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置,正好是顾淮刚刚砸过的地方。
绑匪被砸得再次懵了一瞬,手中失了力道。
顾淮趁机猛力一推,将人推得倒向一边,紧随其后的警察一拥而上,终于将绑匪制服。
林羽安像是这才能喘过气来一般,猛地大口呼吸着,手中的手电筒“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
他的双手不住颤抖着,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却半晌都不知自己应该怎么办,接下来又该做什么。
顾淮无力地抬头看他一眼,捂着腹部缓缓跪倒,而后倒在地上,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涌出,在地上积成一滩暗红色的水洼。
“顾……顾淮!”林羽安怕得声音都在颤抖。
他踉跄着扑到顾淮身边,双手悬在半空,却根本不敢触碰对方。
顾淮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被血浸透,腹部的伤口更是正不断往外吐着血沫。
秦禹也在人群中,见此情景,微微一愣,忙喊道:“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人群嘈杂吵嚷,脚步声混合着绑匪的怒骂声,化作了潮水一般的嗡鸣,什么都听不清楚。
不远处似乎传来了救护车的鸣笛声,正在缓缓接近。在医生来之前,没有人敢碰顾淮。
林羽安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顾淮面前的地面上。
他哽咽着:“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你来干什么啊……你来干什么……”
顾淮半阖着眼,眼睫微颤了颤,那双曾让林羽安无比恐惧的眼睛,此刻却那样温柔而无力,失去了焦距。
他嘴唇动了动,却像是连发生的力气都没有,微弱的声音被淹没在周围嘈杂混乱的人声中。
林羽安不得不抹掉眼泪凑近了他:“你……你说什么……”
顾淮的声音是那样的虚弱无力:“你没事……就好,但……但是……还是要小心,背后……真正的凶手。”
他越说,声音越小。
大量的失血让顾淮头脑发晕,意识渐渐有些涣散,他甚至没办法让自己坚持着睁开眼睛,声音也越来越小,几乎快要听不见。
“这个人……只是……只是被雇来的……”
眼睫渐渐垂下,他像是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背后……凶手是……”
不等说完,他终于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
那双总是霸道蛮狠,不容抗拒的眼,终于缓缓合上,只将最后一刻,林羽安遍布泪痕的脸留在了眼底。
第75章
“顾淮!顾淮!”
林羽安终于彻底无法支撑, 泪水奔涌而出。
“你别……别睡……你睁开眼睛……顾淮……顾淮!”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一遍遍反复呼唤这个名字,灵魂都仿佛快要被撕成两半。
一半是尚未消散的恨意,一半是铺天盖地的恐惧。
他恨这个人曾经对他造成的伤害, 却更恐惧这个人会就此消失。
救护车终于停在了工厂门口, 身穿白衣的医护人员冲进了工厂。
林羽安跪坐原地, 眼睁睁看着顾淮就那样毫无生息地被抬上了担架, 而他则只能在秦禹和其他几个医护人员的搀扶下, 上了另外一辆救护车。
救护车的红灯划破夜色,林羽安躺在逼仄的车厢中, 看着医护人员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帮他处理身上的伤口, 却满脑子想着的都是顾淮。
是他刚才被抬上救护车时, 那张苍白的脸。
他流了那么多血,他会出事吗?
那把匕首刺入他腹部的时候,那么深, 会伤到内脏吗?
救护车来的这样迟, 还来得及吗?
万一……万一……出现什么意外……
顾淮是因为他才会这样的。
这个认知盘踞在林羽安心头,他盯着车顶不断晃动的输液袋,恍惚间又看见那把匕首刺入顾淮腹部的瞬间。
林羽安开始搞不清楚了。
他还没有原谅顾淮,他似乎不应该这样担心他, 他应该恨他才对。
可是他对顾淮的恨意到底有多深, 深到足以让他不在意顾淮的生死吗?
医生在林羽安耳边喋喋不休说着什么,林羽安却半分都听不进去。
直到下一刻, 一阵锥心的刺痛猛地从手掌拇指处传来——是脱臼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担架坚硬的边沿。
林羽安因为这样的痛楚而回神,看向自己的双手,却恍惚看到了满手的血。
就像他离开顾淮的酒店时那样, 满手沾满着属于顾淮的鲜血。
救护车急刹在医院急诊门前。
林羽安跌跌撞撞地跟着担架床跑进大厅,却被医生和护士拦住:“重伤患者需要直接进手术室,你身上的伤也需要处理,请先跟我们过来。”
林羽安有几分执拗地站在原地,眼眶通红,没有动作。
秦禹刚刚在另一辆车上陪着小敏,下车后正好看到这一幕,便上前来轻轻揽住了林羽安的肩膀:“我们先去处理你的伤。这边手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待会再过来。”
林羽安有些恍惚,回身朝着手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便顺着秦禹的力道,被拉向了另一个方向。
诊疗室内,医生帮他的拇指关节复位。剧痛顺着神经窜上脊背,林羽安狠狠哆嗦一下,仿佛这才回神,看向了一直陪在他身边的秦禹。
他低下头,掩下了通红的眼眶,小声道:“对不起……禹哥。”
秦禹微微一愣,没有问他为什么要道歉,长长呼出一口气,在林羽安头上摸了摸:“说什么呢,你道哪门子的歉。”
“小敏姐……她怎么样了?”
“刚刚在车上就已经醒了。刚刚检查,她受伤不重,都是一些皮外伤,只是因为吸入的麻醉类气体太多,才会昏迷这么久,接下来好好休息就行。”
林羽安松一口气,小声道:“那就好。”
绑架他们的人一共有三个,根据林羽安和顾淮提供的信息,至少有一个幕后主使的身份现在还不清楚。
也就是说,这件事真正的凶手还没有被抓到,谁也不能放松警惕。等他们恢复,都需要接受警方的问询。
秦禹的目光始终落在林羽安脸上,可林羽安全程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察觉。
秦禹无奈地叹息一声:“手术应该还没结束,去看看吧。”
林羽安微微有些诧异,抬头看向秦禹,眼神茫然,像是没想到秦禹竟然会主动提出让他去看顾淮。
秦禹别开了目光:“既然担心他,就去看看吧。”
林羽安低下头,指甲深深刺入了掌心。
他应该恨顾淮的,他应该恨那个肆无忌惮伤害他的混蛋,恨那个不允许他身边出现任何朋友的疯子。
他不应该担心顾淮的安危,顾淮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
可……如果情感也能像理智一样黑白分明,那该有多好。
林羽安忘不了顾淮对他的伤害,一如他同样忘不了,在黑暗的工厂中,是这个人将他护在怀中,是这个人挡在绑匪面前,替他挨刀,让他快跑。
他忘不了顾淮浑身是血的模样,并且十分清楚地知道……这样的伤,是可能要命的。
生死面前,似乎一切恩怨,都变得那么无足轻重。
于是终究,他还是点了点头,跟着秦禹来到了手术室外。
走廊灯光惨白得刺眼,手术中的红色字样更是让人心都要揪起。林羽安站在转角处,突然不敢再往前迈步。
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让他想起母亲去世的那一天。
他无助地守在病床前,哭了整整一天。十几岁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为母亲操持后事。
那时候的顾淮就总冷着一张脸,似乎对一切都不屑一顾,让人不敢靠近。
可也是这样的顾淮,在那一天帮林羽安处理好了所有本该他做的一切,给了他母亲一个不算隆重,但却完整的葬礼,让母亲在生命的最后,能够体面地离开这个世界。
年幼的林羽安不知道做这些事需要花费多少钱,顾淮也没有问他讨要。
他想过要还钱给顾淮,却被顾淮冷着脸拒绝,并表示他们以后没有再见面的必要。
小小的林羽安因为这样的冷淡态度而有些失落,却同时又有几分庆幸,因为他的确没有钱。
那时的他还以为,自己或许真的再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可靠的大哥哥,毕竟他们的世界,相差太远了。
谁料没过多久,他便被接回了林家,见到了那个仿佛永远高高在上的年轻男人。
林羽安开始攒钱,他不知道应该还给顾淮多少才算够数,只能把妈妈留给他的为数不多的遗产整合起来,在某一天终于鼓起勇气,拿着那些钱站在了顾淮面前。
顾淮自然还是拒绝,没有要他的钱,谁料这一幕却被林羽安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看到了。
突然多出这么一个弟弟,哥哥本就不满,觉得林羽安一身乡巴佬气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自然是找到点机会就要给他找茬。
他知道父亲给林羽安的零花钱并不多,于是诬陷林羽安,说那些钱都是他从家里偷的。
母亲虽然没有给林羽安提供富足的生活,却在竭力将他培养成一个正直的人。
因此在年幼的林羽安心中,偷窃是一个太过严重的罪名,是对他人格的侮辱,也是对他母亲的侮辱。
于是那一天,向来怯懦胆小的林羽安,竟然和哥哥大打出手。
后来两人双双进了医院,哥哥身边保姆司机乌泱泱围了一堆人,林羽安却只有孤零零的自己。
他们都对林羽安恶语相向,说他偷了钱还不肯承认,居然还出手伤人,要不是看在他也是林家孩子的份上,他这样的小偷就算是被人打死,也根本不会有人带他来医院。
所有人都在污蔑他,肆无忌惮地将小偷的帽子扣在他头上,却没有人愿意去核查,家里是不是真的丢了钱。
林羽安被气得止不住地哭泣,泪流满面地坐在医院的角落,却正好遇到了带着妹妹来体检的顾淮。
在那样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是顾淮帮他做主,替他出了气,声称那些钱是自己给林羽安的,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狠狠羞辱了林羽安的哥哥。
后来的很多次,林羽安回想往事,都觉得年幼的自己会爱上顾淮实在是一件太过正常的事。
无论是帮他买玫瑰的顾淮,还是帮他料理母亲后事的顾淮,又或者只是顺便帮他撑腰出气的顾淮,对那时的林羽安而言都太过难以抗拒了。
因此尽管后来的顾淮曾那样残忍地对待林羽安,尽管后来他是那么地痛恨这个男人,在此时此刻,看着手术室通红的警示灯,想着躺在里面的那个男人随时有可能死去,林羽安就止不住地心痛。
在这样的时刻,他仿佛只想得起顾淮的好。
他想到的,只是那个曾经照顾过他,温柔对他笑过的顾淮,生命随时有可能终结。
坐在手术室门前的长椅上,林羽安痛苦地抱住了脑袋。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处理他们之间的恩怨。
也无法想象,万一……万一顾淮今天真的……没有办法走出手术室,那他将来要怎么背负着顾淮的性命继续走下去。
他会永远都没办法忘记顾淮最后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会永远都忘不了,顾淮是为了替自己挡刀,才受这样重的伤。
时间在林羽安痛苦的煎熬中一分一秒过去,可手术室中的医生却始终忙得热火朝天,手术没有要结束的迹象。
没有在手术室外苦苦等待过的人,大概永远无法体会到,这种时候的时间流速是多么的缓慢。
林羽安在心里祈祷着,他太想知道一个结果,他多希望这个时候能有医生出来告诉他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
什么样的答案都好,他实在是受够这样未知的等待了。
可当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医生从中走出的时候,林羽安的心脏却又猛地悬到了嗓子眼,不敢去面对那个即将到来的答案。
“患者家属?”医生看向守在手术室外的两人,和不远处远远跟着他们的便衣警察。
林羽安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秦禹看他一眼,替他上前:“医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疲惫的眼睛:“脾脏破裂,但所幸那把匕首不长,所以脾脏受损情况不算严重,伤口已经缝合。但病人身上还有多处刀伤,失血过多……情况不太好。”
第76章
林羽安只觉脑中一声嗡鸣, 有好半晌什么都反应不过来。
情况不太好……是什么意思?
都已经进行了这么长时间的手术,为什么还会情况不太好?
“病人出现器官衰竭征兆,需要送进ICU,继续观察……”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通知家属吧。”
后面的话林羽安听不见了。
妈妈生命的最后时刻, 就是在ICU中度过的。
住进ICU的费用太高了, 根本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那最后的费用甚至都还是顾淮替他支付的。
可即便如此, 母亲也还是去世了。
在被推进ICU后, 仅仅只过了半天,她就去世了。
对林羽安而言, ICU就像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鬼。一旦进入那里, 就再也没有机会出来。
医生的话一字一句飘进他耳中, 他却像是什么都听不懂一般, 只知道茫然的点头。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ICU的玻璃窗像一道透明的屏障, 让相隔两端的人无法看到彼此。林羽安站在窗前, 看向双目紧闭,躺在各种仪器之间的顾淮,甚至觉得自己好像看不到对方胸膛的起伏。
他就那样浑浑噩噩地站在那里,一时间, 竟有种灵魂已然离体, 只有**站在原地,麻木漠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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