得有个回应,就在蹭完鼻尖之后仰起脸,很浅地贴了贴彼此嘴唇。
含蓄,清纯,跟俩早恋的小孩似的。
亲得心里没什么杂念,很干净,很软,周旭摸着方秉雪的头发:“睡吧。”
方秉雪说:“嗯。”
他这一觉睡得挺踏实的,毕竟熟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已不需要睁眼去看,能嗅到,感觉到,人的感官非常依赖于直觉,当你习惯了这里淡淡的香皂味儿,知晓午后的余晖从哪慢慢笼罩,那对方就不再只是片面的印象——离开的短短几日,方秉雪想周旭了。
而如今,他就这样平和地躺在周旭怀里,沉沉睡去。
小时候方秉雪读书,有句古诗说偷得浮生半日闲,当时还不太理解,现在日上三竿没起床,真有那么点消磨时光的趣味,周旭还没醒,呼吸均匀而沉稳,方秉雪就安静地看他,看了会儿,周旭把他拢得紧了些,用下巴拱方秉雪的颈窝。
“我刚才想,”周旭嗓音有点哑,“这也太幸福了,怕是梦,不敢睁眼。”
方秉雪捏着他的手心:“不是梦。”
周旭把眼睛睁开,睫毛下是很深的笑意。
就在这个瞬间,方秉雪心里油然萌出个念头,真的太幸福了,彻底理解了什么叫从此君王不早朝,管他外面洪水滔天,现在就想跟周旭永远地溺在温柔乡里。
天光大亮。
方秉雪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睡醒了。”
他俩都是挺有规划的人,对于要干什么事心里有数,不会为难自己,懒觉睡就睡了,偶尔一次不算什么,方秉雪去卫生间洗漱,周旭整理床褥,叠好,抻平床单,才慢悠悠地出去,抱着肩看方秉雪刷牙。
睡衣滚得有点皱了,周旭看了会儿,过去给他抚平,都洗漱完后,周旭做饭,方秉雪在旁边打下手,被嫌弃,赶到客厅里看电视。
今年有奥运会,电视里正在采访一个运动员,讲拿金牌前的训练有多苦,方秉雪坐在沙发上,已经闻到了厨房传来的香味。
他恍惚间觉得,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似乎也不错。
吃完饭,又一块儿挤在厨房刷碗,主要是周旭负责刷,方秉雪负责把碗放进凹槽里,配合得还挺默契。
“头发是不是长了,”周旭洗完手,“我给你再剪一下?”
“还好,”方秉雪说,“经常让你给我剪头发,还挺不好意思的,以后有机会我也给你剪。”
周旭顺杆爬:“别啊,现在就可以啊。”
方秉雪问:“你确定?”
周旭完全没发型,一把推子搞定,得亏骨相好,剃平头一点都不突兀,帅,英俊,显得眉目很深邃,仰着脸看人的时候,方秉雪就有些受不了。
“来呗,”方秉雪说,“反正你马上要出门,收拾下吧。”
周旭说:“哎。”
院子里,周旭坐在个凳子上,腿稍微岔开了点,方秉雪站在中间,举着个吹风机——狗男人今天撒娇上瘾,剪头发的时间太短了,两分钟搞定,他又缠着方秉雪,要让帮忙吹头发,方秉雪说你甩两下得了费这事,周旭说我又不是狗,方秉雪说你这还没狗毛长,周旭说你帮我吹一下嘛。
方秉雪拍了拍他的脸:“占我便宜呢?”
“没,”周旭两条胳膊圈着方秉雪的腰,“舒服,谢谢宝贝。”
方秉雪举着吹风机,调了中档,指缝被粗硬的短发扎得有点痒:“可以吧?”
“嗯,”周旭说,“简直太可以了。”
吹头发的时间比剪更短,方秉雪说的没错,甩两下就能干,但他这会没关吹风机,还举着,腰被周旭松松地拢着,掌心有点烫,方秉雪的视线下移,盯着周旭的肩膀和喉结:“旭哥,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周旭看着他,“这辈子就是你了。”
方秉雪没什么表情,关掉开关,然后举着吹风机——是举枪的姿势,对准了周旭的心脏。
“砰,”方秉雪轻声道,“打中了。”
周旭一动不动:“嗯,是你的了。”
亲热的事做了不少,跟恋人似的,分开的时候也依依不舍的,周旭在车里按着方秉雪亲了好一会儿,亲得嘴唇泛着水光,微微发肿,才喘着气把人家的衣服扯好:“行了,回去吧。”
这次长了心眼,在车窗贴了种深色的膜,朗朗乾坤,不管他们在里面如何颠鸾倒凤,外面也休想看到分毫。
方秉雪还在喘,拿手背贴自己的脸,好烫,周旭伸手擦拭了下他的唇角,又递过来瓶水,盖子已经拧开了,方秉雪直接灌了小半瓶,才呼吸平缓下来:“我上去了。”
周旭说:“嗯。”
家属院里挺热闹的,毕竟国庆假期还没结束,有小孩在玩丢沙包,方秉雪踩亮楼梯间的灯,进屋,走到阳台那看了眼,周旭的车才调了个头,悄然离开。
那堆玫瑰方秉雪没处搁,就挑了几支抱回去,剩下的全留在院子里了,走的时候方秉雪还挺心疼的,说浪费,周旭问那你喜欢花吗,方秉雪说就那样,但这会回来了,屋里就剩一个人了,他认认真真地找了个瓶子,把玫瑰插进去,放在餐桌上了。
好看,方秉雪喜欢的。
他喜欢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无论是品行还是鲜花,亦或是壮阔的山脉和星空,他都会欣赏。
包括周旭,方秉雪也喜欢。
再谈已经没什么必要了,俩人心知肚明,只要方秉雪点头,周旭这边就得做出牺牲,进行下一步的打算,虽然没直接开口,但方秉雪知道对方的意思,他懂的。
他托着腮,看着那明艳的玫瑰花,心里有点酸溜溜的。
手机“叮”了一声,方秉雪拿来一看,是周旭发来的短信。
“谢谢陪我过生日,开心:P”
方秉雪打字的时候,笑得有点无奈:“没事旭哥,应该的。”
他俩简单地聊了几句,就没再说什么了,周旭陪方秉雪的时间够久了,厂里和店里都离不开他,得过去看,方秉雪这边也忙,要看卷宗做笔记,电视机打开了,随便找了个台放着,方秉雪握着钢笔,低头在本子上圈点勾画。
这一忙,就到了月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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