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了眼正闭着双眼的席殃,沈垣之渐渐平静了下来,从紧抿的唇划向他紧缩的眉头,他注意到短暂休憩的席殃手里依旧攥紧了项目企划书。
上面的图纸看得人眼花,密密麻麻的标记更是让人缭乱。
沈垣之目光一怔,很快移开了视线。
盯着这个项目的人有多少,他再清楚不过,就连这次着急忙慌赶着去见对方负责人他们也是去碰碰运气,为的只是能有更多可能机会。
薄言总说他心软。
沈垣之一直都不承认,但转念一想席殃也没做错什么,年少无知的感情哪能算得了数,繁忙的工作之余,还要忍着恶心看前任背地里发的骚扰信息……
摸了摸有些发烫的手机,沈垣之偏过头去。
心想。
要不算了吧。
——
算他妈个蛋。
看着不远处某空少第三次借着拿毯子喜笑颜开和席殃弯腰交谈时,沈垣之阴测测地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劝人放下,天打雷劈。
这辈子要不是他发骚扰短信被法律制裁,就是席殃被他钓成一条狗,跪着求他玩。
反正不可能算了。
盯着那极为明显的细闪耳钉,沈垣之喉结一滚,忍了忍才遏制住当冯沅面给席殃发消息的想法。
坐在一旁的冯沅不觉,不过是刚毕业的年纪,又是头一次坐飞机出差,兴奋的叽叽喳喳在沈垣之耳边说个不停。
“沈哥,你要玩PSP吗?”
“沈哥,你要吃零食吗?”
“沈哥……”
沈垣之盯着窗外的云层正走着神,偶尔也会低声应上几句,后来失重感越来越严重,他有些恐高,没多久就受不了的闭上了眼:“小冯,我想休息会儿。”
冯沅见他脸色不对,很快安静了下来:“好哦。”
听他语气低落,沈垣之稍抬眼皮看了他一眼,本想安慰他几句,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不想造成任何误会,而且他又不是席殃,对谁都能开屏。一想到席殃整个人就更加难受,沈垣之索性整个人扭过身去,将头抵在冰凉的窗户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这是他最喜欢的入睡姿势,若不是情况不允许,他甚至连腿都想蜷缩起来,这样能让他有股莫名的安全感。
飞机升得更高了些,逐渐阴沉的云层和颠簸的气流让沈垣之没心思再想其他的,他闭着眼感受着自己灼热的呼吸,很快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中,他听见冯沅和谁说了几句话,然后起了身,接着身边有人坐了下来,很快从那人身上飘来一股很熟悉的香味。
沈垣之眉头松了些,他喜欢这个味道。
这股味道带着一丝很淡的甜意和清爽的薄荷气息,就像很多年前被风带起校服的味道,也像嘎吱作响的行军床上,被窝里的味道。
气流颠簸,沈垣之的额头撞在了窗户上。
他没觉得疼,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可没多久就有人扶上了他沉重的头,接着就被安置在了某处。
短短的头发轻扫在他眉眼间,沈垣之几乎是下意识地凑了过去,他似乎渴求这股温暖已久,一点又一点的,用额头轻蹭着,用灼热的呼吸轻轻喷洒着。
不多时,沈垣之听见头顶的人叹了口气。
很轻,似乎带着点颤。
沈垣之不知道他为什么叹气,只是下意识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模糊记忆中,他好像就是这样哄的人。
那人很快不再叹气,沉默片刻之后,用下巴轻轻摩挲着他的头顶,低声说了句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垣之在一阵剧烈抖动中醒了过来,入目是黑沉沉的一片,睡前的乌云彻底变成了黑云,迎面而来的恐慌感像一望无际的黑暗,一点一点地将沈垣之吞没。
他有轻微夜盲症,再加上恐高,飞机穿过云层的颠簸感在瞬间放至最大,很多人在这次失重感中醒来,不多时隐约传来几道不受控制地叫声。
沈垣之被这叫声彻底吓醒了,他猛地一下弹了起来,下意识往某个方向望去,就在这时,机身突然急速下降,沈垣之被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惊得愣在原地。
“沈垣之。”
身旁人叫了声他的名字,这声音太过熟悉,沈垣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茫然地盯着黑夜,试图将人看清。
“席殃?”
身旁人应了声,没等沈垣之弄明白为什么席殃会坐在他身旁,紧接着慌到发凉的手便被握紧了。
“别怕。”
黑暗里看不清席殃的样子,沈垣之只听到他很平静地说:“只是经过一段颠簸区域,再睡一觉就好了。”
这声音太过平静,平静到忘记了明明不久前两人才大吵一架,此刻又自然而然被安抚,平静到让沈垣之很快调整了状态,他压抑着情绪缓了几口呼吸,淡淡道:“我不怕。”
若不是后背发凉,声音带颤,沈垣之都快信了自己的鬼话,他手抖的从席殃手掌里抽都抽不出来,在空姐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时,很不经意地往席殃身旁凑了凑,面不改色道:“冯沅呢?”
席殃沉默了几秒,往他身边靠近了些,紧接着往某处看了眼,漫不经心道:“还没醒。”
沈垣之:“……”
两人一时沉默。
沈垣之又试着抽回了手,力度太小,席殃像是没察觉,没松开。
睫毛很轻地一扫,沈垣之没再动了。
黑暗里两人靠得很近,连互相克制的呼吸声都能听见,在经过持续一段的下降感之后,一切归于平静,舱体内的灯很快亮了些,沈垣之很快缩回了手。
他背过身去,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席殃没有说话,沈垣之也没有再回头,手心里的温度太过灼热,几乎从掌心蔓延至眼窝,他盯着逐渐变白的云层,心想,刚刚要是就这样死了,不知道在地底下能不能放过席殃。
要是能也就算了,不能的话那他是不是要给薄言托梦,让他烧个手机给他。
成本太大,还是算了。
胡思乱想之际,席殃突然很轻地“嘶”了一声。
耳朵一动,沈垣之立马扭过头去:“怎么了?”
“疼。”席殃声音又低又哑。
沈垣之闻言眉心一皱,有些不自然地凑了过去,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轻:“哪里疼,刚刚碰到了?”
席殃盯着他看了许久,直到沈垣之粗略检查一番没见到伤口,神色猛然大变,即将要起身大呼“医生在哪”时。
他眼眸一沉,藏下那一点不为人知的痕迹,指了指因戴久了磁吸耳钉而轻微发红的耳垂,低声道:“这儿疼。”
第17章
飞机于下午五点停落临江机场。
坐在前往下榻酒店商务车的副驾驶上,冯沅正襟危坐,大气都不敢出的直视前方。
后座安静无声,窗外阴云密布。
车停在了某个红绿灯前,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冯沅偷偷瞟了眼车内镜,沈哥和席总依旧坐的天各一方,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两人间的距离比之前更远了些,沈哥几乎半个身子快贴着车门了,他此刻正划着手机,垂着头看不见表情。
反观席总,冯沅的目光落至他微勾的唇角,很淡,却有些显眼。
冯沅疑惑地皱了下眉。
没等他再继续观察,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打破了此刻的安静:“和廖教授联系上了没有?”
沈垣之闻言很快抬起了头,他睫毛一扫,将手机按熄了:“联系上了。”
“刚刚我和他助理沟通了一下,廖教授现在还在讲座现场,我想着约个晚饭,席总您看怎么样?”
席殃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语气淡淡的:“先回酒店。”
沈垣之应了声,刚刚在微信上和廖教授助理简单的聊了一下,对方先是为他们专程来一趟说了道谢,但言语间有礼之余又太过客气,连讲座地址都没发过来,多半是廖教授的态度。
沈垣之眼眸一垂,他在这行干了这么多年,知道项目没那么容易拿下,但今天心情格外郁闷,不知打哪来的一股怒火在胸前里烧得正旺,仿佛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
尤其是瞥见席殃还有些微红的耳垂。
之前在飞机上席殃喊疼之后,沈垣之忍着脾气凑过去看了两眼,虽说不严重,但是那一抹本不存在的微红看得他心里莫名不爽,连带着看席殃这个人又开始不爽了起来,尽管前一秒才被他安抚,尽管才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
一路无言直到下榻的酒店,沈垣之在车停稳后率先下了车。
他正准备绕后帮司机拿行李箱,可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来电人是一个没署名的号码。
没署名的号码。
沈垣之眉心一跳,做贼心虚地看了眼正准备下车的席殃,见他没看过来,很快接通了电话:“你好,我是呈声沈垣之。”
“沈助理你好,我是廖教授的助理……”
冯沅从副驾驶下来时便听见了不远处飘来这句话,他见司机正帮席总拿行李箱,很有眼力见地快步走了过去。
“席总,我来吧。”
席殃闻言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谢谢。”
虽是这样说,但还是自己将行李箱连同着沈垣之的行李箱也一并拿了下来,冯沅见状只好从司机手里接过了自己的行李箱。
一旁的席殃看了眼正在打电话的沈垣之,默不作声地推着两个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H市比G市天气晚的要早,借着酒店门口的灯光,冯沅注意到席总黑色行李箱上有一块很不起眼的涂鸦,有些眼熟。
没等他看清楚,沈垣之的声音倏然从身后传来:“怎么不进去,还待在这干什么?”
说完他绕着车走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随后眉头一皱,诧异道:“我行李箱和公文包呢?”
冯沅看了眼合上的电梯门,老实道:“席总推走了。”
沈垣之:“……”
——
“沈哥,”电梯里,想到今天在车内那一眼,纠结许久之后的冯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席总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啊。”
沈垣之攥紧了前台给他的房卡,他本想着一下车就拿身份证再另开一间房,但怎么想也没想到席殃会直接将他行李箱推走。
没有身份证就开不了房,要另开房就得去拿身份证,去拿身份证就要和席殃同处一室,脑子正一片混乱着,冷不丁听到冯沅这句话。
他想都没想:“他喜欢你做什么?”
冯沅一时语塞。
沈垣之很快回过神来,有些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小冯,你做好本职工作就好了。”
见冯沅没说话,盯着不断上升的数字,沈垣之语气一顿,下意识替席殃说了几句:“席总性格就这样,要是让你感到不自在也别往心里去。”
说完又觉得这话多余,于是淡淡地加了句:“领导嘛,哪里能注意到这些小事。”
冯沅说这话本意无他,只是想和沈垣之说说话,经这句话以及之前两人间的气氛,思索一番后冯沅迎合着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席总是国外回来的,从小接受的教育和我们不太相同,”他语气一顿,像是有些委屈:“可能我和部门的领导相处久了,以为所有领导……”
“冯沅。”沈垣之叫了声他的名字。
冯沅闻声望去,意料之外地,沈垣之眼眸很沉:“我说过了,席总性格就这样。”
“每个人,每个领导的性格都不一样,没什么好比较的。”
“你能做好本职工作吗?”沈垣之语气一顿,没什么情绪地看他:“如果不行,你可以申请回去,换个人来。”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猛地沉了下来,冯沅心一顿,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沈助。”
“我……”他语气一顿,有些艰难地解释:“我只是……”
沈垣之打断道:“如果能,以后就不要再说了。”
冯沅平时和同事吐槽领导都成了习惯,他没想到一向对他客气的沈哥突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就连当时借着酒意告白也没见他这样,想到不久前席总主动找他换位置,冯沅后背一僵,缓了片刻后才应了句:“好的。”
电梯依旧在上行,狭小的空间里却只剩下沉默。
沈垣之后知后觉自己反应过激,他看了眼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冯沅,思索片刻开口道:“席总他在国内读的高中。”
见冯沅望过来,他声音放轻了些:“一中。”
沈垣之本意是想都是同门能拉近些关系,他们还要相处三天,工作上以后也需要配合,而他刚刚说的太过,不想给席殃莫名树敌。
但冯沅似乎会错了意,他很快朝沈垣之释然地笑了笑:“难怪沈哥你维护席总呢,原来你俩是同学呀。”
沈垣之皱眉。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句“维护”,还是那句只是“同学”。
冯沅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语气很快就变得格外雀跃,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道:“难怪席总要和我换座。”
沈垣之目光一凝,他被席殃气糊涂,都快忘了这回事,喉咙一紧,他淡淡道:“为什么?”
冯沅笑了一下,没说话。
沈垣之见状眉头一皱,正准备继续问时,冯沅突然眼眸一亮:“席总也是在G大读的吗?”
目光微凝,沈垣之摇了摇头。
“那席总行李箱上为什么有我们学校涂鸦部门的标志?”冯沅疑惑道:“沈哥,我记得这些涂鸦作品是不对外出售呀。”
——
目送冯沅进房间后,沈垣之待在黑暗里沉默了许久,窗外天沉了下来,一场雨却迟迟不下。
他手里攥紧了套间房卡,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心里开始打起了鼓。
冯沅嘴里说的涂鸦作品,是沈垣之刚进大学时参加的一次部门活动,他被当时的舍友拉着去了现场,因是寄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涂鸦载体基本上是有关学习的。
12/48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